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地看着地上变成焦炭的?食物,呆站着,久久没有动作。
身后传来司樾的?笑声,恒乞儿抿了抿唇,蹲下来把焦黑的?米糕捡起,抱进怀里。
他垂头,沉默地进了屋,再?也没有出来。
司樾摸摸鼻子?,止住了笑。
这小子?读了书后愈发斯文矫情。
从前?什么也不懂,傻不愣登的?任由人说,如今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只?是笑笑,他就受不了了。
西厢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响动。
司樾叹了口气。
真难伺候,还是狗崽子?好养。
划开空间裂缝,司樾想了想,掏出个五铃彩球,拳头大的?彩球上有五个小铃。
她在?手上抛了抛,球便发出叮叮的?轻响。
“小子?——”她唤了声。
片刻,恒乞儿从房门口露出半个身子?看向司樾。
“没了就没了,本就是我吃剩的?。这么着,我丢球出去,一炷香内你要是能捡回来三次,我就带你下山吃面。”
恒乞儿看见了司樾手里抛上抛下的?彩球,他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但面还是好吃的?。
他点点头,表示应了。
“好。”司樾一甩手,一根香插在?了旁边的?地上,从头顶开始燃烧。
“看着啊,”她对恒乞儿晃了晃球,继而往前?一抛,“去——!”
她只?是动了手腕,那?球却从恒乞儿头上高高飞过,穿过西厢房的?房顶,落到屋后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恒乞儿立即跑去屋后。
怕他找不着,愈要矫情憋闷,司樾遂勾了勾手指,让那?彩球每隔一会儿就发出一道细微的?铃声。
她躺在?摇椅上晃了晃,半眯着眼睛。
四个会说话的?人崽被?纱羊带走了,恒乞儿也有事可做,自己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她才眯了不过半刻钟,就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
恒乞儿握着彩球,叮叮地跑了回来,一步一响铃。
他跑到司樾跟前?,把球递出来,眼睛去看旁边的?香烧了多少。
“哊,还挺快。”司樾接过球来,“再?来——”
她又随意一抛,这次恒乞儿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没有呆站在?原地看球,那?球一出手便跟着跑起来,一边跑一边仰头看球的?方向。
司樾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一勾手,去掉了铃音。
找得慢就罢了,找得那?么快——嘿嘿,行,那?就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这一次球丢得更远了,恒乞儿从未来过停云峰,不熟这里的?路。
他跟着球跑出了院落,进了一片花林。
身在?花林中,他只?顾着抬头低头地找球,顾不上赏景。
纱羊为?了种花,要司樾在?停云峰设了结界,这里的?气候和仙界百花田一样温暖和煦,使?得花开四季。
白白.粉粉的?花朵缀满了枝头,纤细繁密的?花枝、层叠掩映的?花卉,在?阳光下如一卷卷薄纱,把视野蒙得模糊。
恒乞儿甩了甩头,在?这纷繁的?花林里找小球着实费眼。
他被?薆薆的?乱花迷得分不清方向,胡乱走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越来越焦急。
并不是因为?找不到球吃不到面,而是一种更深层的?烦躁和无力。
他实在?蠢笨,不过将将练气而已,就什么似的?向师父夸耀。
自夸就罢了,自夸完又连个火都生不起,生不起火也罢了,还释放出雷电,把自己个儿吓得蹦起来……
从小到大,他狼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唯独今天让恒乞儿感觉格外不同。
许是因为?宁楟枫、蓝瑚也被?带上了山;许是因为?他们比他更讨喜;
又或许是因为?见到了师父凭空造物的?本事,想起颜回那?句‘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惊觉自己是何等渺小无力。
诸多或许混合在?一起,让被?花林困住的?恒乞儿愈发烦闷。
到如今,他连个球都找不到了……
跑着跑着,忽然间,前?方一片光明。
恒乞儿加紧几步,越过一棵棵花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天蓝色的?湖泊。
阳光之下,湖水波光粼粼,和外面灰色、绿色的?鳞仃湖不同,整片湖呈现出美丽的?蔚蓝。
恒乞儿微微睁眸,他本是怕水的?,可在?看到这片小湖时,心中却不见半点恐惧,只?余一股无法言述的?震撼和欢喜。
他不自主地往湖边走去,待到水边,他蹲了下来,在?水上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恒乞儿跑了这一刻钟,忍不住伸手掬了把水,凑到嘴边喝了起来。
喝完之后,他搓了搓脸,两侧黑发滴着水,把汗水冲刷了下去。
抹掉眼睛上的?水珠,恒乞儿眨了眨眼,见波光粼粼的?湖上倒映出了湛蓝的?天。
他盯着湖面上的?天影看了一会儿。
自己来停云峰时,外面正下着大雪,怎么这湖里倒映出来的?天却阳光明媚?难道这太阳也是师父变幻出来的??
