这一开口,泄了气,小舟似的长剑霍然朝地下砸去!
恒子箫脸上骤变,想要控住剑身,却?力不从心,眼睁睁看?着剑失控坠地。
纱羊尖叫起来,忘了自己能飞,死死拉住司樾的衣襟,“司樾——看?你干的好事?!真是没事?找事?!”
“哈哈哈哈哈怕什么,这不是你的看?家本领么!”司樾却?更加乐不可?支。
“这能一样吗!”
纱羊所属的蜻蜓一族中,雌性?为了躲避雄性?示爱,常从空中直挺挺地坠下去,作?假死状。
纱羊在狂风中大喊:“再说——我还没被?人追求过呢!”
“那今儿就?当第一次吧。”
“我才不要!”混账司樾,她?可?是很期待自己的道侣的!
三人从天而降,恒子箫凝气于掌心,做好了缓冲的准备,可?落地之时并未感受到猛烈的撞击。
身下的剑似乎砸在什么柔韧的东西?上,没未伤到他分毫。
恒子箫缓过神,定睛一看?,就?见?剑下是一片灰黑色的毛发。
一只丈高的灰鼠精垫在了剑下,正好被?他们砸死。
恒子箫立即环顾四周。他们落在了一片树林里?,这一环顾,他对上了数十双阴冷的眼睛。
密密麻麻的灰鼠围成了一圈,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口中发出嘶嘶的低吼。
恒子箫一顿,他们这是掉进了魔鼠的狩猎圈么……
“司、司樾真人!”倏地,他身后?传来了人声。
恒子箫收剑回握,猛地回头,在魔鼠环绕的狩猎圈里?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位修士。
男人一身白锦,头戴玉冠,手握宝剑,与他一样皆是剑修。
只是他的腹部一片暗红,血液渗出锦衣,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身旁是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云鬓汗湿,露出的眉眼细致如画,正搀扶着男子,惊愕地打量从天而降的恒子箫一行。
恒子箫一眼看?出这两人修为,皆在筑基末期,男子稍高一些,离金丹只有一线之隔。
这两名?年轻的筑基容貌昳丽,可?最显眼的还是他们身边的一只巨虎!
那是头黄白相?间的猛虎,长一丈半,尾如钢鞭,目如黑夜,正护着两人,对着四周的巨鼠发出威胁的咆哮来。
它气势汹汹,只是身上也落了不少伤,虎背上还被?撕下了一块肉。
看?此架势,这些灰鼠此前正在狩猎的,就?是这两人。
恒子箫端详着受伤男子的容貌,总觉得?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到过。
“司、司樾真人!”男人身边的女子倏地发出一声惊呼。
司樾从灰鼠背上跳下来,拍拍屁股,纱羊惊疑地问她?,“怎么,你认识?”
听?了这句话,女子美眸一红,啜泣道,“师姐,是蓝瑚呀!”
第101章
“蓝瑚!”纱羊惊呼出声, 上下打?量那蒙了面纱的女子,又看向她?搀扶着的那名剑修,“这么说, 他就是楟枫了?”
恒子箫一怔, 怪不得他眼?熟, 那受伤的剑修正和他幼时梦里的宁楟枫一个模样。
宁楟枫喘着气,脸色极其苍白,显然已耗尽了法力。
他勉强抬眸,首先看向司樾纱羊, 继而又看向最后的恒子箫。
二十多年?过去, 恒子箫早已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他出落得干净,眼?神也不再阴冷孤僻。
宁楟枫认不得他了,可既然司樾和纱羊都在,那么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 大抵就?是他当年?的舍友。
“恒、恒弟……”他试探地唤了一声,果见恒子箫面色有様。
二十多年?的重逢, 几人心中波涛汹涌, 可眼?下实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
恒子箫从天上掉下来, 压死的正是这群灰鼠精的鼠王。
鼠王横死, 引起了灰鼠们的骚动, 它们迟疑着守在原地,没有出动。
这迟疑没有太久, 很快,新的鼠王选拔出来。
一头仅次于旧鼠王体型的巨鼠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 如?金属摩擦般刺耳。
这一声号下,二十余只巨鼠朝着包围圈内扑去, 最小的个头也有一人高。
“好了,”司樾对恒子箫道,“叙旧放在一边,你不是说自己长了本事么,那这些就?都交给你了。”
司樾甫一语毕,恒子箫手中便挽出一道利落的剑花,正握在了掌中。
灰鼠自四面八方袭来,鼠口?大张,一对硕大的板牙巨大如?锤,猩红的双眼?、粗壮的鼠尾和细细密密的鼠叫令纱羊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钻进司樾的衣领,恒子箫弓步上前,一剑削了扑来的灰鼠脖颈,鲜血在他身前爆开,洒了一地。
他自血雨中向后瞥去,见司樾对着蓝宁两人还有那只受伤的猛虎勾了勾手。
两人一虎并着司樾自己腾空而上,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没了后顾之忧,恒子箫转身长扫,又斩了两头灰鼠后,放开了手脚。
他左手剑指抵于剑吞之上,瞳孔精光乍现,有蓝紫色的雷电蹿过长剑。
灰鼠自八方袭来,几近将他湮没其中。
空中的宁楟枫一动,却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呕出一大口?血来。
“莫动莫动,”司樾扣住他的肩膀,“安心躺你的。”
一股清流顺着司樾的手,自宁楟枫肩膀处传遍全身,下一刻,他腹部的疼痛霍然消失,衣服上的血渍还在,伤口?却已愈合。
“这些鼠精皆有筑基以上的修为,恒兄弟一人怎能对付。”蓝瑚焦心道,“真?人何不出手?”
