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by袖唐
袖唐  发于:2023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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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衙门清一色都是男官员,他们天然就是同盟,女官只能坐一些无关紧要的位置。监察司重要职位虽然也都是男人,但它直接隶属于圣上,其中主官几乎都是圣上亲自任命,因着与圣上有之前那番谈话,所以崔凝才觉得有希望。

这番话令凌氏震惊不已。
崔凝入监察司时的岁数很小,当时考进典书处,平日就是整理誊抄一些卷宗,并不难,至少比执掌中馈管一家上下几十口甚至上百口人要轻松很多。
女子为官大都是做这一类的文书,凌氏潜意识里便认为,崔凝这个官是做不长的,等到了岁数就会和其他大族出身的女官一样回家相夫教子,从未想过她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然而细想之下,又不得不承认女儿并非异想天开。
她其实能够感觉到,圣上有在用心培养女官,这几年光是女学都不知建了多少个,也有一些女孩聪颖好学,十分争气,然而她们一到了婚配的岁数就马上会被家中叫回去嫁人,等回家生几个孩子,操劳中馈,再想撒手便难了,还有的是夫家直接不许出来做官。
圣上对此或许很失望吧?若有一個能出头,应当会得到提拔。
凌氏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来,只是替她发愁,“那你婚后可该怎么办呢?虽则五郎这一代好几个儿子,他亦非长子,但人家也不太可能接受他无后吧?而且魏五岁数也不小了,说不定你成亲之后就得……”
孕期加上坐月子,怎么着也得一年……
凌氏光是想想就愁的慌。
“母亲不必发愁,船到桥头自然直。”在崔凝看来不是什么大事,“怀孕又不是瘫痪在床,乡下农妇大着肚子还得下地,何况我又不用干那些苦力活!”
“你真是!一个未婚姑娘也不羞!”凌氏一边斥责,一边也没耽误继续讲道理,“你不在意,魏家也不在意?让儿媳妇大着肚子出来干活,到时候魏家岂不成了笑柄?”
崔凝一针见血道,“母亲想多了,五哥被人指指点点那么多年也不见他家有什么动静,可见并不在意流言蜚语,只要咱们家别跟着起哄就行了。”
她还颇为得意道,“正好我俩到时候都是笑柄,合该是一家子。”
凌氏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好话赖话都敢说!规矩都白学了!”
凌氏虽然生气,但心中愁绪竟被奇异的抚平了。
崔凝笑,“这不是咱们母女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嘛!”
她自幼学道,后来教导她的老夫人亦不是个迂腐之人,如今性格已经基本定型,骨子里就没有刻着“规矩”二字。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而乱者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老子言,礼的制度是忠信不足的表现,是祸乱的开始,前人留下的认知和规范是大道的浮华,是愚昧的开端。道家重在修内德,认为本质变好了,美好的品德便会自然而然的表现出来,而所谓礼仪规矩不过是掩饰内德不足的华衣。她也始终记得祖母说,永远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件衣服。
崔凝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把内德修的如何,偶尔露出一些瑕疵也不失为自然,但她没有想过去与凌氏争论。
“正好你这些天在家修养,每日过来一个时辰,跟着我处理家事。”凌氏想到之前闺女懵懂之时在魏潜面前问些羞耻的话,就觉得自己怕是这辈子在女婿面前都抬不起头了,这会儿抓到机会便要好好履行一个母亲的教导职责,“你这么聪明,三两天就能上手,到时候就将我替伱保管的东西拿回去,自己安排。”
崔凝不解道,“您替我保管的东西?什么啊?”
凌氏道,“就是你祖母留给的那些。”
崔凝想起来了,“那些书啊,您先继续帮我看着吧。”
“唉!”凌氏吐出一口气,抚着自己心口,“你个小混账!眼里只有书?你难道不知你祖母把自己嫁妆都留给你了?!”