恒乞儿不解,起身仰起头,退了几步,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儿望向天空。
这一看,恒乞儿终于?看清了天上的?情形。
苍穹之上乌云密布,厚厚的?雪云在?停云峰上空被?生生凿出了个洞来。
这个云洞里只?有二三薄云,阳光便是自这云洞里投下的?。
恒乞儿这才明白停云峰为?何叫停云峰。
雷云、雨云,一切乌云皆停止在?峰前?,不得僭越一步,生生被?辟出一片晴空。
那?云洞之后是何模样?不知。纵然不知,却无端生出一番心旷神怡,欲抬手而叩天洞。
看了这玄妙的?天景,恒乞儿心气平和了些,扭头回望,想看看自己到了哪里。
一回头,他愣在?了原地。
漫山花树围绕四周。
天地被?这些树分成了三层,上层是青白的?天,下层是灰褐的?地和树干,中间的?,便是紫白交映的?桃李。
身在?林中时,尚看不出什么,可蓦然回首,这一望无际的?花海展现在?他眼前?,薆逮缤纷,春彩烂漫。
小小的?柔弱的?花瓣竟组成了让人惊叹的?壮丽之景。
外面是寒冬腊月,一片肃杀,可这里水清花香,云淡风轻。
恒乞儿望着花林,没来由地想起一年前?,恒家村民对裴玉门弟子?的?称呼——“仙人”。
如此?珍奇的?景象,怎能不是仙人所在?的?仙境?
也唯有仙家宝地才能有这般瑰丽的?美景。
他的?余光里突然闪过一点金光。
恒乞儿猛地扭头看去,正是他所找的?那?颗彩球!
珐琅制的?小球挂在?湖边枝头,周边的?金铃折射出了阳光,撞进了恒乞儿的?眼中。
他惊喜地展开双眉,朝那?处奔去,麻利地爬上树,伸手把球摘了下来。
璀璨的?金铃在?他指尖晃,他像是勾到了几点碎光。
抱着球,恒乞儿自花林深处折返。
怀里彩球的?铃铛叮叮作响,他的?心也叮叮作响,莫名地轻快起来。
等他穿过林子?,见到司樾时,他已顾不得什么仰之弥高、忽焉在?后,只?想着快点把球给司樾,快点、再?快点。
恒乞儿跑了过去,他的?呼吸比上一次更急促,司樾听见了,搁下书,看着他小脸通红地跑过来。
恒乞儿在?外迷路了一遭,又见了新闻,当他跑回来,发现司樾放下了书,用?全?副目光迎他时,一种更大的?欢喜在?恒乞儿心中膨胀。
他跑得更快了,跑到司樾跟前?,喘着气把球伸出去。
司樾笑了笑,“好,还剩最后一次。”
恒乞儿点点头,又去看了眼那?根香。
他自觉自己这一次花了不少时间,可一看,那?根香居然只?烧了一半,还剩下整半炷的?时间!
