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安笑起来:“你还知道你做的事龌龊啊。也许你没有劝余巧把孩子送走,但你可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劝她,比如跟她说做后妈有多憋屈多难做,你会劝她别当后妈,跟方同福在一起不如跟你儿子结婚。”
林雪英皱眉,怒道:“你别猜了,我不可能这么说!我儿子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十七八岁就跟人在外边同居,还怀上了孩子,我家再不济,也不可能让这样的儿媳妇进家门。”
黎旭道:“那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搞砸余巧的婚事?还撒谎说认识方小顺的母亲?”
“我就是看余巧年纪轻轻要跟一个三十多岁的三婚男结婚,觉得很可惜。我也没有特意去找方小顺,就是路过门口,正好碰见他。那孩子长得很讨喜,嘴又甜。而且是他自己很苦恼,不想有后妈,我就指点了他几句。我也没说认识他妈,我只说他妈肯定是个温柔的好女人,他就以为我认识她。”
林雪英说完,无奈道:“警察同志,是我多管闲事,但这也不犯法吧。”
顾平安说:“所以你是心疼余巧和方小顺,才会帮着方小顺把后妈赶走,跟余大力关系并不大?”
“怎么关系不大?我不只帮了方小顺,也帮了余巧,帮了余巧就是帮了老余,反正他们两家不合适。再说就算我给方小胜出谋划策了。余巧和方同福如果感情深的话,也不可能因为这些事儿就分手呀!还是他们自己过不下去,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林雪英对被她哄骗的人一丝歉意都没有,还觉得自己是在助人为乐,甚至当着警察的面,她都说自己不是棒打鸳鸯,而是为了让两家人有更好的选择。
顾平安见她自杀,还以为她心里很脆弱,没想到如此厚颜无耻,还能把自己做的坏事自圆其说,看她那样子好像连她自己都信了。
怎么说呢,这阿姨还不如街上拍着大腿一屁股坐地上开骂的大爷大妈敞亮。
黎旭问她:“你最后一次见余巧是什么时候?”
林雪英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街上来回就是那点人,碰见余巧的机会挺多的。有时候碰见了就说句话,有时候点个头。后来她不知道怎么老是绕着我走,可能是怕她爸非要把她说给我儿子吧。其实我们母子俩都没看上她,倒真不用躲着我。”
顾平安问:“那你最后一次跟她见面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林雪英摇头,“这都多少年了呀,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不可能都记着。再说我也没跟她说过两句话,见面最多问问她爸好不好。不管怎么说,他爸是我家小旬爸的好朋友。”
“你丈夫和余大力是怎么认识的?”顾平安问。
“我也不知道,我跟他结婚时,他跟余大力就是好朋友。”
顾平安他们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可问的也不多,林雪英和袁旬很奇怪,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跟杀人案有关系。
“既然你跟余巧的失踪没有关系,为什么我们第一次找到你家时,你那么紧张,还不肯说出实情?”
林雪英无奈道:“我知道我当时做的事有些不妥,可能我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工作,就爱管个闲事。再说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在管闲事,虽然我不认识方小顺他妈,但我觉得跟这孩子很投缘,余巧又是老余的女儿,我觉得我拆散这桩婚事,是在帮他们远离麻烦,是在做好事。”
她说着又叹气:“我也知道大家是怎么看我,总有人说我家是挖坟掘墓的,还说我坐过牢,肯定跟孩子爸一起去挖过坟,还说我家现在还有各种古董金条,比地主婆还富裕。你说本来我家名声就不好,我干嘛要把好几年前的小事,说出来给自己找麻烦呢?”
她每次回答好像都合情合理,但顾平安知道,她装病不肯接受审讯时,就已经在心里打好草稿了,她这些话都不可信。
可林雪英多余的不肯说了,“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追着问。”
顾平安笑道:“我也不明白了,你什么也没干,为什么心虚到吃老鼠药呢?你不是说还想等着看你儿子结婚生子吗?只因为我们上了一次门,问了一些问题,你就不想活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林雪英冷冷道:“请问这位警官叫什么名字?警号能告诉我吗?下次我寻死时一定会留封遗书,把你的大名写上,让你们领导看看,就是你把我逼死的。”
顾平安笑着指指黎旭:“他就是我的领导,而且他已经听到了你的威胁!”