司樾欸了一声,“你也莫动。且看了再说。”
霎时间,数道惊雷落下!
自恒子箫为心,蓝紫色的雷电半空砸下,击在了奔袭而来的鼠群当中。
雷柱之下焦黑一片,数只灰鼠当场毙命。恒子箫一诀之后动作不停,闪身冲进包围圈最薄弱处。
他矮身俯背,长剑一撩,剑尖自鼠肚一路往上至灰鼠下颚,将面前的一只巨鼠开膛破肚。
鼠肠流了一地,灰鼠轰然倒下,然两侧又有新鼠扑来。
恒子箫斩死一只,身后的鼠爪已近在咫尺,难以周旋。宁楟枫不由得出声,“小心!”
就?见恒子箫站在原位,没有转身应对,他双手持剑,刺于地中。
轰然一声巨响,身周爆开一圈烈火,将附近的三只灰鼠同时炸开,瞬间清出了方寸空间。
蓝宁两人看得心惊肉跳,纵然他们很早便知道恒子箫天资出众,却不想比他们都要?年?幼的恒子箫竟出落得如?此优秀。
恒子箫一身黑布衣,扎进密集的鼠群里。在巨大的灰鼠之中,他显得势单力薄,可偶尔闪出的几道剑光和法光都极其利落。
两刻钟的功夫,地上已是一片鼠尸,恒子箫呼吸也有些粗.重。
最后剩下的几只灰鼠和他对峙僵持,在恒子箫一甩长剑,割出一声破空的剑吟后,几只灰鼠立即转身逃跑。
恒子箫眉峰一紧,额上的汗自黑眸两侧落下。
他并不收手,左手一翻,剑指间夹一符咒。
一招飞花摘叶,他将那符咒甩向逃跑的几只灰鼠。
金色的阵法在半空亮起,就?听吱吱几声尖叫,一张锁妖网将那几只灰鼠缚在了地上。
结实的妖网压着它们动弹不得,只拼命甩着尾巴,发出凄厉的悲鸣。
恒子箫呼出一口?气,环顾四周,再没有威胁后抬眸望向半空。
司樾挥手,带着空中的几人缓缓落下。
甫一落地,那头黄白相?间的猛虎便扑去了妖网处,前掌踩着灰鼠的脊背,一口?一个地咬断了它们的脖子,就?地朵颐起来。
死里逃生,蓝瑚落地后膝盖一软,脱力跌倒。
司樾扶了她?一把,宁楟枫立即朝着尸体中央的恒子箫走去,一边唤道,“恒弟!”
恒子箫拂去额上的汗水,提着剑转头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纵书信往来密切,可真?见到?时却双双无言。
“真?人!”直到?蓝瑚的一声低呼,才打?破了两个男人的尴尬,“真?人,求您救救紫竹和凌五!”