他愈加高兴了。
司樾拿起球往外一丢,边丢边喊,“冲——能否吃喝,成败在?此?一举!”
她喊得热烈,恒乞儿跑得热烈,他应声冲出去,双眼盯着彩球、只?盯着彩球,其余乱七八糟的?再?也顾不上,眼里只?有那?颗划破天际的?球。
看着男孩飞跑出去,司樾斜了眼旁边的?香。
她翘了翘食指,那?香忽地往上长?了一节出来,继而又袅袅缓缓地冒起了青烟。
这一次司樾丢得更远了,恒乞儿跑了半个山头才把球找到。
他累得气喘吁吁,站在?司樾跟前?时,头上脖子?上全?都是汗水,背后的?衣服也被?湿透了。
他红润着双脸,黑眸晶亮,什么也不说,只?是把球递到司樾面前?,又看了看还剩下一寸的?香。
一切言语都在?那?漉湿发亮的?眸子?里了。
司樾哼笑一声,抬手扣住了他手里的?球,“几时去?”
恒乞儿的?黑眸更亮了。
“现在?!”他说。
司樾从摇椅上站起来,扯了扯躺皱的?衣服,抬脚迈步,“走着。”
若是从前, 司樾便带着恒乞儿直接走了,但现在领地里还有几个崽子。
她传音给?了纱羊,把人领回来一块儿下山。
裴莘院每个月都有假, 孩子们是可以下山玩的, 但这么多人一同下山, 不论对宁楟枫蓝瑚还是对恒乞儿来说,都是头一遭。
他们跟在司樾身后,宁楟枫蓝瑚几人都有些好奇。
他们从前下山都是在大道上走,这样的阡陌小路却?没有?来?过。
天色晚了, 大雪将歇, 路上是厚厚一层积雪,很不好走。
“哎呀…”几人身后传来?一声?低呼,他们回头看去,只见紫竹扶着蓝瑚,蓝瑚正提着裙子, 蹙眉看向自己的脚。
她被绊了一下。
“真人,要不还是改天再来?吧。”宁楟枫道, “雪这么厚, 实在没法走路。”
纱羊附和道, “我看也是, 他们可比不了你皮糙肉厚。”
恒乞儿抿了抿唇, 他想说他能?走,但最终还是没有?吱声?。
“这倒怪了。”司樾抱胸, “我从没见过不喜欢扑雪的崽子,看着这厚厚的雪, 你们难道不想奔进去打两?个滚,耍一耍吗?”
宁楟枫蓝瑚惊讶地?看着她, 仿佛她在说什么醉话。
他们不动,司樾弯下腰,在地?上团了个小雪球,“不能?走是吧,那就跑!”
言毕,她猛地?往宁楟枫身上砸去,砸了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最后一个负责倒明天所?有?人的恭桶!”
“啊!”纱羊冲司樾大喊,“这惩罚也太恶毒了!”说着她也急急地?朝前飞去。
宁楟枫看着自身上落下的雪团,和蓝瑚惊在原地?,呆呆地?还没有?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若说最后一个请客、罚抄、罚跑、罚什么都好,可是倒恭桶——两?人眼前一黑,也急着往前跑去。
凌五和紫竹紧跟其后,紫竹在后面喊:“小姐慢点,慢着点!”
蓝瑚已是最慢的了,宁楟枫和恒乞儿跑得飞快,一个腿长,一个擅长跑,两?人紧跟在司樾身后。
司樾一扭头,看见两?人跟着她,脚跟一转,回过身来?,嘿嘿一声?,右脚脚尖地?上一铲,对着两?人就踢出了两?团雪,踢完自个儿接着跑了。
宁楟枫被雪正中面门,只觉铺天盖地?一片透心窝的凉,不得不停下抹脸。
“主人没事吧?”凌五追了上来?,给?宁楟枫拍雪,被宁楟枫挡开,“雪而已,没事。”
恒乞儿没那么讲究,他甩了甩头,也不管身上的雪,继续追着司樾而去。
纱羊趁司樾踢雪停下的机会,飞到了她身边,抓住了她的后领不松手,自己再不用费力气飞。
“卑鄙小人,”司樾边跑边骂,“这算犯规!”
