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by袖唐
袖唐  发于:2023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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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凝想了想,“那确实,布置八卦的那些竹片一看就是早有准备,不是临时起意。”
“总之,楼仲此人很有问题,有可能是个关键人物。”魏潜摸出令牌给她,“与易君如一起,带上鹰卫去仔细搜查楼仲宅邸,一定能查出东西。”
崔凝闻言不由问道,“五哥为何如此笃定?”
魏潜没有半点不耐,仔细给她分析,“用反推。假定楼仲就是谋划布置案发现场陷害太子的人,你觉得他的行为有何问题?”
“那问题可大了!赵三是他母亲的人,他知道自己母亲杀人,不是帮忙遮掩也不去劝阻,反而添柴加火,诬陷太子的罪名足够柳聿死一百回了,他这何止是大义灭亲!”
简直是恨不得柳聿和楼家一起毁灭,甚至完全不在意他自己可能也会被波及。
崔凝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真的会是他吗?”
魏潜道,“不是所有父母与子女之间都有亲情。”
这话说的相当保守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视对方为死敌的父母子女也并不罕见。
“他从一开始似乎就在故意漏消息给我们,我打赌他宅邸里一定留了更多证据。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魏潜微微扬眉,“可敢与我赌一把?”
“我才不要与你赌,你说的肯定对。”崔凝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拜拜手,“我去了。”
崔凝心里有了数,飞快召集人手赶到楼仲宅邸。
当天魏潜亲自带人去抓捕宜安公主,楼仲这边是交给监察一处负责,从人他入狱开始,楼府以及他名下所有生意都被管制了,崔凝拿着令牌可自由出入这些地方。
“还是老规矩!你负责书房。”崔凝道。
易君如脸上挂着大大的眼袋,整个人宛如老了十岁,“行。”
看着崔凝充满干劲的带着人进了正堂,易君如晃了晃身子,“也是诚心不让我活过年啊!”
“大人,您没事吧?”鹰卫扶住他。
在这一刻,他念起了自己的好伙伴卢仁剑,想到那人跋山涉水去那蛮夷之地,还不知道在遭受什么样的艰险,忽然就觉得舒坦了许多。
不愧是我毕生挚友,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予我慰藉!易君如打起精神摆摆手,“我又行了,走吧。”
殊不知,远在天涯海角的卢仁剑站在毒辣的太阳下,形如乞丐,却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他虽身苦,但一想到易君如在魏潜眼皮底下时时受磋磨,便浑身充满了勇气。
好兄弟就是要成为彼此的精神支柱,谁又能不叹一句感天动地呢!
那厢略过不表。
崔凝令手下监察佐使搜查正堂,自己带人穿过中庭来到卧室。

据说当天楼仲被抓的时候就在卧室。
崔凝都不知道魏潜会直接下令抓人,楼仲更不会提前得到消息,他如果临时处理证据,一定很仓促。
崔凝吩咐鹰卫搜查起居室,自己则带两个人着重搜查卧房。
这间卧房床榻居中摆放,床本身也很大,长宽都有六尺以上,床头是月下青竹壁障,四面挂着月白金银丝绣夹竹桃帘幔,看着既清雅又不失贵气。
床下色彩明丽的波斯地毯与周围小装饰呼应,竟然丝毫不违和。
屋子左侧开了门,通向一个面积不大的小花园,花园周围封闭,只作为卧房向外的延伸,并无其他出入口。
崔凝带着两名鹰卫把屋里屋外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丝毫可疑之处。
“五哥不会猜错的……”崔凝环顾四周,角角落落都没有落下,地毯都给掀了,那些瓶瓶罐罐也都……
崔凝想到这里,目光突然落到了外面廊下。
那里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两盒干果蜜饯,还有一只插了三支干莲蓬的花瓶,瓶口细长,只有拇指粗细,瓶肚也仅如拳头大小,看起来根本不像能藏东西的样子。
崔凝把花瓶拿起来晃了晃,里面传出轻微的声响。
“咦?”她心下一喜,连忙把干莲蓬丢到一边,再次摇晃,发现里面依然有声音。
那声音只是轻微的摩擦声,听起来像是纸张。
瓶口细长,崔凝磕了半晌没磕出东西来,索性直接对着柱子砸碎。
清脆的碎瓷声,随着瓷片纷纷落地的还有一卷纸。
崔凝小心的把纸捡起,展开之后才看清是两封信。信的内容虽不多,但一句句简直是在扒柳聿皮。
纸上很新,笔迹也很新,看上去是前不久的通信。信中柳聿似乎是在回应楼仲的某些问题,但是只表达了态度,因此具体问题未知。信中提到了悬宿先生,言辞激烈,恨意满满,威胁楼仲若是再与他混在一起,便断绝母子关系。
这两封信,把柳聿的杀人动机也给补全了。
与楼仲之前的供词恰恰相反,柳聿不但没有把悬宿先生当做恩人,反而十分痛恨他。可以看出,这恨意完全是出于私人情绪,绝非是立场或大是大非的原因。
这就让崔凝不得不去猜测,柳聿与悬宿先生之间是不是有那么点不得不说的故事。
“果然。”崔凝从来没有怀疑过魏潜的分析能力。
在这么显眼又有点意外的地方找到书信,显然是楼仲有意为之。就如魏潜之前所说,楼仲有问题,柳聿与楼仲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也值得探究。
有鹰卫来报,“大人,易大人请您去书房一趟。”
看来,书房那边也有发现!
