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只要在魏潜面前露出半点端倪,十有八九要被他一锅端了,除非他不想管。
柳意娘不禁有些忐忑,“那我们会不会也被查到?”
谢飏从鼻腔里哼笑一声,“不用他查,我早就站到他面前了。”
他一手推动观星台案,煽动李昴仇人报复,借太子的人除掉杨凛,背地挑拨柳聿与悬宿先生关系,暗示武成思利用楼仲扳太子下马,但那又如何,人又不是他所杀,他甚至没有直接教唆杀人,再怎么查也是清清白白。
那些案子,从杀人动机到作案都是一个完整的圆,他只不过是站在远处稍稍吹了一点点风,那圆便自己滚动起来了。
哪怕魏潜查到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却也无法给他定罪。
谢飏道,“便是有事,也是我先有事,你在害怕些什么?”
“我怕魏长渊。”柳意娘并没有参与作案,也没有参与谋反,但她与宜安公主关系密切,“我怕受到牵连再被抓紧去,魏长渊精的像鬼一样,哪怕你上回仔细叮嘱过,我也险些被他套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我害怕再来一次,我会扛不住。”
她更害怕监察二处,若是被上刑,出来也是半残废了。
第409章 成全
“这两日就会结案,你不会有事。”谢飏淡淡道,“以后你也不必再为我做事了。”
柳意娘一惊,“郎君?!”
谢飏把手里的棋子落到棋盘上,起身出门。
柳意娘连忙丢下饭勺,追了出去,“郎君,我方才那些话只是、只是……”
“阿意。”谢飏驻足看向她,眼神中难得露出一丝温情,“我近些年都不会再做官了,你也莫要跟着我蹉跎岁月,趁着年华正好,若是寻得可心的人就嫁了吧,我早已给你备了嫁妆。”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唤过她名字了。
柳意娘眼泪夺眶而出,抓住他的手,“我不!我不嫁人!”
谁又能想到,同时钓着许多男人的柳意娘,也一心惦记着一个人。她决定入风尘的那日,就知道与他此生无缘了,但她总想着,这么多年的陪伴,多多少少是特别的吧,却不想他如此无情!
不,也不能说是无情,只是没有男女之情罢了。
可她曾离云上月、山巅雪那样近,凡夫俗子如何还能入眼?
“郎君。”柳意娘见他没有挣开,伸手慢慢抱住他,咬了咬唇,“郎君要赶我走,就成全我一次吧。我这些年苦苦守着身子,不过是为了怕你嫌弃……”
她博得无数男人的喜爱,可身在风尘,面对强权,想守身多么难。
谢飏任由她抱着,没有挣脱,也没有回话。
他不是很看重这种事,于他而言,成全柳意娘没有什么难的,只是,柳意娘终究又让他失望了一回。
救柳意娘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堂兄刚刚因寻他遇难。他寄人篱下一直过的很压抑,那年更是几乎坠入深渊,柳意娘的陪伴让他在黑暗中挣扎的时候获得了一丝温暖。
柳意娘以为谢飏对自己无意,却不知,他很久之前也曾认真想过两人的关系。
谢飏身为谢家嫡子,肩上不得不抗起责任,不是想娶谁就能娶谁。当初族老们积极促成和崔家联姻,结果婚事未成,到现在还是族中一大遗憾。
一开始崔玄碧心中最属意的人选就是谢飏,而非魏潜。崔玄碧透出一点口风,再加上谢飏的才华相貌,几乎没有人会以为这桩婚事不能成。
崔谢两家联姻不是无条件扶贫,崔凝背负的血仇虽不指望夫家帮忙报,但是需要共同承担风险。谢家虽不知内情,但也知道崔家愿意下嫁嫡女,必定有不可说的原因,但谢氏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不管是何种原因都可以接受。
崔玄碧认为谢飏这种满腹谋略的人是最佳人选,只是没想到他本人根本无意争取。
谢飏从未曾掩饰自己的想法,崔玄碧这种老狐狸怎么会看不出来,自是不会勉强。
谢飏早有谋划,从未想过借妻族势,只想着若是将来柳意娘愿意,他可以终身不娶,纳她为妾。若她不愿,就准备一份嫁妆帮她谋个好婚事。