她又转头跟黎旭说:“领导,你可听见了,她要再出事还写遗书控诉我,那可都是诬陷,请领导一定要给我作证。
林雪英诧异地看了眼黎旭,有领导在,这小丫头还能这么张狂?而且刚才这个男警察好像一直在配合女警察啊。
黎旭面对她审视的目光,无奈地摊摊手:“林雪英,没人说你装自杀,只是很奇怪,以前你从没闹过自杀,隔壁邻居也说你还算正常,怎么只因为警察上了一次门就要寻死呢?现在你又一直威胁警察,不让我们查下去,你当我们都是吓大的吗?”
顾平安也说:“对啊,一被威胁就把嫌疑人放了,那我们还查什么案?”
她说着拿出一张冲击力最大的照片,摆到林雪英面前:“这种照片见过吗?”
说这话时,顾平安跟黎旭都紧盯着林雪英的脸,却见林雪英瞬间垂眸,似乎是怕被人看到她的眼神。
“没见过,这是什么?太恐怖的东西别拿给我看,本来就知道我有自杀倾向,还给我看这种东西,你安得什么心。”
林雪英再次给顾平安扣帽子,可她看到照片时的第一反应,已经让顾平安确认了自己猜测无误。林雪英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是知情人。
如果林雪英不是凶手,那凶手是谁就不言而喻了,难道她是怕追查到她儿子,所以才选择自杀的?
顾平安被怼,也没跟她计较,接着问:“林姐,袁旬喜欢拍照吗?”
“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家也没买过相机,这照片更是没见过。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查什么,只因为我跟老余认识,只因为我曾经做错过事,你们就如此针对我,甚至想把我逼死,你们配做人民警察吗?”
顾平安冷冷道:“你先问问你儿子配做人民教师吗?”
林雪英抬头,怒道:“你说什么?我儿子没见过这些照片更没拍过这种照片,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诬蔑他。”
顾平安又笑起来:“你急什么?我又没说照片是他拍的,我是说他跟你一样胡搅蛮缠,脑子还不清楚,做人民教师也是误人子弟。”
可林雪英更怒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脑子不清楚?我儿子可是高材生,在学校深受领导喜爱,你才脑子不清楚,胡乱咬人。”
顾平安无奈摇头:“看来也不能怪他啊,你脑子好像就不是很清楚,高材生又如何?人缘好又如何?听不懂人话,太自以为是,害了别人还把自己当成救世主……”
林雪英怒骂起来:“你才是自以为是的小丫头,知道什么啊,在这儿胡乱说话?”
她也不在看顾平安,转头问黎旭:“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我要休息了!”
黎旭带着顾平安出来,就见袁旬绷着脸坐在楼道长椅上,像是谁欠他五百万一样。
黎旭干脆又拿那张照片给袁旬看,“这就是我们刚才说的照片,见过吗?”
袁旬神色倒是正常,他看了照片一眼,就摇头道:“没见过。”
那照片十分明显是人体尸块,上边烫着花纹,哪怕再冷血的人看到也会惊讶,会询问那是什么。
可袁旬只说没见过,就好像黎旭出示的是一张最普通最常见的人像或风景照片。
顾平安看着他镜片下冷静深邃的眼睛,知道他一定没有正常人的感情,难道是反社会人格的连环杀手?还真是少见。
◎余大力知道袁旬是连环杀手吗?◎
医生说林雪英还需要观察一天, 之后可以回家休养,黎旭留下小郭还有片区的一位民警看守,把袁旬带回了市局。
袁旬还是不情不愿的, 非要黎旭出示文件,黎旭出示了警员证,又说:“你真觉得我们违规,回市局后我可以请局长跟你讲讲法律条文。”
他这才没话。
顾平安叹口气, 她知道袁旬虽然有时候颠三倒四的, 但肯定是个硬骨头, 轻易不会招供, 所以他们还是得找证据, 可只有这些照片和七八年前的传说,怎么找呢?
一天又要过去了,搜查组推进速度很快,但还是没找到线索。
刘队长跟田副队端着饭盒进了会议室。
见顾平安正在案情板上写袁旬的名字,他们不免激动起来。
刘队长问:“找到凶手了?怎么没通知我们?”
