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软厚的千层底做缓冲,那骨头直接撞在木头上,只隔着一层脚底皮肉,这直击骨头的痛感让宁楟枫很不?好受。
骨头上的痛慢慢传到皮肉上,这一天结束,宁楟枫回到房里?,凌五看着他的脚,脚底磨破了?一层皮,底下紫红,上面有些地方都磨开了?,稍一碰就是一阵抽气。
“主人……”凌五抬头,惊愕地看着宁楟枫。
宁楟枫抱着自己的脚,“你去把药拿来。”
凌五立即取了?药,半跪在地上给宁楟枫擦,一边擦一边低声道,“主人,这可怎么?使得,只怕是连鞋都不?能穿了?。”
宁楟枫一边咬牙忍痛一边道,“又不?是头一回了?,当初练剑时手掌不?也这样?”
“哪有,”凌五道,“头几天只是红而已,后来您被师傅罚的那一次才磨了?泡。”
“你轻些!”宁楟枫嘶了?一声,又对旁边的恒乞儿道,“恒大?,你放轻松些,落水就头两次难受,一旦落多了?,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恒乞儿今天一整天都在桩子上慢慢地爬。
宁楟枫今日落了?不?知多少次的水,可晚上的时候已经能连贯地在桩子上小跳了?,到后来,他走?三个来回,恒乞儿都没?走?完一轮。
恒乞儿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这样胆小,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在桩子上舞狮?”宁楟枫道,“咱们三个里?,只有你的个子能当狮头,这也不?是能换的事,你要是不?行,那整出?节目就都完了?。”
“……”恒乞儿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半晌,开口道,“我知道。”
凌五上完了?药,宁楟枫双手撑在身后,把自己挪上炕,扭着头看恒乞儿,“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是头一个上桩的,今天真人在,你倒是畏首畏尾了?。”
凌五放完药,回来炕上给宁楟枫捶腿,闻言笑道,“准是害羞。”
恒乞儿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来,抱着膝盖不?说话。
“你不?愿说就算了?。”宁楟枫道,“可你得记着日子,咱们没?多少时间了?。”
恒乞儿点头表示知道,随即把被子一拉,背对着两人躺了?下来。
第二天,恒乞儿天不?亮便起?身。
他看了?眼旁边沉睡的宁楟枫和凌五,独自穿了?鞋,去到了?湖边。
灰紫色的上空只有一层薄淡的天光。
夜里?,暖色的花影变得清冷,他走?到湖边,站在那两列梅花桩前,沉默地眺望。
风一吹,花枝响。
恒乞儿脱了?鞋子,试探着用脚尖沾了?水。
凉水碰到脚趾,他惊慌地往后跳去。
和白日阳光下的湖水不?同,此时这黑暗冰冷的水让恒乞儿回想起?了?那口井,那口井里?的水也是这样的凉。
可他没?法就这样回去。
身后的蓝瑚紫竹凌五每天都在练习曲子,和他一道的宁楟枫已经能在桩上跳了?。
何况,这是司樾提的任务。
除烤鸡烤鸭烤鱼外,这是一年来她唯一一次布置的任务。
恒乞儿一早就明白这个理,所?以他头一个上的梅花桩。
如今,他站在湖边,深吸一口气,想要一鼓作气扎进水里?,打消那些无用的恐惧。
吸足了?气,他鼓着胸口闭着眼往前冲。
冲到水前,那脚猛地定住了?,紧接着快速往后退,一连退了?半丈远。
恒乞儿胸腔里?的气呼得泄去。
他看着那夜色下的湖面,想要再来一次,可这一回,他连冲的念头都提不?动了?,只彷徨地在湖边杵着。
好半晌,他终于又下定了?决心?,卯着头,挺着胸,铿锵坚定地往前走?。
走?到湖边,又猛地转身,颤巍巍地往后退。
恒乞儿低着头,挫败极了?。
他正打算回去,忽然间,眼前一闪。
有一只萤火虫飞过。
恒乞儿抬头,那萤火虫就在他眼前半尺不?到的地方,慢慢悠悠、摇摇晃晃地从左飞到右。
这是恒乞儿头一回见到萤火虫。
他虽是乡下孩子,可几乎没?有离开过恒家村,恒家村里?没?有萤火虫。
这小小的蓝绿色的发?光虫子,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伸出?手,想要抓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那萤火虫倏地矮身飞开,绕去了?前头。
恒乞儿跟了?两步,伸手再抓,那小虫又从他掌下溜开。
它停在了?湖边的花树上,恒乞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双手慢慢合拢。
噗的一下,他合起?掌来,那小虫竟又从他指缝里?溜了?,飞去了?另一树的枝上。
恒乞儿将脚步放得更?轻,注意力?也愈加集中?,屏气凝神地不?敢呼吸,悄悄跟过去。
还不?等他落掌,萤火虫便有所?感知似地飞走?。
它飞得慢慢悠悠、摇摇晃晃,看似缓慢、近在咫尺,却让恒乞儿如何也抓不?住。
一人一虫绕着湖地跑,转了?两整圈。
未央天,全?世界都暗沉沉的,唯有这点小小的光芒灵动可爱。
恒乞儿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点光上,早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终于,那萤火虫落在了?一片绿色的叶上。
恒乞儿盯准了?它,屏住呼吸,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
噗通——
他身下溅起?一阵水花!
