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群腹黑(1)
魏潜把手下都支使了,自己留在官署翻阅堆积如山的资料和卷宗。
崔凝万分煎熬,心里经过一番艰苦斗争,觉得怀着愧疚之心面对还不如伸头一刀,“五哥……”
魏潜抬头看着她不语。
崔凝被他黝黑的眼眸看得更心虚,垂着脑袋,解释道,“昨天无意看见你的匣子放在柜底,就拿出来看了一眼,看到左仆射那张密函,就在想四百担粮是多少呢?军队难道没有人发现少这么多粮食吗?后来感觉有疑点。”
“得多无意才能知道我把东西藏在哪里?要多无意才能避开所有人拿到那封密函?”魏潜皱起眉头,“说重点。”
崔凝眼睛一闭,“我偷了密函!”
“这封?”他道。
崔凝怔了一下,睁眼看过去,正见他只见夹着那封密函,惊得舌头都僵了,“为、为啥在、在、在你手里!”
“你猜。”魏潜表情并没有因为她主动承认而变得更好。
“五哥。”崔凝苦着脸,“我错了,可是时光倒回,我还是会偷。万一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我也肯定会偷。”
魏潜将信塞入袖中,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盯着她。
两人相距不到一尺,崔凝清楚的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听见他沉稳冷静的声音道,“我魏长渊,这辈子不会留下这种把柄。”
崔凝缩起脑袋瞅着她,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走吧。”魏潜直起身。
崔凝说出实情之后仍因他怒气未消而惴惴,但这种感觉比心虚要好一万倍,“去哪儿?”
魏潜未答话。
崔凝带上纸笔跟他出门。
两人乘车到尚书省找到了符危。
“左仆射,可否说几句私事?”魏潜问。
符危顿了一下。“跟我来。”
三人到了尚书省中一个隐蔽之处,魏潜让崔凝去门口把风,直接对符危说明来意,没有半句铺垫,“左仆射在任河北参军之时曾经做过何事,想必不需要晚辈提醒吧。”
符危知道事情到了监察司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便不遮遮掩掩。直接问他。“出了何事?”
“我手上有满朝几十位大臣皆有把柄,包括您。这些东西都是司言灵留下,我只想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处。”魏潜道。
符危这辈子做过的暗中勾当数不胜数。随便扯出来几件都够喝一壶,但他一生谨慎,尤其一些不得了的大事,都处理的干干净净。若是有把柄落下,多半也是早年的事情。
魏潜道。“您也是看着我长大,哪怕您说了线索,我亦会将东西交上去,不过作为回报。我会告诉您详情。”
以符危的老谋深算,只要提早有了准备,肯定能有办法将此事圆过去。
“你相信老夫?”符危笑问。
崔凝听见里面的对话。符危临危不乱、轻松悠闲的样子总算让她明白符远那份清风朗月、淡定从容是从何处而来。
“只是赌一次。”魏潜道。
魏潜并不是一个好赌的人,若是入了赌局。那么一定是有九成的把握能赢。
符危道,“收集这些东西若不是想扳倒我们,就是想以此要挟,不管哪一种,尽可拿出来对付老夫,老夫不惧,此乃官场沉浮常有之事。不过老夫并不认识司言灵,也从不知道他手里有我什么把柄。”
“当真没有人威胁过您?”魏潜掏出一张纸递给符危。
符危看罢,笑道,“此信非是老夫私扣军饷,与我通信的商贾叫窦许,乃是突厥密探,已经收集许多消息,我们的密探传来消息,突厥已然依照窦许的消息制定了作战计划。本来突厥对大唐将有一场恶战,但我与大将军商议之下使了一招反间计,除掉窦许,更令突厥方面以为他是我朝密探。”
窦许提供的真实消息,在突厥眼里就全部成了陷阱,从而避免了一场大唐不能承受的战争。
“那窦许着实是个人才,若依照他的计划行事,即便我们事先得知消息,胜负之数仍难说。”符危倒是挺怀念那样的对手,过招惊险刺激,步步惊心,获得胜利时才是真正爽快,就算收拾一百个臭棋篓子也丝毫找不到那种感觉。
“多谢左仆射百忙之中抽空告知此事。”魏潜拱手,“晚辈这就不打扰了。”