顾平安摇头:“还不确定, 我觉得袁旬母子很可疑,但没有证据,他们也不承认。”
田副队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小顾,之前几次大案你的判断都没出错, 这次我也信你,肯定是他。”
他说着又被自己逗乐了, “唉, 你们是不知道,这大海捞针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啊!看谁都像嫌疑犯, 一查屁事没有。”
没一会儿, 黎旭跟邹卓几人一起进来。
他们几个去食堂吃饭了, 顾平安先回宿舍换了衣服,让冯娇帮她捎了素馅饺子过来。
结果邹卓又给她捎了饭,“还以为你回宿舍拿了东西就去食堂,结果没等到你。给,也是面条。”
说完他又补充道:“黎队让我帮你打的,吃完啊!”
顾平安道过谢,无奈地接过来,都拿到会议室了,自己再说不需要,好像有点不知好歹。
她干脆把那份饺子放到桌子中间,“大家一起吃吧。”
刘队长赶紧往自己碗里拨拉了几个,邹卓虽然刚吃完饭,看见饺子,也伸手捏了一个,还在那儿欠欠儿地说:“我可洗手了,而且只碰了这一个饺子。”
严国华正学他伸手想拿呢,一听这话缩了回来。
田副队也不客气,夹起来就吃,吃完还吐槽顾平安:“到底是小姑娘,惦记你没吃饭的人不少啊。”
黎旭凉凉看他一眼,没说话。
顾平安跟田副队说:“您大小也是个领导,我这忙的饭都没顾上吃,您自己倒是呼噜呼噜吃的挺香呀,也不惦记着我们这些小喽啰!”
“哎哟喂,我的顾大神探,谁敢说你是小喽啰?”
顾平安马上跟黎旭告状:“黎队,田队挤兑我!”
黎旭扫他们一眼:“赶紧吃吧!吃完开会,还在那儿磨牙!”
田副队忙说:“不用等我们,黎队,边吃边开吧,都不是听见死尸就吃不下饭的人。”
刘队长笑起来,“你们队里氛围还挺好!”
他边说边夹了几个饺子放碗里占着,“我先说我那边,买过相机的人基本都查了一遍,只找到一个爱偷拍女同志的。”
顾平安皱眉:“在哪里拍的?不会是厕所或者换衣间吧?”
刘队长忙摆手,“那倒没有,都是在大街上拍的,照片还挺多,尤其是夏天穿裙子的女同志。他还洗出来编上号!最漂亮的是贵妃,次一等的是妃,后边还有嫔……”
大家都笑起来,顾平安差点脱口而出,是不是看清宫剧着魔了,还好她想起来别说清宫剧,连还珠格格都还没播呢。
刘队长找到的这位只能批评教育,毕竟肖像权不是谁都知道,知道的也不一定在乎。再说他又没用这些照片来盈利,只是自己意淫。虽然如此,顾平安还是觉得被拍的女性知道自己成了某人的后宫,肯定要呕血。
黎旭顺便把林雪英袁旬母子和余大力父女,还有方同福父子,三家的关系说了。
“余大力死亡,女儿余巧失踪,方同福跟方小顺目前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只有袁旬母子十分可疑,而且他们对我们的调查十分抵触。”
田副队那边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他说“这个初中课本靠谱吗?如果余大力留意到是初中课本,就算不记得哪年级的,也会记得是哪一门课程吧。我翻了翻孩子们的课本,封面上的科目可比初中两个字要大。”
他说着递给黎旭一本语文课本,围着长桌坐着的几位不用动地方就能看到课本上语文两个大字。
科目上边,也就是封面顶头起是一行小字,‘九年义务教育三年制初级中学课本’,科目下边写着‘第二册 ’。
田副队说:“我查了下余大力没上过学,不过在监狱里上过扫盲班,还毕业了,相当于小学文凭。他这个文化水平,要是看到这种课本里夹着变态又凶残的照片,不管是语文还是数学或者是物理化学哪一科,他能记不住吗?反而记住这些小字?”
课本传到顾平安手里,她翻着看了看:“余大力说第一次发现的照片在初中课本里,假设我们要找的人是初中老师或者家里有上初中的孩子。凶手是在什么状态下把照片夹在这里面呢?不怕孩子看到吗?”
