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崔凝略觉得不好意思,但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动手,“我是觉得吧,我跟那宛卿不是一类人,再怎么说道理她都听不懂,白白费口舌。”
凌氏听罢却是重重撂了茶盏!满面寒霜道,“好个不知羞耻的!此事你不用管,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着!”
这件事情不能说崔凝做错,但也算不上对。她在清河时名声就不大好,好在有个“谢氏亲自教养”的名头顶着,到了长安之后就收敛了很多,平日不似一般贵女那般无可挑剔,但也没有败坏过名声,仅仅两次惹事都是关于这个宛卿!凌氏本就觉得不知该如何教这个女儿,还有人专门给添乱,她怎么能忍?
凌氏思虑片刻,命侍婢拿了纸笔来,给魏夫人写了封信。
内容大致是:有名女官在崔凝面前扬言取而代之,信誓旦旦要嫁给魏五,这等目中无人的挑衅,魏家管是不管?
崔凝之前打架也不是什么秘密,倘若这次事情再由宛家闹出去,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崔凝多少都会有些影响,崔家倒可以来个先发制人,但若是未来夫家不出声,就算崔家占了理也难免会被人暗地里耻笑。
凌氏不可能让崔凝惹平白惹这么一身骚。
次日一早,信便被送去了魏府。
魏夫人看了信后脑子都要炸了,她儿子好不容易定了一门好亲事,居然被人从中作梗,这第一次与亲家私下通信竟然是这样的内容?
凌氏信中说的含糊,并没有道明这个女官与魏潜之间有没有情意,但给魏氏的感觉是,既然亲家已经问出口了,多半是那边误以为以为魏潜乱来。
魏夫人立即着身边的管事亲自去送信,言道,咱家郎君洁身自好,绝不是那等乱来的人,请亲家放心,而魏家也只认崔家二娘子一个媳妇,若是查到是谁造谣生事,魏家第一个不饶。
得了魏家的表态,凌氏就好整以暇的等着,宛家若不闹出来就算了,要真是那么不长眼什么都敢往外嚷嚷,管叫他家闺女一辈子嫁出不出去!
不过这回宛家倒是挺上道,宛夫人经了上回的事,知晓自己女儿是个惯会欺瞒的主儿,于是一听说她又惹上崔凝,全然不问谁对谁错,立即备上重礼,压着闺女匆匆赶到崔府赔罪。
崔凝早去了监察司,凌氏把人晾在门房,慢悠悠的吃了早膳,又去花园里消了会食才让人将这对母女请进来。
宛卿带了面纱,进屋之后便将面纱摘了,露出青紫的腮帮子。
“我听说小女与二娘子起了冲突,立刻带她来赔不是,不知二娘子可曾伤着?”宛夫人问道。
凌氏目光淡淡的从宛卿面上掠过,最后直视宛夫人,“阿凝扇了她一巴掌,也就当时手疼了点,没有什么大碍。”
宛夫人抿了抿唇,她是诚心诚意来道歉,但不是奴颜谄媚,别人打了左脸还要凑上右脸,凌氏如此嚣张,叫她如何不气!
“莫非夫人没有问清事情经过?”凌氏故作诧异,也不兜圈子,直接道,“她在我的阿凝面前扬言说要取而代之嫁进魏家去,我真真是唬了一跳,一大早遣人去魏府问了,他们家五郎是不是真对旁的女子有意,魏夫人给了回信。来人,把魏夫人的信取来给宛夫人看看。”
宛夫人气的太阳穴突突乱跳,她没有想到,几番逼问之下,宛卿竟然还敢不说实话!哄她说,是因着说了一些对崔凝不满的话,不慎被她听见了,再有上次的过节,崔凝大怒之下把她给打了!
当时宛夫人心里对这个说法信了一大半,她这回过来说是道歉,其实也想让外人看看崔家仗势欺人的意思,所以一开始态度就没有放到最低。
她以为自己闹这么大阵仗上门道歉,女儿再心大也不敢撒谎,没想到……没想到!
