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旬坐到那张简易的床上,靠着墙,缓缓道:“我在体会我妈当时的感觉,她说她坐牢时晚上睡不着,就会这样在监牢里转圈?”
“真的?那你妈在里边混的不错呀,坐牢可不是像现在这样单独监|禁,一个屋里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人,她半夜睡不着转圈,不怕影响到别人吗?”
袁旬怒目瞪着她:“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撒谎吗?还是说我妈在骗我?”
顾平安笑道:“我说你妈人缘好啊,你怎么连这都听不懂呢?”
她说着叹口气:“总觉得你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懂些道理,但又不想讲理。袁旬,你妈坐牢后,你跟谁一起生活?”
袁旬似乎不想多提,“这些也跟你们的案子有关系吗?”
“这又不是秘密,你为什么不想说呢?是不是小时候,因为你爸妈的事受了委屈?”
“别瞎猜了,我过得很好。一个人有吃有喝,还没人打扰。”
“你一个人?那时候几岁,自己做饭洗衣吗?”
袁旬皱眉看着她,“你是想了解我?还是想看看我是不是从小就坏到大?”
顾平安无奈道:“你的防备心很重,是因为小时候没有靠山吗?从小一个人长大?太可怜了吧。”
果然袁旬可以自己装惨,但受不了别人可怜他,“可怜什么?当时余叔找了人照顾我,有人帮我洗衣做饭,我有什么好可怜的?”
他说着,甚至有些得意:“当时外边的人,别管上学的还是上班的都不太清静,整天不是斗了这个,就是斗那个,我余叔还被游过街,可我在自己家老老实实呆着,没人来管过我。”
顾平安有些诧异,居然是余大力帮着照顾袁旬,“那你跟余巧称的上青梅竹马了?”
袁旬却摇头:“我没怎么见过他,余叔请了我们家后院的大妈每天来我家两次,给我做饭洗衣,是给了钱的,不过当时我只觉得那位大妈心肠好。我不用去上学,不用出门买菜,也没有朋友来找我玩儿,大概有五六年吧,那时候日子过得多轻松啊。”
顾平安心一沉,在看到那些照片时,她就知道凶手可能是天生的反社会杀人狂,可现在听到袁旬曾经在十几岁时关在家里五六年,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难不成袁旬是因为年少时的经历才变得没了人性?
“那你每天一个人不无聊吗?”
“怎么会无聊呢?余叔送给我很多书,有百科全书有课本还有很多武侠话本,我每天沉浸在书里,日子过得很快,后来我妈就回来了。”
顾平安叹口气:“你妈第一次要带你出门时,你是什么感觉?害怕吗?”
袁旬嫌弃地看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害怕?练就绝世神功的人,都要下山历练。不过外边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很无聊。我需要去上学去考试,需要跟老师打交道,我妈教导我要做一个人缘好的人,我再不喜欢也只能应付他们。”
做一个人缘好的人?顾平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般家长教导孩子,都是让孩子做一个正直的人,善良的人,勇敢的人或者精明的人。
林雪英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
“你想象中外边应该是怎么样的?”
袁旬叹了口气,推推眼镜:“我爸妈被抓走后,余叔让我在家好好呆着,他说外边儿正乱着,没人为难我一个小孩子,但我也最好别出去,免得受到波及。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出去,他说等外边安定了,没人吵闹了,我就能出去了。可这世界还是太吵闹,学生在吵老师也在吵,他们都安静不下来。”
顾平安皱眉:“你想让他们安静下来?吵吵闹闹才有烟火气,你开始上学,上完学又当老师,接触的肯定都是学校这个比较吵闹的环境啊。不过再吵闹上课的时候也该是安静的吧,难不成你觉得孩子们读课文的声音,老师讲课的声音都是吵闹的。”
袁旬眼神冷了下来,“我没这么说过,我也没本事让他们都安静下来,甚至都没本事逃开你的吵闹。”
顾平安没生气,只是问:“那余巧呢?她吵闹吗?”
袁旬冷哼一声,更加嫌弃了,“她是我见过最吵闹的人,每次见她,我都恨不得赏她两耳光。”
“那你为什么还主动去找她?”
“她是余叔的女儿,我把她当妹妹,我跟我妈都不想看她嫁给方同福那种人。”
“你觉得方同福是哪种人?他不该跟高三的女学生处对象,但其他方面他比你好的多吧。”
袁旬果然被她激怒:“你说什么?”
