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什么你?世上总是有许多事身不由己,难不成日后宫宴你也同陛下说不去?”凌氏越心疼却越要硬下心肠。
崔凝在山野长大,想要融入崔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
刚开始崔凝在族中小错不断,加之凌氏刚刚失去一个亲手养大的女儿,那时候,她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孩子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到了长安之后崔凝也没有显露出多么突出的才能,凌氏不明白家里男人们为何都支持她进监察司。连家里规矩都学不好,朝廷的规矩就能学好了吗?
凌氏有这种想法并非是看不起自己女儿,而是心疼。明明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才能摇摇晃晃站起来,为何非要让她去跑?
过了很久之后,凌氏才知道,原来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包容和关爱。
崔凝不知道母亲一时间这样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只听她数落半晌又不知为何突然哽住,将自己拥入怀里抱了抱。
“母亲?”崔凝拍拍她,撒娇道,“娘亲?我肯定好好学。”
“嗯,但凡你想学就一定能行。”凌氏忍住泪意,放开她,“走吧。”
“好。”崔凝见她面色平静,只是眼底有些泛红,心中莫名有些惆怅。只是眼下并不是个谈心的好时机,她也只能跟着凌氏往主宴厅。
凌氏已经走进厅内,崔凝半只脚跨进门槛,忽然听见极细微的“嘶嘶”声,像是蛇又像是什么东西划在地上的声音。
崔凝疑惑,转头查看周围。
第340章 公主
那声音不大,必然就在附近,只是院子里灯火通明,乱花迷眼,灯火映在湖面上,波光摇曳,令人眼花缭乱,竟是一时看不出哪里有异样。
崔凝见宴厅大半客人均已落座,但也还有些位置空着,她若是等一会儿再进来似乎也不算太扎眼,正欲出去查探,却忽闻寺人尖细的嗓音高声道,“宜安公主到!”
宴厅内众人起身,响起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崔凝看见一名身着黛色交领襦裙的女子在众人簇拥下正穿过花房,缓步朝这边来。
崔凝站在门处,正在所有人目光之中,当下别无选择,只得进门,贴着墙根避开众人目光走到凌氏身边。
宜安公主的名声不好,不受人待见,所以在座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不曾见过她。
这些平日里循规蹈矩的贵妇、贵女,想到马上就要看见传说中放浪形骸的宜安公主,心底厌恶之余竟然生出丝许隐秘的刺激。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两个提香开道的侍女在大门两侧站定,宜安公主扶着一名漂亮少年的手缓步进门。
直到这时候崔凝才看清她的长相。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宜安公主并不是个风流的相貌,这样的场合她都没有上妆,素着一张清秀温婉的面容,很是和善可亲的模样,浑身上下并无公主的威仪却也绝不会令人忽视她。
“参见殿下!”众人施礼。
“都无需多礼。”宜安公主在落座,甫一开口,便令众人忍不住再次朝她看去。
她的声音并不是时下推崇的黄莺出谷般清脆婉扬,反而微微沙哑,但是语调低柔,让人觉得仿佛带着一丝缠绵,“诸位都请落坐。”
崔凝随着众人的动作坐下,目光却落在宜安公主衣饰上。
这位公主似乎极喜欢昙花,深深的黛色衣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白玉似花,用料看上去比平常丝线更加光亮柔润,在无数宫灯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竟真如暗夜里绽放的昙花。
不仅如此,就连她发间的钗簪亦是白玉雕的昙花,片片花瓣薄如蝉翼透着水光,精致的令人移不开眼。
或许是她皮肤过于白皙,又或许是昙花高洁神秘,那张有几分素淡的脸与这样精致的装扮竟然相得益彰。
众人带着不同的心思,但几乎都在看着宜安公主。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在众多目光之中,宜安公主最先与崔凝目光交汇,只是微微一笑又移开。
少年跪坐在宜安公主身侧伺候,她斜身轻靠着扶手,接过少年递来的酒,慵懒随意,看上去没什么聊天寒暄的意思,“阿姐晚些才到,咱们不必特意等她,开宴吧。”
立在一侧的侍女击掌,一群舞姬鱼贯而入。
乐声响起,众人看着翩然起舞的舞姬,内心惊奇,因为那乐声仿佛就在耳边,却并没有看见奏乐之人。
崔凝猜测那些伶人应该在别的房间,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声音传了过来。她想起方才异样的声音,心道,莫非与藏在别处的伶人有关?
