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筹谋一下嘛,早想总是没错,别到时候事到临头才仓促用了,那才可惜呢。”凌霜道。
“暂时也用不上吧,婚也定了,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娴月开玩笑:“要不让老太妃帮你把亲退了,定秦翊去?别便宜赵景了。”
众人顿时都笑了,卿云被她打趣得无奈地笑起来。
她们都在娴月的床上说话,卿云也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候,她向来安静,听着凌霜和娴月在那商量用法,微笑起来。
换了个位置趴着,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
是贺南祯那柄匕首,她这两天一直放在身上,倒忘了还给他了。
倒真该找个日子好好谢谢他才是,毕竟是救命之恩,他不图谢,但自己不能当做没事发生。况且,那天说他的话,也确实说得重了点。
闹了一阵,连向来话少的蔡婳都加入进来,道:“道德经上说,‘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空着的碗比满着的有用,因为可以盛一切东西。我觉得把这个承诺当成一个碗是最好的……”
娴月听得笑起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凌霜把蔡婳带坏了,到时候一个做道姑,一个做尼姑,道观和庵堂就建在一起,这下子好玩了……”
一句话惹得两个人要教训她,追着她跑,娴月嘴厉害,人是最弱的,跑到窗边跑不动了,指着外面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先教训你是正事。”
凌霜把她揉搓了一顿,看见外面果然远远有一队灯火,跑得飞快,显然是骑马的。夜里一点光亮就传得远,想必是主路上的事。
“这么晚怎么还有人在骑马?”蔡婳疑惑道。
“这都猜不到。”娴月反应最快:“一定是贺云章和他那些‘鹰犬’呢,老太妃一定是要提审董凤举,派他抓人去了。这下好了,柳家母女终于把自己给作死了。”
果然,天亮就有消息,最开始众人还当老太妃又包庇了,因为并没把柳子婵退回去,还带着进了宫,等消息传来,才知道老太妃的厉害。
整个夫人的圈子里都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柳夫人得知消息,脸色如死灰,匆匆走了,随后再没出现过。
有人说她回了家,想进宫去求老太妃,没想到连府门都没出得了。
“说是吴王来朝贺,定了这两天回封地,官家赐了些太监宫女之类,说蛮夷之地需要教化,体谅吴王殿下的辛苦,不知怎么,把柳子婵也一并赐过去了。”萧夫人消息灵通,第一个传出来确切消息。
吴王也是老太妃当年带过的皇子,娄家姐妹听着,也明白了老太妃的行事。
宫里都是这样,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柳家母女摆了老太妃一道,老太妃顾忌体面,不会露出痕迹来,但也绝不会让她们好过。
送去封地,天高皇帝远,柳家的势力是顾不到的,再嘱咐吴王几句,柳子婵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必回到京城了。
至于柳夫人,那是柳家自己的事了,虽是正室夫人,但关上两年,众人也就渐渐忘了。
都说斩草除根,老太妃这才叫狠辣,完全不给柳家母女翻身的机会。
