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羊睨她,“你该不?会是因为城里客栈价钱飞涨,所以才在中途截下宁楟枫和?蓝瑚的吧。”
“你这是什么语气?,”司樾弹了她脑门,“现在的客栈可不?单单是价钱的事?儿?,早就到了有市无价的地步,要不?是我,咱仨都得露宿街头。”
“真人?这么说就见外了,”蓝瑚抬袖掩唇,笑道,“就算没?有遇上,一封信的事?儿?,还真能让您连个住处都没?有吗。”
她戴了一顶幕篱,细腻洁白的帽裙自?帽檐垂下,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纵然如此,她还是在笑时习惯性地抬袖遮唇。
灿烂的日光下,那细丝织的帽裙挡得并不?严实?,半透的丝绢露出蓝瑚姣好的身影,离近了之后,尚能窥到五分颜色。
白色的丝绢之后,蓝瑚的五官愈显柔美,如月光朦胧迷人?。
这顶幕篱不?仅没?有遮住蓝瑚的风采,反而愈加绰约多姿,引人?注目。
自?下车以来,便引得了四周不?少目光驻足。
隔着那层飘飘渺渺的细娟,司樾的视线也?停留在了蓝瑚脸上。
她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伴在她身旁的恒子箫一顿,察觉了这细微的一幕。
蓝瑚的确美丽,在修真界无数仙子当中,她恐怕是最名副其实?的一位。
蓝瑚不?需要过多胭脂水粉、华服珠宝,自?有一番脱俗出尘的仙逸。
但师父绝不?是在乎皮囊的人?,恒子箫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她会对蓝瑚格外关照。
他心里纵有诸多疑问,面上却显不?出分毫。
他沉默地跟在司樾身后,迈入院中,倏地被宁楟枫拉住胳膊,“想什么呢!还当自?己是小孩儿??你得跟我走。”
恒子箫脚步一停,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不?能和?师父师姐一处了。
“你去吧。”纱羊冲他挥手,“我们和?蓝瑚紫竹一起住。”
恒子箫抿唇,点?点?头,对着司樾低头致意后,便随宁楟枫去了。
另一厢,蓝瑚伴在司樾身侧,引她入东边的厢房,调侃道,“当年还是真人?安顿我们,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小意思,”司樾揣着手,走在精致的画廊间,“你出钱,我管你叫真人?都行。”
蓝瑚停下脚步,笑吟吟地偏头望着她,“此话当着?”
司樾颔首。
她便道,“若是如此,蓝瑚愿出百万灵叶,求真人?留下。”
“诶呀,”司樾双手环抱住自?己,娇嗔道,“羞死人?了,人?家是良家女子,不?过夜。”
纱羊被恶心坏了,蓝瑚和?紫竹乐不?可支,笑作一团。
进入厢房,此处繁花紧簇,窗外枝叶掩映,房内陈设无一不?精,家具桌椅散发着清雅的木香,一闻便是难得的珍木。
紫竹推开窗子,明媚的阳光倾泻其间。
蓝瑚回头问向司樾,“不?知可还入得真人?的眼?”
“蓝瑚,你太?客气?了。”纱羊道,“这里原本应该是你的房间吧,你把?自?己的厢房让给?我们,你又要住在哪里呢?”
“师姐不?必在意。”她微微低头,紫竹将她头上的幕篱取下,露出了白娟下的玉颜。
“这里有厢房九间,够我和?紫竹住的了。您和?真人?是长辈,难得来一趟,就让我们好好招待吧 。”
纱羊弯了弯眼,“你这么好心,那我们就却之不?恭啦。”
几人?坐下,紫竹叫外面的侍女看了茶。
纱羊巡视了一圈窗外,回来对司樾道,“不?错,真不?错,花草郁郁,栽剪得很用心,我喜欢这里。”
“那你好好享受,”司樾喝了口茶,“这样充满铜臭香的地儿?,下次住可就是猴年马月了。”
纱羊轻哼,“是啊,跟着你,这辈子都别想住上。”
“这也?倒也?不?尽然。”蓝瑚望向司樾,“真人?,方才蓝瑚所言并非玩笑。我与楟枫都日夜盼望着有朝一日真人?能来昇昊宗,便是不?能久留,偶尔小住几日也?好呀。”
“是呀真人?,”紫竹帮腔道,“若是没?有要紧事?,不?如随我们回昇昊宗玩些时日,也?好让我们回报您的救命之恩。再?说——”
她压低了声音,嘴角噙了抹笑,“我们小姐的人?生大事?,您二位怎么能不?在场呢。”
纱羊一拍手,“对哦,大会结束后可就是蓝瑚的定亲宴了!”