“好!”崔凝收好信,随着鹰卫出门。
易君如仔细检查过一遍书房之后便开始整理书籍。
他实在困倦的厉害,就算他看书再快,这么多书一一翻过来,却不说得花多少时间,便是体力都跟不上!
为了加快速度,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直接指挥几个鹰卫,只靠眼和嘴指挥他们迅速的把书籍字画分类,短短大半个时辰就将书籍整理完了。这一查不要紧,竟然从中找出了七八卷的占卜类书籍,更重要的是,还在书架夹缝中发现了星象观测记录!
易君如正伏案看手稿,察觉光线暗了一瞬,抬头便瞧见崔凝正进门,招呼她道,“小崔大人快来看看。”
崔凝大步上前接过手稿。
“我对比过字迹,这是悬宿先生近半年来的观星测算手稿。”易君如道。
原来悬宿先生近些年虽然确实沉迷于八卦占卜,却也并非像他们之前想的那样,完全放弃了观星。这些手稿就是最近半年的观星记录、天相测算,其中就着重提到了“太白经天”。
崔凝看罢,自语道,“这难道也是楼仲故意留下的线索?”
这个东西是魏潜推测的重要佐证,更加证实了楼仲有可能是尾随赵三,在案发现场留下假卜辞和中天八卦的人。
不过,若说楼仲与母亲关系不好,想要揭露她罪行,所以故意留着表明她有杀人动机的书信,崔凝尚能够理解,但书房这些东西分明是把他自己也给坑进去了。
崔凝抬头随便看了一圈书房便有些明白了,楼仲一介商贾,却是个喜爱藏书之人,这间书房里有十来个巨大的书架,五花八门的藏书,便是没有千卷也得有数百!
想必他根本想不到,居然有人不到半个时辰就从千余卷书中找到几本卜卦类书籍吧?更遑论是从这样的书海里寻出一张纸。
监察司里头有不少怪才,在整个长安都颇有名气,但易君如太过于懒散,从前只知道晒太阳喝茶,若非魏潜素来明察秋毫,估计也难以发现他的才能,外头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崔凝大概能猜到楼仲的想法了,若非有易君如,以监察司查案的效率,这些书还没有查完,案子就能破了,更何况还有他专门留下的书信转移注意力。
外界只知道监察司在查青玉枝案,他一是没有想到魏潜会下令彻查他的宅邸,二是,他自以为留下的证据足以令监察司很快定柳聿的罪,根本没有想到监察司会这么变态,竟然会一本本翻他巨量藏书。
“易大人阅书的速度越发令人惊叹了呢。”崔凝似笑非笑的道,“大人藏拙了啊。”
易君如先前展现的实力已经令人叹为观止,然而,居然还不足现在的十分之一!
“哪、哪有啊!我这只是凑巧罢了!”易君如一个激灵,顿时不困了,他自知瞒不过去,委委屈屈道,“那什么……还请小崔大人网开一面,千万不要同魏大人提起此事,否则吾命休矣!”
