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by袖唐
袖唐  发于:2023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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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戏耍猎物一样,在司氏人身上泄愤之后将其杀害,或者是杀害之后又在尸体上泄愤。
“如果照你这个推测,左凛可能是杀害司氏姐妹的幕后凶手?”李昴反驳他的观点,“我认为这不可能,这些小娘子改名换姓,他又没有通天手眼,怎么知道她们来到了浑天监?除非他在浑天监有眼线,可是他离开官场有些年了,在浑天监安插眼线做什么?你说凌薇不是自杀,这个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她的确是被人谋害之后故意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他会故意把事情闹大?事隔十多年,他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或者司氏姐妹发现了什么?”魏潜仍然觉得左凛有很大嫌疑。
“他又不能一天到晚看着司氏姐妹,就算她们发现了什么,他又如何知道,我赌不是他。”李昴豪爽的掏出一文钱放在桌子上。
魏潜垂眸看了一眼,“敢赌多点吗?”
“一个包子?”李昴试探的问了一句,见他没有回答,又道,“一个包子一个馒头不能再多!”
“好。”魏潜发现了,这人是苦日子过怕了,抠的要命。
他们聊了一会,却意外的挺投机。
魏潜回到监察四处,见崔凝不在,便易君如,“崔佐使去何处了?”
卢仁剑以一种“你摊上大事了”的表情望着他,坐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易君如理直气壮,他的下属他还不能指派了?于是便实话实说,“我派她去看看左凛……”
魏潜脸色倏然一变,黑的吓人。他平时表情不多,但是很好说话,任劳任怨,任凭他们悠闲的在监察司里喝茶闲谈,自己累死累活,也绝没有一点脾气,可是最近脾气越发大了!
“我让她去看看就回来,派了马车一路接送。”易君如嘴上解释,心里却想,这已经是当祖宗供着了,什么脏活累活都不让干,还想怎样?
魏潜一言不发,大步流星的出了屋子。

第一百二十章 局(2)
崔凝那边怀疑起司言灵,但她没有魏潜想的全面,尚未想清楚,马车便已经停在了左府门前。
她进府之后,先去看望左凛。
左凛比之前看起来更苍老了几岁,但已经脱离了半昏迷的状态,烧也退了。
“您精神很好呀。”崔凝笑着道。
左凛微微笑道,“小崔大人请坐。”
崔凝坐到床前的凳子上,询问道,“您这两日感觉如何?”
“劳小崔大人操心,老朽已经好多了。”左凛说罢便转移了话题,“老朽也有两个孙女跟小崔大人差不多年纪,那俩丫头还整日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嘴呢,小崔大人就可以独当一面了,真是不能比。”
“您可过奖了,哪里就能独挡一面,就是跟着各位大人后头学学东西。”崔凝心里打算问左凛一些事情,自然不会任由他掌控话题,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今日来,一则是看看您伤势可好,二是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左凛爽快道,“小崔大人直管问。”
崔凝道,“您与司言灵是好友,可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精,只不过他的书画存世极少,因为司家不准。”左凛不无遗憾的道,“如今长安城,号称这个才子那个才子,真应该让他们看看言灵的学问,必将羞煞他们。”
崔凝奇怪道,“为何不准书画存世?”
左凛道,“他自幼禁言,禁的不仅仅是话语。连文字亦禁,他平素打发时间的唯一乐趣就是下棋,我们见面多是下棋。”
他怅然叹息,“那时候常常能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观星台上,一坐到天明。被天命选中的人,注定一生孤独。”
崔凝颇为赞同的点头,“修道尚且孤独艰苦。何况背负天命呢?”
她说完也不等左凛接话。又问道,“您是如何与他成为好友?”
“观星台完工后几年间,我经常会过去查看。碰巧遇上他了。乍一见我还以为是仙人临凡,差点闹了笑话。”回忆起初遇的情形,左凛笑容中带着丝许悲伤。
观星台是左凛督建的大工程,是他任工部侍郎时最为得意的成就之一。他也会找机会半夜去台上观星,并不是看天象。而是体验自己的成果。
有一回,左凛偶然碰见一个人,一袭白衣,银发长长垂于身后。待他转回身来,露出俊美却略显苍白的容颜,白眉修长如剑。眼眸含星。那夜的月光太好,清辉如羽披落其身。他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晕,仙气飘渺。
左凛险些冲他跪拜。
崔凝看着,觉得这些情绪无懈可击,对他的怀疑略减淡了一些。
“那时候我真以为自己建造的观星台可以通天了。”左凛自嘲一笑,“不过也因闹了这个笑话,与他相熟起来。”
崔凝问,“您觉得他真会预言吗?”