那绿叶正是湖上的浮萍!
冰冷的水一下子挤满了?恒乞儿的下.身,他的脸瞬间煞白,双手在水面上无谓地划拉两下,匆忙扭身,焦急地想要回岸。
这一回头,他激起?的水浪声忽而惊得林中?一片嗡鸣。
扑啦啦……
昏暗的林间,无数的小灯亮起?。
不?知多少休憩的萤火虫被他落水的声音惊得飞出?了?林。
一闪一闪的莹绿色光芒自四面八成朝湖面涌来。
千百流萤盘旋湖上,虫荧如星,暗湖如幕,将这些荧光一一照映。
恒乞儿愣在了?水中?。
他抬起?头,头上是闪烁飞舞的绿星;
他低下头,身陷在流淌的星河之中?。
湖面映满了?星星点点的萤光。
他在湖里?,一迈腿,两侧的流水便是流动的星带;
他掬起?一捧水,便是掬起?了?一片星。
恒乞儿大?睁着眼睛,他被这些热闹的绿星包裹其?中?,如此震撼,如此美丽。
他不?由自主地往湖中?走?去,那里?荧光团聚,浮萍上落着一只亮莹莹的萤火虫。
他破开水走?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合掌。
那虫子被他拢在双手之间,从指缝中?发?出?幽幽绿芒。
无数的星星包裹着他,他亦包裹着最亮的那一颗星。
纵然凉水可怖,可此时浸透他的不?是水,是奇幻的星。
林子深处,司樾倚着树,斜眼望着远处的湖景。
她将最后一口灵果咬下,把核丢在树根旁,哼笑一声,掸了?掸屁股,慢慢悠悠、摇摇晃晃地荡回屋,睡她的浮生觉去了?。
停云峰多了两个赤脚男童。
宁楟枫和恒乞儿的脚上长满了血泡, 就是不跳桩子的时候,也轻易不敢穿鞋。
蓝瑚惦记他们,又不好去看浑身湿透的外男, 便把每日?的午饭装进饭盒里, 让凌五送去, 免得恒乞儿和?宁楟枫还要来回多走上一段路。
“小心点,别洒了。”这日蓝瑚把饭盒递到凌五手中?,临了又问他,“这几日?楟枫哥哥和?恒大还?抄经么?”
“头两日?还?抄些, 这几日?回?来倒头就睡。”凌五道, “剑和?笔都搁置了。”
紫竹小声嘟囔道,“真人也真是的,好好的大家公?子,剑也不练,字也不写?了。”
蓝瑚扫了她一眼, 她闭上嘴,低头往后退去。
出来一年, 紫竹是愈发没有规矩了。
不止是紫竹, 许是被裴玉门的气氛感染, 和?离家时相比, 两对主仆相处时都随意了不少。
凌五紫竹变得活泼大胆, 而宁楟枫和?蓝瑚也放下了不少架子。
“你一会儿去把他俩的笔墨拿来。”蓝瑚道,“剩下的, 我替他们抄。你和?他们说,左右结业也不考太平经, 这些日?子就不必计较它?了。”
“嗳。”凌五应了一声,“我代主人和?恒大谢过您了。”
“去吧。”蓝瑚抬手?, “他们该饿了。”
凌五去湖边送了饭,远远的,就看见他的仪态翩翩的主子弯着腰,头顶着恒乞儿的屁股,双手?抓着恒乞儿的腰带,两人在梅花桩上喊着一二?一二?的口号,别扭地跳着。
“诶!”恒乞儿一脚跳出去,宁楟枫起跳慢了些许,扯着恒乞儿歪了身子,双双噗通坠入水中?。
两人都已习惯了落水,除了掉下去的那一声叫外,入水后如归家般熟稔。
宁楟枫一边划水一边对恒乞儿抱怨道,“你慢点,我还?没踩稳呢。”
恒乞儿皱了皱眉,“你快点。”
“是你慢点!”