黎旭皱眉:“你是说余大力在撒谎?”
顾平安叹口气,说一个已死之人撒谎,好像有点不厚道。
“这只是我的推测,有没有可能余大力像我们一样锁定了嫌疑人,却没有任何证据。或者他曾经在嫌疑人家里看到过这样的照片。也许他说是夹在初中课本里的,就是想引我们去查初中老师袁旬!包括那个钱包,是不是他特意偷的,偷到后发现里边还有这样的照片,于是更坚定了他报警的决心。可他又认识这个嫌疑犯,怕遭到报复,只能迂回地把钱包放到户籍科里。”
黎旭看着案情板上这几个人名思索,不得不说顾平安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刘队长也不吃了,把饭盒一推,问顾平安:“你的意思是说余大力知道袁旬是连环杀手?”
顾平安放下筷子:“这只是我的推测,余大力已经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概只有袁旬能说清楚。”
邹卓诧异地看她一眼,她说只有袁旬能说清楚,几乎就是肯定这个初中语文老师是凶手了,可目前的线索太少,袁旬母子只是可疑。
“动机呢?难道袁旬喜欢余巧,所以林雪英为了儿子拆散余巧跟方同福?”
顾平安:“我觉得应该不是喜欢,袁旬自视很高,应该不会真心喜欢余巧,甚至我觉得他可能没有能力爱上任何人。但余巧宁愿要一个三婚带孩子的锅炉工,也不肯跟他这样为人师表的青年才俊在一起,这对于袁旬来说恐怕很难接受。”
田副队呵了一声:“难不成是被余巧拒绝后伤自尊了?”
邹卓道:“还别说,没准真有这个可能!被锅炉工比下去,谁能受得了?不过他妈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撺掇小孩去对付准后妈,这万一被方同福发现,嫌弃孩子多事,真把他送走,那孩子不就惨了吗?”
顾平安说:“我觉得这母子两个都没心的,他们做错了事,反而胡搅蛮缠,骗了别人说为别人好,撒了谎还不肯承认。”
刘队长问:“所以现在主要是审他们母子两个吗?他们家里有没有相机?”
黎旭道:“暂时还没发现,他家已经拉了警戒线,等会儿我去申请搜查令,明天仔细查一遍。不过我觉得就算有,应该也没放在家里,因为他们墙上桌上都没有家庭合照或者单人照。一般人家条件还可以,又有相机的话,都会在重要的日子留下些照片。”
几人又把受害者列了一遍,余巧的名字上还画着问号。
冯娇开始汇报她那边的进度:“我已经把讣告发给媒体了,上边留了市局和殡仪馆的电话,估计明天就能播出去。我还查了这十年里豫东市没找到的失踪人员,一共有七位,两名男性五名女性。”
顾平安皱眉:“这么多吗?”
冯娇点头,解释道:“七人中的这两名男性和其中一名女性是五岁以下的幼儿,应该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剩下的四名成年女性,有一位是老年痴呆症的患者,七十三岁,家里人说可能是走到山里被狼吃了,或者掉到山涧里了,反正一直没找到。还剩下三名年轻女性,有一位刚生过孩子,婆婆嫌弃她生的是女孩,因为计划生育又不能要二胎,在她月子里各种言语挤兑,她受不了跑了。”
她说完把剩下的那两人资料递给黎旭,顾平安却说:“这个刚生过孩子的失踪女性也有可能成为目标。大家知道她被婆婆虐待,就怀疑她受不了跑了。她跑了之后,并没有跟婆家娘家任何人联系吧。”
“没有!”冯娇说,“就因为再也没人见过她,她也没给家打过电话,她妈妈才来报失踪。不过报失踪的时候,她妈说女儿太狠心了,一直不跟家里联系,可能办案人员先入为主,以为她去外地打工了。之前那个区也有小媳妇被打跑了,在外地农村结了婚,后来被查到重婚,两家闹得挺大,所以大家都没在意。”
黎旭让她把这位的资料也找出来,把三名失踪人员写到案情板上。
“八五年,八六年和八九年各一起。八五年的是个农村女孩,那年才十九岁,她跟着表姐去城里看电影,表姐去了趟厕所回来就不见女孩踪影,她以为这女孩也去了厕所,两人走岔了没瞧见,可等散场后,怎么找也没找到人。
八六年是凤城区的一个二十三岁女孩,因为高中毕业的妹妹接了母亲的班,她跟家里人吵了一架,说跟着同学去打工,再没回来过。行李就扔在车站,而且这女孩根本没跟同学约好,她约的是笔友,在报纸上看到联系方式,两人一直写信。”