司樾低头看她,“你想去?”
纱羊腼腆地笑了笑。
司樾望向蓝瑚,“我是愿意去,就怕那些上仙们嫌我粗鄙,扰了仙家清静。”
“瞧您说的,”紫竹笑道,“不?就是要吃几口菜么。”
越是高门出身的修士,越是反感人?间烟火,怕油烟五谷污浊了内腑。
昇昊宗内这样的修士不?再?少数,蓝瑚宁楟枫也?是筑基之后再?没?有吃过一粒米、一滴油。
“旁人?自?然是不?行,可您不?同。”蓝瑚道,“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那就好说了。”司樾一笑,“我正愁没?地方白吃白住。”
她应下了蓝瑚的邀请,答应大会结束后和?他们一起去昇昊宗住几天。
蓝瑚和?宁楟枫还有宁兰忠尽心尽力地招待司樾,她在这里好吃好喝,享乐几天后,便到了青年大会的日子。
宁兰忠帮恒子箫也?报了名,开会当天,化城人?头攒簇,万人?空巷。
全界宗门无一缺席,数万修士自?四面八方赶来,齐聚在了城北的仙盟会场上。
会场是一方白石所铺的广场,场上置一擂台,四周设有防护结界,前方又立一高楼,上八宗代表便坐于楼上观望。
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白笙来信说,会带着裴玉门的年轻弟子前来观会。可这人?山人?海间,恒子箫也?找不?到白笙在哪儿?。
他跟着宁楟枫一起,自?人?海上御剑飞过,进入擂台前的高楼。
上三宗子弟自?是不?必和?其他人?在下面挤,可以在楼里舒舒服服地坐着。
不?止是他,司樾和?纱羊也?被宁兰忠请到了他的观会室里,一同观看此次大会。
“咦,”纱羊趴在窗口往下望了一会儿?,回头看向房里坐着品茗的蓝瑚,“你不?用去备赛吗?”
蓝瑚放下茶盏,回了她的话,“师姐,我所修乃是和?音,参加不?了大会。”
所谓和?音,是能治疗、增幅、削弱他人?的音修。
大会乃是单挑的形式,蓝瑚一个人?很难和?人?斗法。
“原来如此,你到底还是成了音修。”纱羊道,一边瞄向扒拉果?盘的司樾,“你小时候某人?还说修音不?好,我倒觉得比打打杀杀要强得多。”
蓝瑚一笑。
她记得这事?。
第一次和?司樾相处时,司樾便劝她学体术。
她为了讨司樾欢心,也?曾犹豫过,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成为音修。
“蓝瑚没?有听话,真人?可是失望了?”她揣摩着司樾的神色,试探地问道。
司樾吐了口瓜子皮,“我不?讨厌音修,只是怕你有时吃亏。你既然喜欢,那也?无妨。”
“这叫什么话,”纱羊叉腰,“音修怎么就吃亏了?你这是歧视。”
“实?话而已。”司樾道。
司樾的神色不?同寻常,蓝瑚想起当年司樾劝她时所说的话。
她说她和?她的一个生死之交很像,说那人?也?是一名音修。
莫非是那名音修因不?通体术而吃了亏,司樾有这前车之鉴,所以才那样劝她……
蓝瑚有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心,她直觉这事?情只是能心里想想,不?该出口。
她没?有参与进纱羊和?司樾拌嘴,只是顺了顺怀中花影的毛发。
柔软的猫毛在她指尖穿过,蓝瑚一顿,垂眸看向眯着眼睛的猫儿?。
莫非正是因为她没?有听司樾的劝诫,还是选择了修琴,所以司樾才在临走前送了她一头灵兽护身……
蓝瑚的目光深邃了两分。
她愈发好奇,那名音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司樾这般高深莫测的大能都心有余悸、念念不?忘,以至于对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都出言相劝。
能让司樾如此记挂,真不?知该是一位怎样的音修。
想来就算不?是天下无双,恐怕也?是独一无二,世间少有。
蓝瑚想,此生若有机会一睹天姿便好了。
她正细细排算仙盟榜上的女音修,忽然,听楼顶钟声一响。
蓝瑚侧身,对着司樾和?纱羊笑道,“这是要…”她正要说话,却见司樾面色一变,双瞳僵直了片刻。
她很快又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变得和?平常无异,可蓝瑚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她心中疑惑,莫非……司樾怕钟声?