宴刚刚开始,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这时候若是出去未免也太打眼了,崔凝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坐着。
在舞乐之中,又有众多侍女捧着托盘从偏门进入,莲步轻移为客人摆膳上菜。
宜安公主最会玩乐,她府上的歌舞自然有意思,吃食也新奇,就连平常参宴多到有些腻味的凌氏,此刻也看得津津有味。可平常最爱看热闹的崔凝,看了一会后竟然开始跑神,满脑子都惦记着还有昨天问话柳欢和楼仲的记录没有写完,颇有些食不知味、神思不属的意思。
开始尚能够按捺住性子,等到第六个歌舞,崔凝一想到这才仅仅是起了个头,宴会主角还没有到,赏花的重头戏也不知什么时辰才能开始,她便觉得如坐针毡。
不过眼下如坐针毡的也不止她一个。宜安公主坐在上首一语不发,享受着美少年的伺候,有一口没一口的饮酒,众人在下面也不好喧闹,只得静静吃饭赏歌舞,气氛逐渐怪异,所有人都觉得不太舒适。
这时有个寺人进门,垂首匆匆走到宜安公主身侧,与她耳语。宜安公主听罢,抬手示意暂停歌舞,起身亲自迎到门口。
“太平公主到!”
崔凝眼睛一亮,顿时觉得宴会终于向结束又迈进了一步!
众人纷纷起身,崔凝跟着站起来,打起精神盯着门口看。这位公主与青玉枝案关联密切,尽管已经不打算轻举妄动,但不妨碍她的好奇心。
在崔凝的翘首期盼中,太平公主缓步入内,高髻凤冠,丹地五彩云凤大袖衫,臂弯苔色轻纱披帛长长拖于身后。前有寺人、侍女提香开道,后有奴婢躬身提裙,外面众多侍卫停于庭中。
“阿姐。”宜安公主笑着见礼
众人亦随之拜见。
宜安公主将人迎到上座。
方才上了几波菜,中间隔了很久没有再上,崔凝本以为席面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曾想二位公主方一落座,又开始新一轮的传菜。
太平公主并没什么吃饭的意思,略尝了几口便与诸位夫人说话。
比起宜安公主,太平公主的人缘显然很好,她主动递话儿,各位夫人亦很给面子的热情攀谈,一时气氛热络起来。
宜安公主在逐渐热闹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而她本人也没有任何想要参与聊天的意思,但她坐在那里存在感太强了,明明一副温婉规矩的模样,却举止轻佻的拉着男宠的手,垂眸细细把玩。
而那少年有着一双绝美的手,手指修长细白如玉,指节如竹,指头微张,被宜安公主托着放在大袖上,竟与那高洁仙气的昙花不分伯仲。
明明是个卑贱男宠,却有一双这样神仙般的手。
似乎围绕在宜安公主身边的一切,都如此矛盾。
“什么时辰了?”太平公主忽然问。
侍女躬身应道,“回禀殿下,戌时末了。”
太平公主沉吟道,“昙花可是这个时辰开?”
“正是呢。”宜安公主松开少年的手,坐直身子笑答道,“百株昙花都已结花苞二十日余,算时间正好今晚戌时末到亥时初开放。”
“冬季养催开昙花不易,万万不能错过,现在便过去吧。”
第341章 赠笔求卦
且说赏牡丹,还是得当季才能欣赏到“占断城中物华”、“千娇万态破朝霞”之美,如今不过是占个冬季开花的新奇。
这场赏花宴说是赏牡丹,实际品相最好的都先挑拣着送入宫中里,宜安公主府拢共也就剩下十来株。太平公主若想看,入宫岂不比来这儿强?
可太平公主掐着时间过来,与诸位夫人亦只是随意寒暄几句,好像赏脸过来真就只是为了看花,而且问的还是昙花。
崔凝带着满心的疑问,与其他人一道移步花房。
养昙花和牡丹的花房是专门修建,与来时经过的摆放时令鲜花的花房并不在一处。
两位公主并几名高品阶的命妇缓步走在最前头,都是见惯了各种场合的人,自然如鱼得水,说说笑笑半点不见冷场。只有宜安公主和其他人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旁人若是搭话,她也客客气气的回应,不得罪人,但也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那架势,看上去不是被孤立,而是她自己要“孤立”这一大群人。
崔凝距离不远,看见这一幕,只觉着这人好像还挺有意思。
方至花房前。
太平公主驻足,回身问道,“听闻今日监察司小崔大人也来了?”