左凛顿了一下,答道,“他的预言不都已经成真了吗?小崔大人为何会怀疑?”
崔凝方才放下怀疑,现下突然又敏锐的发觉有一丝危险的气息,于是连忙装傻笑着糊弄过去,“也不是怀疑,就是觉得挺神奇。”
“你可知智一大师?这位高僧亦是预知先机,这世上,不乏此等奇事。”左凛言辞之间,倒像是司言灵的拥趸者。
“说的也是。”刚刚左凛那一点微微的变化令崔凝几乎确定左凛知道内情,但不确定他在其中是怎样的角色,她很清楚自己那点道行还不够人家看的,便知难而退,“您说了这么会话也累了吧?我就不多打扰了,您好生休息,待您痊愈之后,我再来叨扰。”
“也好。”左凛道,“恕老夫不能起身相送。”
“没关系没关系,您休息。”崔凝说着就要走。
左凛却道,“旌,你送送小崔大人。”
旌是左府管家的名字,他原是没名没姓的孤儿,打小就伺候左凛,后来左凛给了他姓名。
左凛暗暗给左旌递了个眼色。
左旌上前道,“小崔大人请。”
崔凝摆出一副官架子,“你在家里伺候左大人吧,官署有专门的人接送我,不必劳烦了。”
左凛飞快的看了左凛一眼,退而求其次,“我送你到大门吧。”
左凛笑道,“小崔大人若是再拒绝,可就见外了。”
崔凝起了戒备心,他们越是如此坚持,她越觉得不妥。
“本来就是外人,见外很正常。”崔凝知道陛下暗中派高手暗中守在院子周围,可是左旌若是送他出去,与她的距离不到三尺吧?多近啊,这院子里肯定有许多监视的死角,万一他们要是铤而走险把她给杀了怎么办?
崔凝身上扛着师门重责,哪能随便就死?她可是很惜命的!这回就算自己猜错,不过是得罪个人罢了,有清河崔氏这条大腿,就算得罪了满长安的人也不是多大事儿。
然而,她越是这样防备,左凛便越觉得她发现了什么。
崔凝正大步小步的往外疾走,忽听身后有细微声音,尚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手便捂到她嘴上。
一股刺鼻的香气直冲脑门,眨眼之间她的意识就变得有些模糊,但是她还有习武者的本能,脑子尚未思考,一记撩阴腿甩出去了。
左旌打算把她弄成意外身亡的样子,没有直接用暴力的方法杀人,正打算把她扛起来,没想这小娘子中了百花散还油滑的跟泥鳅一样,一扭身,便给了他一记重创。
因离得太近,他虽躲避了,却还是被扫到,男子那处受多一点重力便疼痛不堪,更何况崔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被余力踢中也是不得了。
崔凝已经有点视物模糊,感觉到自己好像得手了,便拔腿往外跑。
左旌顾不得疼痛,一个飞身上去把人扑倒。
越是危急时刻,崔凝的头脑便越清楚,如果左旌直接把她杀死在屋里,那还不如放自己活着出去,至少他们还有机会狡辩。
“来……”
崔凝刚喊了一个字,下巴便被抓住。
左旌一翻手捏住她的下颚,崔凝一惊,猛地抬头,张嘴便狠狠咬住左旌的脖子,直将一块肉撕扯下来。
热热的血喷了她一脸。
眼前一片血红,激发了她掩藏在心底的仇恨,这股仇恨化作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让在药力作用下仍旧爆发出惊人的力道。
左旌和左凛也都惊讶至极,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一个柔弱的小娘子不费吹灰之力,就算她比一般人聪明点,也逃不过今日一死,没想到竟是碰到刺头了,这个看起来瘦巴巴的小女孩,在中了百花散之后力道仍不输一般男子。
只不过,左旌是武功高手,哪能被她制住?