相比之下,娄二奶奶当初的构思,都显得和蔼可亲了。最要命的是柳子婵还真是柳夫人送给她“教养”,拜托她做媒的。她这样安排,实在是名正言顺。
“只有一样,老太妃这样弄,以后谁还敢把女孩子送给她教养呢?”凌霜疑惑道。
“你傻呀,你真以为大家都不懂怎么回事呢。”娴月眯细眼睛道:“京中根本没有秘密,我怀疑柳夫人的为人,柳子婵的事,应该早就有风声,只是咱们家还没有进入真正的核心,所以误打误撞,撞破了这些秘密罢了,我们到底是刚回京,人家几十年经营,不是说着玩的……”
“怎见得我们没进入核心呢?娘不是都和赵家混到一起了。”
“那你告诉我造云姨谣言的是谁?”娴月反问道。
她见凌霜答不出来,道:“我就觉得,这京中的牌局,我们家才刚刚坐下而已,所以才一事接着一事,总在风口浪尖,就没下来过。
等我们玩转了这副牌,才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呢。”
也许是她乌鸦嘴的功劳,桐花宴的最后一天,就出了件事。
第51章 帕子
桐花宴这一场热闹到后来,萧夫人也有点意兴阑珊了起来,她本来是看云夫人的桃花宴办得热闹,又妥帖,所以准备连办三天,戏酒齐全,也热热闹闹一番。
横竖萧家的别苑是现成的,桐花原没有什么好赏,不过是看看山色,再在猎场观观景罢了。
谁知道正赶上官家狩猎,前后忙活了几天,把个桐花宴耽搁了。
而且事也没少出,先是娄卿云险些坠马,吓得萧夫人惊魂不定,后面眼看着好了,又来了个柳子婵,老太妃也一去不回,虽然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但也足够萧夫人这个主人觉得丢人了。
所以桐花宴的最后一天,虽然才是真正的正宴,阳光也灿烂,满山花也开得正好,尤其猎场旁边一片大桐花林,满树花开得如同织锦一般,树下落英缤纷,更是像铺了一层厚厚毯子。
不远处就是马球场,按萧夫人原来的计划,是要大摆宴席的,男客打马球,女客踏青游玩,在树下或饮酒或聊天,赏花斗草,一定比云夫人那桃花坞更悠闲惬意。
但如今闹成这样,萧夫人也没什么闲心了。
男客中的贵客也都走了,秦翊贺南祯是前天随扈完,就直接回家了,剩下的赵家也走了不少人,只剩个贺云章,也是因为处理柳子婵的事才留在这的。
但萧大人还是大为巴结,特为他请了戏酒,又组织马球赛,但贺云章事忙,况且也不怎么喜欢马球的样子,更显得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好在席还是坐了挺久的,小贺大人也是风姿翩翩探花郎,可惜捕雀处供奉日久,身上杀气太重了些。
蝉翼纱的冠压着鸦黑鬓发,眉目漂亮,只是神色略有些阴沉。
坐在上席,少有谈笑,萧大人请了几个陪客,都有点热闹不起来,见贺云章一直看着桐花林,凑趣道:“都说当年贺令书大人如玉树临风,如今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了。”
用的确实是桐花的典故,倒也合适,小贺大人难得赏脸一笑,但是那笑容转瞬即逝,显然并未被取悦到。
萧大人见他一直看着桐花林,只当他是好奇,解释道:“内子在桐花林里设了酒宴招待夫人小姐们,所以有些热闹。”
旁人只当是春日太好,二十四番花信风下来,连小贺大人也动了情思,都有些笑而不语。
论理,贺云章的年纪也该议亲了,但他位高权重,文郡主也管他不到,当然也有传言,说文郡主想把荀文绮配给他,只是荀文绮心高气傲,不甚满意。
但贺云章看的却并不是花信宴。
“桐花宴招待夫人小姐,姚文龙在那搅什么?”