“你快点!”
“你慢点!”
两人无谓地吵了两句,看见了凌五,便往岸边游来。
站在岸上,他们拧了拧湿透的衣服,宁楟枫问凌五,“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不早了,主人。”凌五指了指天,“已经正午了。”
“已经正午了?”宁楟枫抬头一看,低呼一声,转头看向恒乞儿,“又耽搁了时辰,今天下午怎么也得走熟这桩子。”
恒乞儿点点头,表示知道。
“您俩还?是先吃饭吧。”凌五跪坐下来,把饭盒打开?,将盘子摆了出来,并转达了蓝瑚的话。
宁楟枫和?恒乞儿盘腿坐着吃饭,听了凌五说的,宁楟枫感叹一声,“实在是劳烦她。”
“主人,你们练得如何了?”
提起这个,宁楟枫就叹气,“这梅花桩我俩是会跳了,并在一块儿倒也能走,可?扮做狮子似地跳——实在太难。每次至多不过中?段就得落水。”
“还?有十一天的时间?。”凌五道,“九天就能跑一半了,剩下那一半,再要九天不就成了吗。”
宁楟枫摇了摇头,夹了箸菜,“希望如此吧。”
他饿极了,吃饭也不似最初那般又是金盆洗手?,又是茶水漱口,又是挽袖和?同?食者礼让。如今浑身透湿,席地而坐就开?始大口吃饭,远远望去,已和?恒乞儿打成一片,看不出大分别了。
宁楟枫和?恒乞儿计划在梅花桩上完成摆头、跑动以及最后的一个托举动作,中?间?插.入两次定势。
大体来说,就是一路跑过梅花桩,在最后的桩子上做一个托举便算完成。
这一个过程看似简单,可?如今还?没套上狮皮两人就炸得湖水频频作响,再要套上狮皮,还?不知如何麻烦。
他们不敢怠慢,吃完饭稍一歇息便立刻又去桩子上。
隔了两天,宁楟枫和?恒乞儿脚上的血泡都已成厚皮,也不再磨出新泡。
不知是脚上的皮厚了,还?是两人已然习惯,总之,在梅花桩上跳跃时,痛感已微乎其微。
这一日?,两人在太阳落山时终于完成了一次连贯的跑跳,从头到尾没有落下水。
恒乞儿和?宁楟枫战战兢兢地站在最后两对木桩上,小心地扭头,望向通往岸上的一根根木桩。
他们喘着气,却几乎没有声音,看了好一会儿才忽地大叫起来。
“成了!成了!”
宁楟枫撒开?恒乞儿,直起身子,高兴地刚喊了两声,脚下便一阵湿滑,倒入了水中?。
可?他在水中?还?是笑着,“太好了,终于成了!”
恒乞儿扬起嘴角,这湖上的每一根木桩子都和?他们一样,是透湿的。
他站在木桩上,回?头望着身后黑色的木头,转过身来,望着眼前开?阔的湖。
成了、成了。
他不再怕水!
此时他立在水上再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振奋和?欢喜!
“再来!”宁楟枫往岸边游去,对着恒乞儿唤道,“再来一次!”
恒乞儿转过身,跳着一桩桩木头,来到了岸边。
他站稳身形,宁楟枫拉着他的腰带,低下头,两人小声含着一二?一二?,往湖心跳去。
不过半路,也不知是谁慢了谁快了,噗通噗通又掉下了水。
他们从水里钻出,甩了甩头,相视一愣。
“不怕,”随即,宁楟枫道,“有一就有二?,我们已成了一次,明天肯定就大成了!”
恒乞儿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们又朝岸边游去。
湖水被夕阳涂得金红灿亮。
一说夕阳残血,又说黄昏比金,是血是金全赖人说。
至少在此时的两个孩子眼中?,这必不是一潭凄凉的血池。
宁楟枫和?恒乞儿振奋无比,恨不能立刻就套上虎皮。
可?这舞狮刚有了大进展就不得不搁置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正要赶往湖边,去被凌五叫住。
“主人,您忘了,今天是去鸿蒙玄域的日?子!”