厮打之间,崔凝背后都压在地上,左旌不好下手将她打晕,只能一只手卡住她下颌,一手弹入衣兜里掏出毒药,拉扯崔凝的下颚,要往她嘴里倒。
“放她走。”左凛忽然道。
可是已经晚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五哥
屋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崔凝躺在地上,视线模糊,却还是看见一条大长腿从眼前掠了过去,一脚将左旌踹飞出去。
紧接着崔凝被人拉了起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朵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听见如擂鼓一般急速的心跳声。
“五哥。”崔凝嗅着清爽的味儿就认出了他。
暗卫跟着全都冲进来,但是只有左旌在屋里,左凛早已消失无踪。
左凛曾是工部侍郎,擅长修筑,一个巨大的观星台都不在话下,自家宅子里修几条密道还不是信手拈来?
魏潜看了一圈,命一名暗卫道,“去床榻那边找密道入口。”
左凛跑的这么快,那密道肯定就在床榻附近。
魏潜现在没心情去抓人,抱着崔凝快步离开左府,去太医院是来不及了,他便带着她去了附近熟识的医馆。
城中策马,凉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崔凝嗅着清淡温热的气息安心睡了过去。
这一睡却把魏潜吓得不轻,抓着缰绳的手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到了医馆门前,马都没有停稳,便直接抱着她跃下来冲入馆内。
“胡医!”魏潜不顾一群排队的人,直接抓了坐堂医者到内室。
魏潜曾经办过一个案子,是病人家属用药害死病人,却推在医者身上,想讹一笔钱,因那医者年轻,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医术不精害死人,只有魏潜站出来帮他洗清冤屈。
那医者便是这家医馆的坐堂,名叫胡惟善。
胡惟善瞧见崔凝满脸是血,也是一惊。连忙静心把脉。
待确定脉象并无大碍,他又仔细检查她身上的血迹,“恩公放心,这不是小娘子身上的血,小娘子只是中了迷药,若想她醒过来,只需一盆冰水即可。不过最好是让她睡一两个时辰。直接用水激醒对身体不好。”
魏潜悬着的心才落实,略松了一口气,才发觉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
胡惟善见过魏潜的次数不多。但在他印象里,魏潜年纪轻轻便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淡定,现在瞧他,两鬓的黑发却都已经被汗水浸的湿漉漉。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一直滑到下颚,可见先前急的不轻。
“劳烦先帮我准备一盆清水吧。”魏潜声音有些沙哑。
胡惟善令药童过去打水。“我先去堂中,恩公有事再唤我。”
魏潜起身拱手道,“我随你去一趟吧。”
胡惟善不解,但没有拒绝。“好。”
魏潜把胡惟善送到前堂,拱手对排队等候的病人施礼,“抱歉。方才在下一时情急,强掳了胡医。耽误各位诊病,今日诊金都由在下出,还请各位见谅。”
排队抓药的也都不是急症,大家得了好处,又见魏潜如此相貌堂堂彬彬有礼,顿时没了怨气,还纷纷出言安慰他。
魏潜回到内室,清水已经打好放在盆架上。
他拧了帕子,帮崔凝细细把脸上的血擦拭干净,目光平静而柔和。
魏潜守着她坐了一会,便令医馆的小厮拿了崔凝身上的信物去国子监寻崔况。
不多时,崔况便策马赶到,一间魏潜便问,“我二姐怎么了?”
“没有大碍,只是中了迷药。”魏潜既然有心想让崔况帮忙瞒着家里,也就不说那些虚话,直接实言相告,他很清楚崔况并不是那种好糊弄的孩子。
“放心吧,我会处理,你有事就忙去吧。”崔况道。
魏潜冲他拱手施礼,而后转身离开。
崔况愿意瞒着,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他知道崔凝愿意在外头做事,若是此事往家里一说,父母定然会阻止她继续留在监察司。
崔况问清楚崔凝的情况,守着她坐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让医馆小厮去雇了一辆马车回来,也不让旁人插手,亲自把她背上车。
崔凝这一觉睡得沉,待到天色快黑的时候还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崔况这才令人取了冰来,包了一包放在她额头上。
寒气渗入,崔凝很快有了意识,抬手把脑袋上的冰袋拿掉。
“醒了就快睁眼,不然一会瞒不过去了。”崔况抬手拍拍她。
“我这在哪儿?”崔凝半晌没缓过神来。
崔况黑着脸道,“我都不稀罕说你,快点起来!”