谢成玉嫁过来的时候谢家尚未败落,再加上几十年来的积攒,遗产是一笔足以令无数人垂涎的巨额财富。
她是个喜恶分明之人,性子很极端,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当初她把嫁妆全都留给崔凝,引得许多人不满,但崔氏毕竟世家大族,再眼馋也要脸,还不至于霸占媳妇嫁妆,再说崔玄碧还好好活着,谁也不敢乱起心思。
崔凝道,“我知道还有钱财地契金银首饰什么……”
“春雨!”凌氏扬声道。
侍女进来,行礼,“夫人,二娘子。”
凌氏道,“去把我床上那两个妆匣取来。”
春雨应声离开,不多时便取了妆匣返回。
凌氏打开其中一个妆匣推到崔凝,“看看。”
崔凝从中取出一沓纸,一张一张看完,发现竟是四十几张宅契、地契、铺面、库房清单,其中铺面、地契竟然以洛阳的最多!看契书都是二三十年前置办下,也就是说,祖母可能早在那么久以前,女帝尚未登基之时便猜到会迁都洛阳。
一个政治嗅觉如此敏锐的女子,却被困在一方狭小的天地里几十年,崔凝不禁扼腕叹息,“祖母当真是大才。”
凌氏快要忍不住拍桌了,这么一沓金山,居然感慨这个?
不过想到女儿不恋财也足够信任她才会如此,也就气不起来了,“你当年八成是只看到明面上那些,这才是压箱底的东西。”
崔凝那时候还小,又因祖母过世伤心,便只草草看了一些,不禁讪讪一笑,“我是没细看。”
她又把东西放在妆匣里,小心推倒凌氏跟前,“还劳烦母亲帮我收着。”
这下凌氏是再也忍不住拍桌,“知道我打理这些有多累吗?!马上就及笄了,还是在外头做官的人,该学会管家了。”
崔凝并不在意这些,而且对于财富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祖母那几卷手稿,早已被她珍重收好搬回自己屋里去了。
凌氏说着,又把另外一个匣子打开,从中拿出七八页契书递到她手上,“阿娘没有你祖母本事,攒下的东西还得与你姐姐平分,这是家里给你准备的妆奁,到时候族中和你叔伯们还会再添些,尚算能看。”

崔凝拿着一沓“尚算能看”的契书,满心茫然,“这些……”
“莫担心,我会手把手教你,从明日起,你便来这边跟着学管事。”
她想起婆母亦颇为佩服,“你祖母当真厉害,二三十年前洛阳那些地可不值什么钱,现在是寸土寸金!”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意,“看看我给你准备的这些地契,看出什么没有?”
“里面也有洛阳宅子和地?”崔凝道。
“是啊,那时候我刚嫁过来不久,偶然听说你祖母在洛阳有不少产业,打听之后就偷偷跟着买了一些,比现在便宜太多了!地有多少都不嫌多,你若是嫌手里宅子多,一转手便能换不少钱。”凌氏不仅跟着买入,还买了不少。
或许因为崔凝一向不拘小节,凌氏在与她聊天的时候不自觉便会说出一些从前绝不会宣之于口的话,她小声道,“我进门时,当今已经登基多年。二圣临朝之时经常居于洛阳,我猜想这天底下最尊贵之人,未必愿意顶着谁家妇人的名头,伱祖母八成是看出什么迁都的苗头,便豁出去跟着买了,几乎花掉我嫁妆大半,后面好几年都没动静,我就想自己是不是猜错了,还犹豫过要不要出手。还好我忍住了!”
直到七八年前洛阳开始修整宫殿,之后地价飙升,直到现在寸土寸金,她之前买下的产业直接翻了几倍!虽然说,当初那些钱若是当做本金去做生意或许也能翻几翻,但那多辛苦啊!躺着赚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种高瞻远瞩决断所获得的成就感无可比拟。
一进门便花掉大半嫁妆,对于一个新妇而言确实需要极大魄力。
崔凝发现,观察力、魄力、手腕、耐心,自家母亲一样不缺,只不过她自幼接受的淑女教育在不断磨掉她本可以拥有的大局观,导致她看问题角度有局限性。
“母亲真了不起!”崔凝由衷的赞叹,也真心惋惜和心疼。
凌氏作为世家新贵,这些年一派欣欣向荣之象,然而未来的家主凌策并不是一个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反倒是真正有潜力的人被当做联姻工具教养。
她到现在才明白,母亲为何那样操心姐姐婚后的日子,因为她嫁给父亲也曾有过相似的心路历程吧!
崔凝紧紧抱住她,声音很轻,但斩钉截铁的道,“母亲真的很了不起,和祖母一样了不起。”
凌氏愣住,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微微发酸。
她无疑是一个好主母,过往被许多人肯定过、称赞过,但唯独这一次,竟因为这样出格的话题得到肯定,心中某处被触动。
然而她不敢深想,很快按下了情绪,笑斥道,“好了。拍马屁也逃不过学中馈!”