至于正妻之位,谢飏从来没有想过留给柳意娘,莫说族里宁愿他终身不娶,也不可能接受一个风尘女子,便是他自己,亦不愿意为一己之私踩着满门忠烈的尸骨一意孤行。
成为他此生唯一的女人,已是他能给的全部。
谢飏不喜欢承诺什么,只盼着柳意娘能懂得他一两分便好。
可惜,在她一次次擦着他的底线折腾中,那份心思早已荡然无存,后来也就作罢了。
谢飏看着庭中的颜色活泼娇嫩的虎蹄梅,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来那晚在乐天居偶遇崔凝他们,想起了十六岁所作的那篇《上元雪赋》。
读文读心,本就读的是己心。人心隔山海,非是从只言片语中能轻易读懂。
可是那个小姑娘读懂了他。
情爱于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远远抵不上懂他一分。
谢飏从来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当时心中的震动一晃而过也就放下了,未曾想,却在这个平平常常的时候又突然想了起来。
他这一生虽才过了不到一半,但回想起来,居然连小姑娘解文这件事都能成为他平生最开心的瞬间之一。
从前他总想着,人相处久了总能得几分默契,后来他才信白首如新。
傍晚,监察司。
除了部分监察使尚有任务在外,大部分人都已经闲了下来,监察司高位官员在内堂,其余人皆聚在议事厅,有的闭眸小憩,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
“你们说今日能出结果吗?”
“不是说昨晚从宜安公主别苑的底下密室里搜出大量证据吗,这事儿没跑了吧。”
“那太子……啧。”
事关储君,那名监察使不敢继续谈论,只转头对崔凝道,“小崔大人如此拼命,又是痛失好友,又是断臂,这回升迁有望啊!这里就先恭喜了!”
这话说的,好像升官全是用手臂和好友的命换来的一样,监察四处的人脸色纷纷冷了下来。
四处人少,彼此之间关系不错,再者说到拼命,自在魏潜手下之后,就连易君如这种咸鱼都快变成拼命三郎了,更何况别人。
崔凝正在发呆,易君如倒是先开了口,“杨大人之才,合该去做吏部尚书,官员考评缺你不可。”
“易大人所言有理。”崔凝幽幽道,“杨大人深谙升官秘诀,某在此也先恭喜了。同僚一场,到时候一定要先知会一声,咱们好先腾个时间去烧纸。”
这是怼他拿“痛失好友”刺人的话。
崔凝睨了他一眼,眼神冷厉,似有杀意,那人更难听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众人都暗暗摇头,有些人在监察司待久了,还真当自己真是圣上亲信,什么人都敢惹了?
崔凝可不是软柿子,她祖父就是个在朝堂上都能撸起袖子把人揍到鼻青脸肿的狠角色,她也不遑多让,才进监察司就把一个典书给打了,事后半点事没有。
有人认为圣上一直在压制门阀,便有底气与门阀士族叫嚣,却不知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浑天令死在监察司门口,当天的情形不少人都看见了,都知道崔凝与他交情极好,竟然还敢专门拿那种话刺人,不要命了吗?
昨夜陈智破解宜安公主别苑密室机关,从中搜出尚未来得及运走的黑铁。
这些黑铁都是由鬼土中炼制出来,尚未来得及送往江南。临时召回的二处立了大功,只花了一个时辰便从宜安公主的下属口中审出了鹤池先生和兵器的下落。
相比较之下,一直在外东奔西跑查搜集消息的监察一处就显得有些吃力不讨好。监察一处最擅长搜集情报,不是独立办案的情况下一般都是辅助,费了大力气,出风头的却是别人,时间一长,除了个别心宽的人,其他都免不了酸得慌。
一处酸言酸语也不是一两回了,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一番口舌之争后,整个厅内都安静下来。
内室,监察令、两名少监、四名监察佐令空前齐聚。
众人核对好卷宗,监察令道,“还缺詹师道的供词?”