宁楟枫和?恒乞儿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凌五从炕上下来,“前日?蓝瑚姑娘还?叮嘱过你们,你们都忘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说。”宁楟枫和?恒乞儿对视一眼,眸中?流露出遗憾,“那今日?是练不成了。”
“主人不是很早就盼望着去秘境么,怎么如今这幅模样?”
“想是想,可?这临门一脚了突然把我带走,还?不如让我和?恒大留下来练梅花桩呢。”宁楟枫回?到炕边,弯腰穿起了鞋。
好些日?子没穿鞋,这千层底竟踩得他有些不习惯了,原地跺了跺脚才适应。
恒乞儿也有些失落,可?这日?程也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丙堂乙堂都去过了秘境,这一日?轮到甲堂的学生了。
山长亲自来停云峰接几个孩子。
宁楟枫和?恒乞儿早上还?有些闷闷不乐,和?蓝瑚一道吃了早饭、聊了两句秘境的事后,马上又期待起来。
时隔大半个月,他们回?到了裴莘院的宿舍中?,颇有种返乡的亲切。
山长命甲堂的弟子吃过早饭稍作整理后,于巳时三刻在学院的广场上集合。
平时让这些孩子们守时,他们都不情不愿,唯独这一次,巳时一刻,甲堂的十个孩子便来齐了。
宁楟枫、恒乞儿、蓝瑚五人站在一块儿,和?另外五个孩子一样,也在讨论秘境里的事。
宁楟枫摸着腰间?的小木剑,“不知道里面可?有妖邪?”
这一次去秘境,山长要求所有弟子佩剑。
虽没有让他们大展剑术的地方,但光是配剑游秘境这一事,便让孩子们兴奋不已。
“哪来的妖邪,”紫竹道,“就是猛兽也轮不到我们上呀。”
“那会不会有先人留下的宝贝?”
“都那么多年了,有也轮不到我们呀。”
这些道理宁楟枫也知道,但他就是怀揣着一份莫名的期待,“兴许在一隐秘处,只?有我们找到了呢。”
“主人,您要什么宝贝没有,”凌五道,“还?念着这里的东西。”
“这不一样。”宁楟枫说。
到了巳时三刻,山长来了场上。
见学生都已到齐,他点了点头,最后一次强调道,“进入鸿蒙玄域后,一切听我命令。若有人擅自离队,我便立刻将其送出秘境。这一行你们要多看、多听、多问,结伴而行,莫要顽皮。”
孩子们齐声应道,“是。”
“好。”山长转过身去,从广袖里取出一面镜子飞到前方。
那镜子落地便扩大至一人半高,镜面上泛着层层水波,奇异非常。
山长负手?,率先走到镜前,“走罢,莫要跟丢了。”
他率先入内,孩子们在他身后排着队,挨个穿过镜子。
宁楟枫是头一个,他来到镜前,迈步朝镜中?走去,那镜上的水波荡了几回?,他整个人便如入水一般消失不见。
凌五紧随其后,之后是恒乞儿。
他不似宁楟枫和?其他学子那样全然兴奋,对着这从未见过的东西,不免有些警惕。
他顿在镜前,抬头往上看,见镜子上镌刻了几个古文。
左边是「观天观地观清镜」
右边是「听风听露听朝夕」
察看了镜子的全貌,恒乞儿半瞌下眼睑,这才迈步朝镜中?走去。
跨过那一道镜面,眼前白光大作,恒乞儿下意识抬手?抵挡,光芒很快褪去,他放下手?来,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高树矮草,灌木藤蔓。
恒乞儿身边是芭蕉,脚下是嫩草, 身后长着山苏, 前方是不知名的大树, 树上挂满了绿藤。
空气中充满了草木的阴凉水汽,不知何处传来?鸟啼虫鸣。
这里的草木比鸟虫更具鲜活,它们仿佛是活着的,正在浅浅地呼吸。
一吸, 便纳走日光热气;一呼, 便喷吐出?清新的水汽。
从肃杀的冬景蓦地来?到这里,恒乞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绿痛了。
“这是木宿真人以南方密林为型建造的一方天地。”山长的声音从后面悠悠传来?,“其间的花草树木本都生长在南方。”
裴玉门是北方的门派,契地所?收也?都是北方的孩子,这里的植被又大又翠, 水灵灵凉清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光景。
有孩子问:“南方的冬天还这么?绿吗?”