“啊!”崔凝哀嚎,抱得更紧了,“我明年再学!”
凌氏无情拆穿,“别以为我不知道,等你回了衙门又是遥遥无期,明年推后年,后年推大后年,我可不想丢人丢到亲家跟前,明日说什么都得给我学。”
于是第二天,崔凝便在家里上工了。
凌氏为了让她不耽误养身体,甚至把一大早该处理的事情都往后挪了两個时辰。
操持家事对于崔凝而言还真不算特别难,但是比起监察司的事务居然更加繁多复杂,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特别考验耐心。
她发现中馈其实是一门大学问,能从中学到很多。被勾起兴趣之后,甚至都不需要凌氏催促,自己便兴致勃勃上手了。
本来只安排一个时辰的学习,她愣是学了四个时辰,到了晚间还拿着下人名册研究人际关系。
那劲头,凌氏看着都害怕,从一开始耳提面命,变成了苦口婆心劝她歇一歇。
晚间,凌氏洗漱之后躺下,又猛然坐起来。
崔道郁吓了一大跳,“发生何事?”
“不行,我得去看看凝儿。”凌氏说着就要起身。
崔道郁拉住她,“大晚上的,你去看什么?”
凌氏无奈说明原委,“我想着距离凝儿出嫁也没两年了,正巧她年下闲着,我今日便带她学学如何管家,谁知道她刚开始还万般不乐意,学着学着就撒不开手了,暮食之后还要折腾,被我劝住了。”
崔道郁不解道,“这不是挺好吗?”
“你忘啦!咱闺女刚回来的时候,天还不亮就起来扛着扫帚去扫地,那么丁点,人还没有扫帚高!哎呀,这孩子过于勤快我心里不踏实,她现在正养着身子呢!我得亲自去看看她有没有偷偷熬夜。”凌氏拍掉他的手,开始穿衣裳。
崔道郁一想,也跟着爬起来,“那我跟你一块去。”
夫妻两个穿上衣服悄悄摸去了崔凝那边,确认没有亮灯之后才放下心。
“我早知道她不是那种不知好赖的孩子。”崔道郁欣慰道。
凌氏瞪他一眼,“事后诸葛!早知道你别跟着来啊?”
崔凝不知夜里发生的事,次日再去找凌氏时,便被她拉着选衣裳布料、首饰。
“针线上给你大师兄做的几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他意,你选些布料再多做几身。”
崔凝仔细选了几匹青灰、墨蓝料子,“大师兄习惯穿道袍,回头用这两匹做几件厚实点的。”
“夫人,二娘子,魏大人来了。”侍女进来禀道。
崔凝道,“不是说傍晚,怎么这么早?”
“哼,我还嫌他来的晚了呢。”凌氏哼笑。
侍女捂嘴偷笑,“是来送节礼的!”
年前魏潜没有空,是魏家安排人过来送的节礼,他年前还收到崔家送过去的大氅,怎么也应该来告罪拜谢。
崔凝反应过来,“他一休息就替我去找师父坟茔去了,大概今天才闲下来吧!”
凌氏本也没多生气,闻言便打趣她,“胳膊肘这就拐过去了?”
崔凝笑嘻嘻,“我两边胳膊肘呢,一边一个。”
“行了,这点事算什么,还没有你一天惹我生气多!”凌氏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圈,“这身还行,一会儿待他拜见完你祖父和父亲再去见见他。”
“您不去吗?”崔凝问。
凌氏拿帕子掩嘴尴尬地咳了两声,“我见他作甚,又不是没见过。”

崔凝着急追问,“您是不是气他前日过门未入?”
女儿还要女婿教,她作为母亲是多么的失职,这么丢脸,凌氏还挺不想面对的,但见崔凝着急,她又想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女婿走,“我生气作甚!我有事要忙,等会若有空就见。你莫在这里碍事,先回去让青心把头重新梳一梳。”
崔凝想到自己这两年总是穿官服,很少有机会穿上漂亮裙子,上一次参加宜安公主的宴会还专门往幼态装扮,便也想趁着看灯会的时候好好打扮一番。
时下以丰腴为美,崔凝觉得自己太瘦,没有必要非得仿照人家的打扮,否则多少有点东施效颦的意思。
“今年新做了十几件冬装,您一件还没上身过呢!”青禄抱怨道。
青禄和映桃带着几个小丫头把衣服撑开,让她一件件过眼。
崔凝在一堆衣服里指了一件最显眼的,“就这个吧!”
