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尘出身杏林世家,其祖父曾任太医令,父亲随后也入了御医院,后两人卷入皇权斗争之中,皆是以谋反罪处死。
因涉及辛秘,崔凝拿到的卷宗上写的很含糊,但按照时间推算,事情应该是发生在柳惊尘与邵染成亲前不久,也就是六七年前。两个御医能干什么?无非是下下毒之类。
那个案子的内情,崔凝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邵家与柳家站在了对立面上。
在柳家倒了之后,邵家反而蒸蒸日上,然而在短暂的荣华之后,邵家人陆续染上了一种怪病,家主及所有男丁陆续死亡,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邵家便已绝户。
柳惊尘和邵染是何时成亲的呢?
具体的时间似乎已无法查证,但崔凝根据证词推测出了一个大概:柳惊尘在外游历六年,十八岁那年返回准备与邵染成亲,结果柳家突然遭难,柳惊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逃出生天,并开始暗中报复邵家。三年后的某一天,他娶了邵染。
为何推测二人是在柳家被抄斩三年后成亲呢?除了因为邵家人口死亡时间之外,柳惊尘还需为至亲守孝。
也就是说,在柳惊尘二十一岁、邵染十八岁时成亲,据柳惊尘临死之前说的话可知,两人成亲仅仅三个月,邵染便死了。那么她有可能在成亲前就已经知道柳惊尘是残害她亲人的凶手,或许是早就心存报复,又或者在胁迫、被动的折磨中产生了报复心理。
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大多数人能够承受得住一次巨大的打击,却无法承受日一复一日的折磨。
也许邵染对柳惊尘早已没有情了,又或许因为原来爱的深,所以后来恨的更毒,婚后的邵染选择铤而走险,动手刺杀身负武功的柳惊尘,结果激怒了对方反遭杀害。
柳家被抄斩,柳惊尘在遭受到巨大创伤之后心态就已经不正常了,随后他又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困住邵染也困住他自己。
他的压抑最终在杀害邵染时得到了宣泄,从此以后沉迷于“*****并把它当做一个仪式,抓来新的女孩,让她们“变成”那一天的邵染。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无关于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只不过是一出惨剧延伸出来的另一出惨剧,最冤枉的就是那些无辜惨死的少女。
柳惊尘身边唯一的随从也在鹰卫围捕之下自杀,因此他究竟杀害多少女子已经成迷,但他今年二十五岁,二十一岁左右成婚,三个月后邵染死亡,就算从他忍了两年吧,按照每月一个来算,迄今为止少说也有十几个了!
邵染死后,他大多数时间不在长安停留,害死的少女也不集中在某一个地方,而且专挑没有户籍的未婚女子下手,没有留下丝毫证据,可见作案时是多么冷静!如果不是遇见与邵染极为相似的陆凭风,大约还会一直躲在黑暗中“狩猎”。
“太可恨。”崔凝放下笔,狠狠叹了口气。
魏潜单手支着头小憩,闻言也没有睁开眼,“整理完了?”
“嗯。”崔凝跑到魏潜面前蹲下,愤愤道,“那柳惊尘太不是个东西,胆子那么大,怎么不去找陛下报仇!”
魏潜睁开眼睛,抬手弹了一下她脑门,“你胆子也够大,什么都敢说。”
“五哥,卷宗我已经整理好了。”崔凝揉揉脑袋,瞧着他疲惫的样子,劝道,“你回家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看。”
这两天魏潜虽然忙的焦头烂额,但细心如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也都一一看在眼里,崔凝因为他没时间吃早饭而冲整个监察四处发飙,专门买了早餐跑去送给他,平时最爱跟在他身后学习查案,关键时刻却乖乖听话不给他添乱……
如此种种,都叫他心软的不行。
魏潜叹息,“阿凝过完年才十四!”
崔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到说起年龄,点点头,“是呀。”
“我先去乐天居休息一个时辰再回家。”魏潜把她整理好的卷宗卷起,塞进柜子里上了锁,又回头问她,“可要随我同去?”