纱羊一愣,在她?焦急的语气下,猛地想了起来现在发生的是什么事。
宁楟枫虽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昇昊宗的掌门,可大宗之内波谲云诡,他突破元婴前的生活可谓是九死一生。
这一次是他和蓝瑚初次下山历练,途中遭到?了宗内反对势力的谋杀。
这片树林就?是对方为两人准备的葬身之地。
除四名筑基的孩子外,宁楟枫这一行还有一名金丹末期的前辈护驾,然而刚踏入这片树林,便遇上了数名刺客。
金丹末期的修士以一己之力拖住所有刺客,给了四人逃生的机会。
可惜这里陷阱重重,四人没逃多远便又掉进第二重杀机。
他们误入了对方设置的嶙石阵。
阵中嶙石密布,阵法一旦启动,嶙石便越收越紧,直至将阵中人压成?肉泥。
就?是在这个地方,紫竹和凌五两位忠仆以身为垫,将主人送出阵法,自己则死在了阵中。
出了嶙石阵的两人,又遇上了第三重杀机——也就?是这群被刻意?引出洞穴灰鼠。
自他们从天上落下到?现在,已两刻钟有余,这个时间,恐怕紫竹和凌五早已被石阵碾碎成?泥了。
蓝瑚抓着司樾的衣袖,哭求道,“真?人,紫竹和凌五被困在了…”
她?急急忙忙地解释,司樾却是一笑,“我知道。走走走,随我看看去。”
宁楟枫也就?顾不得和恒子箫说话了,几人跟着司樾往回走,约莫一刻多钟的工夫,果见一处石阵挡在林子里。
这阵的阴毒之处在于阵法未启动时,无形无影;唯有人踏入其中,将阵法启动后,才能看见那些尖锐带棱的石头。
一看见那阵法,蓝瑚便捂着嘴,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司樾也不安慰,手中变出一根麻绳,交给蓝瑚,“去罢,救你的人。”
蓝瑚茫然地看着她?,司樾没有回答,只是又勾了勾手。
这石阵乃是元婴大能所设,阵中阵外,方圆一里内,金丹以下的修士皆不能动用法力,四人被困其中后,自然也就?无法御剑逃离。
司樾手指一动,两人忽而腾空,被送去了阵中石头的顶部。
“师父,”恒子箫念着宁楟枫腹部有伤,“我也去帮忙吧。”
“自己的人,自己救。”司樾抬了抬下巴,“你歇着罢。”
那边蓝瑚和宁楟枫在石顶站稳身子后,立刻扒着岩石往阵下探望。
阵中的情形令他们大吃一惊。
这么久的时间,按理?石阵已然扣死,可就?在阵法中心处,紫竹和凌五却完好无损地站着。
他们身周竖着三把宝剑。
宝剑悬空竖立,护着两人,挡住了那嶙峋的硕石,替他们格出了一圈足以容身的空间。
这三把剑正是紫竹和凌五的佩剑,亦是当年?他们离开裴玉门时司樾所赠之物?。
那时几个孩子为了除夕晚会编排了一场舞狮,蓝瑚率紫竹凌五为狮舞伴奏。
所用器乐,锣拨化为一对鸳鸯宝剑,赠予了紫竹;
鼓则化为一把大剑,配给了凌五。
此时三把剑上散发着幽幽紫芒,不论?嶙石如?何收紧,三把剑都岿然不动,不令剑中的两人受到?半点压迫。
“紫竹!”蓝瑚趴在石顶上往下喊,听到?声音,阵中的两人身子一颤,抬起头来。
“小姐!”紫竹睁大了眼?睛,惊惧道,“您怎么回来了!”
“司樾真?人来了,”蓝瑚流着泪笑道,“她?来救我们了。”
宁楟枫放下麻绳,那绳子不长不短,正好垂到?紫竹和凌五身前。
“此地不宜久留,”他对两人道,“你们先上来,过会儿再说!”
凌五扶着紫竹,让她?先爬了上去,自己殿后。
期间那三把剑一动不动,照旧守在原处。
等四人都离开了嶙石阵后,那剑便化为三道剑光,从阵中抽出,又回到?了紫竹凌五手中。
纱羊看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看向司樾,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你、你当时不是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么?怎么,原来你偷偷把他们的命薄背下来了?”