他说着把冰袋捡起来,叮嘱她道,“你要是不想让母亲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呢,就老老实实按照我说的做,待会母亲来看我,你就说我今日在学里不舒服,你恰巧遇上,就把我送回家来了。”
崔凝想起之前的事情,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忙问道,“那说你什么病?”
“暑热。”崔况把外衫一脱,躺倒床上,捡了冰袋放在手边,随时准备放脑门上。
崔凝记起自己身上可能有血迹,想换身衣服,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衣服被换过了,问道,“你给我换的衣服?”
“是青禄。”崔况翘着脚,指了指水果盘中切好的梨子。
崔凝用竹签插了一块送到他嘴边,“你不是挺聪明吗?这都快过冬了,闹什么暑热啊!还有,万一青禄乱说怎么办?”
崔况嚼着梨子,含糊道,“见识短浅,暑热积毒未必会当时发作,还有那青禄,比你更好糊弄,她不敢乱说。别问东问西,眼瞅着母亲要来了。”
说完又指了那枣糕。
崔凝无奈,只好取了一块送到他嘴边,“我真得劝劝裴九娘,不能嫁给你这样的,吃东西还得人一口一口喂!”
“我现在是病人。”崔况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恩将仇报,看我不揭穿你老底。”
崔凝把一大块枣糕全都塞进他嘴里,“吃你的枣糕吧!”
“夫人。”门口小厮的声音传进来。
崔凝忙将冰袋放在崔况脑门上,突如其来的冰冷把他冻得一哆嗦,差点被枣糕噎住。
凌氏急步进来,满面焦急道,“况儿怎么样了?”
崔况满嘴糕点,说不出话,崔凝只能道,“母亲放心吧,小弟没事,医者说是有点暑热积毒,幸好不严重,发出了就好了。”
崔凝一面说,一面心虚的目光四处乱飘,她怕被凌氏发觉,只能转脸看着崔况。
凌氏好不容易生了这么宝贝疙瘩,还处处为她争脸,他这一病,自然万分心疼,一时间都乱了方寸。
崔况偷偷咽下嘴里的东西,开口安慰道,“母亲莫忧心,本就是小事,医者说若是一直不发出来才严重呢。您可不能太过担忧,否则便是儿子不孝了。”
“我哪儿能不担忧,我已经去请医者了,再看一遍我才能放心。”凌氏絮叨,“你不舒服才回家来,怎么不快点令人告诉我?”
接着她又数落崔凝,“你也是,帮他瞒着!万一有个好歹呢!”
崔凝紧张的握紧拳头,崔况仍旧悠然躺着,抽空还把冰袋拿了下来,“冰的脑袋疼,缓缓再说。”
凌氏哪有不依的。
崔凝又说好话哄着,凌氏渐渐平静了些。
须臾,医者便拎着箱子赶过来,冲凌氏施礼,“卢医下午被接到城外庄子上看诊了,他家药童托在下代为看诊,在下是卢医的朋友,姓彭,在朱雀街开医馆的。”
泛泛之辈绝不可能在朱雀街开医馆,凌氏一听,便立刻道,“劳烦彭医给我儿瞧瞧。”
彭医放下箱子,认真给崔况试了试脉,片刻之后,起身道,“令郎体内淤了暑热,幸而并不严重,发一发便没事了,我开一剂药,服下便可大好。”
崔凝心下奇怪,难不成崔况事先还找了个医者串通?
“多谢彭医!”凌氏总算放下心来,令人取了诊金交给彭医,还亲自把他送出去。
“你认识彭医?”崔凝才不信什么卢医外出问诊的鬼话。
卢医一直是崔家在长安常用的医者,与崔玄碧、崔道郁都相熟,请他过来直接就穿帮了。
“忘年之交。”崔况眨了一下眼睛,继续装柔弱。
崔凝没想到,平素像个老叟一样的崔况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不禁笑起来,压低声音道,“多谢小弟!”
“咳!”崔况也小声道,“你兄弟病了,你笑的这么开心真的好吗?”