“不用不用,是我没有教好女儿。”宛夫人按下一腔怒火,起身给凌氏行礼。
凌氏看着宛夫人,心中暗暗叹气,到底是没有忍心下狠手,“我阿翁做主定下这门亲事,有什么事情,我们崔家必要给她做主。这次的事情,我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不予计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女儿真对魏五有什么想法,自去同魏家商量,我崔家的女儿向来自重,绝不容许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也不是我护短,若是叫我遇上这种事情,一巴掌可过不去。”
听了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宛夫人痛苦的闭了闭眼,“您说的是,咱们宛家高攀不上魏家,从未做此打算,这件事是阿卿做的不对。”
事到如今,她连“误会”两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崔凝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之后便抛之脑后了,因为今天已经是圣上限期的最后一天!她哪里有空想那些琐事。
魏潜不在监察司,连崔凝昨天晚上给他准备的点心都还放在案上,里面根本没有动过。
易君如就熬了一夜,到今天都还没歇过来,正坐在自己位置打盹,便被崔凝硬生生摇醒,“易大人,可知晓案情进展如何?”
“嗷——”易君如冷不丁被弄醒,怪叫着抚了抚心口,见是崔凝竟没有发火,“崔大人啊。”
他缓了缓才又道,“我也是今早听到点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且说你且听,不必当真啊!”
崔凝心里突了一下,皱眉等着他继续说。
“咱们出去煮一壶茶,边喝边聊。”易君如道。
崔凝点点头,领着他去了魏潜的屋子。
魏潜作为监察四处的佐令大人,自然有独属自己的办公地点,只不过他多半都是和下属在一处,不会经常独自呆着。
两人坐下,崔凝主动揽了煮茶的活。
“听说昨晚在将军府门口发现了慕容绿衣。”易君如道。
崔凝动作一顿,“活的?还是……”
“这我就不知道了,里面的消息我也打听不到。”易君如抄着手,砸吧着嘴,“怎么感觉像是凶手故意挑衅。”
昨夜子时,慕容绿衣被抛下的第一时间,监察司鹰卫就发现了。
歹徒出现的十分突然,当时正在值夜的十二名鹰卫生怕错过抓捕时机,几乎全部追了过去,只留下两人查看慕容绿衣的情况。
慕容绿衣一袭红衣,胸口被一把短刀贯穿,但是一息尚存。
两名鹰卫不敢耽误,立刻喊来医者,小心翼翼的把人挪进府里。
魏潜以最快的时间赶到,发现原本安排在外的人一个都不在了,心中一沉,顾不得去查看慕容绿衣的伤,立刻带人奔向陆凭风的住处。
室内漆黑一片,住在外间榻上的婢女显然正处于深度昏迷,连魏潜踹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她,而陆凭风的床榻上早已空空如也。
陆凭风受伤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吃药,药里有一些安眠的成分,使得她没有平时警觉,凶手这才能轻易得手。
这几天的消息一瞬间涌入魏潜的脑中,他再一次快速的梳理了一遍。
凶手首次作案是在延平门附近,之后几次作案都是距离西市不远的地方。对于凶手来说,第一次突破底线行凶,尤其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大多数都会进行一次或几次试探性作案。
如果凶手没有权势、缺乏见识,那么他多半会觉得选择在熟悉的环境里作案比较不容易露出马脚,相反,倘若凶手是个有能力、有权势的人,那么他的“狩猎”范围自然会很广泛,他选择猎物,可能是有计划、有目的性,也有可能是随机的。
这起案子的凶手明显属于后者。
这个人起初所有的目标都在城西,与他狩猎范围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城西“黑户”多,流动人口繁杂,比较方便作案,而且屡次下手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冷静聪明的罪犯。然而到了陆凭风这里,他突然变得疯狂而急躁,甚至不顾死活的非要得到她。
为什么呢?