司樾睨她?,诧异道,“我又没闲出屁来,背那玩意?儿作甚。”
“那你怎么会……”
司樾一笑,那笑里有几分玩味。
纱羊鼓了鼓腮帮子,好吧,是她?孤陋寡闻、道行浅薄,实在想象不出司樾这种级别的能耐。
她?面上生气,心中却是一紧,想起当年?自己为蓝瑚求情时的场景。
那时她?可怜几个孩子未来的命运,对司樾说:「咱们改不了他们的命运,起码对他们好点儿吧?」
司樾反问她?,「你真?可伶他们,怎么不去改他们的命?」
她?想也不想地回道,「天有天规,我不能违背规矩。」
司樾随口?道了一句「是么」就?没了下文。
当时纱羊以为,她?不是在乎几个凡人的性命,可如?今一看,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一声淡淡的“是么”,也显得意?味深长,格外讽刺起来……
几人从阵中逃生,赶至司樾身边,当即拜谢,“多谢真?人救命之恩。”
“这不必你们说,”司樾眉开眼?笑,“我自会受谢的。”
她?说着,往后转头,“哦,感谢我的人这就?来了。”
顺着她?目光所去,不远处的天空上落下一道疾星。
一玉色长袍的男子落在了林中,锐利的双眸横扫四周,待发现人影后,立刻往几人所在之处赶来。
随着他的靠近,宁楟枫认出了来人,向前几步高声唤道,“四叔!我们在这儿!”
男人听见声音,速度又快了两分,身后徒留残影,眨眼?间便到?了几人跟前。
打?量了一番几人的情况后,男人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凌五紫竹对着他低头行礼,蓝瑚也唤了一声,“四叔叔。”
“四叔,我们没事。”宁楟枫对他道,“这三位就?是我以前和您说过的司樾真?人、纱羊师姐还有恒子箫。千钧一发时,是他们救了我们。”
“哦?”男人脸上出现讶色,紧接着对恒子箫司樾拱手作揖,“久闻真?人大名,今日多谢三位相?助。”
“好说、好说。”司樾道,“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谢?”
宁楟枫口中的四叔, 并不是亲叔叔,而是堂家的叔伯,名为宁兰忠。
五年前这位堂叔突破元婴, 成为昇昊宗最年轻的一位峰主?, 对宁楟枫和?蓝瑚多有照顾。
前世正是他赶来救下了宁楟枫和蓝瑚, 这一次让司樾截了胡,也就自然受到了非同?一般的礼遇。
几个孩子伤的伤、惊的惊,宁兰忠带着几人去了附近的客栈,在那里稍作歇息。
他安顿了孩子们, 下来?又对司樾作揖道谢, “今日若不是真人在,只怕几个孩子都凶多吉少了。”
司樾道,“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了,你也不用这么客气, 把该给的谢礼给了就成。”
宁兰忠一时语塞,司樾说到了这个份上, 他也只好取出一张灵叶票来?, “一点心意, 还请真人不要推辞。”
司樾从善如流毫不推辞, 把钱票揣进了怀里。
宁兰忠又问:“不知几位此行去往何处?”
纱羊道, “听说化?城要开青年大会,我们过去瞧瞧。”
宁兰忠了然, “是为了真人的弟子,那个姓恒的孩子吧。”
“早从楟枫和?蓝瑚那里听说, 真人的这位弟子是天?纵奇才,有过目不忘之能。如今一见, 小小年纪竟已突破金丹,果然是非同?凡响,令我等?汗颜。”
恒子箫正在楼上和?四人团聚,纱羊就替他承了这份夸赞。
她脸上有骄傲之色,“子箫确实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很让人省心。”
“我看此次大会也不必观望,”宁兰忠笑道,“魁首非高?足莫属。”
这倒令纱羊羞涩了,摆手道,“比赛还未开始,这怎么能说得准。”
宁兰忠笑了两声,“参会者中,金丹者何其罕见,还有什么说不准的。”
司樾也笑,“话也不必说得太满。”
大人在楼下寒暄,孩子们则在楼上聚会。
多年不见,彼此都有些?陌生,好在宁蓝这边的四个人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精,一问一答间便活络了气氛。
“好不容易重逢,不想却让你看见了这么狼狈的模样。”宁楟枫换了衣服,对着恒子箫笑笑,“你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就看轻了为兄啊。”
恒子箫摇头,“不会。”
宁楟枫撩起长袍,坐在了恒子箫身?边,“我看不透你的修为,莫非你已先?破了金丹?”
恒子箫点点头,嗯了一声,
四人顿时笑了出来?,宁楟枫拍着他的肩,“怎么二十多年了,你还是只会这一个字。”
恒子箫尚有些?拘束,尤其是对面坐着蓝瑚和?紫竹。
两人已不是幼童,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
恒子箫游历凡界多年,并非没有和?女子打过交道,可两人身?上的矜贵气太重,和?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大不相同?,他也不由得拘谨起来?。
几人调笑了恒子箫,宁楟枫又问:“是什么时候破的金丹?怎么没有来?信告诉我们一声?”
“上个月的事。”恒子箫道,“来?不及说。”
蓝瑚道,“恒兄弟如此年轻有为,此番回来?,何不去化?城的青年大会上一展身?手?”