“要要要!”崔凝欢喜的蹦起来,刚想去拉他的手,忽然想到男女有别这件事,只好委委屈屈的改成了捏着他的衣袖。
魏潜握了握她细白的小手,俯身轻声道,“私下里可以,这时我俩的秘密。”
崔凝眼睛一亮,回握了一下马上松开,像是偷了米的小老鼠一样窃喜的跟着他一并去了乐天居。
这不是崔凝第一次来魏潜的房间,却是头一回仔细看房间里的布置。整个屋子看起来就和魏潜表面上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冷漠无趣,没有复杂华丽的装饰,甚至连个插花瓶都没有,博古架上摆的都是一些石头。
“那个箱子里都是给你的东西,去看看吧,我去沐浴。”魏潜道。
崔凝喜不自胜,打开箱子,头也不抬的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口大箱子放在墙角,两个崔凝蹲在里头都没有问题,箱子里放了许多魏潜或偶然或特意为她搜集来的小玩意,全是她不曾见过的。
符远站在门口便看见一个绿油油的小身影忙活着,半个身子都趴在箱子里。
符远咳了一声。
“咦,符大哥!”崔凝放下手里的短刀,回过头一脸欣喜的看着他,“好久不见了呢!”
符远一袭青衣,仍如皎皎明月、徐徐清风般,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我因公务也去过两次监察司,都不曾见到你,莫不是长渊把你藏起来了?”
“才不是,我可忙呢!”崔凝笑道。
“啧。”符远抬手比了比,“上一回见着你,那个头跳起来都摸不到我大腿。”
“……”
“她要摸你的大腿做什么。”魏潜冷冷的声音响在他背后。
符远一回头就见到他一脸的不赞同。
“你变了,你不是原来的魏长渊了。”符远痛心疾首,“我就打个比方,你这么小气作甚。”
第214章 脸红心跳
魏潜小时候遭遇过绑架虐童案,凶手是个挺美的女人,所以自那以后他本能的排斥大部分女人,能接近他的女人只有三类:慈祥的老妇人、活泼可爱的女童和长相平平并且看上去温婉善良的女子。
他之前那个未婚妻就是属于长相一般、看上去温柔善良的那一类,说亲之前他曾见过一面,对她挺满意的,但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证明,这是个完全没有主见而且做事黏黏糊糊的女人。
这个女子听信父母的话,在魏潜不慎打伤试婚侍婢之后选择放弃,这原也没有什么,毕竟这年月就时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魏潜也试图做些事情挽回,不过并没有成功。刚刚被退婚那会,魏潜还觉得挺难受,就算女方踩着他的名声成全自家闺女的名声,他也觉得可以理解,可后来有两次偶然间遇见,她总是用那种幽怨悲伤又隐含期待的眼神看他,叫人十分腻味。
于魏潜而言,这样的女人也仅仅是能够容忍的程度罢了,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什么美好的感受。
打那以后,魏潜对女人越发没有好感,看女人的眼神充分表现一个词——麻烦!浑身上下也写满了两个字——禁/欲!
旁人都说他剃了头就能去寺里当和尚,真是半点都不夸张。
符远说他变了,倒也不全是开玩笑,他对崔凝是不一样的。
越是不一样,符远就越想在魏潜面前逗逗他的小未婚妻,“小阿凝,今日可要跟为兄喝几杯,算是饯别了。”
定亲之后,凌氏曾经私下里同崔凝说过,以后在外面做事要注意,不能够与别的男子走的近,可是符远一声“小阿凝”让她忍不住红了眼圈,忍不住点了头,“好,你要去哪里呢?”
符远得意的看了魏潜一眼,“这么舍不得为兄啊,瞧瞧,眼圈都红了。”
崔凝抽了抽鼻子,闷闷道,“我有个过世的兄长一直爱这样叫我。”
符远,“……”
兄长……还是过世的……
魏潜挑了一下眉梢,将她揽入怀中,抬手轻轻顺毛。
冷不防就被糊了一脸恩爱的符远忍不住甩开折扇,叹道,“夏天还没到就觉得脸红心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呵。”魏潜淡淡道,“春天么……没有未婚妻的男人,难免。”
符远动作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魏长渊你够了,你又没成亲,有没有未婚妻差别在哪里!”
“有未婚妻,看着就舒心。”魏潜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崔凝的头发,完全不像以前,见着个女的都恨不能离得远远的。
“我现在真庆幸马上就要离京了,不然整天看着你这副得意的嘴脸,哪天非气吐血。”符远气的不行,半真半假的指责他,“我说,我俩好歹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兄弟,我当初也……”
他当初也想娶崔凝的啊!