崔凝心中高兴,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随魏潜出了尚书省,寻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她道,“我就说嘛,能教出符大哥那样正人君子的人,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在这场反间计中,符危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他可以明目张胆的两头吃,到头来还能赚个大义的名头,成为阻止一场战争的大功臣,他就是这么步步为营、算无遗漏的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魏潜知道,但他没有去查证过,他也不会对崔凝说一些没有证据的事情,所以听崔凝这么说,他只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五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崔凝道,“我回头歃血发誓,以后都不会再瞒着你干坏事。”
崔凝本来一直客气一句,以为魏潜也不会当真,他却出乎意料的道,“好。我帮你准备贡品、香烛。”
“不用这么隆重吧?”崔凝问。
魏潜睨了她一眼,“你现在收回来得及,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哪能,五哥定个日子,我绝不会食言。”崔凝拍着胸脯道。
“乖。”魏潜弯起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今日先回家休息去吧,我下午有私事,你不必跟着。”
崔凝见他终于露出笑脸,满心高兴的答应,直接回家去了。
进门的时候正遇见崔况下学回来,乐颠颠的打了招呼,并与她说了今天的事情。
崔况背着手叹息,看着崔凝,满脸都是“烂泥糊不上墙”的表情,“我的姐,你可长点脑子吧。”
“何出此言?”崔凝道。
“算了,你还是离魏长渊远点!”崔况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就你这脑子,连他一根头发丝都玩不过!你以为他一点都想不明白,然后就直接把信交出去了?他连几百本书稍稍动了一点都能看出来,难道会粗心到看不出来你动了密函?他心细如发,办事向来牢靠,怎么会粗心到不去确认密函就直接交给监察令?他能辨人心,如何猜不到你一定会去偷信?他是故意让你偷的,我的姐!我看你乐成这样,真是痛心。”
崔凝直接懵了,缓了缓,心里不得不承认崔况说的有道理,她是关心则乱,可是他既然明白信的内容不会让符家遭大难,为什么还故意让她偷?
“幸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祖父把信丢回去让他自尝恶果。”崔况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群腹黑〔2〕
“你们这些人,真会玩!”崔凝就觉得自己不过是一纠结的功夫,人家都已经过了这么些招了!
崔况瞅着她,“你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下次做事能不能三思后行?”
“别说三思了,我就三十思也没有用!”崔凝哼哼道,“不过我明白一点就行了,五哥不会故意害我!”
她也不是完全不计后果的偷信,至少她清楚魏潜不会故意设计把她丢出去做替罪羊。
“啊!”崔凝脚步一顿,“惨了。”
“又干了什么蠢事?”崔况被她一惊一乍得吓了一跳。
“五哥肯定对我很失望。”崔凝突然明白魏潜为什么会生气。
魏潜想刻意藏起某样东西,一般人找不到。如果他确定那封密函万分重要,绝对不会给崔凝任何机会惹祸上身。
崔凝从魏潜和符危的对话中得知,他事先确实不知道这封信是符危用反间计时留下的东西,但他清楚这一份东西不会使符家毁于一旦,然而崔凝并不知道。在她以为这信足以毁掉符家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保护符远,她没有考虑过如果一旦事发,魏潜要担多大的责任。
在魏潜看来,崔凝是在符远和他之间做了选择,但其实崔凝认为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泄露,根本不存在选择问题。
崔凝一把拽住崔况,“小弟,你说五哥为何给故意给我机会偷信?是考验我吗?”
“我怎么知道他想些什么?不过我能确定的是,估摸这会儿他正在被监察令训斥呢。”崔况道。
崔凝不解道,“既然不是罪证,为什么还要交上去?”
“你第一天认识他吗?”崔况翻了个白眼,“走吧。事已成定局,多想无益。”
魏潜的聪明从来都不用在这些事情上,一切秉公办理,不徇私不枉法。
不过这一次他还是徇私了一回,对监察令说自己一时冲动留下了这封密函,没有提起崔凝。
满长安都知道魏潜和符远的关系,所以他这样说。谁都没有怀疑。
第二天崔凝顶着两个黑眼圈到官署。看见魏潜如往常一样坐在位置上喝茶,心里就万分纠结。
屋里没有别人,她道。“五哥早。”
“早。”魏潜看了他一眼,“没睡好?”