映桃飞快的扫了青心青禄一眼,旋即赶忙笑着道,“娘子,大过年穿这件会不会太素?”
这是一件交领齐腰,下面黛色裙子,系带上绣金丝团花,上身烟色素面交领,领口处黛色滚边,绣金银交错团花,外罩仙鹤排云氅衣。这配色乍一看颇有几分道袍的感觉,在一片浓绿艳红里边可不就是最显眼。
“大过年当然是开心最重要。”崔凝其实也觉得现在穿太素,却故意拍板决定,“就是它了!”
青禄想了想道,“这件也沾了红呢,不算素!等会再装点装点肯定很喜庆!”
映桃看了一圈才在氅衣背后看见几只仙鹤头顶的那点红,立刻转变话锋,“细细一看还真挺喜庆!待会再经过两位姐姐妙手装点,定然没问题!倒是我多虑了。”
青心别有深意的看了映桃一眼,不禁掩嘴轻笑。
几人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这件衣服多么好看,然而待换上了衣裙梳好头,都不由看呆了。
一直以来崔凝给人的印象是活泼可爱的,没想到换了一身装扮之后,整个人气质居然变得截然相反。少女身形抽条,已然如初春新柳纤细窈窕,修眉云鬓,不笑的时候清冷恍若世外仙。
这显然不符合时下大众审美,但绝不能说不美。
“啊!”
青禄掐得映桃痛呼,“你、你你松手!”
青心也回过神来,从妆匣里取出两支白玉簪给崔凝簪上,“这是去年魏大人送的生辰礼,配这一身刚刚合适!。”
青禄打趣道,“我说魏大人怎么常常送玉,原来早就看出娘子是個玉人儿。”
崔凝从铜镜里看见自己,心道怪不得师父说她长大一定比二师兄还厉害,如今还只略见清冷,若是年长十岁,必是一副道法高深的模样,再换上一身道袍更能唬人。
不过就是不能笑,一笑便眼睛弯弯,直接破功了。
青心从插瓶里选了几枝今早折的红梅给她簪进头发里,“一会儿选个赤金镂空香球,系香球的丝带换成赤色,外头多罩一件月白纱衣,中间再叠三件氅衣,一件鷃蓝银丝松鹤纹一件赤色一件缃色绣金,露个衣领,皮裘便选银狐毛,既与娘子这一身合衬,又合适过年。”
青禄和映桃听着便将所需衣物取来提崔凝换上,如此搭配之下,虽仍是大面积素色,却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清冷不吉利。多层叠穿正好遮掩了崔凝单薄的身型,显得越发雍容气派,再加上外层薄纱如雾似雪,走动起来其下氅衣仙鹤排云上绣纹若隐若现,宛如真有仙鹤穿云而过一般。
“娘子看看这样可还行?”青心问道。
崔凝赞道,“不能更好了!好看合时宜还暖和。”
“娘子,夫人命嬷嬷送了几个人过来。”外头小丫头道。
“先带去花厅吧。”崔凝说罢,有些疑惑,“这时候送什么人?”
青禄笑答,“想是要给娘子补人了,咱们贴身伺候的有三个,夫人早就说再添一个正好四角俱全,只是总也寻不到娘子闲着的时候。”
凌氏知道崔凝一向有主意,便也不擅自做她的主。
映桃一听,心中欢喜不已。
别看她现在看上去是占了一个一等侍女的位置,实际上是她厚着脸皮硬混上来的。
因着崔凝平日不怎么管屋里头的事儿,映桃又是崔凝亲自从江南带回来的,她硬是把自己当做贴身侍女,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她在这屋里一直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平日里没少被其他低等侍女挤兑。
“那便选两个吧。”崔凝道。
两个?!
映桃一听,心拔凉,当初她肖想过魏大人,娘子不愿意留她也正常,到底是她痴心妄想了。
青心青禄也是吃了一惊,她俩知道映桃硬挤到跟前伺候,但娘子也没说什么,便一直以为是默认要留下她了。
崔凝看向映桃道,“我有意安排你去我嫁妆里的一间铺子做个小管事,你觉得如何?”