有人?怕雷,有人?怕海,怕钟——倒是件新鲜事?。
“真人?,”她倾了点?身子,左手轻轻搭在了司樾膝上,对她道,“您看外面,八大仙宗的评审过来了。”
蓝瑚的指尖柔软温凉,司樾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望去,纱羊早已飞去窗边,伸着头往外望。
“天呐,”她欣喜地震着翅膀,回头招呼司樾道,“你快来,这也?太?好看了!”
窗户之?外, 金日昊天之?间,有数百流光朝着她们所处的高楼而来。
八宗之?内,德高望重者皆可来此观赛。
天空之?中, 御剑者有, 御丝竹管弦者有, 御墨者有,御葫芦、伞扇、坐骑灵兽或轿辇者皆有。
所?御之物散发着绚烂的法光,八方?来朝,白日被?涂抹得斑斓华丽。
下方?人群抬头瞻仰, 发出一声声赞叹惊呼。
纱羊背后翅膀扑棱棱地震动, 她望着天外那纵横交错的法光,以为天界宴会、众仙神来贺也就?是这番模样。
她没能在天界参加过一场宴会,倒是在这里体验了一回。
参赛者的等候室内,恒子箫、宁楟枫、凌五亦观赏着这片壮景。
恒子箫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修士,宁楟枫虽是头一回下山, 却对此见怪不怪。
昇昊宗里的大会和此处也大同小?异。
外面评审正陆续入席,几人所?处的小?室被?叩了叩, 凌五上?前开门, 见外面站着六名仙盟的人, 五人手里端着托盘, 每盘倒扣着两张玉牌。
他?们低头致意了一番, 便走入室内,对着房中人道, “请抽签。”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尊荣,除楼里上?三宗的弟子外, 其他?参会者都需要提前一天去仙盟总部抽取签号。
看见那五盘玉牌后,恒子箫才想?了起来还有排序的事。
眼看就?要开幕, 他?问宁楟枫,“现在才抽,是否有些仓促?”
这一扭头,恒子箫陡然?发现,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宁楟枫笑意尽敛,面上?徒留一片淡漠的清贵。
此般模样,像极了他?刚到裴莘院时的样子,虽不气势凌人,却自带一份疏离。
正惊讶他?这转变,恒子箫忽然?听见一句传音,是宁楟枫给他?的,“一会儿再说。”
宁楟枫在窗前动用也不动,长?身玉立,等着五人过来,目光在八张托盘上?一扫,继而抬手,隔空翻起一张牌来,上?刻“九上?”。
为首的仙盟子弟记了下来,又让恒子箫和凌五翻牌。
恒子箫正要去抽,就?发现原本靠近宁楟枫的两人稍稍往后退去,身边其余三人倒是往前半步。
他?看向宁楟枫,宁楟枫自仙盟子弟入门后,一言不发,对上?他?视线也只?是轻轻颔首,不置一词。
宁楟枫点了头,恒子箫便在上?前的三人盘中抽了签。
他?抽的是七下,凌五抽的是六下。
记下三人的次序后,一行人便躬身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宁楟枫便吐出口气,憋闷得慌。
“楟枫,你?这是……”
宁楟枫走到房内的榻上?坐下,对恒子箫露出个苦笑,“身不由己啊。”
恒子箫愈加不解,凌五把门反锁后,对他?道,“族内长?辈对主人寄予了厚望,不准他?喜形于色,偏我家主人又做不到,只?能是在外糊弄一下。”
宁楟枫回头笑骂他?一句,“谁说我做不到,我可是为你?们着想?,难道你?愿意伺候个木头似的主人么?”
凌五也笑,“主人是真为我着想?呢,还是为的什么?反正小?的生来就?是宁家的家仆,伺候什么样的主子都一样,只?怕是蓝姑娘不愿意嫁一个木头似的丈夫。”
“找打!”宁楟枫从桌上?捡了个核桃砸向凌五,凌五抬手接了,一点儿没掉。
“方?才的模样确实唬人。”恒子箫也道,“端着那个架子,我看是没几个人敢在你?面前放肆。”
宁楟枫唉了一声,“连你?也取笑我。”
“对了,那牌是什么意思?”恒子箫又问。
“这次参会者三千人,共十?二轮。”宁楟枫解释道,“为了保全上?三宗的脸面,三宗子弟是从第五轮开始才参赛的。”
“那盘中是第五轮到第九轮这五轮的签,每轮又分上?半场和下半场。我方?才抽的是九上?,也就?是第九轮的上?半场,到时候再去上?半场里的签子里抽。你?是第七轮的下半,小?五是第六轮的下半。”
恒子箫皱了皱眉,“所?以方?才靠近你?的两个盘里是第八轮和第九轮的牌?”