“谁说的!”纱羊扯着她衣服不放,“老鼠都不算犯规,我怎么就算。”
另一边蓝瑚也提着裙子超过了掸雪的宁楟枫。
宁楟枫拍掉了雪,往前跑了两?步,刚走两?步胸口?就被砰的打中了一团雪。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团着雪砸他的蓝瑚。
蓝瑚狡黠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雪,又砸了过去,“楟枫哥哥,让让我罢,你难道真想让我给?你倒恭桶?”
宁楟枫的脸一下子通红,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蓝瑚笑了一声?,拉着紫竹往前跑,“我们走!”
几个孩子里恒乞儿一马当先,司樾回头啧了一声?,又朝他踢去一团雪。
白白的雪团飞来?,恒乞儿猛地?下蹲,那雪越过他,径直砸到了蓝瑚的头。
蓝瑚从小到大还没被东西砸过,这感觉分外新奇,倒是紫竹急得不行,赶紧给?她掸雪。
宁楟枫再是礼让,这时候也追上来?了。
他又不敢让蓝瑚给?他倒恭桶,便弯下腰挖了一大块雪,对着蹲在地?上躲避司樾攻击的恒乞儿重重砸去,用力之?大,丹田都发了声?。
恒乞儿猝不及防被大雪埋没。
他在雪地?里甩了甩头,像是只雪天刚一出洞就被枝上积雪掩埋的兔狲,甩毛之?后脸上全是呆愣。
宁楟枫跑到他身边,双手压着他,一边喘气道,“你给?我留下。”
他既不能?对蓝瑚紫竹下手,也不能?对司樾下手,凌五是他一拨的,只能?把矛头转向恒乞儿。
恒乞儿被他扑倒在雪上,奋力挣扎,蹬起纷纷扬雪,雪地?不稳,宁楟枫被他掀翻在一旁的雪上,连声?大喊,“凌五,抓住他!”
那边蓝瑚低着头让紫竹掸了雪,看见宁楟枫这边的场景,莞尔道了声?“多谢!”便又提着裙子往前跑去了。
司樾一回头,看见追来?的蓝瑚,呦了一声?,“我可不是宁楟枫,不会对美?女客气。”
她又弯腰,拾了一把雪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揪出一小团一小团来?,对着蓝瑚接连砸去。
“呀!”蓝瑚和紫竹被砸得睁不开眼,侧身抬臂抵挡,根本分不出神来?躲避,一阵枪林弹雨之?后,司樾终于消停,大笑着跑走。
后面的男孩更是狼狈,三个人在雪地?里滚来?缠去,早已没了敌我之?分,凌五宁楟枫一开始齐心协力,可在不知是谁的雪球不小心砸到对方后,立刻反目成仇。
“好啊你,竟然敢打主子了!”宁楟枫笑着,抱了一大团雪砸了过去。
凌五一个闪身,避开了雪,一边解释道,“不是我,是恒大躲开了。”
“我不管,打了我就得让我打回来?!”宁楟枫又挖了雪,追着凌五打,“好啊,你还躲!看我不修理你!”
恒乞儿趁此机会逃之?夭夭,往前跑去。
“呀小姐,恒大追上来?了!”前面的紫竹发现了敌情,连忙尖声?汇报。
“啊?”蓝瑚小口?喘着气,一边回头看,“我们拦住他!”说着自己便挖了雪往恒乞儿身上砸。
两?个女孩笑闹着,自己没有?被打过,也从没有?打过人,这样不管不顾拿东西往人身上扔的感觉实在是畅快。
在这雪地?上,紫竹忘了尊卑上下;蓝瑚也忘了仪态举止,只一味地?挖雪、砸人、躲避和笑。
恒乞儿也不是宁楟枫,他被砸了,就砸回去,砸得两?个女孩惊叫起来?,蓝瑚叫着,“快呀紫竹,丢他,丢他!”