都说捕雀处耳目通明,众人这才看到,萧大人也走到栏杆边望了望,才发现姚文龙的踪迹。
他们这帮人都自诩是世代簪缨的大家,对姚家这种刚发迹的新贵总有点又妒忌又看不起,不怎么亲近。
尤其姚家的独子姚文龙也确实不像样,京中王孙里,本来是贺南祯与赵家兄弟俩分庭抗礼,秦翊根本不怎么参与。
姚文龙仗着父亲最近官运亨通,也混进来,独成一派,纠集一帮家底子薄的王孙和士子,也弄得煊煊赫赫招摇过市的。
毕竟没什么家学渊源,有时候做出事来就不太像样,让人嫌弃。
但也只敢背地里说说,像贺云章这样直呼其名的还是少。
毕竟小贺大人权势比姚家更盛,姚文龙的爹姚阳辉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所以也是情理之中。
却说桐花林这边,其实是出了点意外的。
本来萧夫人安排的宴席也过得去了,见天气清朗,在桐花林下铺设锦座,酒宴点心,都是一应俱全的,夫人们散得早,都打牌去了。
只有二十来个小姐们还在桐花下或看花闲聊,或散步游玩,也很闲适。
怪只怪起了一阵大风,山中常有这样的怪风,猝不及防,一下子把桐花林的坐席都掀翻两个,像靠枕这些更是吹得满地跑,姑娘们都又惊又笑,丫鬟们也连忙把席上东西都按住了。正忙乱呢,有人忽然道:“不好,手绢子吹跑了。”
京中姑娘们都随身携带手绢子,小姐们自然也不例外,有讲究些的,帕子上都绣个表记,或是一朵小花,或是姓氏,像娴月随身手绢汗巾都喜欢绣一朵海棠,卿云则是一朵小云,就凌霜活得粗糙,有时候手绢子也不带,拿个袖子在那擦。
本来林中时有桐花落下,再者也难免有灰尘,有爱洁的女孩子,就把手帕子蒙在酒杯上,盖在吃了一半的点心上,本来也好好的,这一场大风,吹得手绢全飞上了天。
女孩子们反应过来,都忙叫丫头去追,马球场离桐花林并不远,男子们正进行马球赛呢,只见一片手绢子飞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许多如花似玉的丫鬟在追,这些世家,平时小姐都不出门,随身丫鬟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娇贵,这一番追过来,顿时男子都停下马球在看。
丫鬟们追了回来,倒也还算了。
卿云向来稳重,娴月身边桃染机灵,都没什么损失,至于凌霜,根本没这么讲究,酒拿起就喝,没什么可损失的,倒也还好,都在那看着,卿云见了,就皱眉道:“这些男子,轻狂得很。非礼勿视的道理都不懂。”
她们三姐妹坐在一处,还有个蔡婳,和其他人隔得远,娴月听了便低声道:“四王孙都走了,这都是些挑剩下的货色,能有什么好东西?”
凌霜听了便笑道:“张大人还在场上呢,你就这样说?”
张敬程确实在场上,他虽然读书多,却不呆,马球倒也会打,骑的马竟然也不错,据说如今官家有意培植他们这帮进士出身的官员,张敬程就是其中的领头羊,也算是前途无量了。
这次马球赛,就是他带着一众士子,迎战姚文龙和他那帮跟班,大家都不是一流水平,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本来也没事,但他们打到一半,姚文龙本来下去休息了的,又骑马回场道:“榜眼郎,这样玩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赌花吧,如何?”
张敬程其实不喜欢他那股轻浮浪荡气,而且比贺南祯那些正经王孙又多一种轻狂,不太上得了台面,但见他要赌花,张敬程也不怕,道:“也好。”
姚文龙于是招手,只见他那几个跟班笑嘻嘻上场来,其中一个手上挥舞着两块帕子,一是翠绿一是妃色,看起来都是女孩子的,张敬程一见就皱起了眉头。
那跟班把帕子绑在杆子上,两边各一根,挑在双方的球门上方,还问姚文龙:“姚公子,怎么样?”
姚文龙顿时大笑起来,张敬程见有点不像话,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哪来的帕子。”
“捡的。”姚文龙笑道:“榜眼郎不会是不敢赌了吧?”
张敬程还没说话,身后的岑元山张白驹等人先忍不住了,道:“谁不敢赌了?赌就赌,看谁第一个进球摘花。”
话拱话到这里,也只好赌下去了。
其实张敬程猜那两块帕子都是女孩子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拿到手的,还拿出来做摘花的赌注,拿着女孩子的东西招摇过市炫耀,这和市井流氓有什么区别?可见姚家家风不正。
果然打了一会马球,萧夫人遣人送了茶来,众人停下来休息喝茶时,姚文龙身后的跟班就在那大肆说笑,一个说:“姚公子,你猜那帕子是谁的?”
“我刚还闻了了,绿色那块有兰花香,妃色的也有茉莉香。”
他们挤眉弄眼,显然意有所指,姚文龙顿时笑了,得意道:“还有谁,我猜肯定是那位的。”
有人不解,还在问:“哪位?”
“还有哪位?”