“五哥猜到我会偷信了,为什么不把信藏起来?那样可以避免被监察令训斥了。”崔凝一定要问清楚,不然以后都睡不着。
“训斥几句而已。”魏潜淡淡道。
崔凝吱唔了半晌。又问,“五哥。我本来想,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情就绝对不会泄露出去,谁也不知道里面有这一封信……我没有想过连累你。”
“那你显然还不太了解我。”魏潜看着她道。“但凡我能看见的,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你若还坚持跟着我办案。日后不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崔凝沉默一息,道。“我知道了。”
魏潜这是在用事实告诉她,他的原则和底线。
“明日起,你就是监察四处的监察副佐使,归易副佐管。”魏潜道。
监察副佐使比典书官品要高一级,她偷了书信不但没有受罚还升官了?崔凝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她可以独立的去做一些事情了,难过的是,她与魏潜的关系似乎有了点微妙的疏离感。
易君如一个早上都忙的脚不沾地,午饭之后才知道自己手下多了个人,便将收集来的所有消息都交给她,“整理一下再给我。”
“好。”崔凝闲了一上午,浑身都难受,接了活之后就开始埋头认真工作。
投入案情之中,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碎尸案的嫌疑人陈长寿已死,根据陈长寿的证词确定了谋杀的时间,袁飞尘和张巍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现在有嫌疑的人就只剩上官卯和姬玉劫,上官卯说自己当晚喝了点久,很早就睡了,而姬玉劫也说早早睡下,然而都没有人能够证明。
在观星台中,另外四俱无名女尸其中一具确定身份,因为她是浑天监唯一一个断了两指的女生徒,袁飞尘辨认出其身份,她名叫凌毓,三年半以前进入司天监,除了断指之外,她还有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白发。
案情查到这里,几乎可以肯定凌氏的真正身份。
只是她们一个个死在浑天监,却仍旧前仆后继,如飞蛾扑火一般,究竟为了什么?
查清楚她们的目的,便能够知道凶手动机。
崔凝把零碎的消息整理好交给易君如。
易君如看了一遍,赞许道,“怪不得佐令喜欢带你出去,很好。”
易君如原以为魏潜是想红袖添香,确实没想到崔凝小小年纪条理清晰,将他交代的事情完成的极好,不过他可不敢使唤她出去跑腿!想了想,道,“你下午去左府探望一下吧,与左大人聊聊,看看是否还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好!”崔凝接了命令,便收拾一下找车去左府。
最近监察司为查这三个案子,一处和四处都放下了手里其他的活,车马根本不够用。
崔凝去了一趟马厩,发现仅有的两辆马车都不在,只剩下一头骡子,她也不会骑,只好问清楚最近的雇车的地点,自己出去雇车,毕竟左府距离官署的距离不近。
雇好的马车必须要去东市,走过去也得花不少时间,所以崔凝在朱雀街上慢悠悠的走着,看见有往南边去的车就问一声,好歹是搭上了一个送酒的平车。
送酒的老汉见崔凝小小年纪穿着官服挺有意思,便与她说话,“女大人多大年纪啦?”
“快十三了。”崔凝道。
老汉惊讶道,“哎呦!那可真是不得了,这么点岁数就当官了。”
这是走后门呐,哪有什么不得了,崔凝不好意思的笑笑,转移话题,“您老送酒去哪儿呢?”
“好几个坊间馆子都用我们家酒坊的酒,我这沿着这条路送,也到女大人要去的晋昌坊。”老汉道。
“您每天都送酒吗?”崔凝问。
老汉笑道,“每天都送,不过都是送不同的地方,昨天送去西市,今日巧了送这条路。”
崔凝道,“那您肯定认识不少人吧?”
“大多数都是我认得他们,他们不认得我。”老汉道。
崔凝随口问道,“那您会送酒去大安坊吗?”