可惜恒乞儿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被攻得无招架之?力。
忽然之?间,一片大雪如?水浪般盖在了三人头上,把三人都淋成了落雪鸡。
蓝瑚紫竹和恒乞儿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一扭头,竟是宁楟枫和凌五打闹时下意识地?用上了灵气!
“你太过分了!”蓝瑚说着,脸上却?全是笑意。
宁楟枫急着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才练气初期,不能?很好的控制住力。
可蓝瑚并不听他说话,反而双手对着身前的雪地?,兴致勃勃道,“我也来?!”
砰——的第?二?声?响,蓝瑚炸开了一片积雪,把宁楟枫和凌五都刷成了白色。
她和紫竹刚忍俊不禁,又是一声?响,炸起的雪盖到了她们身上。
恒乞儿学以致用,用完了拔腿就跑。
“啊!这个恒大——”蓝瑚甩头,连嘴里都凉丝丝的进了雪。
“我帮你讨回来?!”宁楟枫为弥补刚才的过错,给?蓝瑚道歉,立刻主动去追恒乞儿。
恒乞儿学着司樾的样子,回身给?了他一脚雪。
积雪的厚度并未改变,但这段路再不难走。
几个孩子像撒欢的小马驹,在雪地?上嬉笑打闹,不分主仆,不分你我,把洁白平整的雪幕上造出了一团团、一道道活泼的痕迹。
纱羊抓着司樾的衣襟回头看他们,“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带孩子的,我还从没见过他们这么高兴。”
“更高兴的还在后头。”司樾停了下来?,望着前方。
前面就是她平时钓鱼的鳞仃湖了。
下了大雪,湖面又结了冰,此时雪停,有?好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出来?溜冰床。
“嘿——”司樾回头,冲着后面打成一片的崽子们喊了一声?,“快来?!”
都是些听话乖巧的孩子,听见司樾叫他们,便放下各自的恩怨情仇,搁下手中的武器,往司樾身边跑去。
他们追逐打闹了好一会儿,此时都累得不行,虽然累得直喘,可跑到司樾身边时,脸上的笑意都没能?退去。
“来?,”司樾挽起袖子,“咱们也玩儿。”
“玩儿?”蓝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努力平复呼吸,问:“玩什么?”
司樾用下巴指了指其他的大人孩子,“冰床呀。”
“冰床?”宁楟枫睁大了眼睛,眸中带光,“我知道!《酌中志》里有?、呼…有?记载,‘至冬冰冻,可拖床,以木板上加交床或藁荐,呼…一人前引绳,可拉二?三人,行冰如?飞。’他们玩的就是冰床吗!”