另一个跟班,也是最油滑的那个,刚刚帕子就是他系上的,叫做汪宝的,立刻朝桐花林那边做眼色,意味深长地笑道:“肯定是那位的。”
众人都发出一阵哄笑,显然是有什么默契。汪宝谄媚道:“我看那位也在留意姚公子呢,不然怎么手帕子都飞出来了,她又爱穿浅红色,只怕姚公子刚刚从桐花林边上过,眼波也收了不少吧,咱们是没这福气了……”
“她那双眼睛,倒真是,简直是勾人的魂,上次桃花宴我也看过一眼,真是人都酥了。”有个跟班也道。
他说得太露骨了点,姚文龙便有点不开心,还是汪宝补上,道:“你懂什么,这叫‘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看谁都像一汪秋水似的。我看那位看中的其实还是姚公子……”
张敬程这时候已经猜到他们是在说娄娴月了,心头便压着一团火。
连水也没喝就回到场上了,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神色,也知道他是憋着气要赢的。
好在姚文龙那拨人心也没放在场上,张敬程又打得认真,倒真让他率先摘花,直接取下了那竹竿头挑着的妃色手帕。
分了胜负,张敬程也不庆祝。
刚好萧夫人那边作为女主人正过来问打马球的人打得如何了,张敬程过去,直接把取下的妃色手帕还给了她,道:“萧夫人,这是他们在地上捡的,许是桐花宴失落的,请完璧归赵吧。”
萧夫人大惊,女孩子失落随身信物,在哪都是大事。
张敬程是谦谦君子,说得隐晦,但其实这事传出去,怎么都算她这个女主人失职。
二十四番花信宴,相当于各家把小姐送给她代为照料一阵,要是闹出什么丑事,后患无穷。
她惊魂普定,连忙接过手帕,问张敬程:“张大人在哪拾得的,可还有人知道?”
张敬程非礼勿言,只道:“萧夫人去问姚公子就知道了。”
萧夫人也顾不得避让了,直接遣丫鬟去叫来姚文龙,姚文龙那帮人打完,就在场边换衣服呢。
对萧夫人倒还算尊重,整装过来见了,一见萧夫人手中手帕,顿时笑了。
“张敬程可真是个书呆子。”姚文龙笑道。
萧夫人心急如焚,哪还有心情跟他看玩笑,问道:“姚公子,这手帕子你从哪得来的?这是女孩子们的东西。”
“我捡来的。”姚文龙只是笑,旁边跟班也笑。
萧夫人心里把姚家的家教骂了一番,表面倒也不显,问道:“可还有别的?”
“有呢,那边杆子上不还挑着一块呢吗?”
姚文龙身后的汪宝故意笑道,姚文龙把他推了一把,旁边人都哄笑起来,道:“姚公子舍不得咯!”
原来他们是觉得翠色那块是娄娴月的,张敬程毕竟是读书人,哪里像他们整日轻浮浪荡,追逐妇女,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翠色那块用料好,又熏了兰花香,多半是小姐用的。
而且娄娴月整日穿红,所以帕子反而用翠色,女孩子讲究配色,从领口袖边露出一点窄窄翠色,才最好看。哪有红色又配红色的。
张敬程是读书人,哪明白这里的门道,还以为妃色的是娄娴月的。赢来了就还给萧夫人了,让她送回去。
萧夫人听了这话,哪还有闲心和姚文龙开玩笑,沉着脸道:“请姚家贤侄快拿来吧,女孩子的东西,不是好玩的。”
姚文龙见她这态度,也有几分着恼。
他这样的独子,在家里是金尊玉贵的,他父亲官高,再者女性长辈对自家的青年子侄本就溺爱,所以个个把他捧得凤凰似的。
见萧夫人这样不客气,还教训他,也沉下脸来,叫人解下来那块帕子。
萧夫人心急,就要去接,姚文龙却又收了回去。
“捡了东西,怎么也得有个谢礼吧。”他晃着帕子,朝萧夫人道:“再说了,风吹来的,也未必是小姐们的,不如萧夫人去问问再说。”
萧夫人在心里连姚家夫妻都骂了个遍,心说果然都说姚家暴发户,没规矩,干的事实在是不体面,教出来的儿子这副德行。
她哪知道没规矩的还在后面。
第52章 凛然
姚文龙这么一说,那些跟班也都起了哄,尤其汪宝最为得力,嚷道:“是啊,谁能证明是小姐们的,有人认领还差不多,没人认领我们可带走了!”