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映桃连个磕巴都没打,连忙点头,“愿意愿意!承蒙娘子看重,婢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映桃这个人脸皮够厚,最擅长打蛇随棍上,这些看上去都是令人厌烦的缺点,但崔凝能看出她并不是无脑撒泼耍赖要好处。她能识人、有眼色、识时务,会抓时机,还特别能抗压,把她带过来直接扔进这个陌生院子,她就能很快抓住漏洞混成一等侍女,而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远交近攻。
在这个小院的二三等婢女眼里,映桃是突然跳出来侵占她们利益的“程咬金”,所以一开始下面根本没有人搭理她,但崔凝知道她在整个崔府的人缘相当不错,譬如母亲屋里的春雨就很喜欢她。
她不在意下边的小婢女们的看法,只一心讨好青心青禄,她知道只有这二人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因为待娘子议亲出嫁,身边不可能只带两个一等侍女,添人是早晚的事。
她与青心青禄交好之后,又利用这层关系去结交外部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再利用外部的力量迫使内部的人屈服于她。
效果很显著,现在已经有人认同她一等侍女的身份并且开始讨好她了。
而且,映桃心里很清楚是谁掌握着自己的命运,折腾再多都不如崔凝一句话,所以每一次只要有见崔凝的机会,她就往前凑,但是又绝不越过青心青禄。
就譬如方才,谁都能看出衣服太素,青心青禄也一定会想办法,否则这样穿出去了,夫人不会怪罪娘子,却会怪她们无用。
映桃抢在前面先指出问题,可不是为了抢风头。她早知道崔凝不喜欢别人质疑自己的决定,但又深知崔凝并非心窄之人,所以才上赶着出头做了青心改装扮的契机,既找到存在感,又显出别人能干。
崔凝虽然一直在监察司,也不怎么管自己院子里,却不是对府中之事两眼一抹黑。
一个小小院子里,人均八百个心眼子,青心自不必说,就连看着憨憨的青禄亦从来都是进退有度。
崔凝连半道带回来的人都能摸清性情,更遑论几乎跟着她一起长大的青心青禄呢?这么多优秀能干的女孩子,她不想让她们一辈子只做些伺候人的活。

第512章 选人
“跟你们透露一点内幕。”崔凝勾勾手,待三人靠近才神神秘秘道,“你们娘子我发财了,在外边有数不清的铺子。”
三人都不是蠢人,猜到应该是嫁妆。
青心青禄知道娘子还继承了老夫人的嫁妆,再加上家里给准备的,那恐怕是她们不敢想的财富。映桃想不到世家大族的嫁妆能有多少,但她会察言观色。
“我想一直做官,这些东西总要有人替我管着。”
崔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起身道,“走吧,去选人。”
青心心跳如擂鼓,慢一拍才跟上去。
花厅里站了十二个女孩子,最大的十七八,小的只有十来岁。
“都坐吧。”崔凝道。
众人便在面前的席上跪坐下来。
“二娘子,这些都是家里原就备下的婢女,无需另教,选上就能干活。”嬷嬷说着便将名册递上去,里面记着每个人年岁、背景、擅长做什么。
崔凝快速看了一遍,便念了四个名字,“立秋、文竹、青黛、小燕,上前让我瞧瞧。”
四人便起身跪坐到最前面。
崔凝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大约已经十七八岁了,她垂着头,看不清样貌,但是曲线玲珑有致,纤秾合度,丰满而不臃肿,光是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婢子立秋,拜见娘子。”
“婢子文竹,拜见娘子。”
“婢子……”
待四个人各自报了名字,嬷嬷道,“都抬起头让娘子看仔细。”
四人微微抬头,崔凝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无他,那个青黛实在太美了!她长这么大见过最美的女子便是柳意娘,但是青黛容貌与之不相上下,还有别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情。
“你们四个都留下来吧,先适应一段时间看看。”崔凝道。
送人来的嬷嬷欲言又止。
崔凝问道,“嬷嬷想说什么,是不方便留这么多吗?”