顾平安笑道:“我说方同福比你强的多,也比你有人情味儿,要不然余巧怎么会选他不选你呢?”
“余巧就是个傻子,我很庆幸她没有选我!”
顾平安摊摊手:“现在余巧死了,话当然由着你来说。可是当年不只你追她,你妈都帮你想办法,想拆散余巧和方同福,让余巧嫁给你。看来你们娘俩都很喜欢她。你是不是被她拒绝,伤了自尊,从此由爱生恨了?”
袁旬怒目看着她:“闭嘴,什么由爱生恨?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都告诉你不要瞎猜了。”
顾平安看着他严肃的表情,突然想到他刚才那句话。
袁旬说练就绝世神功的人,都要下山历练,难不成他沉迷在幻想中不能自拔,把自己想象成了武林高手?那尸体上的地图还真有可能是藏宝或者藏着什么秘籍的地方吧。
“你没爱过余巧,但她对你很重要,是吗?”
袁旬闭上眼睛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拒绝交谈的姿势。
顾平安想了想,低声说:“袁旬,大半夜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你的地图我们已经拼完了,也已经找到了位置,明天一大早我们就会派人去把东西挖出来。”
她说这话时心里还觉得自己很好笑,推测的也太离谱了,可哪想到她话一说完,袁旬就精神起来,猛地起身看着她:“你说什么,不可能!”
顾平安压下自己惊诧的情绪,继续装着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为什么不可能?我们找到了你,知道了你跟余巧的关系,也看到了你烫在尸体上的地图。我们又不是傻子,肯定能找到呀。你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居然还不承认脑子有问题。”
袁旬怒道:“你脑子才有问题,时机还没到!”
顾平安挑眉:“什么时机?”
她想引导袁旬说出他的计划,承认他毁尸分尸,可袁旬却只是愤怒地咆哮着:“不可能的,你一定在骗我。”
他起身如困兽一般在小小的监室里转着圈,嘴里喃喃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没人能拼出来!”
顾平安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无误,那些地图就是藏宝地图,甚至可能是袁旬自己编出来的地图,别人自然不可能拼全,更不可能找到地方。
对这样的疯子,正常的审讯方式肯定不合适,顾平安略带得意地问他:“怎么了?我拼出来了,你没有,是不是很有挫败感?”
袁旬却只是转圈嘟囔着,还真像是发病的精神病患者。
顾平安觉得该找精神科的医生来帮他诊断一下时,他却开始数数了。
只见他挠着头,像个孩子一样从一开始数,数到三十七时,眼神已经渐渐清明,转圈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疲惫地坐回简易床上,抬头四顾,好像刚发现自己被关在监室里。
袁旬打量完监室的环境,叹口气,转头看顾平安:“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烦躁,你说什么地图?我还没见过警察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以为你要找东西栽赃我,吓我一跳。”
顾平安冲他笑了笑:“反应还挺快,这种瞬间稳定住情绪的办法是谁教你的?余大力还是林雪英?”
“我的情绪不需要稳定,倒是你,这么晚了还不肯放过我,甚至还污蔑我往尸体上印地图,真的太过分了,明天我一定会投诉你。”
袁旬好像在变身成魔时按下了暂停键,于是又恢复了正常,像个文质彬彬的初中语文老师了。
可面具掉下来的时间再短,恶魔的真容也已经显露无疑。
顾平安十分确定他就是他们要找的连环杀手,不管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少时的刺激,他都已经越过了人类的底线,可却还能隐藏在人群中这么久,看来他妈为他费了不少心。
“你妈一定很疼你,这种计数冷静的方法是她教给你的吗?看来她也知道你的地图,甚至帮你拼凑,肢解过?”
袁旬却装起了傻:“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地图?我都说了,我惊讶是因为你像神经病一样,还说找到了什么东西。我妈跟我说过,监狱里有种婊子,会把她的钱塞到别人铺底下,然后再跟管教告状,你不会就是那种婊子吧。”
他说婊子时也紧盯着顾平安的脸,似乎想看看她会不会生气。
可顾平安不可能被他激怒,她表情淡然地说:“看来你妈经历很丰富啊,坐牢时的故事还真不少,不过我更想听听她跟你爸一起盗墓的故事。袁老师,你爸妈有没有带着你去盗过墓?”