“正是要去化?城。”
凌五笑着看向自家主?人,“这真是不巧了。”
他这笑里有几分幸灾乐祸,恒子箫不解。
紫竹端来?茶水,忍俊不禁道,“恒公子有所?不知,二爷本想在大会上讨个彩,你来?了,他可就没面儿?了。”
恒子箫依旧是茫然,蓝瑚却是红了脸,推了紫竹一把,“才刚见恒兄弟,你说这些?做什么。”
见她烟视媚行,恒子箫恍然大悟,歉意道,“我不知你二人这么快就要成婚了,尚未备礼。”
宁楟枫红着脸摆手,“只是定亲而已。”
这样的喜事,恒子箫也不免.流露出一丝微笑,“你们若是结缘,真不知是何等?隆重的场面,届时可别忘了给我送张喜帖,师父师姐也都盼着这一天?。”
“这还用你说。”
提起司樾,四人脸色都有些?复杂。
卧在蓝瑚腿间的猫儿?睡醒了,跳下桌子,伸了个懒腰,继而翘着尾巴绕着几人走了一圈,又去四处嗅闻,巡查这间陌生的房间。
见恒子箫目光落在猫儿?身?上,蓝瑚柔声道,“还记得吗,这是花影。”
“我以?为它早就不在了。”恒子箫道。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养她不过是十几载的光阴,直到有一日……”
蓝瑚眉间一蹙,“我被同?门暗算,失足从仙峰上坠落。那时我尚未筑基,不会御气,本以?为必死无疑,可怀中的花影忽然化?身?为虎,一口叼住了我的衣服,这才免于一死。”
宁楟枫也道,“花影的眸色和?司樾真人如出一辙,再有今日小五和?紫竹能够脱险,也多亏了真人所?赠佩剑。如今想来?,真人恐怕早已算出我等?命运,特才赠予宝物护身?。”
说到这,凌五和?紫竹都流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来?。
他们跟在宁楟枫和?蓝瑚身?边,并不缺配剑,但凡中途换掉了司樾给的两把旧剑,现在便已成了石头缝里的肉泥了。
司樾救人,也不是随便就救。
若紫竹凌五念她的情、不弃她的剑,她才也顾念一番这两个小家伙。
若他们舍弃了她的赠礼,那也只能说是没有缘分。
“师父的确高?瞻远瞩,”恒子箫道,“我跟了她二十多年,至今也摸不到师父的半寸衣袖。”
他眼中藏了两分落寞,师父强大明明是值得骄傲之事,可他们的差距实在过大,恒子箫只怕自己这一生都难以?企及。
师父对他了如指掌,他却对师父一无所?知。
察觉自己似乎冷了场,恒子箫转而道,“说说昇昊宗罢,为何你们如此坎坷,是谁跟你们过不去?”
四人皆沉默了下来?,片刻,宁楟枫叹息一声,“一言难尽。只是在昇昊宗的每一日,我都无不念着在裴玉门的日子……”
在几人的叙说下,恒子箫了解了大宗子弟的不易。
宁蓝两家在昇昊宗内势力颇深,尤其是宁家,几乎可以?算是昇昊宗的主?脉。
如今的昇昊宗八位长老,三位出自宁家,十一位峰主?,又有四位是宁家人。
这还不止,昇昊宗宗主?更是宁楟枫的直系长辈。
昇昊宗已经?出了两位姓宁的宗主?,照此下去,昇昊宗的下一位宗主?极有可能又是宁氏。
昇昊宗内的诸多宁氏,要么平平无奇,要么都已达到元婴以?上的境界,唯有宁楟枫最为特殊。
他是宁家的嫡子,天?资聪慧,有君子之风,很得家中长辈的喜欢,前途不可限量;
也只有他尚且年幼,功力不深,于是便成了众矢之的。
“多亏了花影。”蓝瑚抚着花影的下颚,“我已记不得她到底救了我们几回,光是暗藏的毒、蛊之物就被她嗅出来?了九次。”
恒子箫望向趴在蓝瑚腿上,仰着头眯眼的猫。
不知是否是他多心,师父似乎格外关照蓝瑚。
凌五和?紫竹虽得了师父的宝剑,可几十年下来?,又有几个人不会换剑?