不过眼见崔凝好奇的看过来,他咬牙哼哼道,“不至于赢了小美人还给我捅刀子吧。”
魏潜十分坦然,慢悠悠的道,“我到哪儿都这样,刀子是无差别扔,偏你被扎到了,我也没有办法。”
两人当初就说好但凭缘分,符远对崔凝没有男女之情的,他有求娶的想法是基于她的身份,且魏潜十分了解他的性子,对他这种不拘小节的人来说,没有与崔家建立起姻亲关系固然遗憾,但绝不可能因此感到受伤。
“你们是轮番的来气我。”
凌策成亲之后整日沉浸在新婚幸福之中,每次见面虽然不提婚后之情,但甜蜜溢于言表,看的符远想动手打人,魏潜就更不必说了,这还不知道婚期在哪儿就这么得瑟,成亲之后那还得了!符远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容于这个世道了。
“符大哥,你外放去何处?已经定了出发时日吗?”崔凝问道。
总算还有人关心此事,符远稍稍顺了口气,“不是外放,是出使南诏,后天就出发。蒙卓罗迦与剑南节度使发生冲突,蒙卓罗迦返回南诏发国书谴责的同时边境已经发生了两次小规模战事,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导致两国撕破脸,云贵环境复杂,真打起来百害无一利。”
南诏地处偏远,需要大唐各方面支持,大唐也需要南诏来制约吐蕃,这些年两国关系一向良好,但总有那么些人看不清形势,觉得南诏是依附于大唐的蛮夷小国。这次出事,多半是因为新上任的剑南节度使也有这等想法。
崔凝不晓得这些,她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岂不是很危险?”
对于生长于中原的人来说,初到云贵,自然环境中就有种种危险,更别提还有可能会打仗。
“时势造英雄嘛。”符远不以为意的道,“出使平乱固然危险,但回报亦足够大,我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不像长渊,整日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动辄被威胁破不了案就要问罪,破了案吧又不是什么大功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
符远作为符相的孙子,又才学出众,很容易便能争取外放到一个富庶之地。混混资历之后再回尚书省任职,前途总不能差了,熬个二三十年多半能坐上相位,但他不想过这样的人生。
男儿在世,当建功立业、挥斥方遒,怎能让一腔热血无处安放?
人各有志,魏潜也不劝他,只令人分别去了自家和崔家说明有事晚归,又派了个人去叫凌策。
符远处理公事严谨,但于生活上就随性的很,今日过来也是碰个运气,若是遇上魏潜就一起吃个饭权当送行,若是遇不上,也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了,不会特意通知亲朋好友自己要出使的事。
因着要给符远送行,魏潜到底是没来得及休息,本就精神不大好,没喝多少酒就有了醉意。
魏潜、符远与凌策三人久未相距,话多的很,崔凝吃了饭后便不再打扰他们,让魏潜遣人送她回家去了。
这几日凌氏总想起崔况说的那些话,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究竟也没有想明白教导崔凝这样与众不同的孩子应当从哪里下手。
凌氏生了四个孩子,崔净从小懂事听话又十分聪颖,教导她几乎不需要费什么精力,但剩下那三个,都叫凌氏愁的慌,已经夭折的崔宁,生性顽劣,像长了反骨一样,越是管教她便越能蹦跶,四处惹是生非,直到去世之前都还在惹事;而崔凝离家多年,已经长成了凌氏完全不了解的模样,有时候像个大人一样将许多事情看的透彻,有时候又如同两三岁的孩子,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一直虽没有犯过大错,但那时不时跑偏的性格,总叫人觉得她憋着劲要搞什么大事情;至于崔况……凌氏想到他就脑仁疼,也不是说不好,只是他一直在自由成长,凭你是谁都插不上手,整天只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不留神就长歪了。
崔凝回到家里便见凌氏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不禁关心道,“母亲怎么了?”
“你回来啦。”凌氏看着正在抽条的女儿,决心就先把她当做两三岁的孩子,带着她从生活上一点一滴的教,“过来坐。”
崔凝笑着坐下,“母亲遇着烦心事了?”
可不是烦心事么!凌氏这辈子最大的烦心事就是自己生的几个小崽子。
“母亲上回不应该冲你发火。”凌氏握住她的手,耐心道,“我会好生给你解惑,但你日后若再有类似问题,也只能问我,明白吗?”