在场都是官员家眷,崔凝今日也不是以官员的身份赴宴,便就没有自称下官,“崔世宁见过殿下。”
太平公主浅笑,“崔大人不如与吾同行?”
“是。”公主相邀,显然不能拒绝,崔凝只得依言走近。
她目光温和的打量,“早听闻母亲提拔了一位女大人,却没有机会见上一见,没想到竟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
“公主谬赞。”崔凝道。
太平公主通身气势慑人,让人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相貌,离得近了,崔凝一抬头便见一张丰润的芙蓉面映入眼帘,深眸琼鼻,五官立体,牡丹一般秾丽,与宜安公主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相貌。
崔凝怔愣一瞬,又听她道,“崔大人请。”
崔凝哪里敢真的先行,“公主先请。”
花房为了保温,筑在高台之上,太平公主步上阶梯,崔凝落后两步跟在身侧,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花香。
侍女推开门,一股热浪裹挟着一股清冽独特的花香扑面而来,入目是一盏八幅屏风,上面黛底绘白昙,与宜安公主身上衣料花纹很像。
待绕过屏风,崔凝这才看见两侧一排排错落摆放的昙花。
这种花在大唐并不多见,但是花房花丛簇拥,挤挤挨挨,每一株高度都达到四尺以上,一树花苞纷纷低垂,此时已有不少半开,白玉似的花瓣层层叠叠,状如水莲,却又比水莲纤细灵动。
若说外头那些繁花灯影如梦似幻,这里便是犹如仙境。
“天呐!这也……”有人惊呼,一时竟不知如何形容。
太壮观了!
绘本上昙花图案给崔凝的印象便如世人所形容的那般,是位“月下美人”,然而第一次见到实物,她感受到的却是震撼。
“来的正好呢。”宜安公主抚上一朵半开的花苞,笑道,“阿姐可还喜欢?”
大多数昙花一年只开一次花,多的也不过就三四次,也不似别的花那般花期长,它晚上戌时前后开花,短短两个时辰便会凋谢,正常养着的昙花也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短暂一现,更何况是违反季节催开?
便是太平公主见惯了天下奇珍异事,在初见此景时也不免惊讶,“你这花儿倒是养的极用心。”
为了一年看一回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财人力,何止是用心呢!
“呀!花、花瓣动了!”裴煦惊讶的小声低呼。
崔凝看向面前的花,恰巧也看见其中有一只花筒缓缓翘起。
有趣的是,这些花苞全是低垂的,开花的时候却都会仰起头。
花房里温度极高,人在里面不多时便开始冒汗。宜安公主很是贴心的提前在花房侧边准备了更衣间,室内四处还有坐席茶水,站着看累了还能坐下来喝茶赏花。
百株花树上大都有十余只花苞,上千昙花齐齐绽放,何等难得!这辈子能见一回已是不易。众人便也不再拘束,陆续进更衣间把裘衣除去,各自成群结伴的赏起花来。
就连方才满心惦记公事的崔凝,此刻也不知不觉放下,只可以被太平公主拘在身侧,很难像其他人那样放松。
“崔大人不问问我青玉枝的事?”太平公主竟是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其他人听见两人似乎要谈事,便主动避开。
崔凝心中微讶,面上却不露端倪,不答反问,“莫非殿下有话对下官说?”
既然已经接了话,就不好再刻意划分场合了。
太平公主道,“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只管潜人来我府上问。”
“此话下官定然如实转达。”崔凝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案情之事下官不便多言,但有一件事还望殿下能替下官解惑。”
“嗯?”
崔凝问,“殿下可曾听说过步天聿?”
“步天聿……”太平公主摇头。
天下珍宝无数,也不是件件都世人皆知,没听说过也不奇怪。若此时与太平公主无关,那么真是柳欢自作主张拿步天聿来收买她吗?还是有其他人指使?