到了他?和凌五时,上?来的三盘是第五轮到第七轮。
宁楟枫抿了抿唇,脸上?有两分羞窘。
“你?放心,我不至于那么清高。”恒子箫道,“只?是这所?谓十?年一度的青年盛会,不能兼顾武者以外的修士就?罢了,连抽签也要这样‘取巧’,如我这样的普通人,实在是没有来的必要。”
“恒弟……”
虽然?这样的抽签方?式也不算舞弊,只?是连明面上?都做了这样的工夫,那暗地里的还不知会有多少。
若是初初下山的恒子箫,兴许会转身就?走。可他?在凡界待了十?几年,此般“人情世故”实在见了不少。
他?见宁楟枫忐忑地看着他?,不由得一哂,“这又不是你?安排的,我本也无意争个先后,只?是来见识一番。”
他?指了指门外,“也算是一种见识了。”
宁楟枫长?叹一声,捂着额头,“我真是无颜对你?,一会儿被?你?看见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会儿又是这样……我再也没有脸和你?谈论什么剑道、什么君子之?风了。”
“《老?子》有云,和其光,同其尘。你?怎么就?没有脸了。”恒子箫搭上?了宁楟枫的肩膀,“我师父曾说,‘屠城者多如草芥,不足挂齿;能爱护一方?者,那才叫做英雄豪杰。’”
“你?身在其位,自当任重道远。当下别?目处,只?管记在心里,有朝一日权柄在握,拨乱反正便是。”
宁楟枫震惊地看着恒子箫,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道,“恒弟,我知道你?读了不少书,却不想?有这样的胸襟气概。在你?面前称兄道长?,实在惭愧。”
恒子箫轻叹一声,“在你?和蓝瑚面前,不敢说是读了不少书,只?是先走了几道路罢了。”
“瞧你?那老?气横秋的样儿。”宁楟枫笑他?。
这时间,各路评审都到了楼里。
恒子箫想?起件事来,问宁楟枫:“你?可知道赵尘瑄这号人?”
“怎么不知。”宁楟枫说,“不就?是禛武宗最年轻的那名峰主么。”
“他?在这里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八成是在的。”
恒子箫正好?向他?打听当年洛城一事,“我久不回来,消息不通。你?知道禛武宗是怎么处理洛城菜人那件事的么?”
处理洪府全靠宁楟枫的关系,宁楟枫对那件事也有过关注,回想?一番后,答道,“据说是他?们天云峰——对了,正好?是赵尘瑄座下的两个弟子,在凡尘界收受贿赂,威逼下面的弟子制作符箓,卖给了菜人的商贩,又压住了乱葬岗的怨灵。”
“禛武宗削了他?们的灵根,把他?们囚在了牢里,算算日子,至今都没有放出来。”
“只?是赵尘瑄座下的弟子?”恒子箫问,“赵尘瑄就?那么清白?”
“那就?说不清了。”宁楟枫道,“这件事是禛武宗的秘辛,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能打探到的消息也不多。据说是那两个弟子自己招供的。”
其中经过和恒子箫想?的一样。
他?猜测,十?有八.九是赵尘瑄施了法,控制了那两人,接着又买通了判官。
只?是不知是什么法术,竟连禛武宗这样的大宗都被?瞒了过去。
他?打第一眼见到赵尘瑄,心中就?没来由的反感厌恶,总觉得他?城府太深,不是好?人。
若赵尘瑄也在这座楼里,恐怕会认出他?来。
连手下弟子都可以背弃,可见此人心肠歹毒,若他?找上?门来,倒是件麻烦事。
恒子箫此前行走凡间江湖,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此番回来,师父却让他?“闯闯祸”。
他?对赵尘瑄这个人感触颇多,头一次在仙盟门口见面,就?莫名厌恶。
后来又在洪府遇上?——
他?不禁揣测,师父两次三番带着他?碰上?赵尘瑄,是否别?有深意?
“你?也别?太担心了,”宁楟枫见他?面色沉重,遂道,“我听说天下第一剑岳景天这次也会到场。有他?坐镇,区区赵尘瑄不敢怎么样,你?只?管放心,这化城之?中我宁家人也不少,绝不会让你?被?一个区区赵尘瑄欺负。”
恒子箫闻言一笑,拱手道,“那小?弟就?仰仗宁二爷了。”
“哎呀,你?又取笑我!”