冯娇补充道:“这位笔友在外地说给她找到了工作,当时办案人员查过这位笔友,他一直在上班,而且还真给她在国营理发店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
黎旭接着道:“八九年就是小冯说的这位刚生过孩子的女性,她在下午五点半,把孩子交给下班的丈夫照顾,自己什么也没带就走了,离开前曾经跟邻居打听过出远门需要带什么东西。除了她,另外两位失踪者连照片都没有。”
顾平安发现就连最后这位也是结婚证上的照片。
看完资料,她指着八五年女孩的名字说:“她表姐很可疑,是不是拐卖人口的?不只孩子会被拐骗,年轻女孩也会被拐到偏远地区当媳妇!八六年这位可能是遇害了,因为她本就要出去打工,这种情况很容易被拐骗,可要是被笔友拐的话一般不会在豫东就把行李扔下,她会带着行李到笔友的城市。八九年这位也很危险,既然她跟邻居打听过出门需要什么证件,为什么又空手出门?是不是她去找谁了,或者去办|证了?”
黎旭点头:“八五年这起确实该查一下这位表姐,一会儿小冯通知当时的办案人员吧,再详查一下。我们先专注眼前这起案子。”
他说着起身指指案情板:“目前我们确切知道的连环碎尸案有三起,八三年一起,也只有这一起发现了尸块,八七年和今年的两起都是照片,八七年的甚至只是余大力口述中的碎尸照片。但根据他的描述,尸块跟钱包里的照片还有八三年发现的那些尸块有重合部位,也就是说起码三个受害者。”
顾平安说:“还有在八二年失踪的余巧也有可能遇害!八二年余巧失踪,八三年发现尸块。八六年有失踪女性,八七年发现照片,八九年有失踪者,今年发现照片,如果不是巧合的话,会不会这些人都被囚禁过?凶手发现新目标才会杀掉前一个受害者,或者他有自己的期限,囚禁一年玩腻了就杀掉?”
田副队看着这些人名唏嘘:“八五年也有失踪女性,这快赶上一年一个了,如果这女孩也是被同一个凶手抓住,会不会还有咱们没发现的尸块?”
黎旭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他是有规律的抓一个杀一个,或者杀一个抓一个,那现在他的囚笼里会不会还藏着受害者?这么大规模的查找,我们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凶手不是审讯室里的袁旬那就糟了。”
顾平安明白他的意思:“做案多起没被抓住,凶手应该很谨慎,如果他发现警方在找他,一定会打扫干净自己的尾巴,隐藏起来,甚至直接换个城市换个身份,接着捕猎虐杀。”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奇怪,做案的人应该是谨慎的,可林雪英袁旬母子只是看起来谨慎,或者说他们很警惕,但言语里总是情绪化,这样的人连环杀人的话,能隐藏这么长时间吗?
黎旭汇总了所有线索,说:“受害者不够明确是最大的难题,而且目前的疑点很多,比如余大力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凶手又是谁。还有余大力两次发现照片的过程是不是真如他所说,八七年在收来的初中课本里发现,今年在东关大集上偷个钱包又发现了同样的照片,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顾平安说:“确实太巧了,如果他不认识袁旬母子,那可能真是倒霉事都让他碰上了。可他跟袁旬母子的关系很复杂,他女儿余巧拒绝过袁旬,然后还失踪了,把他们的关系弄清楚后,再回来看他的这些证词,巧到像是在编故事,可惜他已经死了。我个人更倾向于他是被灭了口,因为他还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凶手怕他说出来。”
刘队长看她,“所以你很确定袁旬是咱们要找的人?”
“我也不敢把话说太满,但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最大。”
田副队翻着顾平安记的笔录,“你把他气得不轻啊,不过他这么容易被激怒,杀人分尸还要烫上乱七八糟的花纹,还持续这么长时间,不止一个受害人,他怎么可能隐藏的这么好?”