易君如被魏潜逼着做这做那,疲惫的模样有一半都是装的,这回真是被逼到极点了,连续几日没有睡好觉,一心只想赶快弄完交差,连装都装的力气都没有了。
崔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您以为五哥会不知道啊,他只是没想逼你罢了。”
易君如想反驳,但仔细一想,魏潜还真有可能对他的能力了如指掌。
“您也别怨怪他,青玉枝案背后牵扯出一大堆事儿,四处是真的人手不足。”崔凝叹气,想到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卢仁剑,“谁也没料到临近年关能出这么一桩大事儿啊。”
长安每天都在死人,若非牵扯到皇位之争,青玉枝案还真不算什么。
“啧,那儿能呢。”易君如是真心不怨,倒不是说心甘情愿被这么使唤,“你都不怨,我怎么好意思。”
把未婚妻当驴使的人,估摸着满大唐就魏大人一个,易君如越来越觉得,魏潜单身到现在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负面传言,他满脑子都是案子,也就巧了遇上个与他臭味相投的崔凝,不然……
咕咕,咕咕……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崔凝心中微顿,抬手制止正要说话的易君如,侧耳细听。

“我出去看看。”崔凝把手稿递给易君如,转身出门。
她穿过月亮门,看见前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小径,踩着石板路穿过竹林,尽头出现了一道竹门。
门后院中假山掩映,道路曲折,但是“咕咕”的声音越发清晰,崔凝循着声音找过去,很快便看见山后竹屋。
“是鸽子。”鹰卫道。
崔凝推了一下门,发现没有拴,直接推门走入屋内。
里面一排排笼子,里面果然养了不少鸽子。
崔凝探头仔细看了看,“这是信鸽?”
“是信鸽。”鹰卫确定。
监察司经常用信鸽传递情报,也有专门的鸽舍,崔凝也曾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里的鸽子似乎比她见过的体型要大上一圈。
崔凝盯着信鸽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把信鸽都搬回监察司,另外派个人过来守着,看看会不会有信鸽返回。”
搜查完楼府,崔凝带着所有证据以及十几个鸽笼返回监察司。
她怕把这些鸽子与监察司信鸽弄混了,便没有放进鸽舍,而是命人抬入监察四处。
“大人,天快要黑了,鸽子不好放在院子里。”鹰卫提醒道。
崔凝想了一下,指了指最边上那间静室,“先暂时放在那间屋里头吧。”
“是!”
鹰卫抬着鸽笼过去,路过一间静室的时候,见窗子打开,一个女子正满面愁容的站在窗边发呆,她忽见这么人过来,神情慌乱的关窗,关到一半时目光却被笼子鸽子吸引,手上动作顿住。
崔凝跟过来,注意到她的异常反应,“赵娘子认得这鸽子?”
此女正是青玉枝案凶手赵三的妹妹,柳鹑的妾室赵盈盈。
先前为了诓骗赵三吐出实情,故意演了一出戏把人绑回来,结案之前没打算放回去,便只好将人先安置在静室中,派人看守送饭。
赵盈盈道,“这是……小郎君的鸽子吗?”
崔凝突然想起来,赵盈盈原是柳聿买珍禽送的鸟奴,可这些鸽子上又没有记号,她是如何一眼就认出来的?
“这些鸽子有何不同吗?”崔凝走到廊下。
“夫人的鸟园里有一种鸽,体型较普通鸽子要大些,颈羽如碎雪,翅下羽生白点如珍珠,胸腹有淡粉斑纹。”赵盈盈怀有身孕,被关在此处又不知详情,心中焦虑,有心卖个好,解释的颇为详细。
“那鸽子原本只是用来观赏,小郎君却拿去与别的鸽子杂交,育出了一个新种,品相与普通灰信鸽很像,但是略大一些,腹部有淡淡粉色,有的羽下也会生白点。从前我还在楼家时,曾帮忙照料过几回。”
崔凝抬手命鹰卫抬一个笼子上前给她细看,“你仔细瞧瞧,是他的鸽子吗?”
赵盈盈看了看,“确实与小郎君的鸽子很像,我从前也未曾在别处见过这样的鸽子。”
崔凝若有所思。
隔了片刻,赵盈盈小心翼翼的问,“大人,不知我夫君与阿兄怎么样了?何时才能放我们回家?”