外头法光陆续减少,底下闹腾了一会儿,忽听楼顶钟声一响,凌五道,“主人,大会开始了!”
宁楟枫起身,去了窗边,对恒子箫道,“走,看看去。”
青年大会的参会者众多,四十?岁以下的修士,不论门第皆可参会。
每届大会都要持续一个月左右,恒子箫跟着宁楟枫,沾了他?的光,不必一关关打上?来。
他?的首轮比赛在大半个月后,头半个月只?在这间小?室内观战,见到了不少年轻的修士。
恒子箫看多了凡人和妖邪,看修士比赛还是头一回。
果如白笙所?言,这次大会令他?增长?了不少见识。
司樾只?头一天来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躺在家里,懒得出门了。
几个孩子并纱羊一块在楼里待着,如此半月之?后,轮到了恒子箫的首战。
恒子箫首战之?日,纱羊说什么也把司樾从家里扯了过来。
在他?之?前,紫竹和凌五已经晋级。
恒子箫站在台上?,这里的风景和楼上?不同。
他?抬头望向前方?的高楼,两道窗后,蓝瑚对他?点头致意,纱羊和宁楟枫则挥了挥手,祝他?成功。
他?没有看见司樾,但也知道师父就?在楼里,随时都会看他?。
隐约间,恒子箫忽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场裴莘院的武试亦是如此模样,可又有所?不同。
除那两扇小?窗外,楼上?还有无数双眼睛,其中,露台之?上?一共十?六把椅子,上?八宗每宗各有两名前辈坐于此处。
恒子箫扫过那十?六人,无一不是元婴以上?的高手,只?是不知那传说中的第一剑是否位列其中。
恒子箫收回目光,对面的年轻男人抬手,一根白缨长?.枪竖在身旁。
枪尾杵地,发出一声有力?的重响,紧接着是一句阳刚气十?足的声音:“缚垠宗张天巍,请赐教。”
台上?比试,并不互通双方?修为,以免坏了气势。
但若双方?境界有所?差距,多少也能有所?感知。
恒子箫已然?看出,对面是一名筑基末期的修士。
此人非八宗子弟,靠着一身硬功夫打上?来,颇有几分实力?。
恒子箫抽出长?剑,回应道,“裴玉门恒子箫,请赐教。”
擂台侧边响起一声惊天锣,开始了这天的头一场比试。
四?大名器, 刀枪棍棒,枪为百兵之王。
在看见那柄威风凛凛的白缨枪时,恒子箫不由得想起当年司樾对他所说的话。
「单刀进枪, 九死一伤。世间武器向来一寸长一寸强。」
长.枪不好对付, 纵然他高出对手一阶, 也要小心应对。更何况这场比试是他离开师父多年回来以后,第一次和别人较量。
“小心了!”云锣一响,长.枪离地。
张天巍持枪而来,枪尖正对恒子箫, 第一手的拦拿扎, 尽显枪之厉害。
有道棍扫一片,枪扎一线。那枪尖寒光烁烁,直逼恒子箫胸口,力量纯粹刚劲,第一式便有破竹之势。
恒子箫迅速撤步, 剑挡身侧,长.枪贴着剑刺去, 纵然没有相触, 可枪尖的破空之声浑厚无比。
张天巍并非上八宗子弟, 他和裴玉门诸多弟子一般, 只穿布衣。天气炎热, 他扎起两袖,露出一双古铜色的麒麟臂。
一枪.刺空, 他紧追而上,又是一连串的扎枪, 步步紧逼,不给恒子箫喘息之隙。
恒子箫连步后退, 枪尖反射阳光,亮着刺眼的光,又有丝丝缕缕的白缨在枪.头后晃动,使人看不清白缨之后张天巍的动作?。
张天巍出枪如?龙,迈步如?牛,恒子箫已经不矮,他比恒子箫又要高上大半头。
多少次恒子箫来不及后退躲开,长.枪连刺而来,他只得以旋子躲避。周身在空中横旋一圈,刚躲一枪,落地点地,第二枪又至身前。
一连七.八个旋子,夹杂数个空翻,恒子箫虽不至于被□□中,可也始终不能和张天巍拉近距离。
若不越过长.枪,那刀剑之类等短于长.枪的兵器就永远无法发?挥作?用,只能一味躲守。
“恒公子好像很被动。”凌五对观战的宁楟枫道,“何必和对方死犟呢。”
若兵器上不占优势,就该发?挥恒子箫的优势,以法术来破开僵局。
“分开二十多年了,他小时候什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么?样我几?乎都忘了,只记得一点——”宁楟枫望着下方的恒子箫,“这人死倔。”
司樾在场,恒子箫断不肯示弱。
他若先用法术,便是承认了自己基本?功不如?张天巍。
绕着擂台周旋半圈后,恒子箫拉开距离,他双脚分开,定?住了下.身。
枪.头刺来,他定?睛凝神,看清轨迹,继而身子一偏,拧腰侧转,枪尖擦身而过,他左手一把握住枪.杆,腰腹发?力,使出全力控住长.枪。
张天巍一顿,不想?这白白净净的小子力气居然不小。
他腰间握着枪把的右手和恒子箫暗暗较劲,恒子箫却不和他比力气,左手握枪回扯,同时右手长剑刺出,朝着张天巍面门刺去。
楼上宁楟枫一拍手,叫好道,“近枪了!”