顾平安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如果他真是凶手,他妈妈一定是他的帮凶,或者两人是互为臂膀的关系。”
邹卓叹道:“听过兄弟一起犯案,还真没见过母子!要真是他们两个,我估计林雪英是太宠儿子了,管不了他,不然一个女同志能如此残忍又持续地杀同为女性的受害者吗?”
顾平安叹口气:“如果她是帮凶,那她肯定跟她儿子一样冷血。把人切块,甚至还要烙印上地图,这种残忍的行为,他们已经不把这些女性当人看待了,更不可能因为同为女性就心疼受害者。”
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地图能拼凑出来吗?”
这事是留守的冯娇负责的,她无奈摇头:“找了地理专家,人家说只要是世界地图的任何一角,他都能分辨出来,可这些图案他认不出来,也并不确定是不是地图。”
黎旭看了眼顾平安:“今天小顾的一个想法很有趣,她怀疑这些图案可能是藏宝地图,因为袁旬家祖上是盗墓的,七十年代还从他家地下室里找出了大量古董,他爸也因此被枪毙,他妈坐了几年牢。”
刘队长笑道:“年轻人就是敢想啊,不过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为什么要把藏宝地图印在女性身上?这个袁旬在他妈坐牢时是独自生活还是住亲戚家?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他的成长历程,也许能找到他心中最脆弱的那个点。”
黎旭道:“他们母子都很在意林雪英坐过牢,不喜欢别人说他家是盗墓的,不过小时候历程也确实该查一下,也许能找到他的确切动机。”
顾平安说:“还要找一下他们家有没有可以藏人分尸的隐蔽地方。”
黎旭看看表,“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先这样,明天小顾跟邹卓接着审袁旬。”
他转头跟顾平安说:“这母子两个都觉得你咄咄逼人,面对你时他们会烦躁,好好发挥你的伶牙俐齿,我们去查其他线索。”
顾平安答应着,她想今晚就去看看袁旬,他这种情况属于案情特别重大,可以传唤拘禁二十四小时,晚上的时间也包括在内。
晚上不审讯的话,他们会被转移到市局的临时看守所里,目前从学校师生的反馈来看,他很敬业,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师,现在被关进看守所里,也不知道他是会烦躁还是认命?
顾平安跟黎旭打声招呼,回宿舍换了警服,这才去了看守所,她把帽子压得很低,大晚上的,不走在灯下边,看不到她的脸。
看守所的同志查了她的证件,知道她的来意后笑了笑,“走,我带你过去。他刚被送过来还没半小时,刚才还在骂呢,口不择言,说我们草菅人命屈打成招!到底是教语文的,那成语一套一套的,用词骇人听闻,可谁碰他一下了?铐子都没上!”
“辛苦你们了,还在骂吗?”
那位同志说:“刚安静了没三五分钟,可能是骂累了吧。”
顾平安决定再等十分钟装做看守所的守卫进去,看看他安静下来会干什么。
◎还真像是发病的精神病患者◎
十分钟后顾平安走进监室, 袁旬关在最里面,她像巡逻一样走过去,脚步又轻又缓, 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袁旬正在不到六平米的小房间里转圈,他的手贴着墙,从这头走到那头再转回来,头一直低着, 看着自己的脚尖。
顾平安回去换上警服, 就是怕他认出自己, 可没想到袁旬已经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一边在监室里转圈, 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顾平安竖起耳朵,想听听他在说什么,可却根本听不清楚。
袁旬的嘴在动,声音却若有若无,也不知是在念经, 还是在自言自语。
顾平安来回走了两趟,他还是那个状态,不知疲倦地在那里转圈,她想了想, 还是问道:“袁旬,余巧呢?你有没有给她拍照片?
她想借机试探, 如果袁旬真的进入忘我的境界, 他第一反应会说实话,可袁旬听见她的声音, 一下子愣在那里, 像是见了鬼一样。
然后他缓缓回头, “你是谁?”
顾平安摘下帽子,“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很晚了,你不休息吗?”
袁旬眼神这才清明起来,冷冷道:“是你啊,不用你管。”
顾平安笑道:“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说不让管,我就能不管的。你刚才在干什么?在监狱里还锻炼身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