他每个月十五去抓一名少女,十五这个日子,对他一定具有特殊意义。他痴迷于某种游戏,而陆凭风定然与最初刺激沉迷于此的某个人很相似,所以导致他一见到她就产生了疯狂的渴望,破例没有在固定的日子下手,甚至在全城搜捕之下也要不惜一切的得到。
魏潜现在不去想原因,只是分析当下形势,立即派人在将军府所在的崇仁坊搜捕。
凶手能带着人快速消失,除了对崇仁坊很熟之外,他藏身的地点必然不会很远!白天兵马司不敢放大量人手在街上,但晚上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整个城西遍布他们的人,而城东本身就很有秩序,就算是平时,守卫也比城西要严,这几日更是草木皆兵,想避开他们的耳目谈何容易?夜晚各个坊门紧闭,魏潜武功也不错,但仓促之下,他自问不能在带一个人的情况下,丝毫不惊动守卫的把人弄出去。
陆凭风隔三差五要去跑马,出入频繁,不说与将军府相熟的豪权,就是坊中其他老住户八成也都远远见过她,而凶手分明是最近才第一次见到她。
崇仁坊虽距皇城只有一道街,但住户也不全是豪权,而坊中所有豪权就没有不认识陆凭风的。
魏潜命人查看了这几个月来崇仁坊中住宅变动的记录,迅速圈定了目标:最近一两年才搬进崇仁坊,家中有资财,少女眷,可以役使仆人,但并非是可以与将军府攀关系的权贵。
距离皇城近的几个坊,治安好、沾贵气、距离各个官署衙门极近,就算寸土寸金,宅子亦十分抢手,而且一般都是想买的多,想卖的少,所以这五年之间交易过的宅子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个。
魏潜重点圈出了两个地方,令人务必仔细搜索,连一个犄角旮旯都不准放过。
布置完一切,魏潜才有一点时间去看慕容绿衣。
经过医者奋力抢救,慕容绿衣醒过来了,精神似乎还不错。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时候昏迷不醒才最正常,她如此反常,多半是回光返照。
“大人。”慕容绿衣一袭白色中衣,胸口不断渗血,两个字的功夫,已经展开一朵血莲。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里道,“青鸾张,鸳鸯被,嫁、嫁衣……上元……面具……”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魏潜的手,将一物塞进他手里,然后用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我认识你,你是魏长渊,我知道你破案如神,你定能查找到凶手替我报仇,对不对……
魏潜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枚很普通的红枣,对案情并没有什么帮助,可能是慕容绿衣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随手抓到的,她可能以为是那人身上的物件。
“你做的很好,有了这个东西,天亮之前必能抓住他,你若还不累,不妨等等看。”
迎着她那样目光,魏潜撒了谎。
慕容绿衣眼眶微红,她心里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有好的姻缘,甚至可能连嫁衣都穿不上,她都已经认命了,谁料在今夜一切都发生了,青鸾帐里鸳鸯被,她一身嫁衣,迎来心口一刀,然后……过了许久之后,那个男人要了她。
从始至终,她像木偶一样被摆布,如此荒唐。
那男人刺了心脏的位置,就连慕容绿衣都不知道自己心脏长偏了位置,否则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我信你。”她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胸膛不再起伏。
没有人知晓,她早就知道魏潜和符远的名字,少女怀春也曾偷偷的肖想过嫁给他们,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有机会能听其中任何一人对自己说话,还是用那样温和的语气。
慕容绿衣没有过情深不渝,她只是单纯觉得像魏长渊这样好的人,一辈子,有一句话的交集,于她来说已是惊喜。
魏潜看她面色安详,捏了捏手里的红枣,转身出去。
凶手是在装作和受害人洞房?甚至连红枣这样的东西都准备齐全!
慕容绿衣抓回来的红枣没有用,但是她提供的消息还算有用,这个男人应该是在成亲之后遭遇到了重大打击,或许他才新婚不久,就遭到了打击……
魏潜再看自己圈出的那几个宅子主人,一个四十出头,一个古稀老人,还有一个二十余岁……
第211章 惊尘
四十出头的那位,姓赵名兴,吏部员外郎,是三个月内搬进来的,妻子中年生子,难产而亡,儿子今年才十岁。成婚二十多年,妻子过世也已有十年了,不至于对新婚之时还耿耿于怀吧?