这个青黛并不是夫人亲自挑的人选,而是嬷嬷私下塞进来走过场的。青黛得知二娘子要选侍女,捧了十贯钱来求,嬷嬷便想着她都快到放出去的年岁了,又生的这般美艳,二娘子定然不会选她,走个过场便能得十贯,岂不美哉?
万万没料到就这么寸,二娘子竟然真点了她!
若叫夫人知道有人收钱私自塞了这么一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到二娘子身边,怕是要出大事!
可这事也不好明着说,嬷嬷只得隐晦道,“娘子自是想留几个便能留几个,只是青黛年岁大了点。”
青黛闻言,忐忑地攥紧衣角。
“哦。既然岁数不合适,为何会送到我眼前?”崔凝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但并未追究,“行了,其他人你领走吧,我留着青黛有用。”
崔凝选青黛,是因为看见名册上写着她擅长算数还粗通药理,人长得如此出色倒是意外之喜。
待映桃和青禄把人都领出去,青心忍不住道,“娘子,青黛生的这般好,万一日后……”
崔凝知道她的未尽之意,笑道,“无事。只要她不主动作妖,我自是能容得下。”
映桃也曾对魏潜起过念头,崔凝还肯把她带到身边,但也能当街怒怼柳意娘,痛揍宛卿。
区别对待非是因为长相,其实崔凝更偏爱美人,她怼柳意娘揍宛卿,更多是因为她们本身的恶意和挑衅。
崔凝觉得喜欢他实在是人之常情,她能理解,但不能接受别人跑自己头上拉屎。
更何况,崔凝还知道魏潜的秘密,过于美貌在他那里甚至可以归为劣势,但她自己喜欢啊。
多看美人心情舒畅,能延年益寿。
崔凝原还想着如何日后安排青心青禄,总不能大好年华全都放在家里看屋子,现在倒好,人手直接不够用了,还好母上大人送来及时雨。
她点了四个人放在院子里,还是没有明确没有发话。
崔凝知道不是人人都能像映桃这样到哪儿都能混的如鱼得水,这回没有打算观察太久,正好她这回在家休息很久,天天相处很快就能知道大致性格。
暮食之后。
有侍婢来禀,“娘子,魏大人刚刚拜见完夫人,夫人让人领他去了汀香楼。”
汀香楼在东院与西院之间的花园里,距离崔凝的住处不远,是一幢二层小楼。
崔凝到的时候见一楼无人,便直接上了二楼。
魏潜站书架边,背对着楼梯看书,听见脚步声后含笑回过身来,见一女子飘然而至,第一反应竟然连忙避开目光。
“五哥?”
魏潜愣了一下,猛然转回头,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崔凝也僵在原地,心道莫非自己新形象也令他感到不适了?
“阿、阿凝?”魏潜露出迟来的惊艳目光。
崔凝反应过来,笑道,“你不会没认出我吧?”
她一笑,还是熟悉的感觉。
“今日与从前很不一样。”魏潜有些不好意思道,“也、很美。”
崔凝不是长相秾丽的美人,但也绝不平凡或温柔似水,她不笑的时候很冷很有距离感,一笑又特别温暖明亮,如此极致的反差竟然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这样的崔凝于魏潜而言有点陌生又有点新奇,他觉得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令自己怦然心动的美,以至于崔凝上前的时候,他手心瞬间便汗湿了。
气氛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明明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平日已经甚为熟悉,然而此时竟然都莫名羞赧起来,就连整天挂在嘴边的称呼都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崔凝强作镇定,“今日都干嘛了,用饭了没?”
“嗯,用过了。早上先随、随伯父去拜见尚书大人,而后与伯父并几位伯伯说话,一起用过饭后又去拜见了伯母。”
那日魏潜来接崔凝时虽未入府,但给门房递了拜帖,所以今日这些人才专门等在家里。
崔凝隐约闻到一点酒味,“喝酒了?”
魏潜点头,“喝了一点。”
一番问答之后,两人傻傻的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话。
魏潜缓过劲来,走近握起她的手。
“五哥手心好多汗哦。”崔凝说完,忽然相视笑起来,“我让人领你去梳洗更衣,咱们出去吃夜宵?”
魏潜忘记自己如何走下楼,如何到客房,直至侍女打水进来方恢复平静。

不多时,道衍和崔况前后脚来了。
道衍见到魏潜同一女子颇为亲密的站在廊下,脸色登时微变,三两步冲过去怒视他,“你、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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