崔凝忙敛了笑,转而问道,“今天是五哥送我回来的吧?放心,母亲回来我能听见脚步。”
“也差不多吧,是他把你交给我。”崔况道。
崔凝紧张道,“五哥可有受伤?”
“伤了,浑身都血,现在还躺着没醒呢。”崔况忧心忡忡。
崔凝骤然如坠冰窖,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
崔况见状,知道玩笑开过了,连忙道,“我同你说笑的,他好好的呢,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你安慰我的吧?”崔凝颤声问。
“胡扯,从小到大,我安慰过你吗?”崔况哼道。
崔凝这才相信,怒道,“你个混球!要不是看你帮我的份上,非揍你一顿不行!”
外面凌氏的脚步声响起,崔凝忙道,“母亲来了。”
崔况讥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只得恨恨瞪了她一眼。
好不容易熬过今晚。
次日崔凝一早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官府,亲眼看见魏潜毫发无损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第122章 尘缘如梦(1)
“怎么不在家里休息?”魏潜打量她两眼,见气色还是如平常一样,心下安稳不少。
崔凝被崔况唬了一下,哪里能待得住,“我担心你。”
屋里的人都出去办事了,安静极了,柔和的晨光从门窗照进来,衬得她眉眼柔和静好。
魏潜瞧着,眼底便染上了丝许笑意,“我没事。”
他对她如此直白的言辞已经有了免疫。
崔凝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得意道,“我这是立了大功呢,抓到左凛了吗?”
“鲁莽。”魏潜收了笑意,肃着脸评价道。
崔凝不以为意,“就算鲁莽吧,让老狐狸现原形也值当。”
魏潜皱眉,“你知不知道倘若我再晚那么一时半刻,毒药就喂到你嘴里了?!”
崔凝见他是真的动了火气,连忙道,“我是说笑的,我可怕死了呢,谁能想到左凛那个老王八竟然真是凶手?我只不过随口问了两句,他就眼急要杀人灭口,我原想着,如果他是凶手,肯定是老谋深算的那种,肯定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魏潜脸色稍霁,“定是你做了什么让他误以为你已经得知真相。”
“嘿嘿。”崔凝也想过自己当时做过的事,颇不好意思的道,“我太贪生怕死,他非要那个管家送我,我就觉得他要杀人灭口,说话不太冷静。”
左旌武功超群,说是一把能拧断个小娘子的脖子也不夸张,只是崔凝实在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左旌被抓住了,不过现在还没有左凛消息。”魏潜道。
那天护卫依着魏潜的提示到床榻附近找机关,那机关颇为隐蔽。耗费了好一会功夫,待从密道里追过去之时,左凛早就跑的不见影子了。
崔凝瞠目,“二十多个武功高手,没追的上一个身负重伤的七旬老叟,说出去都没人信!”
魏潜不可置否的一笑,没有答话。
左府下面密道交错纵横。迷宫一样。也不能全怪那些护卫不济。
“走吧。”魏潜起身道。
崔凝没有问,直接跟着他走。
两人再次来到监察司的牢狱,这一次并不是见上官卯。而是去了走道尽头的一间囚室。
狱卒将厚重的大门打开,崔凝伸长脖子往里面瞧了瞧。
里面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一束阳光落进来,反倒衬得四周愈发黑暗。崔凝略适应了一下。看清里面的人之后,诧然睁大眼睛。
原来里面关的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也不是崔凝预料中的姬玉劫,而是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孩子。那孩子穿着一身玄色宽大衣袍,小脸雪白,眉发皆是白色。他神色淡淡的坐在墙角的胡凳上。盯着地面上光斑瞧。在他旁边,锁链困着一个年轻人,崔凝看一眼便记起来。就是那天在酒楼巷口遇到的那个人。
也就是说,他是个姬玉劫私下会面的人?!崔凝心里一下子涌出了无数疑问。
“阿元。不要再看了,当心眼睛受不住。”年轻男子轻声道。
被称作“阿元”的孩童听见开门的声音,转眼看过来,双目中泛着淡淡的红。
魏潜看了阿元一眼,对崔凝道,“你带他出去走走。”
“不,不能出去!”年轻男子紧张的坐直身子,“不能带他见阳光!”