“快了。”魏潜道。
监察令点头,“长渊先和我一起去面圣。”
目前证据拿去回复圣上已经足够了。
监察令和魏潜从内室出来,几十双眼睛瞬间看了过去。
监察令道,“每处留下几个人当值,其他人可以开始休假了。”
两人在一众欣喜的目光里出门,坐上去宫里的马车。
“你不问我为何阻止你继续查下去?这不像你的脾气啊。”监察令笑问。
魏潜不欲多说,只道,“人都会变。”
监察令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手边的卷宗上,“自古以来,争权夺位的背后皆染鲜血,你能看明白最好不过了。”
“商鞅定法,秦人初言令不便者以千数,於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词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魏潜黑瞳中有什么情绪涌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我自幼读《史记》时便知晓,皇权之下,人命的重量各不相同。”
就连说出‘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的商鞅,在立法之初都没有办法惩罚带头犯法的太子,只能将刑罚降到其师头上,以儆效尤。
在乱世之中急于求变,甚至愿意做出诸多妥协的先秦尚且如此,如今君权稳固,更不可能做到律法之下人人平等。
监察令哑然,都是在同样的规则之下生长,当所有人都还在规则内求生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试图打破规则了。
监察令与魏祭酒关系不错,魏潜也是他极为欣赏的后辈,自是要提点几句,“你明白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便莫要飞蛾扑火。”
“下官明白。”魏潜道。
作为规则之下的受益者,实际上监察令不能理解魏潜所思所想,也并不支持。这不意味着监察令心中没有百姓,他虽监察刑狱,但认为民众还是要以教化为主,律法、刑狱都只是辅助。
监察令道,“从远古至今,人在掠夺、倾轧中一步步走过来,天道就是弱肉强食,只要人活着,有欲望,众生便永远不可能平等。无论到了何时,人命都会有轻重之分。真正心怀天下,为国为民,要着眼于当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还有人在规则之下为他们谋求最大利益,已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魏潜认真施礼,“下官受教。”
因着迁都一事,到处都是宫娥寺人忙碌的身影。
女帝搁笔,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站起来,接过宫娥捧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寺人躬身进门,“陛下,监察令与监察佐使魏大人觐见。”
“宣。”昨日宜安公主被抓进监察司没多久,她便得了消息,当时还与上官婉儿笑说:没想到宜安还有这等雄心壮志。
女帝知道监察司的实力,但他们来的比预想中的要快一些。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免礼。”女帝坐下,神态轻松,“此案想必要聊上许久,二位坐吧。”
监察令、魏潜,“谢陛下赐座。”
“青玉枝一案牵涉东宫,经过数日查证,结果已经水落石出。”监察令双手奉上卷宗。
犯上作乱之事,监察令能不过嘴就不过嘴,女帝也无意为难他,且案情复杂,听来太过繁冗,还不如先过一遍。
魏潜整理的卷宗一向精炼,逻辑缜密又条理清晰,看起来很是省心,。
监察令一直用余光看圣上的表情,发现她快翻完都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震怒、伤心,甚至都没有提一句太子,反而饶有兴致的问起了鬼土,“那红土确实可以冶铁?”
魏潜道,“回陛下,正是。”
“把詹师道看好了。”女帝留着他还有用。
“是。”
“私造兵器的地点在江南一带……”女帝从卷宗中很敏锐的察觉了一些没有写明的信息,“杀杨凛的凶手是与太子有些关系,杨凛可是因知晓此事才会被灭口?”