崔凝压根没当回事,再者凌氏本身也不是脾气大的人,“是我什么都不懂,叫母亲为难了。”
凌氏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当下眼圈一红,将崔凝揽在怀里,轻声道,“不懂也不是你的错。”
在母亲院子里听了满脑袋男女之别的崔凝,晕乎乎的回了自己屋里。
揣着一堆暂时还没消化的道理入睡,崔凝做梦了。
以往的梦境无外乎血雨腥风,今夜的梦却格外怪异。
她站在乐天居的后院,清风徐徐,空气中隐隐有荷叶香味,薄雾如纱笼着草木葱郁。
崔凝定定看着隐约可见的房门,感觉那里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她去探究。
她穿过花丛,走过廊桥,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抬手轻轻推开。
门扉缓缓敞开,她看见屋里有个人从榻上撑起身子,他身着白色中衣,墨发半拢,阳光从背后照进来,令他五官越发深邃,光线透过白色衣料隐隐约约的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形。
“五……五哥……”崔凝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魏潜坐在榻上屈起一条腿,一只手臂搭在膝上,神色慵懒的冲她浅笑,那黑色的眼眸里宛如盛着一潭幽湖,他分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崔凝却觉着耳畔有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说:过来。
场景似曾相识,崔凝愣了愣,径直走了过去。不管是现实还是梦中,魏潜的出现都令她高兴。
然而,她刚刚走到榻边便见魏潜开始解自己的衣带,唬得她直接定住不敢再往前。
眼见衣带一点点松开,崔凝脑子里突然乱极了,一边有个老学究似的小道姑义正言辞的指责:他太不知检点了!怎么可以一言不发就脱衣服!男女有别,非礼勿视,快快捂起眼睛!而另一边是个扎着丫髻的小团子,那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简直迫不急待的几乎要伸手去扒魏潜衣裳,嘴里还一直嚷嚷“要看要看”。
衣服滑落在榻上,露出白皙健硕的身子,以及……胸口两点淡红。他的身子和她师兄们一样,即使不运劲也能看见微微隆起的肌肉,每一个线条似乎都暗含力量,但其实又是截然不同的,他的身子像玉一样,光线落在上面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每一寸都那么好看……
崔凝感觉自己心里揣了一只兔子,现在疯了似的乱撞,撞的她心也乱脑子也乱。
“来。”
他的声音很沉厚,但此时又很轻,落在她耳中仿佛春柳抚过水面,无意间惊起一圈圈涟漪。
崔凝内心挣扎,左边的小道姑死死抱着她的大腿不让前行,右边的小团子已经先扑到他身上开始舔了起来!
好羡慕……
一念闪过,那小道姑就不见了,崔凝尚未做出决定,身体便先如兔子一样冲了出去,同那小团子一样抱住魏潜,刚准备舔起来,突觉得心口一痛。
画面突然一黑,她看见自己被人一脚踹飞,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抛起个弧度而后重重落在地上。
“崔二娘子?”黑暗里那个人话音略带疑惑。
崔凝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心口的疼痛转移到了腹部,屁股下面一股股的热流,吓得她一个激灵,当时脑子里就闪过两个字:完了!
难道是吓尿了?不能够吧!崔凝觉得自己不是这么没种的人,那就是流血了?不会死吧?
“我不能死啊!”崔凝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
“啊!”睡在隔间的青禄被吓得差点滚下榻,她反应过来,连忙披上外衣,点了烛火急急跑过来,“娘子,出什么事了?”
崔凝懵了一会,才道,“没,没事。”
“娘子又做噩梦了?”青禄问道。
“额……”崔凝想到刚才做的梦,脸上一红,“还没天亮吧,你继续睡,给我留个灯就成。”
青禄见她确实没事,微微松了口气,“不要奴婢陪吗?”