“啊。”太平公主忽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当年司言灵闭口不言,有商贾为求他一卦,曾赠他奇笔,请他以此笔写下卦象,那笔……似乎就是步天聿。”
在查司言灵案时,崔凝也有所耳闻:当年的司言灵句句灵验,为免泄露天机,轻易不会开口说话。
崔凝追问,“那他收笔写卦象了吗?”
“我不知。”太平公主本就对这件事情只有个模糊的印象,若不是青玉枝的案子涉及诸多“天象”“卦象”“预言”之类的东西,她未必能够想起来。
“多谢殿下相告。”崔凝拱手行礼。
太平公主笑笑,不再谈青玉枝的事,“今晚是赏花宴,还是要尽兴而归才好,我便不拘着你了,小崔大人自便。”
崔凝行礼退开,正欲去找凌氏,却瞧见不远处一个侍女匆匆进来向宜安公主耳语,而后宜安公主便跟着她走出花房。
崔凝迟疑一下,悄悄跟了出去。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出门便已不见人了。崔凝状若随意的在花房周围赚了一圈,没有发现宜安公主的行踪。
她沿着游廊往回走,快到转弯处,隐约听见台阶下有说话声,其中一个正是宜安公主的声音。
“饿晕过去了?”
另一个女子道,“是。人已经醒了,奴婢依殿下交代与他说:殿下府里爱宠多的很,不过贪一回新鲜,若是他能从这一回,便能给他弄个外放的名额。方才已经服软了。”
搁着以往,没有背景的新人外放大都是不好的差事,个个都想方设法走关系,如今科举频繁,一堆人在那候职,随便一个外放名额都能抢的头破血流。
“告诉他今日府上是什么宴了吗?”
“说了。”
宜安公主轻笑,声音温柔有如羽毛拂过人心尖儿,有些意兴阑珊,“没趣的很,还以为是个硬骨头。”
“庄子不是有个……”另一个声音忧心忡忡道,“万一传到圣上耳朵里……”
“圣上?哈。”宜安公主声音拔高几分,“我一个不受重视甚至碍着圣上眼的公主,不过占了个虚名,那些人自个儿都不争气,还指望圣上专门腾出空为几个男子的贞操讨公道不成!娘们还知道宁死不从,他们有哪里值得圣上多看一眼。”
崔凝在上面听着,觉得这话有点毛病,却又无法反驳。
另一人也是哑口无言,只是仍不能打消顾虑,“可……”
宜安公主有些不耐烦,“行了,我心里有数。他们若是把自己当个人,我自然不会把人当狗。”
崔凝听着她们像是说完了话,怕偷听被人抓住,便先回了花房。
她在冷风里吹了半晌,乍被温暖包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凌氏过来,面上带着未及敛去的焦急,“一个人跑去哪儿了?”
“屋里有点闷,我出去换换气。”崔凝道。
她方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了出去,听得一耳朵宜安公主强迫“良家男子”的风流事,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知是不是入监察司久了,变得有点草木皆兵了。
凌氏松了口气,“这花香气清冽,哪里就闷了,可别再乱跑了。”
若是在别处,凌氏不会如此焦虑,但宜安公主府上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如今贵妇养面首都有不少,更别说公主,但是满大唐要论声名狼藉,还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崔凝抱着她的手臂撒娇,“行行行,我今天一晚上就把自己拴在您腰带上。”
“谁要拴你!”凌氏笑斥道。
“阿凝姐姐。”裴煦跑过来,见着凌氏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凌奶奶。”
这个称呼崔凝听几次都觉得奇怪,但裴颖是凌氏的准儿媳,裴煦又是裴颖的侄女,是这个辈分没错。
凌氏倒是接受良好,连笑容都多了几分慈祥的感觉,“好阿煦,与阿凝玩去吧。”
“多谢凌奶奶。”裴煦拉着崔凝往一个少女聚集之处去。
花房极大,每一张桌子都被花墙或屏风隔开,相对私密。崔凝去的那处正在屋角,桌椅被围在一簇簇昙花之中,里面贵女叽叽喳喳的说笑。
放在平时这些矜贵自持的少女并不会如此,可以看出,这样罕见的奇景和夜宴令每个人都很亢奋。
“阿凝姐姐,这就是我四表姐。姓韦,名蘅。”裴煦拉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开始引荐,“四表姐,这位是小姑姑未婚夫的二姐姐。”
那少女连忙行礼,“崔二姑姑。”
“大、大可不必。”崔凝看着这么大个的侄女有些慌,“唤我阿凝便是。”
裴煦道,“是呢,母亲也说唤名字唤序齿都好。”
崔凝认了一圈人,见李逸逸也在,便坐到她身旁去了。
李逸逸刚在这里玩了一会儿,显然处的还不错,说笑也很自在,“这是刚把阿蘅许了我,又许给了阿凝?”