周云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一口咬死是因旧情仇杀杨凛,圣上心中存疑,如今太子的野心暴露,她合理猜测杨凛的死另有蹊跷。
魏潜道,“周云飞确实是受人挑唆,但此人未必是太子,此事臣下正在追查。”
女帝点头,又着重看了宜安公主的供词。
当年悬宿先生在寻找妻女线索时发现于县附近的山上有大量红色土石,似鬼土又非鬼土,怀疑可能是朱砂,于是带回不少送给喜爱炼丹的詹师道。
詹师道无意间冶炼出了黑铁。恰好与他一同隐君的鹤池先生极擅铸造,便混入这些黑铁铸出一把匕首,命名为“霜刃”。
太子无意间得到霜刃,甚为喜爱,派人前去求剑,从鹤池先生那里得知黑铁的事情,心中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宜安公主便是从那之后才开始有意接近悬宿先生,并用大量珍贵的炼丹、铸造材料收买了詹师道和赵行之,将二人骗来长安后威逼利诱,为己所用。
女帝笑,“倒是有点本事,就是嫩了点。”
宜安公主处理这些事情游刃有余,但格局、眼界还是太小了,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没有更深远的眼光,所以许多安排都出了纰漏。
第411章 结案(2)
“宜安勾结兵马司残害朝廷命官,不能轻饶。”女帝合上卷宗,淡声道,“白绫、鸩酒、匕首,让她自己看着选一样吧。”
监察令躬身,“是。”
“太子的事容朕想想,其他人皆按律判处。”这里头也就太子和宜安公主身份尊贵,监察司那边不能直接做主,女帝交代完此事,便道,“退下吧。”
监察令见魏潜不动,伸手扯了他一把。
魏潜不动如山,“臣下还有事上奏。”
“说。”
“太子除了私造兵器,还搜集各种势力,包括但不限于《司氏密卷》、鲜卑门阀势力,还有……”
监察令额头一阵阵的冒汗,手上用力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魏潜宛如未觉,“还有平阳大长公主的绿林军。”
监察令猛地扭头看向魏潜,哪怕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瞬间崩裂。
前面那些,卷宗上都有标明,但“绿林军”的事情却鲜少有人知道,监察令被惊的甚至连阻止的动作都忘记了。他们潜谈了一路心,觉得这孩子总算变软和了些,不用担心他过刚易折,心下甚慰,结果好家伙,一扭头就来个更猛的,直接给他砸懵了。
“平阳大长公主?绿林军?”女帝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回忆。
乱世之中,有着不输男儿的气概和手腕,巾帼不让须眉,若说这满大唐还有哪个女子能让女帝真心赞赏,也唯有平阳公主一人而已。
魏潜道,“臣下这次巡查江南道发现一起旧案,七年多以前,一座道观一夜之间被人灭门,然而到处找不到该案的卷宗,直到不久之前,又突然发现一个简略的卷宗出现在监察司。臣下一直暗中调查,发现种种线索都指向太子。敢问陛下该如何处置?”
太子欲图谋反,圣上不可能一语带过,但她没有在监察令面前提,说明并不打算让监察司插手后续的事情,可魏潜必须要争取亲自参与审查太子。
屠戮道观的幕后黑手未必是太子,但太子极有可能是带走崔凝师傅的人。
若是别的案子,尚且可以私下去查,但事关一国储君,若没有圣上首肯,下面的人根本插不上手。崔凝师傅也许还活着,是破案的关键的线索之一,他想要帮崔凝查清此事,便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那间道观观主正是曾参与绿林军的一员,据闻当年绿林军解散曾带走巨财。”魏潜点到即止。
圣上睿智,不需要讲透,但魏潜心下不免有些担忧,以他对圣上粗浅的了解,她根本不惧也在乎下面的人反。
从圣上对宜安公主的评价就能窥见一二,她欣赏有手腕有能力的人。
宜安公主不是什么重要角色,甚至,她高贵的血统无法让她享有任何特权,但太子与宜安公主不同。若是太子有谋江山的能力,以圣上古怪的脾气,说不定反而会给他一个机会。
女帝微微眯起眼睛,眸中笑意之下掩着冷意,“魏长渊,你这是在逼朕处置太子?”
不得不说,魏潜还真是猜中了圣上两三分心思,自从她坐上这个位置,要谋反的人一茬接一茬,比韭菜长的还勤快,也就是近两年才稍有好转罢了。
哪怕是现在臣服在她脚下的臣子,有多少是真心都未可知。
推不倒她的,都被她碾碎在脚底了。
然而,继承人毕竟不同。把江山交到一个有能力的人手里,总好过被无能之人祸害。
私造兵器之类的罪名,怎么发落全凭圣上一句话,可是屠人满门的罪行绝不能轻易揭过。
于一国储君而言,若心性阴暗残暴才是天下之祸。
魏潜在女帝没有直接发落太子的时候,直接把这件事推到她面前,与逼迫无异。
监察令觉得自己脑壳都要炸了,圣上平日鲜少发怒,但不代表她能容忍旁人挑战权威,魏潜这是在生死线上来回试探。
想当年他爹也是个悍不畏死的,幸亏做了国子监祭酒之后一心教书育人,否则与魏家人做朋友,天天捞人都捞不动!