“去的少。咱家酒好,价钱也贵,大安坊那边好一两个月才要一坛,不值当专程送。”老汉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酒楼,“我去卸几坛酒,女大人稍等片刻。”
“好。”崔凝道。
这间酒楼比不上朱雀街上的那些,但与东市的酒楼也差不多了。
老汉把车停到后门,酒楼掌柜亲自带人过来卸酒,见崔凝站在车旁,便同老汉开玩笑道,“哟,陆伯,这一车是你们掌柜压箱底的好货啊?还得请位女大人押镖?”
陆伯道,“那您看着多给点?”
“那还用说。”酒楼掌柜塞了一小串钱给陆伯,“拿去给你孙子买糖。”
“那就多谢了。”陆伯笑呵呵的收了钱,站在一旁看着小二搬酒。
崔凝百无聊赖,在附近转悠,走到巷口时正见一个人进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褐色的宽袖,斗篷将头罩的严严实实,越发显得那张脸苍白,尽管眉眼生的不错,却没有丝毫生气,如鬼一般。
路被马车堵了一半,崔凝侧开身子给他让路。
“女大人,可以走了。”陆伯招呼她。
崔凝爬上车,小声问道,“老伯,您以前见过那个人吗?”
陆伯回头看了一眼,“以前没见过,最近这两个月见过一回,可能是新搬来的住户吧。”
崔凝便没有再问。
车上所剩的酒不多了,陆伯告诉崔凝。剩下的全部都是送到晋昌坊,中途不会耽搁时间。
骡子拉的平车显然不如马车快,尽管没有再停下卸酒,崔凝还是花了挺长时间才到左府。
左凛没有伤到要害,若是年轻人很快就能复原,但他年纪太大,不如年轻人壮士。伤势显得十分凶险。两天一直高烧不退,已经陷入昏迷,也不知能不能熬的过去。
崔凝过去看了一眼。
出来时。管家道,“我令人送送崔典书吧?”
“我还不能走,我的任务是守着左大人,直到他伤愈为止。你不会介意我留在府里吧?”崔凝问道。
管家道。“自然不会,不过我还有事要忙。不能陪崔典书,我找个人来带您去厅中坐吧。”
“最好找个侍女。”崔凝补充道,“哦,对了。我现在是监察佐使。”
“恭喜大人高升。”管家拱手。
崔凝讪讪一笑,从九品升到八品,算是哪门子高升啊。
管家令人去唤了一个侍女过来。然后便去处理事情了。
过来的侍女叫夏草,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但显得老气严肃,“见过崔大人。”
“不需多礼。”崔凝找了位置坐下,“你也坐吧,我闲得慌,想找人说说话,可能要聊好久。”
夏草道,“大人直管说,奴婢站着就成。”
崔凝也不勉强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起了话头,“我来了几回,怎么不见你们家其他人?”
她只知道左老夫人亡故,左凛多少也得有个把子女吧。
夏草道,“几位郎君都在外谋生,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崔凝又问,“你们家郎君在外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问这些干什么,反正闲的无聊,就拉着夏草把符家里里外外问了个遍。快到傍晚时,便坐左府的马车回到官署。
魏潜不在,易君如穿着便装,满头大汗的瘫坐在椅子上。
“您这是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崔凝倒了杯水递给他。
易君如有些诧异她的平易近人,他还以为世家女都是眼高于顶呢。
他接了水,牛饮一通之后,怨气冲天的道,“人手不够用,我只能亲自跟踪姬玉劫,这小娘跟鬼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冲这点,我觉得她是凶手的可能性更大。”
“不是李佐令他们在负责一处吗?他们查了这么久,应该有进展吧?”崔凝问。
易君如满是横肉的脸皱作一团,“他们小气的很,生怕咱们先破案抢头功,求爷爷告奶奶才透一点东西。”
“您也不能怨人手不够,我现成一个大活人,您给丢去左府喝茶。”崔凝在左府喝了一肚子茶水,回来在马车里又晃荡,胃里难受的很,“明日我去跟踪姬玉劫吧?”
易君如思虑片刻,并未直接拒绝,“你这小个头,跟不上她。”
崔凝扁嘴道,“您可是小瞧人了,我跑的比马儿也不慢。”
崔凝有点轻功的底子,哪怕这些年没有人教导,她的功夫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境,但跑步的速度不是一般快。
易君如见她坚持,便也就不拦着,“那也行,你明儿就跟姬玉劫,不过她可能是碎尸案的凶手,你千万要小心,觉着有危险就不要逞能,明白吗?”