“不错, ”山长捋着胡须, “南方冬日亦是草木茂密, 绿叶常在。”
孩子哇的出?声, 想象不出?绿色的冬天是什么?模样。
山长提步上前, 走到了孩子们的前头,“跟我来?。”
孩子们的脚步紧跟着他, 眼睛却到处转。
“我原以为停云峰已是草木仙境……”蓝瑚转了半圈,惊叹着笑道, “停云峰被师姐照料地井然有序,可这里草木杂而不乱, 密而不紧,真是天然之美。”
宁楟枫也?是懂美的大家公子,可他是风灵根,不比身为水木灵根的蓝瑚更有感触。
“阿嚏——”此?时此?刻,停云峰上修剪盆栽的纱羊打了个喷嚏。
她左右扭头,目光定格在了躺在屋口摇椅上的司樾,“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怎么?随口诬赖人。”司樾半眯着眼睛晒太?阳,“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你自?己太?聒噪,必是从前的那?些蜻蜓或是这山上的虫子在骂你。”
“才?不会?!”纱羊回过?身,继续修理她的小松树,“今天难得听不见锣鼓声了。蓝瑚倒比我想得还要认真,居然真的天天拍着那?对?旧钹。”
她一边修,一边对?司樾闲话道,“那?三件乐器也?是交上了好运,我那?天看见,舞狮的班主是从好旧的破箱子里扯出?来?的,那?箱子上的灰都能写字了,也?不知多久没?有人碰。挪箱子的时候,还跑过?去一只老鼠。
“现在它们被蓝瑚拿着帕子擦了,上面的红绸又被紫竹洗了,日日放在两个姑娘的闺房,沐着熏香,看着美人,听着道法,时间久了,怕是要成精哩。”
司樾哼笑一声,“你真是天界待久了,不谙世事,要是这么?容易成精,那?世上全都是妖精了。”
“嗯?”纱羊回头,不解其意。
“小世界哪有那?么?多的灵气,只有仙神佛祖旁边的器物才?有这等境遇。”
“可蓝瑚是第一仙子,日后修为也?不低呢。”
司樾笑道,“远着呢,远着呢。”
她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清静,真清静,我要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再叫我。”
“天塌下来?了,叫你有什么?用。”纱羊睨了她一眼,“叫你起来?落井下石么?。”
司樾没?有理她,一仰头,闭着眼睡了过?去。
纱羊便回过?身,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她抬起头,看了看。
阳光和煦,万籁俱寂。
这些日子虽然吵,却热闹欢喜。
因为舞狮一事,几?个孩子天天玩在一起。
纱羊想,这样,小魔头也?算是和宁楟枫蓝瑚成为朋友了……姑且算是朋友?
恒乞儿沉默少言,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平日里从没?见他和谁主动交谈。
他还是冷淡,但宁楟枫显然已经把恒乞儿当做了朋友。
纱羊不禁担忧,若是小魔头还像上一世那?样,掳走蓝瑚、杀了宁楟枫,那?宁楟枫和蓝瑚该有多难过?……
她心里祈祷,希望这一世的小魔头能看在儿时的情分上,对?两人手下留情,放他们生路。
另一边的鸿蒙玄域中,山长已经带着孩子们走了一个半时辰,孩子们再是兴奋,也?有些累了。
“前面的林中长有果实,你们可以采来?充饥。”山长合掌,“不可贪多浪费。五人一组,结伴而行,一个时辰后回来?此?处,有事立刻唤我。”
他知道孩子们不想被一直拘着,便留了一个时辰让他们自?由?行走。
鸿蒙玄域不算太?大,里面也?无妖邪,只有几?头温驯的凡兽。
那?些虎豹本性凶残,但千年来?太?多裴玉门弟子进来?参观,它们一旦伤人便会?被打回去,久而久之,也?不敢再招惹人类了。
以防万一,山长还给每个孩子们发了一个香囊,里面塞有符箓,即可驱赶虫蛇,也?能抵挡野兽的攻击。
这里也?没?有湖泊河流、高山悬崖,总之是个安全的去处。
孩子们早已摩拳擦掌,山长一松口,他们便往外跑去。
甲堂十人,分为两组就是五人一队。
宁楟枫、恒乞儿、蓝瑚、凌五、紫竹自?然一道行走。
这一片林子结了各式果子,几?人如?出?笼的小鸡,看这个新奇,看那?个也?新奇。
“这是……香蕉?”紫竹站在树下往上望,“小姐,我们采香蕉来?吃吧!”