“放心吧,就在走道里转转。”崔凝道。
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对阿元点头。
阿元乖乖起身跟着崔凝出去。
走道两旁点着火把,没有一丝阳光,显得有些幽暗阴冷,但阿元似乎很适应这样的环境。
崔凝带着他找了地方坐下,令人上了茶水点心。
阿元沉默着拈了一块默默吃着。
监察司的点心并不好吃,但他慢慢的竟是吃了三四块。
崔凝见他表现的十分淡然,便开口问道,“你有十岁吗?”
阿元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十三了。”
“啊,你竟然比我还大!你几月生?”崔凝是真的吃惊,这孩子看上去显得很小,她说十岁都是往大里猜的。
“三月。”阿元道。
“那只比我大了月份。”崔凝不可思议的叹道。
许是崔凝的表现太随意,阿元的神情也渐渐放松,并显得有些愉悦。
阿元五官很立体,长长的白色睫毛像羽扇一般,及腰的发直接披散在背后,漂亮的不像真人。崔凝暗暗观察他很久,见他不在那么紧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快要比我表哥还好看了。”
阿元是那种奇异美。
崔凝见他先是僵了一下,而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怔忡,丝毫不知道手上的糕点渣滓沾在了脸上。
崔凝笑着掏出帕子帮他擦拭掉,又问,“你叫阿元?姓什么呢?”
“陈。”他脸上泛起了淡淡的血色,便如那银装素裹的雪天里开出了一片桃花。
崔凝怔住。
须臾才道,“姓陈?那陈长寿是你父亲?”
陈元摇头,“他是我三叔。”
崔凝想了想,又问,“那姬玉劫是你什么人?”
“姬玉劫?”陈元摇头,“不认识。”
崔凝看他一脸的迷茫,行为举止都像个天真无邪的稚儿,心觉得简直和崔况是南辕北辙,遂说话不由得带了几分哄孩子的语气,“你可曾去学里读书?”
陈元不解道,“何谓族学?”
“就是很多同龄人聚在一起念书的地方,你没有去过?”崔凝都快要怀疑这孩子是天外飞仙了,“那你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
“看书,演算。”陈元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做这两样事情。
“那总得有人教你识字吧?”崔凝道。
陈元道,“我五叔教的,就是屋里那个。”
“哈?那是你五叔?你五叔和你三叔长得真是一点都不像。”崔凝惊奇道。
陈长寿像个干巴巴的老叟,平时行事畏缩,毫无气质可言,屋里头那位虽说长得并不是多么俊美,但算得上器宇轩昂,两个人不仅不像兄弟,看起来甚至像是没有血缘关系。
“对了,你都演算什么?”崔凝问。
陈元答道,“六十四卦问泰否。”
这正是陈长寿擅长的事情,据说他算卦堪称“铁口”,从无遗漏出错。

第123章 尘缘如梦(2)
崔凝心中疑窦丛生,这白发是会传给子嗣的吧?为什么司言灵的白发会出现在陈家?
她不禁又看了一眼陈元,白发白眉毛白睫,是很罕见的模样,陈家出了这样一个人,绝非是巧合,“你父亲或母亲也是白发吗?”
陈元摇头,看向碟子里的糕点。
崔凝伸手推到他面前,“你喜欢吃?这里的点心不好吃,我家里做的才好吃呢,明日带给你。”
陈元微微笑起来,腼腆的像个小姑娘,崔凝越发觉得他像五六岁的孩子,“你害怕吗?”
“不怕。”陈元吃着糕点,腮帮鼓鼓的,像一只小松鼠,话音有些含糊,“为什么要害怕?”
他平时白天也都呆在这样幽暗的地方,最多点两盏灯,只有晚上才会偶尔出来在院子里走走,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早已经习惯了。
“你能不能帮我卜一卦?”崔凝又殷勤的拿了一块糕点给他。
离得这样近,崔凝看见他的眼眸也不似寻常人那样漆黑,而是灰色,水盈盈的样子,像是结了冰霜的幽潭。
陈元接过糕点,犹豫了一会儿,“你要问什么?”
崔凝道,“我要找一样东西,何事才能找到?可能算出线索?”
“你身带血光,这样东西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陈元把糕点放回盘子里,“非找不可吗?”
崔凝原本只是想与他套近乎,随口一问,并没有抱任何希望,没想到他连算都没算便说出来这样的话,当下震惊不已。“你不是算卦吗?还会看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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