监察令抹了把汗,正要冒死开口,便听魏潜朗声道,“非是逼圣上处置太子殿下。”
闻言,监察令悄悄松了口气。
不料气儿吐到一半,又听他紧接着道,“此案尚未有定论,还谈不上处置,臣下恳请圣上彻查此事!”
“咳!”监察令呛住又不敢咳嗽,憋得一张脸通红。
女帝目光微移,“监察令怎么看?”
监察令连忙压着嗓子咳嗽两声。
他能与魏祭酒志同道合,显然并不是个一味退缩逃避的人,“这……若当真如魏佐令所言,还是要查清此事才好,毕竟殿下乃是储君,身系天下。”
“好。那此事就交给魏佐令了。”
魏潜行礼,“微臣领命!”
女帝扬了一下嘴角,从案头翻出调令丢给他,“你从明日起,去刑部吧。”
“陛下!”监察令忍不住惊呼。
女帝声音微扬,“怎么,监察令不舍得放人?”
监察令道,“圣上有令,臣下自当遵从,只是……调职一事,不如等事情了结之后再……”
“调令已下,你想让刑部空缺位置等着他,不如去问问刑部尚书同不同意?”
魏潜再次行礼,“臣下遵旨!”
女帝这才满意的点头,“退下吧。”
两人躬身书房。
监察令脸一撂,没好气的道,“魏长渊啊魏长渊!你比你那个不省心的爹还会揽事!”
魏潜恭恭敬敬道,“您教训的是。”
“合着我之前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监察令气到跺脚,“你说说你,为何非要揽下这么一桩事?先前居然还瞒着我!”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案子结果如何,圣上如何处置太子,与你何干?!”
当然有干系,这干系到他和未来媳妇儿一辈子的事!
魏潜默不作声。
监察令气得甩袖,虚点了他几下,“自讨苦吃!”
魏潜好不容易才把手下一帮闲散人员调理到将将顶用,突然就调去了刑部,回头又要接着与新的下属磨合。
官职调动很正常,放在平时只是寻常,可偏偏他刚刚揽下那么一桩事儿,突然进了刑部,手下又没有得用的人,如何查案?
这份调令明显是早就有了的,但圣上若是首肯,刑部那边不是不能等上十天半月,更何况,现在值春节,刑部大都休假了。
圣上分明是在整他。
第412章 秘密
崔凝揉着酸涩的眼眶走进静室,刚准备眯一会,便有差役过来喊人,“大人,詹师道想见您。”
她只好拍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
詹师道掌握从鬼土中提炼黑铁的技术,魏潜认为圣上不会真的按律降罪,再加之年纪大了,怕有什么万一,便一直将人关在静室里。
虽然这里条件比牢狱要好很多,但心中时刻煎熬,还是让他短短时间从童颜鹤发变成了老态龙钟。
“前辈想通了?”崔凝在他对面坐下。
詹师道叹了口气。
崔凝知晓他还需要台阶下,“前辈可能不知道,案子结了,监察令已经进宫回禀此事,眼下怕是已经返回。您说或不说,都影响不了结果。”
“那……”
“不过。”崔凝打断他的话,“您说或不说,会影响到监察司对您的处理结果。”
詹师道不信,“宜安公主怎么会这么快招供?”
崔凝道,“宜安公主很清楚,以太子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余力出手救她,反而极有可能为了脱身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她这个废弃棋子身上,您说,她为何会招?”