崔凝心想你阿兄怕是回不去了,“耐心等等吧,这几日会有结果。”
赵盈盈未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欣喜道,“多谢大人。”
“嗯。天凉,莫站在窗边吹风。”崔凝不全是关心她,最近监察司的医者也都不容易。
崔凝揣着疑惑,找到魏潜。
她先是搜查到的证据都交给魏潜,又忍不住问,“五哥,你还记得之前在苏州去抓凶手时曾射下一只信鸽吗?”
魏潜抬头,“怎么?”
崔凝道,“我今日在楼仲宅邸中发现一屋子信鸽,看上去与那只有点像,不过那时天色太晚,我没有看仔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一会儿去看看。”魏潜当时亲手检查过信鸽,因此颇有印象。
魏潜看完证据道,“楼仲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原本想故意嫁祸,不料尾巴没扫干净,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崔凝有些不解,“他看上去也不是个蠢人,怎么会在书房留下那么多痕迹?”
提前烧掉这些书又不是很难的事。
“月下居的书房里有很多地方落了灰,看上去并不常用,悬宿先生家中书房里也看不出频繁使用的痕迹,他一定有别的住处。”魏潜屈指弹了一下手稿,“现在看来,他大约是长住楼仲家中。”
崔凝“啊”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东西是悬宿先生放进去的,楼仲并不知情?”
“也许。”魏潜道。
“五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崔凝双目炯炯的望着他。
魏潜手指微顿,“你说。”
“柳聿似乎特别恨悬宿先生,当年他们一起去河东道之前或者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崔凝凑近他小声道,“你看楼仲今年正好三十,柳聿一嫁入楼家就生下了他,你说会不会……”
崔凝以为他会说教自己,不料却听他道,“不无可能。”
魏潜见她愣住,眉眼间浮上淡淡笑意,“最近监察一处查到的消息陆续传回。悬宿先生年轻时多情却不痴情,在外头颇有几个红颜知己,他与柳聿确实可能有些过往。以他那般性子,多年苦苦寻妻女,因为愧疚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监察一处查到这些很是费了些周折。
魏潜道,“我今日先审问了楼仲的小厮,得知楼仲母子关系确实微妙。”
两人没有明面上撕破过脸皮,偶尔闹些不愉快也很正常,可他们之间感情又相当冷漠。
“据小厮说,楼仲小时候在楼家总受欺负,柳聿从来都不管,如今柳聿掌楼家钱财,楼仲成年后却坚持孤身来到长安做生意,平常都是悬宿先生帮忙,柳聿不仅不关心,每次写信来还都是训斥之言。”
楼仲每一次接到母亲的来信,情绪都要低沉数日。
那小厮从小与楼仲一起长大,虽不知道内情,但这些明面上的东西一清二楚。
魏潜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心疼道,“先别想这些了,我让厨房准备了饭菜,你用了饭后早些……”
“大人!”鹰卫过来禀报,“门口有位陈智陈大人,说要见崔大人。”
“陈智?让他进来。”魏潜道。

第402章 来意
“小崔大人!”陈智兴冲冲的跑过来,带着一脸喜气,本来就小的眼睛越没有存在感。
他近前冲魏潜拱手道,“魏大人也在啊!”
魏潜拱手,嗯了一声。
崔凝嘴角微抽,这人被圣上丢进牢房里关了几日,终于被放出来了,不想着夹起尾巴做人,居然还出来到处晃悠。
“听说……”他看见崔凝吊起的手臂,话音一顿,旋即又问,“你这手是怎么了?”
“没多大事儿,脱臼了。”崔凝打量他,发现他一身衣服像腌菜一样,明显是还没有换过,“何事如此着急?”
陈智道,“我这不是一出来就听说宜安公主被抓了嘛!过来问问你何时去抄家。”
宜安公主抓过陈愚,崔凝能理解陈智这会儿为何高兴,但是,“罪都还没定,抄什么家?”
再说了,抄不抄家关他什么事?
陈智搓搓手,“我不是馋她家里和别苑里的那些密道机关吗!抄家的时候能不能……”
魏潜道,“倒也不必等抄家。”
陈智激动的眼睛都变大了,“真的?!”
“陈大人擅工?”魏潜问。
提起此事,陈智不由叹气,“是啊!唉!不提也罢!”