“嗳!”崔凝响亮的答应。
易君如又道,“我看凶手不止一个人。”
“我觉着五哥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了,那一匣子装着不少人的把柄,那些人肯定是为了夺回信函。原来五哥找出两个最可疑的人,如今已经排除一个,就剩一个黄大人。”崔凝说着,又想到一些说不通的事情,“如果黄大人是凶手,为了夺回密函,那关陈氏什么事儿?”
碎尸案最开始就是司氏女以死鸣冤,状告陈氏为谋害司氏满门。
“会不会是这样,黄大人和陈长寿是同谋,那个凌薇发现发现姐姐被陈长寿所杀,就以为一切都是陈氏所为?”易君如道。
崔凝摇头,“那司氏姐妹进监察司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她们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被灭口,可我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是因为那几具尸体死亡时间相隔太久了吧。”卢仁剑走进来,脸上有一点汗,但是头发衣着仍旧一丝不苟。
如果凶手为了密函,那就是这十余年里从未放弃寻找。
“不止这点,感觉好多线索都连接不上。”崔凝道。
司氏姐妹进浑天监的真实目的一直没有确定,凶手杀司氏姐妹的原因也不知道,而陈氏究竟是被牵连,还是凶手之一,亦尚未可知。
崔凝觉得,魏潜是想用排除法。他最近一直在全力追查陈长寿隐瞒的事情,她也相信水落石出之后,肯定对案情帮助很大。如果陈氏牵涉其中,就有了一个突破口,如果陈氏只是被牵连,那之前的推测就能说得通了。
到了之后她发现自己又被安排了一个闲差。
姬玉劫今日当值,整整一天都呆在官署里,快到晚饭时,便有一名监察使过来接替了崔凝的工作。
崔凝早就料到了,易君如肯定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会得罪崔家,不可能给她安排危险任务。她与监察使交接之后并未离开,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脱掉官服,早上出门之前她在里面穿了方便行动的常服。
崔凝在官署外面不远处的茶楼里找了个视角比较好的地方,顺便吃点东西。
茶楼里到处都在谈论长安发生的案子。
浑天监的事被朝廷刻意保密,坊间并不知情,而另一外一桩关于长安城风头正盛的谢飏,隔了这么久,舆论也没有减弱的趋势。
“那厨娘被关了这么久,听说都奄奄一息了,还没有招认,也是个硬骨头。”坐在崔凝后面一桌的人道。
另一人接话,“厨娘要杀谢子清作甚?依我看连春药都不是她放的,那谢子清就算是欲火焚身,要什么样的娘子没有?偏要去沾染一个厨娘?”
“欸,话不能这么说,听说那厨娘年纪轻轻,颇有姿色!待谢子清吃了药,她再存心勾引,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吧?”那人笑的猥琐。
另一人跟着笑了起来,“被谢子清占了身子就能作谢家妾,真是好算计。”
崔凝边吃边听,差不多快吃好的时候,注意到姬玉劫骑马经过。心里一急,飞快冲下楼,连帐都没有结。
长安城不许跑快马,崔凝一路跑着跟上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她就没有再花时间去找马,直接走道路两旁柳树后面的小道一路狂奔。
姬玉劫中途停下,将马拴在裁缝店门口的柳树上。进了店里。
崔凝扶着树喘息。转眼看见那个盯梢的监察使,估计他是怕姬玉劫耍花样从后门逃走,于是也将马栓在不远处。跟着进了店内。
崔凝也走近门口,站在个隐蔽又不遮挡视线的地方休息。
这家店的生意似乎不错,进进出出不少人,崔凝一心想要做好事情。并未因为监察使跟进去而有丝毫懈怠。
也不过须臾时间,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在侍女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起初崔凝没有在意。但是待那妇人经过她前面的时候,她听到了姬玉劫的脚步声!