按说区区六品官,想买这个坊的宅子殊为不易,只不过是这宅子原主是他亡妻娘家人,这才轮的上他。
满大唐的官员名字,魏潜十有**都记得,像赵兴这种在吏部一呆就是十余年的人,更是不会漏掉,只不过更详细的事情他也不得而知了。
凭着寥寥的记忆,魏潜用笔将他的名字划了一道。不是说完全脱离嫌疑,只是根据慕容绿衣提供的消息,此人嫌疑降低罢了。
至于那位古稀老人,魏潜则更熟悉了,乃是上上任礼部尚书傅老大人。倒不是怀疑一个古稀老人作案,而是老人膝下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算起来孙子的岁数差不多也是这几年成亲。
他家宅子比将军府还要大,家里人口也不算太多,住的很是宽敞,不过终究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恐怕也不那么方便行凶。如果是才成亲没多久遭遇什么变故,倒是有作案的可能,否则房里一直保持着成亲时的模样,家里人不会感到奇怪?
傅老大人虽早已致仕,但名望、人脉仍在,且又是个古稀老人,平日里十分受人尊敬,若是强行搜宅,免不了要落得一个不敬老臣的罪名。
还有一个人,魏潜竟是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想来并不是朝廷官员,但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能够在这样的地段飞快买下一所价值不菲的宅子。
官府易宅记录上面只写着他的名字和籍贯,再看不出别的来。
柳辙,字惊尘,庐州人士,今年二十又五。
魏潜手指在这个人的名字上飞快敲了几下,立即传令首先着重搜查柳惊尘的宅子。
命令下达之后,魏潜亲自查了一下赵兴和傅老大人的子孙。
结果在意料之中,赵兴与他的夫人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成亲后感情甚笃,其夫人亡故后,他也曾消沉过一阵子,无奈稚儿嗷嗷嗷待哺,他只能一心扑到儿子身上,买下崇仁坊的宅子,也是为了每天下职之后能够尽快赶回家陪儿子。而且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赵兴是不会武功的。
从这简单的查访结果来看,赵兴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傅老大人唯一的儿子今年已是五十岁的人了,妻子尚在世,家里还有三房妾,怕是没有时间精力到处抓少女玩扮演游戏,而他膝下的两个儿子也已经成亲很多年,因着傅家子嗣少,两人家中通房妾室俱全,最大孩子又快要能娶妻了。
先不论其他外在因素,单说在这种比较正常的家庭中成长的孩子,犯罪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
“大人,已经开始排查柳宅了,您何时过去?”外面已经开始有人催促。
魏潜捋顺这些虽然仅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已,中间还发了两次命令,但对于外头那些人来说,简直像是过了十年那么漫长。
这一次被掳的不是无关紧要的庶女,而是陆家掌上明珠,更可怕的是,凶手在他们眼前将人掳走!现在过去一盏茶时间,等到两盏茶过去,该发生的恐怕都已经发生了,都不用想象他们的下场会何其凄惨!
夜色如晦。
在慕容绿衣曾经躺过的地方,如今躺着已被换上一袭红衣的陆凭风。
床榻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像从前那几次一样撒上枣子桂圆,床榻两侧也换成了普通的蜡烛,只有那青鸾帐、鸳鸯被如故。
带着笑意的女人面具放在陆凭风的手边,那男人就这样毫无遮掩的坐在榻沿。
他微颤着打开一个蜜色葫芦瓶,放在陆凭风鼻端,静候了一会,才轻轻唤她,“阿染。”
陆凭风头脑昏昏沉沉,隐约察觉的有人轻轻推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侍婢,含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男人目光愈发柔和,轻轻拨了拨她贴在脸颊边的发丝,“天还未亮,你再睡会。”
陆凭风已经清醒一半,这次他说的句子又长,陌生男人声音像炸雷一下响在她耳边,她睁开眼,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自己枕侧短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眼前的男人一袭素衣,生的不算俊美,但是一身清风朗月般的气度,五官十分柔和,让人一看便生不起防备心,但是在这样莫名的时间地点,陆凭风觉得他脸上的温柔可怕极了,还不如直接要杀要剐。
“你……”陆凭风忽然想起他方才唤自己“阿染”,莫不是认错人了?
“阿染,我们好好过。”男人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我错了,我是在乎你的,没有了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凭风默了半晌,才冷声道,“你困住我手脚,根本就不是在诚心求我原谅!有什么话先把我解开再说。”
“不。”男人摇头,“你不会原谅我了。”
这就叫陆凭风没辙了,她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怎么接下去?