其实宜安公主会轻易开口,主要还是因为魏潜伪造的詹师道的供词太过逼真,连他们背后的交易细节都写的很清楚,让她以为大势已去,这才会迫不及待的扯出太子。
宜安公主与詹师道之间并非纯粹的合作关系,她还一直在用鹤池先生牵制威胁他。
之前宜安公主会不惜一切的杀人灭口,可见本身就十分不信任詹师道,所以当那份逼真的供词摆在她面前,她几乎没有任何怀疑。
“唉!是我害了行之。”詹师道长长叹了口气,“我与他原本一直野居山林,是我偶然间炼出黑铁,也是我贪图宜安公主拿来的那些珍惜药材,他才会答应来长安。”
宜安公主带着无数珍惜药材找上门时,詹师道虽然没有答应,但与他朝夕相处的赵行之怎会看不出他的渴望。
宜安公主深知二人情同手足,当下没有再劝詹师道,反而私下偷偷去游说赵行之。
他们野居多年,主要收入来源是制琴、铸兵、炼丹,朝廷不让私铸兵器,赵行之这么多年也就出售过一把短刃一把长剑,主要收入还是在制琴,但比起詹师道,他的处境好多了。
炼丹用的珍贵药材一样比一样昂贵,而且经常损毁,就是个无底洞,这么多年来赵行之不知道贴补他多少了,导致二人双双入不敷出。
那时候太子求剑未果,不久之后,宜安公主便带着重礼上门请他们炼铁铸剑,詹师道和赵行之又不傻,早就猜到此事与太子有关。
而太子也通过宜安公主隐晦的向他许诺,日后定会举国尊道。
无论是悬宿先生、鹤池先生还是詹师道,都是道家出身,李唐奉李耳为先祖,一直尊崇道家,他们这把岁数,经历过道家最盛行的时候,又在道家逐渐走向没落时无奈隐居山林,无不怀念当年。
这也是他们愿意效力于太子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然而詹师道只说自己贪图财物,因为此事一旦传出去,说不定又会为本就凋零的道门雪上加霜。
“之后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詹师道说罢,又问,“行之不会有事吧?”
崔凝道,“不知道,不过我推测不会有事。他远在江南道,长安的事情一时半会波及不到那里。”
倘若太子行事果断,在出现意外之时就立刻处理尾巴,事情绝不会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可惜,太子被禁足,无法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条线又在宜安公主手中。
宜安公主连近在眼前的詹师道都没能灭口,何况是远在江南道的赵行之?她这一连串的行事,生动的演绎了什么叫做“犹豫就会败北”。
崔凝令书吏把供词递过去,看着詹师道画押之后,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前辈与鹤池先生是手艺人,于国有用之人,想必圣上会愿意给两位将功赎罪的机会,您老不必忧虑,好生养着便是。”
詹师道闻言,心中触动,想起自己之前还同小姑娘玩心眼,不由老脸一红,“丫头,其实我上一次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我知道啊。”崔凝语气轻快。
詹师道一怔,“你知道?”
崔凝先接过差役递来的供词,查看过后仔细收好,“您觉得,我凭什么会相信您在魏大人手里都能守住秘密,却无缘无故愿意向我透露消息?”
詹师道噎了一下。
算计一个小姑娘未成却反被算计,也太丢人了!不过他很快又释然,崔凝到现在还肯好言好语的同他说话,显见并未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算得上是胸襟宽广了。
詹师道觉得解脱,崔凝拿到供词心情也松快许多。
从静室出来时,已经过午,她便问了差役,“魏大人回来了吗?”
差役道,“回禀大人,刚回来,不过听说又去了大牢。”
大牢那边的关着的人,供词全都拿到了,这会儿又去大牢做什么?
崔凝想着他可能还未用午膳,便直接带着供词过去寻他。
监察司大牢。
宜安公主披散着头发,只用发带在背后松松拢住,身着黛底昙花大袖端坐在榻上,整个人像是隐昏暗的光线之中,天蚕丝绣成的昙花泛着温润的微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宛如在黑暗里绽放一般。
她仰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魏潜,“大人不是都问完了?”
魏潜本想问问关于符远的事,但是站在这里,对上宜安公主平静的目光,突然又把问题咽了回去。
平静的人未必不疯狂。
宜安公主微微歪头,面上闪过一丝困惑,突然又扯起唇角,“你是想问符长庚?”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他跟前,眸中忽然似燃起火焰,目光灼灼,笑道,“若是你肯伺候我一回,告诉你也无妨。”
魏潜懒得与她周旋,直接转身离开。
不久前,他在宫内偶遇宜安公主,得知符远是为了避开她才会主动请缨远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