“我妈没干过,她是被冤枉的!”
顾平安皱眉,难不成他还真去过?一般人都会先反驳跟自己有关的事,也就是她最后一个问题,可他不肯说他去没去过,只说他妈是被冤枉的。
“真的?我记得一开始你说你爸妈都是被冤枉的,怎么现在只说你妈被冤枉?看来你爸确实盗过墓,他在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给你讲你们家族的盗墓故事,甚至讲他跟你妈的故事?”
袁旬情绪又被她调动起来,但这次不是单纯的愤怒,还有惊讶和一丝丝怀念,他似乎是在诧异顾平安能猜出他的童年。
他还是冷冷道:“跟你没关系,我跟我妈都没做错事,更不知道什么地图,跟余巧的失踪也没关系。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会这样说,有本事你们就一直把我关在这里。”
袁旬不肯再跟顾平安说话, 他干脆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装睡。
顾平安看看表,快十一点了,对方不配合, 她也不好再审下去,只能先回宿舍休息。
到看守所门口,正看到黎旭过来,“黎队, 你也找他?”
“嗯, 我过来看看, 还以为你要熬着他, 这么快就出来了?”
顾平安把两人对话简单复述一遍, “袁旬其实已经变相招了,我觉得他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心理肯定有问题,当然也不排除是天生反社会。因为他觉得社会过于吵闹,甚至说学校太吵闹, 学校相对来说是个人际关系比较单纯的地方吧,他把学生下课的嘈杂和上课的读书声都当做噪音,可还要在那里工作,一定很煎熬!”
“那些花纹真是寻宝地图?”黎旭有些诧异, 虽说他在会上把顾平安的猜测跟大家说了,但心里并不是很认同, 哪想到最不可能的推测居然成真了。
“他没说是寻宝地图, 但我说我已经拼好了,还找到了地方, 明天就要去挖, 他马上激动地站起来, 不停说‘不可能’。我估计他以前也情绪失控过,有人教会他如何控制情绪,他慢慢数一二三,真就安静下来了。”
“现在呢?他睡了?”
既然已经确定是袁旬,黎旭想要连夜审。
顾平安点头:“他躺下了,不知道睡没睡。我想他现在应该很警惕,黎队,不如我们用从他这里套来的话去问他妈妈。林雪英还在医院,我觉得她自杀可能就是想要让我们不要再查下去,她想保护袁旬。要是知道她儿子已经招了,肯定很崩溃。”
“走吧!”黎旭朝她招手,到了停车场,又问她,“晚上风凉,要不要回宿舍拿件厚外套?”
其实已经入夏了,虽然有风但顾平安没感觉到冷:“谢谢黎队,用不着,咱们走吧,我觉得林雪英不一定睡得着。”
还真让她说着了,林雪英确实没睡,她在折腾小郭他们,一会儿就要叫护士,说这里难受那里难受,还要求明天早上做个全面的检查。
小郭都被折腾的有些烦躁:“你是不想出院吧?真以为撒泼打滚就能赖过去?”
林雪英不理他,又呻|吟起来,顾平安推门进去,“林姐,你哪里不舒服?袁老师在看守所睡得倒是香呢。”
小郭一看她来了,就像看到了救星,眼睛马上亮起来。
林雪英一听顾平安的话,就怒了:“你们有什么权力把我儿子关到看守所里?”
顾平安笑道:“权力和义务好像初中课本上有,你儿子没跟你讲过吗?他临睡前已经把他小时候的事都跟我们说了,还说要把地图拼起来。”
林雪英听见拼地图,神色瞬间慌张起来,“不可能,小旬从来不跟外人说家里的事。”
黎旭也走进来,“我们是警察,他是嫌疑人,在受审时,他当然要实话实说。”
顾平安叹口气:“林姐,要说你儿子也挺可怜的,小时候就跟着你们去盗过墓!长大一点,他爸死刑,你进了监狱。因为你没死,他还不能去孤儿院,只能一个人在家待着,还好有余大力请人帮着照顾,倒是衣食无忧,还给他找来了大量书籍,只可惜十一二岁没个玩伴没个家人,孤零零地过了五六年。”
“他真的什么都跟你们说了?”林雪英脸色惨白,像是瞬间失去了血色。
黎旭说:“是啊!我们过来找你,就是想听你讲讲他小时候的事,他怎么变成这样的。”
林雪英哭起来:“都是我跟他爸对不住他,都是我们的错,早知道我就该好好过日子,不该再跟着他爸到处跑!”