她还在努力的找在脑海里搜索话题,男人已经开始解她的衣带。
“别!咱们说说话吧!”陆凭风再大胆毕竟也只是个尚未出阁的娘子,一见他的动作便有些慌了,开始随口胡扯,“我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是谁!更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话一出口,陆凭风就觉得自己肯定完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男人先是一怔,随即满脸喜色,“当真?!”
他俯身紧紧抱住陆凭风,喜极而泣,“我们都忘却前尘往事,重新开始。”
抱了很久,他才起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满含深情,“我是柳惊尘,你叫邵染,我们三个月前成亲了。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
陆凭风早已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那“采花贼”,此时听他说话的意思,仿佛不是简单的好女色,可是她暂时不敢问他与妻子之间有什么仇怨,万一刺激到他就坏了。
“柳惊尘。”陆凭风仔细回想,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瞬间她差点怀疑自己真是那个失忆的阿染了。
“我好像记得你的名字。”陆凭风半真半假的道,“你在朝为官?”
她认识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官员或者官员家眷,可是她仔细想了一圈,印象中并不认识姓柳的人家。
陆凭风以为自己问的问题很普通,谁料柳惊尘猛然掐住她的脖子。
突然袭来的疼痛和窒息感令她低呼一声,心里飞快的盘算怎样安抚这个突然莫名暴怒的人。
“夫君!”陆凭风觉得自己为了活命,连节操都不要了。她从小就想当将军上战场,在边关也见过许多战死沙场的人,她是不惧死亡的,可是莫名其妙的死在床上算怎么一回事啊!夫君就夫君吧,死不可怕,死得毫无价值才可怕。
柳惊尘果然面色微缓,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慢慢松开,“阿染,我……”
“咳!”陆凭风呛咳,缓了片刻才装着痛心疾首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问个问题你都想掐死我,你这是不想跟我好好过啊!”
“阿染,我错了。”柳惊尘慌忙抱住她,“我只是医者,并不做官。”
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神经病!
陆凭风丝毫不敢因为他的道歉而掉以轻心,说不定一会儿哪句平常的话又能将他惹怒,她抿唇不再出声,只暗暗想着曾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的名字,或许想起来了可助自己脱身?
柳惊尘静静抱了她片刻,方起身拿起她手边的面具,言笑晏晏,“可还记得这个面具?咱们幼时总在一起玩耍,****形影不离。我十二岁出去游历,十八岁回到长安准备与你成亲,六年间最惦记的人便是你。”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面具,又笑着把面具放在陆凭风面上,“成亲之前我们便趁着上元节私下见了一面,你写信给我说,你穿着一身海棠红衣裙,带一张面具,就站在小时候咱们一块钓鱼的那棵柳树下。”
灯火阑珊,在他看见那个身影的时候,少女也发现了他。
阔别六年的再见,他已经是个高大的男人,她亦长成窈窕淑女,彼此陌生又熟悉。
柳惊尘梦里一遍一遍回忆自己取下她面具的那一刻,少女清亮的眸子蓄了泪,眉梢眼角又带着笑,他看得懂她的思念、欣喜还有藏不住的情意。
然而他们所有的美好终究只凝于那一刻了。
不!不止那一刻。
柳惊尘从回忆中抽身,看烛火幽微里那张熟悉的面具,还有一身熟悉的红衣,笑着取了她的面具。
等到看见面具下的那张脸露出来,他笑意一凝,面容与记忆中很相似,只是她幽黑的眸中没有情意,只有疑惑和戒备,还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杀意。
一些不愿想起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汹涌占据他的脑海,她声嘶力竭的哭,她手里短刀没入他身体,冰冷而疼痛……
“你为什么不肯忘记一切!”柳惊尘双眼充血,按着陆凭风的肩膀质问,“你家害的我家破人亡,我杀了他们有什么错!是他们罪有应得!”