一旦两人把剑换了,今日便是死无全?尸。
但花影不同?,它会主?动缠人,蓝瑚又心地善良,很难抛弃花影。
四人之中——或许还要把他也算上,师父最偏爱的,似乎是蓝瑚。
平心而论,蓝瑚的确心思细腻又处事周全?,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但她的性子太过矜持端庄,不像是会引起师父兴趣的那一类。
师父如此偏爱蓝瑚,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么……
他心里羡慕蓝瑚,蓝瑚却笑叹一声,道,“恒兄弟,我可真是羡慕你。”
“我?”
“当年在裴玉门,我和?楟枫使?出了全?身?解数也没能成为司樾真人的弟子。”
蓝瑚半瞌下眼睑,那双眼睛和?主?人一样,长成了一对溪中玉,清灵四溢。
“如今总想着,若是当年再努力些?、再讨喜些?该有多好。可大抵各人自有命数,我们生来?就没有你的福气。”
恒子箫一愣,他是头一回听见别人夸他这个灾星有福气,更别提夸他的还是在金枝玉叶、王侯之后。
这话太过荒谬,他愣了好一会儿?,想要反驳,可看着蓝瑚和?宁楟枫两人,他又觉得这话不假。
他的确吃过苦,可只吃到了六岁;
宁楟枫和?蓝瑚也的确享着人人羡慕的福,可那些?福也就只到他们六岁。
如今他们依旧锦衣玉食,可若问恒子箫愿不愿意和?他们换位,那他必是不愿的;
若问宁楟枫蓝瑚愿不愿——则未可知了。
恒子箫的目光从宁楟枫长袍上的玉带收回。
他曾向往过宁楟枫的生活。
幼时做梦,都梦见自己也配了一条和?宁楟枫一样的玉带;
年少下山,头一回进化?城时也总忍不住在心里比对那些?着锦衣长靴者。
然年岁越大,恒子箫就越是觉得,还是自己这身?短打布衣最为松快。
他不由得想起十年如一日着麻衣的师父来?。
他曾好奇过,师父为何从不修炼,不管是神是魔,难道就不怕荒废了修行?
如今恒子箫才醍醐灌顶。
修行修行,所?修是行,师父的修炼早已融入一言一行,是他境界太浅,看不明白而已。
第103章
几人?在客栈里待了几天, 期间宁兰忠寸步不?离,守着宁楟枫蓝瑚,另派人去树林里调查善后。
宁楟枫初次下山, 遇到的暗杀就出手不菲。
宁家一早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故而把?他和蓝瑚下山的时间一拖再拖, 没?想到还是小瞧了对手。
客栈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这间客栈本就是宁家的产业,如今四周又暗伏了数名守卫,店中的伙计、厨子也?全部被换成了宁家麾下的子弟。
纱羊大为震惊, 她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阵仗, 堪比皇帝出行。
她不?习惯四周都是盯着她的眼睛,觉得干什么都被人?窥见,蓝宁四人?倒是习以为常,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孩子们头一天下午畅聊之后,第二天四人?便开始调息入定。
他们在那片险象迭生的树林里透支了太?多法力和?精力, 当天还勉强撑着和?恒子箫叙旧,到了晚上便受不?住了。
尤其是宁楟枫, 他这一入定, 足足闭门了三日。
到第三日傍晚, 天空忽然传来雷鸣。
宁兰忠望向窗外, 见几道劫雷朝着他们所处的客栈靠近。
他当即露出喜色, 立即往宁楟枫所在的房间而去。
大抵是祸兮福所倚,这一场暗杀, 虽然差点?要了宁楟枫的命,可也?激发了他体内的灵气?, 令他一举冲破了瓶颈,达到了金丹期。
他突破以后笑着对恒子箫道, “万幸万幸,这一下我可有牌和?你打了。”
恒子箫抱剑倚在门旁,对他道,“你既然有大事?要成,我又怎么会去添堵,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不?成,”宁楟枫从?床上下来,“你要是这样,那就没?意思了。”
恒子箫偏着头,自?重逢以来,宁楟枫脸上一直都是如沐春风带着笑的,他在杀机四伏的环境下长大,竟比小时候还要活泼一些。
恒子箫原以为是宁楟枫心性豁达,有超乎常人?的坚韧,然而没?过几天,宁楟枫的表现就大出了他的所料。
他们在客栈里耽搁了小十天,在宁楟枫破金丹后的第三日启程前往化城。
此时化城热闹非凡,挤满了来参加青年大会的修士。
宁楟枫蓝瑚在化城有自?家的房产,不?必住客栈。
他们邀请司樾、纱羊和?恒子箫去他们的别院落脚,司樾双手一拍,“太?好了!等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