顾平安心里一松,她肯说就好,就怕林雪英也跟袁旬一样,不肯说到正题。
小郭已经准备好了笔录纸,顾平安坐下来,问林雪英:“从头说吧,你跟你丈夫一直在盗墓,你们都不是冤枉的,对吧。”
林雪英冷哼一声:“埋到地底下的东西就是无主之物,我们不拿别人也会拿,就算国家拿了放到博物馆里,也只是死物,还得派人看着,浪费人力。”
顾平安无语极了,这种逻辑也真是让人服气。
黎旭说:“所以你跟你丈夫袁东都觉得盗墓不犯法,是在拿无主之物,谁找到是谁的。我还查到你丈夫曾经因为对西北地质足够熟悉,给国家考古队做过向导,还从地质专家那里骗来了科考证,他拿着这个证才能四处走动,也正因此,他被判了死刑。”
顾平安愣住,她还真没想过去查林雪英的丈夫,还真以为是当时情况特殊,他又私藏了大量古董才判了死刑。
她不由道:“林姐,你这一口一个你们冤枉,冤枉在哪儿呢?你丈夫靠近考古队本就目的不纯吧,他拿着科考证四处盗墓,难不成还带着你跟袁旬?”
林雪英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道:“那又怎样?东哥也是为了完成他妈妈的心愿!找到那个墓。”
顾平安皱眉:“那个墓?为什么会成了他妈妈的心愿?”
林雪英一愣,抬头看她。
顾平安马上知道不对,自己刚才的话差点露馅,她忙描补道:“难道袁旬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是你们在他小时候骗着他玩呢!”
林雪英恍然,因为他们确实是在袁旬小时候跟他说过,所以她轻易就信了顾平安,“当然是真的,东哥从来不把小旬当孩子,一直在好好教导他。”
顾平安叹口气,还好好教导?盗墓贼的教导能好到哪里去?难不成从小就教袁旬盗墓技能?
“那就从那时候说吧,我们想了解一下袁旬小时候的经历。”
林雪英再没了之前的不屑和嘲讽,她眼睛眨得老大,声音还带着些祈求,“他现在干出这种事来,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他爸给他讲过的故事,如果是这样,你们能不能放他一马?”
黎旭看着她,这是得多天真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显然她说的干出这种事指的是杀人,只因为小时候听过恐怖故事,就要让警方放过杀人犯?
“你先说吧,到底什么样的故事,能让一个智商情商看起来很正常的中学老师,绑架囚禁甚至肢解女性。”
林雪英呻|吟一声,往后一靠,再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但她还是强撑着讲起了过往。
“东哥祖上是盗墓的,他六岁时,他爷爷跟他爸为了找一块红宝石死在了墓里,据说那块红宝石形状像元宝,像聚宝盆一样可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顾平安心中微叹,这得是什么人能信这种话?鬼吹灯看多了吧,扫盲普法工作任重道远啊。
却听林雪英说:“东哥他爸他爷都不信这些,拿点古董换钱多实在,可架不住有人信啊。那人很有钱,说找到了会给大价钱,当时正在打仗,那人给了地图,东哥爷爷跟他爸就趁乱去找了,结果进了墓里,人都没了,还是当时跟着他们当脚夫的一个十七八的孩子给我们送的信,还把他们的东西拿回来了。东哥他妈把这事当故事给东哥讲,从小说到大,让他长大了去把他爸他爷爷找回来安葬。”
顾平安忍不住说:“这老太太脑子没问题吧,跟个六岁孩子说长大了去盗墓?还得给她把老人尸体找回来?这种恐怖的事还从小说到大?袁东不会也从小就跟袁旬讲这故事吧!”
林雪英一直以此为荣,听见顾平安如此厌恶,倒是愣住了,“这是我家祖上……”
顾平安冷笑:“那祖上开大烟馆的,开妓院的,是不是也要以此为荣,一直记着祖训,辈辈相传啊?建国后盗墓是违法的!你就任由你的东哥荼毒你儿子?”