弟弟一手好丹青都去卖颜料了,他又怎么好闷头钻研建筑、机关?家里处处都要用钱,总是靠变卖祖产过日子也不是办法,所以他们一家子坐在一起猜长短,谁拿到了最短的一根签,便出来科举做官养家糊口。
就是……被逼无奈只能出来做官这样子……
崔凝对他们家风已有些了解,却仍是有些不解,“既然擅工,为何不争取进工部?”
“进工部?”陈智摆手,“我从前也有过这个志向,但了解工部之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在其位谋其事,身在工部必须要服从安排,让去建什么就得去建什么,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陈智根本不愿意把自己大好的青春浪费在不相干的事情上,若不是愿赌服输,他连这个地方官都不想做。
魏潜道,“我会令人去搜查宜安公主别苑,带上你也无不可,不过我们事先要约法三章。”
陈智连忙道,“您说您说!”
“第一,找到别苑密室;第二,没有同行监察使允许,不可擅自在别苑做任何事情。”
陈智犹豫道,“那我想看遍别苑结构,监察使不让怎么办?”
魏潜勾起唇角,“何必急于一时?日后若由监察司查抄公主名下财产,我允诺你,她所有宅院都可以让你观看两日。”
“当真?!”陈智立刻点头,“没问题。”
今日虽不能随意行事,但事先过过瘾也是好的。
易君如捧着一摞书过来,一只脚刚迈进门,便见三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他。
“我……打扰你们了?”易君如悬着脚收也不是进也不是,半晌没敢踩实。
陈智道,“就是这位大人要去查宜安公主别苑的吧?”
“我、我我就是路过。”易君如飞快收回脚,“啊,你们忙,我还有事,等会再来!”
说罢,被鬼追似的逃窜而去。

魏潜令路平心带人随陈智一起去搜查公主别苑。
陈智瞅着路平心,知道他肯定是个老老实实执行命令的人,有些遗憾的道,“欸,不能换小崔大人吗?”
魏潜淡淡问,“陈大人不满意?”
一个外人,同意你掺和一脚已经是破例,还想按照喜好选监察使?当监察司是你家开的呢!
“行叭。”必要时候,陈智很会看脸色,心知不能换人,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路平心出门。
魏潜让厨房送了些饭菜,与崔凝一起简单用了晚膳。
饭罢,魏潜让崔凝留在静室休息,自己又去了牢房。
魏潜的的确确是个满心都装着案子的人,但也并非如易君如所想的那般不懂得怜惜人,他之前见崔凝虽然有些疲惫,但劲头很足,若是非让她去休息,静下来反而容易陷入不良情绪,这才给她安排任务。
这会儿崔凝已经累到极点,饭后开始犯困,勉强打起精神溜了会食便倒头睡了过去。
监察司牢房。
魏潜坐在刑室里写卷宗,隔了片刻,两名鹰卫带着楼仲过来。
“不必绑了,让他坐着吧。”魏潜说话间,仍未抬眼。
楼仲戴着镣铐坐在距离魏潜对面不远处的席上,面对这个久闻大名的监察佐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与传闻中一样俊美冷漠,可是身上却又有着与传闻完全不一样的正气,如坚冰冷硬又如骄阳一般耀眼炽热,极致的矛盾,令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便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许久,才见他搁笔抬起眼。
一双黑眸如渊,似能看透人心,楼仲觉得被他这样注视着,所有的隐秘都无处遁形。
“楼掌柜知道自己母亲雇凶杀人的事。”魏潜没有发问,而是在陈述这件事。
楼仲沉默。
魏潜继续道,“楼掌柜在想该如何不着痕迹的透出真相?”
楼仲闻言,瞳孔微缩。
他看见魏潜拿出原本藏在花瓶里的书信。
这两封信是他故意放在花瓶里让监察司发现的,可是当它真的出现在魏潜手里,他忽然觉得计划有些草率,所有想法都被看穿了。
“今日审问了你的小厮,得知你与柳聿关系不大好。”魏潜把信放在面前案上,“不知楼掌柜方便细聊吗?”