崔凝今日听了一整天,姬玉劫的脚步轻而有力,是练过武功的人。崔凝其实也不太能够确定。毕竟人和人的脚步声差别不是特别大,但她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悄悄跟了上去。
主仆两人上了马车。崔凝这回不敢跟的太近,她们在隐蔽的地方而她在外面。这就相当于敌暗我明,她看不到对方动作,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往外看。不过,她也有点优势,坐在马车里视线一定会有死角,她就寻了个自认为安全的角度大大方方的跟着。
马车在一个巷口停下。
两人下车徒步往里面走。
崔凝愣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巷口地方是个酒楼,正是昨日搭车时经过的那个。
那边的巷子比较窄,停一辆平车之后余下的地方还不足两个人并肩通过,她们没有把马车驶入,很有可能是因为里面道路更窄,没有可供马车掉头的地方,那她就不好近距离的跟着了……
崔凝仰头看了一眼三层酒楼,眼睛微亮,低头快步走进去。
“客官堂坐还是雅间?”小二热情的迎上来。
崔凝从袖中摸出钱丢给他,“三楼哪个地方能看见后面巷子?”
哪怕这是在长安,除了大明宫内的建筑之外,别处三层以上的楼并太不多见,像这种到处都是窄巷的坊中估计更是没有,这就意味着如果选了恰当的位置,酒楼的三楼能够看见巷中的情形,甚至可以看见后面的人家。
“最东边的雅间,不过……”
小二话没说完,崔凝就飞快跑上三楼,把小二远远甩撇在后头,“客官……不可!”
店内声音嘈杂,崔凝一心扑在跟踪上面,根本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直接跑到最东面的雅间推门进去。
屋里原本还有点吵嚷,但被崔凝的闯入打断。
“姑娘是?”有人问她。
这是三间并一间的大屋,席间坐了十几个人,崔凝第一眼就看见了容华慑人的谢飏。
她看了他一眼,板着一张小脸从怀里掏出令牌,“查案。”
众人静默。
崔凝淡定的大步走到窗子边,打开一条缝隙朝巷子中看去。
原本她有点尬尴,但是看见姬玉劫进了一个院子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那边去了,满脑子都在想怎样能接近那里听墙角。
崔凝看着那边的屋舍和道路,找到几个可行的办法,立即转身出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她,便干咳了一声,道了一句“多有得罪”,伸手把门带上,急匆匆下楼。
崔凝刚才在楼上看见姬玉劫已经进了屋,就放心大胆的一路到院子外,挤进两个宅子院墙中间的缝隙。
起初她认为自己的听力很好,在这里应该能听见她们说话,可惜跑到地方才发现只能隐约听见一点点声音。她心里猫抓似的,便用了之前在心里拟定好的第二个计划,找了靠近屋墙的地方轻松爬上了墙头。
她不知道的是,酒楼里一群人站在窗边围观了她爬墙头的神姿。
“子清,你认识她?”一名年轻郎君饶有兴致的问。
何止是认识,还议过亲呢!
谢飏本以为她上次掀翻屏风已经是极限了,谁想这回还亲眼目睹了更震撼的画面,不过……挺有趣。
那边,崔凝努力把脸贴在墙上,用力到把最近刚刚养出婴儿肥的脸颊都挤变形了,简直恨不能把头钻过墙去。
这石土造的屋子显然比木头的要隔音的多,尽管她听力敏锐,也只隐约听一些。
有个低沉的男声道,“您不该来。”
而姬玉劫声音很小,影影嗡嗡的听着她说“我不能……”、“你走吧”之类的字眼。
隔了一会,姬玉劫离开。
崔凝呆了一会,见天色不早,怕家里人担心,也只好离开。
她满腹疑惑,边想边走到巷口,蓦地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道,“查完了?”
崔凝吓了一跳,猛的转身看过去,并没有人,只瞧见酒楼的后门。
她推开门,伸头往里面瞅了瞅,见谢飏斜倚着墙站在酒楼后门内侧,垂眼瞧着她。
崔凝愣了一下,忙掏出帕子擦拭,“刚刚忘记了。”
谢飏从她手里接过帕子,低头把她把那些残留的地方都擦干净。
暮色初降,周围暖融融的灯火照在谢飏俊朗的脸上,他专注而宁静的模样映在崔凝眼中,让她有些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