林雪英怒道:“你懂什么?东哥的爸爸和爷爷不能入土为安,对袁家的子孙是有妨碍的!”
黎旭瞪了顾平安一眼,哄着她赶紧招了就行了,林雪英明显听不进别人说话,指责和教育都没用,她只认自己的理,而且把死去的丈夫看得比天大,根本没法沟通。
果然林雪英一口一个东哥,“东哥母亲去世时,还放不下这件事,他特别孝顺,拼了命也要把两个老人带回来,可那残存的地图根本看不清。而且地图也不是按照一般的地图画的,据说是五行八卦的方位,懂盗墓的人才能看懂,东哥是自学的,他一边研究地图的方位,一边借着到处跑的机会,去挖墓练手。他还把那些东西都教给了小旬,万一他出了意外,还有小旬。”
小郭都忍不住想骂她两句,“当时袁旬才几岁?你们就给他这么重的任务?哪怕袁东因为盗墓判了死刑,你都不知悔改?”
林雪英瞪他一眼:“我说了你们也不懂,袁家人必须要把老人的尸体带回来,不能扔在别人墓里,这是袁家的大事!”
顾平安嗤笑一声:“如果你们只为了找两位老人的尸体,那你们家为什么会有一地下室的古董呢?可别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要是真有聚宝盆一样的宝石,拿了宝石就带不出尸体,你猜袁东会怎么选?”
她说着问林雪英:“你又会怎么选?为了家族风水为了把老人带回祖坟,你会放弃能生万物的聚宝盆吗?”
“你别侮辱人!”
顾平安笑道:“你看,你都不敢回答!林雪英,没人侮辱你,不管你丈夫是鬼迷心窍还是财迷心窍,他都不该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一个孩子身上,他的一生被毁了,他还要毁了袁旬的一生,而你不只是旁观者,还是帮凶!”
“我没有!我也劝过,我不想带小旬进墓地,那里阴气太重,可东哥说他迟早要进去的,这是祖传的手艺不能丢。不过小旬只去了那一次。”
黎旭问她:“袁旬在墓里看见尸体了吗?是不是吓坏了?”
“看到了,但小旬没害怕,只是骨头而已!”
“哪里的墓?什么时候去的?”
林雪英皱眉:“我记不太清了,之前我跟东哥下去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什么味儿,后来脑子一直一阵一阵的,容易忘事。再说我俩被抓的时候,东哥把所有去过的墓都交代过,只是他没说我小旬都跟他下去过。”
顾平安道:“袁东行刑前,肯定要见家人,袁旬去了吗?他是不是临死前又叮嘱儿子把找到爷爷太爷爷当已任?接着去干挖坟掘墓的事?”
“没有,当时有看守一直守着,我求他们让我们一家人自己待会儿,他们也不肯,一直在外边守着!”她目光又怨毒起来,把屋里四个警察盯了一遍。
黎旭苦笑,这位还真是不知悔改,甚至觉得所有警察是在迫害他们一家。不过能允许丈夫把孩子带去盗墓,这脑子确实不清楚。
顾平安怕林雪英再发现不对,又忙道:“袁东其实早就叮嘱过儿子,一定要找到那个墓穴吧,他说过几次?”
林雪英倒也不再隐瞒,儿子都招了,她再想帮他,也没办法了。还不如说说这孩子的可怜之处,万一这些警察对他心生同情,能判轻点呢。
“说过很多次,每年小旬爷爷跟太爷爷的生日都要说。他们忌日是一天,但不太准,因为那个送信的孩子也记不清具体是哪天,只说是几天前。反正每到生日跟忌日,东哥都会跟小旬讲两位老人如何英雄如何本事。”
英雄?小郭想说什么还是忍住。
顾平安又问她:“袁旬对盗墓这事是什么态度?抵触还是喜欢?”
林雪英垂下头,扣着手指:“他不喜欢,还哭着求我们放他去玩……”
顾平安看着她的手:“真的?袁旬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雪英一愣,她想把儿子说得可怜点,可没想到那孩子居然什么都跟这些警察说了。她不由瞪了顾平安一眼,难不成是因为有个漂亮姑娘?小旬才没把持住?
顾平安见她又瞪自己,无奈道:“你瞪我干什么?哪怕你儿子都招了,我们也得问你一遍。老实交代,你跟你儿子才有机会轻判,别老跟我们玩心眼!”