“还真是香蕉。”蓝瑚仰头望去,“可这么?高,怎么?够得着呢。”
宁楟枫和凌五也?在树下望着,“这树也?没?有枝杈,又太?软,不能攀爬……我们尚不能御剑,还是算了吧。”
恒乞儿也?抬头望着。
他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弹弓,这是他来?裴莘院后做的。
当时带来?的菜刀丢了,他就去捡石子防身,之后便又做了这个。
“呀,还是恒大有准备。”几?人回头,注意到他的动作,纷纷让开?,给他施展的空间。
“要黄的。”怕他没?吃过?,不知道好坏,紫竹在一旁提醒。
恒乞儿拉开?弹弓,瞄准了坠着香蕉的那?一根树茎。
普通的石子很难将其穿透,他静下心,将全身的气注入石子,其后手指一松,那?被蕴含了练气力量的石子飞出?丈高,一瞬间便将树茎穿透!
“下来?了下来?了!”紫竹拍着手高兴地叫了两声,和凌五一同去捡。
比人头高的一串香蕉落在地上,他们抱回来?,那?上面足足有四五十支。
“这么?多我们怎么?吃的完呢。”蓝瑚迟疑道,“山长才?嘱咐了不能多拿。”
宁楟枫道,“装在储物器里带走,回去慢慢吃。”
“好。”蓝瑚颔首,对?着恒乞儿笑道,“是你‘猎’来?的,东家先请。”
恒乞儿收起弹弓,上前掰了两支。
他从没?吃过?香蕉,盯着看了一会?儿后,低头就咬。
“诶诶!”宁楟枫紧忙把他拦下,“这可不能带皮咬,你看,得这样剥开?。”
他把黄皮剥开?,露出?里面洁白可爱的肉来?,恒乞儿愣了愣,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再张口咬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如?何?”宁楟枫问,“甜吗?”
恒乞儿一边嚼着一边点头,这哪里是水果,简直是糕点!
这天地真妙不可言,竟还能孕育出?如?此?美味。
其余几?人也?分吃了香蕉,又把剩下的交由?紫竹保管。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这一路采果闲谈,煞是有趣。
“今日才?知何谓道法自?然,又知为何修道需要辟谷。”宁楟枫一边啃着从未见过?的水果,一边感叹道,“身在自?然,自?然有道。那?些搁满油盐酱醋的俗食,再是精巧,又哪里比得上这天生地养的精华可口。”
“主人,您也?就是现在一说。”凌五戳穿他,“等吃上半年的果子,您怕就得去想搁满油盐酱醋的俗食了。”
蓝瑚和紫竹笑了起来?。
“诶,你们看!”她忽然停下,掩着唇小声地指向了远处。
几?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就见碧绿的藤蔓上爬了一只细小的青蛇,若不是蓝瑚指出?,他们根本注意不到。
那?青蛇的不远处是一只毛虫,蛇正僵在藤上,盯着毛虫,显然是要捕食。
几?人身上戴有驱蛇防虫的香囊,倒不害怕,但见了这景,不免慢下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一方。
“那?毛虫真是可怜……”紫竹在一旁小声道,“不如?把蛇赶走吧?”
“不知常,妄作,凶。”蓝瑚小声地对?她说,“那?毛虫吃了叶子,叶子未尝不可怜?吃不到毛虫,饿死的蛇又未尝不可怜?”
紫竹懵懂地点点头。
宁楟枫亦是点头,赞成蓝瑚,“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啊。”[1]
“主人别背书了,您看!”
那?蛇微抬起头,猛地向前一串,一口咬住了大半截毛虫。
毛虫拼命扭身,把细细的小蛇摇得晃荡起来?。
虫和长虫斗在一起,一个死命挣扎,一个死咬不放,过?了片刻,蛇毒发作,那?虫子慢慢不动了。
小蛇仰头,一点点把它吞下肚,随后慢慢爬走了。
几?人看了一场虫虫斗,嘘声抹汗,不知为何,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场搏斗似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被各种植物鸟虫吸引。
一晃多时,正觉得该回去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
“呀,好大的竹林!”紫竹拍手,“吃了那?么?多果子,嘴里甜瑟瑟的,不如?就在这里歇息,拔些笋来?煮汤喝。”
“这个好!”宁楟枫点头。
蓝瑚笑吟吟地睨着她,“你也?真是不忌讳,不怕当一回曹孟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