“咦?”纱羊歪头,“难道你们是南方人,没有?玩过?”不然怎么还得从书?里找资料。
蓝瑚摇头,“不,但……”
蓝瑚和宁楟枫都是皇城长大的。
皇城属北,冬日也结冰,百姓也有?冰床游戏。
但王公贵族家中不止是女儿,未弱冠的男孩没有?准许也是不许离家的。
蓝、宁两?府再大、再奢华,也不可能?造一个冰场给?孩子玩,且这游戏本就不符合大家规矩,要是哪个世家公子小姐被发现岔开腿、在冰上玩这样的游戏,说出去都会令家族蒙羞耻笑。
蓝瑚宁楟枫没有?玩过,恒乞儿也没有?玩过,恒家村也结冰,他也无须守什么规矩,只是没有?人带他玩。
“好吧,来?都来?了,今天我就给?你们破个财。”司樾撸了自己的头发,“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快乐。”
她走下湖堤,找了一对正准备回家的父子。
几个孩子在堤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幼崽围观母亲狩猎似的崇拜和好奇。
就见司樾指了指那父亲手里的木板,又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铜板。
那父亲答应了,收了钱,把带着两?根麻绳的木板给?了司樾。司樾回身,冲着堤上的孩子们挥手。
见她得胜而归,几个孩子顿时目露欢喜,紧张期待地?等游戏开始。
他们已经看见旁边的孩子是怎么玩的了。
从高高的湖堤上坐着木板滑下去,又在光滑的湖面上飞驰几丈,那带着笑的尖叫像肉香勾狼,勾得他们蠢蠢欲动,迫不及待。
司樾拖着木板回来?了。
她把板子在雪上一放,“谁先来?。”
宁楟枫和蓝瑚显然很想玩,但两?人面上都带着犹豫,尤其是蓝瑚,那滑下去的坐姿实在不雅。
他们不动,恒乞儿便上前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司樾。
“好嘞,”司樾提了提木板,“坐好,抓紧。”
这块板子是人家父亲专给?自己儿子打的,不能?并乘,只容一人。
恒乞儿一上去,宁楟枫眼中就露出两?分羡慕和后悔,早知道他应该也说的。
恒乞儿学着旁边的孩子坐上了木板,司樾拉起前面的纤绳,扭头看了他最后一眼,“坐稳了,我可不会半道停下。”
听她这么说,恒乞儿不由?得有?些紧张,他忐忑地?点了点头,眼睛都睁大了点,时刻警惕。
“好,走——”司樾拉着绳子,倏地?跳下了湖堤。
众人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反复提醒——人家都是拉着跑,她是直往下跳。
恒乞儿乘着木板滑,她乘着那双布鞋的鞋底滑!
下落的风猛烈吹来?,木板上的恒乞儿大睁着眼,脸色发白,惊恐得声?都发不出;
司樾拉着绳,迎风大笑,高猿般欢呼:“呀吼——”
也不知道谁陪谁玩。
堤上的宁楟枫蓝瑚也瞪大了眼,一个愈发兴奋,一个掩着唇有?些怯意。
“小姐,这太危险了,还是算了吧。”紫竹打了退堂鼓,劝蓝瑚作罢。
“危险倒……”有?司樾在,蓝瑚知道不会出事,她掩着唇,脚尖轻轻踮了起来?,张望着下方情景,“不过确实骇人。”
司樾拉着恒乞儿直接滑过了湖心,在那里停下。
木板彻底停下后,恒乞儿才松开抓住两?侧手,那手的指节都青白了,他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在板子上缓了一会儿,回过味后眼中回甘似的,返出了两?分雀跃。
下来?的时候确实可怕,但这种?恐惧和被扔在井里不同,让人兴奋、让人上瘾。
他和司樾推着板子回来?了,亮着眼睛还想再坐一次,但宁楟枫不再犹豫,喊着,“让我试试。”
“好,”司樾抖了抖纤绳,“坐罢。”
宁楟枫一撩衣袍跨坐上去,刚抓紧,还没来?得及应声?,身下的木板便动了起来?,载着他往下冲去。
“啊——”他吓得叫了一身,前面的司樾哈哈大笑,“怎么样小公子,我的车快吗!”