林雪英撒谎被戳穿,想到自己跟儿子可能都要去坐牢,就觉得胸口憋闷。
她好半天才长叹一声:“小旬觉得很好玩,自从八岁那年去过一次后,他总缠着我们要再去,可当时他爸的证不能用了,一去外地又被人盯着,就算有机会也不敢拖家带口地出去,又过几年有人举报我家地下室有古董,那些东西都被翻出来,我俩都被抓了。我们都没什么亲人,孩子没人托付,又不想让他去福利院,只能让老余帮忙照顾。”
黎旭问她:“袁东跟余大力是盗墓时认识的吗?”
林雪英知道袁旬已经招了,心里已经接受了现实,再没了撒谎的心思,“东哥以前想让老余当他的帮手,可老余后来有了女儿就不干了,说那事损阴德。东哥当时还嘲讽他偷东西不损阴德吗?他说偷东西坏的是自己的运气,不会影响到孩子。他喝多了还说袁家就是损阴德才死了那么多人,东哥跟他吵起来,两人绝了交。不过等我们出事,只有他站出来帮着照顾孩子,也算有情有义了。”
顾平安刚想问余大力是不是被袁旬杀的,还好及时想到他们在诈林雪英。
她其实只说袁旬说了小时候的事,但林雪英以为儿子全招了,再问这样的问题,林雪英可能会发现不对,不肯再说。
于是她问:“你知道你坐牢时,你儿子也像坐牢一样吗?”
林雪英觉得顾平安是在指责她,居然忘了该渲染袁旬有多可怜,忙解释道:“小旬喜欢自己待着,他跟我说过,他不喜欢跟外边的人交往,因为别人会骂他是盗墓贼的儿子。他总是回想跟我们一起去古墓的惊险,回想他爸给他讲的那些故事,他记性比我强多了,还记住了那幅地图,甚至还记住了地图边上的小字。”
她又瞪了顾平安一眼:“那些东西都被你们拿走了!可我家小旬能自己凭记忆还原出来。”
顾平安皱眉:“然后跑去女孩身上画地图?还要把人杀了切成块?”
林雪英马上道:“他不是为了杀人!真的,他只是想找到那个墓!东哥自学了很多,找了很多墓,都没找到地图上标出的墓,他说过地图里有玄机。小旬破解了地图,他说他有办法找到那个墓!”
黎旭更是不解:“他的办法就是把地图烙印在女性身上,然后残忍地把她们杀害?杀了不只一个了吧,为什么还没找到那座墓?”
林雪英哭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有时候会很执拗,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其实我知道他是不会离开豫东的,更不会像他爸一样,找各种理由四处跑着去找那个墓,小旬……小旬他有时候不太正常……”
她最后一句话犹如蚊声,似乎不想接受自己体体面面当老师的儿子不太正常。
顾平安叹口气:“你能正视这个问题,说明他不正常的时候应该不少吧,是你教会他数数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吗?”
林雪英无奈道:“我没办法,东哥活着的时候虽然总跟小旬说要找到爷爷跟太爷爷,可最后见面时,他又说让我看着小旬好好长大结婚生子。我也不想再让小旬四处跑,担惊受怕,一出狱我就送他去学校,逼他去跟别人说话。我知道他心里只想着他爸的嘱托,我就说你必须得做一个人缘好的人,才能像你爸一样有各种机会四处跑。当初东哥就是能说会道才让考古队的人给他开绿灯,他也想像他爸一样,就听我的话去上学,后来又当了老师,我以为我们真能过上平常日子了,可没想到他还是犯事被抓了!”
她哀嚎一声:“难道真的损阴德了?”
林雪英睁着泪眼似乎想让别人给她解惑,顾平安就说:“你也不看看你儿子做的那些事!他早就开始杀人,还用了及其凶残的手段,到现在才被抓住,已经是运气好了。”
黎旭道:“每个人的选择都会影响到命运,你们选择带袁旬进古墓,还从小就教导他去找那个墓,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父亲死刑,母亲坐牢,可你们还坚持说是被冤枉的,他会以为盗墓是件很正常的事,是别人迫害你们家,他更会沉迷于此。只是他做的事太过诡异,你确定他没跟你说过为什么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