“净拿我逗趣。”韦蘅红着脸笑斥道。
李逸逸才与胡敏闹了不愉快,虽已经不生气了,但一想到她说的那些话便拉不下脸往跟前凑,崔凝又被公主叫去,她还以为自己要落单,没想裴煦还记得刚才说的话,拉着她过来认识韦蘅。
她出身不错,以前不是混不进门阀贵女的圈子,是自己觉得与她们相处累得慌,现在不知是认识的人不同,还是心态变了,总之感觉还挺好。
此次宴会主要请的各家夫人,只有一部分未出阁的娘子接到了帖子,在场有些是跟着母亲一同前来,所以就算是一家姐妹,也是有的来了有的没来,因此崔凝没有见到裴颖,也没有多问。
“各位娘子。”几名侍女拎着食盒过来,“这是殿下让厨房特意准备昙花甜羹。”
“这花儿还能吃?”裴煦惊奇道。
“不仅可食,还可安神清毒呢,娘子们尝尝。”侍女道。
汤羹摆上桌,崔凝尝了一口,清甜可口。
“这……”
李逸逸正要说话,被崔凝打断,“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方才,又出现了“嘶嘶”的声响,这次就近在咫尺。
“好像是有些声音。”韦蘅觉得这声音在自己脚下,于是放下汤羹低头查看,“好像就在这儿。”
崔凝起身过去,只见坐席附近地砖缝隙之间隐隐有白雾冒出,时不时的伴着“嘶嘶”的声音,像是漏气。
“应当是地龙吧……”韦蘅不确定的道。
崔凝招来侍女询问。
侍女道,“娘子们安心,因着昙花喜湿热,所以地龙之上设有水槽,砖缝之间特意留了缝隙让水汽蒸上来。”
“原来如此。”崔凝笑了笑,感觉自己似乎还没有从上午抓捕疑犯的状态中走出来,心里一直莫名紧张。
“殿下为了养花真是煞费苦心。”有人感叹道。
这时室内昙花已经绽放大半,香气袭人,正是最美的时候,又有侍女将牡丹从隔壁搬过来,摆在了花房正中央。
冬季里的牡丹到底难得,许多人已经近前观赏去了。
“阿凝姐姐,我想如厕。”裴煦轻轻拽了拽崔凝的衣袖。
“走吧,正好我也想去。”崔凝道。
李逸逸连忙放下碗,“我也去我也去。”
第343章 两包药
花房外并无东圊之所1,所以崔凝她们要先去更衣处穿上袄子,再出门穿过一条长廊去东北角。1茅房整个院子都亮如白昼,唯独这处稍微正常些,崔凝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解决完问题,整理好衣物打开门。
侍女早已捧着水等在外间。
崔凝刚要走过去,突然发现那侍女虽然拼命躬着身子,但依旧能看出身形高大,身上的裙子极不合身,仿佛马上要崩开似的。
她止住脚步,把门半掩上只露出一半身子,而后装作衣服没整理好,手探入裙子里悄悄从腿侧拔出匕首藏进袖中。
宜安公主是个喜爱玩乐的,平常府中宴饮极多,所以连东圊沿着墙建了一排,每间都是里外两间,里面放恭桶之类的东西,外面是盥洗的地方。
外间只有这个人,他身上穿的是公主府婢女的衣物,青心也不知道被弄去哪里了。既然他做了伪装,多半是不想被人发现,如果装作没有看出来,说不定能避免正面交锋,然而,也只是说不定。
崔凝一不想赌,二不想放过可能伤害了青心的人。
崔凝握着匕首平静的走过去,装作准备洗手,而后手腕一番,冷锋瞬息之间递了上去。
“别动。”匕首抵便在他咽喉间,崔凝压低声音,“抬头!”