陆凭风肩骨几乎被捏碎,剧痛来袭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身上有了些许力气。
就在她蓄力准备给这个疯子致命一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柳惊尘蓦地松手,情绪也飞快褪去。
“吃了它。”
陆凭风全神贯注的挣脱药力控制,冷不防的被人捏住下颚。
“吃了它,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柳惊尘表情越发温柔,全然不复方才的狰狞疯狂。
陆凭风打了个冷颤,下颚一松,嘴巴被迫张开,药丸从被塞进她嘴里。
恰在此时,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跃下,手中冷芒袭向柳惊尘。
剑尖只在咫尺间,柳惊尘被迫松开陆凭风,仰身顺手抽出放在床位的短刀。
陆凭风顾不得其他,只拼命将嘴里药丸吐出来。还好,药丸没有咽下去,虽然已经尝到了苦涩的药味,但化开的不多,不至于要命。
陆凭风恨极了,转头看过去,却见是魏潜与柳惊尘缠斗在一处,很快房梁上又跃下几个身影,柳惊尘瞬间被逼得狼狈不堪。
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柳惊尘豁出命,不顾一切的冲向床榻。
几名鹰卫反应极快,生怕他狗急跳墙拉着陆凭风同归于尽,当下灌注内力于剑身,三柄长剑脱手而出瞬间逼至他背心。
柳惊尘感受到了身后铺天盖地的杀意,在俯身躲过的时候恰好也扑到了榻前,他飞快的把短刀塞到陆凭风手中,握着她的手对着自己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住了,屋里霎时落针可闻。
在场的其他人都站在柳惊尘身后,只有陆凭风看见了他眼里的痛苦与解脱。
“我的阿染不要我了。”他低喃道,“她说若有来生亦不想遇见我。”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与你家有血海深仇,我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你。
婚后的每一日,对柳惊尘来说都是钝刀在一点点的切着血肉,她的目光让他恐惧,就连死的时候都瞪大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恨和杀意浓得像展不开的黑夜。
他还记得那天,她抱着他哭了很久,在婚后形同陌路的三个月后,终于邀请他留下来过夜。
可是迎接他的是冷刃。
短刀刺进他心口,只是邵染力气太小了,根本不能致命,但是她的举动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这一刀其实结结实实的伤到了他,令他心碎。
他已记不起彼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拔出短刀,在那倔强冰冷的目光里反手杀了她,而她丝毫没有挣扎。
他泪流满面的扯下挂在床头的面具遮在她脸上,他呆呆的坐在床头看着她,那面具上的笑意让他渐渐开心起来。
他解开她的衣,她面上带笑,仿佛也在暗暗期待;他抚摸她流血的身体,她面上带笑,仿佛含羞带怯;他没入她身体,紧致又温暖,她面上仍带着笑意,似乎在他终于攀上巅峰时,与他一起圆满。
他的阿染,始终乖顺的躺在床上,愿意把全都交给他,在他怀里带着幸福的笑容。
他始终觉得,只要揭开面具就能看见上元节那天晚上那双满含情意的眼睛,令人心动,他想永远迷失在她的目光里。
屋里寂静极了。
那张上元节面具顺着床沿滑落在地上,掉在了他手边,他动了动手指,看着那距离手指只有一寸的距离,靠在榻边,失去呼吸。
“去请医来!”魏潜冷漠的声音打破沉寂。
一名鹰卫领命去了。魏潜走到榻边探了一下柳惊尘颈部脉搏,确认已经绝了生机,又抬头问陆凭风,“可有不适?”
陆凭风愣愣看了柳惊尘片刻才道,“有些腹痛。”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尽管不适她想的,可手上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兵刃刺入人体,从他握着她的手中感受到了生命迅速流逝。
陆凭风用尽全力挣脱柳惊尘的手,伏在榻沿呕吐起来。
魏潜略略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一日没有用饭,险些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圣上规定三天破案,其实第二天夜里凶手就已经伏诛。
魏潜丝毫没有睡意,命人连夜查出柳惊尘的身份。
等他将整个案子捋清楚,写好卷宗时,天色已经大亮,魏潜想了一下,还是等早朝之后进宫把案情进展禀告圣上。
因陆凭风被掳,若是传出去对于名声有碍,圣上下令封锁消息,只道杀人案告破,凶手已伏诛,并将柳惊尘的尸首摆在刑场一日。
第213章 摸大腿
魏潜两天两夜未曾休息,下午回到监察司时直接把崔凝拎进自己屋里,让她整理抄录卷宗备份。
崔凝把案件理了一遍,先写了一个草稿,查无遗漏之后再认真抄录在浅黄色的加密文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