这一剑未中,恒子箫和张天巍在臂力上势均力敌,可他只是单手控枪,终不比张天巍双臂力大。
张天巍虎口一拧,双臂肌肉隆起,低喝一声,将枪抽出,回枪时一记上挑,挑开了恒子箫的剑。
他压枪向上,虽挑开了剑,可枪过头顶,身前也终于露出了空档。
恒子箫俯身前冲,趁着这短暂的空隙突步到了张天巍身前,长剑自身侧削而上。
长.枪虽强,可近身之后的灵活性?不比刀剑,张天巍收枪不及,只能退让。
他自腹部到胸口的衣衫被剑尖划破,速退几?步后,压枪向下,又接一记回身枪,再度将恒子箫挡至枪外。
紫竹站在蓝瑚身旁,唉呀了一声,直呼可惜。
但这一次之后,恒子箫再不一味防守,他开始尽可能地进攻,不断自长.枪两侧试探突破。
他试着自侧翼冲刺,也试着缠剑于枪身之上,张天巍反应迅疾,每当恒子箫靠近,要不了几?个回合便再度拉开距离,十分沉稳。
擂台上兵戈碰撞之声接连不绝,一连纠缠两刻钟有余,谁也没有使出一道法术。
台下开始发?出窃窃私语之声,这哪还?是仙盟的比赛,不知道的还?是以为是凡界的比武。
纱羊看得着急,“怎么?还?不念诀呢。”
恒子箫的境界高于对方,只要他使出法术,这场比试就能立刻结束,哪里要拖这么?久。
蓝瑚回眸看向她,“师姐莫急,恒兄弟也不是为输赢而来的。”
恒子箫迟迟不施法,一来是不想?用境界压人,胜之不武;
此外,他既然是为增长见闻而来,又何必草草了事。
月刀年棍久练枪,张天巍的枪法纯熟凌厉,不知是多少年的血汗功夫。
那一身精肉、古铜皮肤和闪烁精光的虎眸,都表明他是个实干的老手,这一身枪法绝非纸上谈兵,而是于实战中磨砺而出。
恒子箫正需实力相当的对手。
托宁楟枫的福,他首战便受益匪浅、收获颇丰。
他惊心于张天巍的老练,张天巍又何尝不惊心眼前这个青年的老成。
他已是第二次参会,知道从第六轮开始,那些大宗子弟才会上场。
见恒子箫白净斯文,本?以为又是个不中用的贵宗草包,不想?他小小年纪不仅剑法干练,没有花招,且沉勇冷静。
他看不透恒子箫的修为,想?来对方的境界在自己之上。
刀剑对枪很不讨好,可他们在台上足打了两刻多钟,恒子箫都丝毫没有用术法来压制他的想?法。
他既不使法术,要真刀真枪地和他练,那张天巍自然不会退缩,也主动放弃了术法。
楼上的宁楟枫不由?得拧眉。
凌五道,“不愧是闯到第七轮的下宗子弟,这张天巍使枪如?龙,真不好对付。”
宁楟枫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凝重了起来。
他更进一步地明白了为什么?上三宗子弟要在五轮之后出场。
若他在五轮之前对上张天巍,除非用境界压制,否则单凭硬功夫,绝不是他的对手。
小宗子弟不如?大宗阔绰,能来到这里参赛的,都是一宗精锐,他们因师门贫寒,不得不比大宗子弟更早下山历练。
宁楟枫一手拍在窗沿上,为恒子箫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