“嗯,快去吧。”崔凝缩在被子里催促她。
待青禄走了,崔凝静下心来才发现屁/股下面湿漉漉的,心中狐疑,迟疑了一下之后麻利的掀了被子查看。
裤子都还没脱,她便瞧见褥子上一片暗红,再脱裤子一看,裆部竟然沾满了黑乎乎的血!这时小腹上也传来微微抽痛。
崔凝的心瞬间凉透了,浑身脱力的躺倒在床上,任下身的血肆意的流。
躺了大半个时辰,她把自己短短的一生都回忆了一遍,眼圈微红,拿了纸笔趴在床上给魏潜写了一封信。
洋洋洒洒一篇写罢,崔凝烦躁的折起来塞到枕头底下,躺平开始念清心诀,可下身热流总跟她作对,沾在皮肤上往下流时痒痒的,时时昭示存在感。
好不容挨到天色朦胧,崔凝心也静下来了,经过一番细细思量,觉得不能讳疾忌医,她背负师门血海深仇,现在连个头绪还没有摸到呢!
想通之后,崔凝给自己多套了好几条裤子,上面又裹上一条裙子,头发也随意的窝成个道士头。
青禄听见动静也飞快穿上衣服,正准备出去给崔凝打水洗漱,便听她道,“先不洗漱了,我去母亲那里一趟。”
“是。”青禄给她系上披风,跟着快步往主院走。
凌氏平日事情不多,一般不会这么早起,但崔凝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礼数了,没等侍婢传话便直接跑进寝房里。
昨晚崔道郁宿在书院,现下只有凌氏在。
“二娘子来的这样早?”睡在外间的侍婢问。
崔凝摆摆手,闷头往里走。
凌氏本也快要醒了,听见声音便坐起来披了衣裳。
“母亲。”崔凝白着一张小脸坐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未语凝噎。
“这是怎么了?”凌氏搓了搓她手,“手这么凉!”
“你们先出去吧!”崔凝转头吩咐站在旁边待命的侍婢。
待人都退了出去,崔凝沉重道,“母亲,我可能得绝症了。”
凌氏一怔,旋即急道,“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崔凝咬了咬牙,“我下身一直在流血。”
“哪里流血了,快让我瞧瞧。”凌氏心里慌了,她这辈子活到现在可谓顺风顺水,最大的打击莫过于女儿夭折,她生的双胞胎闺女没了一个,那悲痛生生让她掉了半条命,若要再受一次,岂不是要她命!
崔凝既已决定要积极治疗,当然不会扭扭捏捏,当下站在床上把裤子一脱,光着两条腿站在凌氏面前,黑红的血就顺着她大腿内侧缓缓流了下来……
“……”
凌氏微微仰着头,看着她白生生光秃秃的腿,半晌没回过神。
崔凝以为她没看出什么,着急的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她,“母亲,你看看是哪里出血了?”
凌氏看得嘴角直抽抽,忙拿被子把她裹起来,“你听我说,这个叫葵水,女孩儿来了葵水便证明要长大了,可以成亲生娃娃了。”
“嗯?”崔凝抱住她,“母亲,你……莫不是为了安慰我拿话儿哄我?你别多想,我承受的住。”
女儿太蠢,好想笑怎么办?
凌氏憋着笑吩咐侍婢去烧热水来给崔凝擦洗干净,之后取了一条月事带教她如何使用,又叫人煮一碗红糖水来。
忙忙活活的弄完这一切,凌氏坐在榻边看着缩在被子里的闺女,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屋里还有侍婢,凌氏怕自己笑的太失礼,赶紧拿帕子掩了嘴。
“母亲,你足足笑半个时辰了!”崔凝不满道。
呵呵,半个时辰还多?凌氏觉得自己下半辈子只靠这个乐呵都行。
“葵水嘛!我也是知道的啊,这不是头一回嘛,没往这个上想。”崔凝一面觉得误会实属正常,一面想到自己那封遗书又莫名觉得羞耻。
“呵呵呵。”
“……”
崔凝干脆闭了嘴,任母亲笑罢。
凌氏笑了一会,想起大女儿来月事的时候,立刻补了一刀,“你姐姐那会儿可没你这个动静。”
崔净在十四岁生辰之后半个月来的葵水,刚开始并不像崔凝这般血流成河,只有一点点污了褥子,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还是婢女收拾床铺的时候看见来禀了凌氏。崔净的闺中密友十二岁就有月事了,小姐妹私底下还偷偷聊过,因此到她自己的时候也只红着脸乖乖听母亲叮嘱。
自从那之后,崔净便慢慢褪去了稚气,很自然的完成了这种转变。
“夫人,青心来了。”侍婢进来禀道。
凌氏道,“让她进来吧。”
崔凝想到自己放在枕头下面的信,倏地坐了起来。
“躺下!”凌氏以为她惦记官署的事,“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给你告假了。”
“不是,我……”
她话说了一半,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青心颤抖的声音,“夫人,奴婢今早收拾床榻发现这封遗书!”