那人抖了一下,崔凝目光从他腿上一扫而过,判断这个人可能不会武功,但手上动作却并未有丝毫放松。
那人微微抬头,看见崔凝的脸顿时欣喜不已,连声音中都染上了雀跃,“崔二娘子?!”
崔凝看着他脸上厚厚的脂粉,“你谁?”
“是我啊!”他连忙帮水盆放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陈智!”
崔凝看见他的眯缝眼,这才想起来这不是与谢飏一届的“如探花”吗?!
当年陈智放榜之后连殿试都没上便打算收拾包袱回蜀中,直言太丑怕污了圣上的眼,结果被捉回来在殿上当场给他封了一个侮辱性极强的“如探花”,他反倒乐颠颠的受了。
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心思狡诈,用这种手段引起圣上注意,他却又千方百计找门路到悬山书院教一帮小娘子弹琴去了。当时,他还曾是崔凝的先生。
崔凝记着,他后来被圣上派飞骑队捆起来扔到清河去做县令了,“您不是在清河?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想到宜安公主的嗜好,崔凝不由张大嘴巴,难道说……公主的口味这么杂吗?!
“不是那样!”陈智看一眼便知晓她在想些什么,“我弟弟半月前被捉来了公主府。”
崔凝仍是疑问不减,很难想象陈智的兄弟长成何等模样。
陈智无奈解释,“诶,我那兄弟肖母,今年才十七,生得玉树临风,与我并不相像。”
“您家人不是都在蜀中?”
“小半年前,我收到家书,说小弟想来寻我,让我到时候好生照顾。我想着今年年末正巧要回长安述职,可以带他逛逛,便回信让他在长安先寻个地方落脚等我,却不料……”陈智眼泪哗哗的流,伸手抹了把脸,脸上的脂粉已糊成一团,看着很是吓人。
他一向洒脱随性,仿佛游戏人间什么都不在意,不想竟然哭的如此肝肠寸断。
崔凝道,“今日公主府夜宴,请的都是夫人娘子,听说已将那些人都暂时送到城外庄子上了。”
“竟然如此!”陈智咬牙,“我本以为可以混进来先探一探,不想这府上连侍候洗手的奴婢是都身段曼妙、娇娇俏俏的丫头,我这模样实在扎眼,很是不便。”
所以陈智虽然成功潜进来,但一直狼狈的东躲西藏,根本没有机会去查探。
提到丫头,崔凝突然反应过来,“对了,青心呢?”
“你说那穿青衣的丫头啊?”陈智一顿,颇有些不好意思,“被我打晕抗到屋后去了。”
“呵。”崔凝皮笑肉不笑,“您身手不错嘛。”
陈智没学过武,但是老家那片山林多,自是练得十分矫捷,对付青心这样手无缚鸡的姑娘不在话下。
外面传来脚步声,崔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阿凝姐姐?”裴煦敲门。
崔凝道,“阿煦,你与逸逸先回去,我还要一会儿。”
“好吧。”
崔凝听见外面动静渐渐远离,这才没好气的道,“先与我把青心搬进来,冻坏了怎么办!”
陈智理亏,蔫蔫带着她绕到屋后,把藏在树丛里的青心抗回屋内。
崔凝仔细检查一遍,发现只是晕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这么说来,我弟弟现在不在府内?”陈智急切的问。
崔凝想到之前偷听到宜安公主的对话,“不一定,我觉得这府上侍女就没有几句真话。说是把那些男子全都移出去了,我却偷听到府上还关了一个,不过……听着她们话里的意思,那人应该是个候补官员。”
那段对话中,还提到庄子上还有一个没有服软的,崔凝觉得那个或许才是陈智的弟弟。
陈智道,“既然如此,等会儿我先探一探府中情形,说不定他为了防止公主逼迫,故意编了个身份呢?”
“你方才不是说露头必然被抓……”崔凝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小臂,“你做了什么?”
陈智讪讪道,“咳,也、也没做什么,就是一探之下发现公主府的地龙构造特殊,在里面加了点料……”
崔凝想到有些烈性药碰水会发出“嘶嘶”声,立刻追问,“你下的什么药,下在哪儿了?”
“就池塘里、宴厅还有花房。”陈智刚翻墙进来时才发现府内好像在举办宴席,到处都是人,逼得他四处躲藏,无意间钻到了宴厅下面,发现了地龙的特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