这话问的客气,但绝不是商量的语气。
想到原来的计划,楼仲很快镇定下来,“没什么不能说。”
魏潜微微抬首,示意书吏可以开始记了。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对我忽冷忽热。刚开始,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她才会冷着我。我一直不断反省自己,努力读书、学规矩,想成为一个让她喜欢的孩子。”
可以说,楼仲的童年就是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度过,在楼氏族学中,他从来都是最好的那一个,然而即便再优秀,也仍然没能让母亲的态度有一丝改变。
待他渐渐长大,才发现母亲偶尔看向他的目光格外复杂。
“自我记事起,她便一直掌家,手里有不少生意,整个楼家都依靠她的营生才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她却任由楼氏子弟欺辱我。我一直很想弄清其中原因,所以开始偷偷查她的过往。”
楼仲从十几岁就开始有意识的积攒人脉、钱财,也知道对母亲隐瞒心思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大致还原了真相。
“我并不是楼家的孩子,我的父亲,叫陈伯回。”楼仲道。
陈伯回,也就是悬宿先生。
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前,崔凝还怀疑柳聿与悬宿先生之间关系不一般,魏潜也有所料,因而听见这个答案,并不觉得吃惊。
柳聿杀悬宿先生肯定有隐情,但这种私人关系,并不是魏潜最想听到的内容,“柳聿如何认识悬宿先生?”
魏潜才不会相信偶遇这种鬼话。
楼仲垂下目光,“大人可知道华赢?”
女帝登基前,华赢曾任中书令,后来不到六十便乞骸骨还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华赢为人古板,不耻在女人手下为官,但他对女帝是抱着既不认同也不轻易否定的态度,并未参与过反抗,而是找了各种托词辞官。
迄今为止,华赢已在野二十多年,不过他的幼子华储,如今正任太子少詹事。
转眼间,魏潜脑海中掠许事,最终得到一个结论,“柳聿是太子的人。”
魏潜名声在外,楼仲早有所耳闻,但他敏锐到这种地步,还是令楼仲吃了一惊,“不错。当年我母亲被家族逼婚,曾一度想不开,投湖时被华赢所救。”
当时有人在画舫设宴,华赢本以为只是游湖玩乐便欣然赴约,不想他们是借宴饮掩人耳目,聚众谋划如何推翻把持朝政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圣上。
华赢确实反感女人干政,屡屡明目张胆的与皇后作对,但他可从没想过背地里折腾这一出,当时被一群人架在火上正骑虎难下,恰巧就碰上了柳聿跳水。
柳聿能被家族当做筹码利用,自然是生得一副好样貌,从水里救上来时非但没狼狈之相,反而楚楚动人,华赢立刻装作一副急色之态,带着柳聿逃离画舫。
后来他略略一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效仿前人使一使美人计。
华赢当然不是想用美人去离间二圣,而是想了个暗中发展势力的法子用她们去收拢、控制及发展一些士族。
这样谋划绝非短日之功,华赢只是抱着埋棋子的心态去布置,静待时机,说不定过个十年八年就能用得上。
一开始华赢也未想过从那些打眼的士族下手,他思来想去,最先挑中了地处偏远的鲜卑遗贵。
恰好他的好友陈伯回要去河东道,所以华赢为了掩人耳目,便说有个孤女要去河东道寻亲,托他同行照拂,结果不知怎的那二人居然搞到一起去了。
柳聿路上打听到华赢想把她嫁给一个老鳏夫,心中不愿,又想到陈伯回与华赢是至交好友,若是陈伯回纳了她,华赢应该不会追究自己食言。
陈伯回年轻时风度翩翩、才华横溢,柳聿觉得做小也不算太亏,可万万没想人家只是说一时冲动,并没有打算负责。

第404章 河东旧事
柳聿答应做华赢的棋子并不是为报恩,她跳水本来就为求死,虽然濒死的一瞬有一丝后悔和恐惧,但不会为被救而感激华赢。
她之所以会被说动,是因为华赢许诺会给她准备嫁妆,以及日后也会在各方面提供支持,她一嫁入楼家就能够掌权。而且,短期内也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只要好生经营手中产业,扶持楼氏即可。
然而,她嫁入楼家之后一切都是未知数。华赢会因为她有用给予诸多帮扶,也同样会因为种种原因而放弃,所以她在与年轻俊朗的陈伯回接触之后,背叛了对华赢的承诺。
二人之间有感情纠葛,许多事情就有了解释。
魏潜问,“陈伯回妻女失踪与她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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