凌氏愣了一下,瞬间毫无形象的笑起来,“噗哈哈哈!”
青心震惊极了,心道夫人莫非被吓过头了!
凌氏伸手,“快拿过来让我乐一乐。”
这个反应完全不在青心的预料之内,她难免怔愣,崔凝瞅准时机一咕噜爬起来窜下床夺回那封信。
凌氏吓了一跳,见她又钻进被子里,不禁嗔怒的点着她的脑门,“方才叮嘱你的都忘在脑后了?这个时候最受不得凉,怎能光着脚下地!还想不想好了?”
崔凝赶紧缩进被子里把“遗书”窝成一团才露出个脑袋,鼓着脸义正言辞的道,“士可杀,不可辱!”
青心被这一出弄的满头雾水,青禄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偷偷指指小腹,青心立刻明白了。其实她收拾床铺看见血迹时第一反应就是“娘子来了月事”,谁知转眼在换铺盖的时候这封“遗书”就掉了出来!
崔凝写完之后没有装起来,也就是一张纸而已,青心随意愁了那么一眼,顿时惊得冷汗直流,当下慌忙拿着信跑来禀报。
“好好好,你好生留着吧。”凌氏语气宠溺。
“哼。那您让人端个火盆来。”崔凝决定立刻“毁尸灭迹”,否则肯定又是一个笑柄。
这点小事,凌氏自然是无有不应,尽管她也很好奇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内容,但还是决定给闺女留点面子,这信吧,哪怕不看,光是“来月事写遗书”的事都已经够好笑了。
火盆端来,崔凝亲手把信烧成灰烬,余光一瞟,见在屋里的侍婢都憋笑憋得脸通红,不禁哼了一声,一扭头钻进被窝里再不想露脸。
崔凝昨夜折腾了半宿,这会儿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很快便入睡。
凌氏面带笑意的看着她,掖了掖被子,抬手令屋里的伺候的人都悄声退出去。
这事儿真是太好笑了,凌氏忍不住要与人说道说道,可是事关女儿家*又不能随便乱说,想来想去,还是得跟大女儿唠唠,不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乐呵着实难受!
不过大女儿刚刚成亲不久,娘家人若是迫不及待的上门难免叫人多想。
想着,她便趁崔凝睡着,起身去书房里提笔给崔净写了封信,满篇关心之辞,末了十分委婉的暗示闺女有空回家来坐坐。写罢,又着手准备了一些礼,命人一同送去凌府。
崔凝一贯特别看得开,一觉睡过去,天大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半点没耽误。
因是头一次来葵水,崔凝又特别没有经验,凌氏硬是把她扣在家里两日,十二个时辰耳提面命,不许她沾一点凉。
魏潜也是一天两次往家里送各种补品和吃食。
其实崔凝身体比一般人要好,往常寒冬腊月的时候,她也不过是着一件薄薄的小青袄在寒风呼啸的山上扫落叶。习武之人自能御寒,这也是崔凝听师父说的,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对练武不太上心,师父便语重心长的劝,“阿凝啊,你一定要好好练武,因为练武能御寒,咱们观里可没钱买冬衣啦,要是不好好练,一到冬天就得冻成鹌鹑。”
崔凝不想做鹌鹑。
被凌氏小心护养两日,在软磨硬泡之下才得了自由,恰巧又是个沐休,她想到上次答应去看陈元的事情,便准备上山一趟。
凌氏误以为她是去见以前悬山书院的同窗,“天儿也不好,你身上也不利索,不如请你的朋友们来家里玩儿?”
“我上山去看看阿元,天黑之前就回来。”崔凝解释道。
“阿元?”凌氏记性不差,想遍了也未曾想起她何时又认识这么个人,“哪家姑娘?”
崔凝笑道,“他虽然长得好看极了,但可不是个女子。”她顿了一下,“早就约好了的,我这次要和小弟一道去。”
凌氏说教的话刚到嘴边只好咽了回去,“既然如此,也不好失约,穿厚一些,出去莫要在外乱跑,受了寒日后有你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