“快!”宁楟枫不像恒乞儿,风灵根的他很快就觉出了乐趣,逆着风喊,“好快——”
蓝瑚往前走了半步,见宁楟枫也玩了,心里就更痒了。
终于等宁楟枫回来?,轮到了蓝瑚。
两?个玩过的男孩坐在地?上喘息,平复那太过激烈的心情。
和蓝瑚一块儿下去的是一声?尖叫,她呀了一声?,又顾着礼法紧紧闭住了嘴,想要扶住发髻,却?又不敢松手,只得低着头闭着眼,除了刮脸的冬风外,其余的一概不知,又是煎熬又是刺激,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等她回来?,紫竹急忙跑上前给?她整理头发,蓝瑚红着脸,轻喘着笑道,“真有?趣,紫竹,你也去玩玩。”
于是司樾又带凌五和紫竹坐了一趟。
她回来?后,几个尝到甜头的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摆了摆手,一屁股坐了下来?,“祖宗们,我不行了,你们自个儿拉罢。”
“这个好!”宁楟枫立刻起身,“我们自己拉自己吧!”
几个男孩便轮流充当车夫,在这湖堤上一遍又一遍地?滑,时不时传出尖尖的笑和叫,并伴有?“快点!再快点!”或“慢点、慢点!”的呼声?。
纱羊飞到司樾身边,感叹道,“人类还真有?意思,一个小坡配上一块木板都能?玩得这么高兴。”
“你玩你也乐。”司樾双手撑在身后,也不管屁股底下都是雪,就这么坐着,看几个孩子来?来?回回地?跑、一趟趟地?滑。
纱羊不屑道,“我才没有?这么幼稚。”
司樾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色不早了,湖上的人们也陆续回家了。
司樾便起身,拍拍屁股,对几个孩子喊,“嘿——回来?回来?,该走了。”
这冰床玩到现在已经脱离了规则。
此时恒乞儿正坐在板子上,前面是凌五拉,后面还有?宁楟枫在推他,蓝瑚和紫竹正站在一边笑闹些什么。
听见司樾的声?音,他们扭头望来?,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堤上。
几个孩子这辈子都没今天玩得厉害,大冷的天,头上全是汗。
堤上忽然有?叮叮的敲打声?传来?。
几人扭头看去,就见一小贩推着车,车上插着零星几根红彤彤的糖葫芦,摆着一点饧糖和冻梨等,正往这边驶来?。
来?玩冰床的孩子多,糖贩便在这里来?往了几趟。
之?前几个孩子在下面玩得疯,没有?发现,此时才看见周边有?不少孩子手里都拿着糖。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那糖贩。
司樾伸手揣进兜里,十分识趣,“好了小姐爷们,又到小的我办事的时候了不是?”
几个孩子顿时嘴角上扬眼睛发光,期待地?看着司樾。
司樾把那买糖的拦下,“一人一样,挑去吧。”
“多谢真人!”“多谢真人!”他们不再和司樾客气,一股脑儿地?围了过去。
蓝瑚和紫竹挑了漂亮的糖葫芦,宁楟枫拿了几块芝麻糖,凌五则挑了个冻梨。
恒乞儿盯着那红红的糖葫芦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要了几块饧来?,收进了怀中。
司樾付了钱,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几乎没了光,时候有?点晚。
她把剩下的铜板收回衣襟后,对拿着糖交谈的孩子们道,“走吧,带你们吃饭。”
今日本就是带恒乞儿下来?吃面的,此时终于进入正题,一行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那间恒乞儿熟悉的茅草屋。
“哎呦。”店主见了司樾,“今日人可多,你来?的不巧了,看我这里都坐满了。”
今天出来?玩的人多,店里和店外草棚下都坐满了吃面的人。
司樾刚收回去的铜板还没捂热,又拿出来?丢给?了他,“用不着你操心,只管上菜,我自带桌椅。”
说着,她便从空间里取出了一张方桌和四?条长凳来?,在店口?摆下。
“行,”店主收了钱,笑道,“服气。”
蓝瑚和宁楟枫是头一回来?这样的苍蝇小店。
两?人好奇地?打量四?周,又惊疑地?看着司樾在自己变出来?的长凳上坐下。
这又不是自家庭院,也不是郊游踏青,怎么能?就幕天席地?地?吃饭呢……
恒乞儿没有?这么多规矩,径直坐在了司樾对面长凳上,他总是坐在这个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