其余人也跟着起哄,把个萧夫人气得脸色紫涨,直接夺过姚文龙手中的帕子,没想到那些人还不罢休,竟然跟了过来。为首的汪宝还道:“收谢礼去咯!”
桐花宴的小姐们正在各忙各的,萧夫人过来本来就带着三分气。
女孩子浑然不觉都在玩耍,还不知道出了这样大事,萧夫人见状更气。
见萧夫人过来,有几个年长的女孩子都起来行礼,问道:“伯母来了?”
萧夫人不答言,直接带着怒气把手中帕子亮出来,道:“这是谁的帕子?”
姑娘们见她神色不同寻常,都有点怯,黄玉琴年长些,平日里女孩子就是卿云和她领头,看了看,不解道:“是伯母捡到的吗?”
“要是我捡到的倒好了。
这帕子直飘到马球场去了,给男人们捡到了,还当个什么东西似的拿着玩,用来赌花……”萧夫人焦急之下,语气难免重了些,姑娘们是千金小姐,平时都是娇养着,没红过脸的,况且这事听起来也确实严重,连黄玉琴也不敢说话了。
有个丫鬟怯怯地道:“妃色那块,好像是我的。”
萧夫人问道:“那翠色的呢?
是谁的,赶快拿走了,不是我说,自己的东西自己要看好些,小姐们都是金玉一般的人,传出什么真不好听。”
这已经是重话中的重话了,女孩子们顿时就红了脸。
偏偏姚文龙那边远远看着她们说话,只当是找到了帕子的主人了,还故意起哄,一群男子爆发出哄笑,汪宝更是高声问道:“萧伯母,找到帕子主人没啊,我们还等着谢礼呢。”
女孩子们顿时都窘起来。各人都在看自己的手帕,只怕是自己的。
凌霜这边,顿时就心头火起,她可不怕男子,顿时就挽起袖子要骂人,却被蔡婳拉住了,道:“你看。”
她从来心细如发,又懂布料,早留意过个人穿戴,那翠色帕子的主人叫做窦惜柔,年纪小,才十四岁,是第一年参加花信宴,客居在京中,跟着表姐来的。
她自己也认出那帕子来了,又不敢认,又怕被人通过绣花认出来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脸涨得通红,要滴血一样。
她拉了拉表姐衣袖,又不敢说,看起来真是可怜。
其实娴月也看到了,她素来是作壁上观。
横竖她只当自己是客人,而且这样场合自有人出头,果然荀文绮就忍不住了,她接过那帕子,扬起来朝众人逼问道:
“是谁的手帕,有本事自己出来认了,别连累我们,我们可不是那种看不好自己东西的轻狂人……”
真是蠢货!
姚文龙他们审判女孩子,萧夫人犯蠢不说,你还火上添油呢!
娴月在心里骂她一句,正冷笑呢,只听得见旁边凌霜蹭地站起来,怒道:“是我的,我有那么一块手帕,怎么了?”
娴月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没办法。
荀文绮见凌霜出来认,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来了,刚要讽刺她几句,什么“给了男子看不起女孩子的机会”之类的,却听见一个懒洋洋声音道:“我好像也有这么一块似的,可能是我的。”
竟然是娄娴月。
蔡婳竟然也站了起来,道:“我也有这么一块。”卿云道:“我也有。”
娄家姐妹们挨个站起来,众人先是一愣,有聪明的女孩子早反应了过来,黄玉琴也是胆大的,立刻就站起来道:“我也有这样颜色的手帕!”
有她和卿云带动,顿时女孩子们都站起来,胆大的,胆小的,害羞的,不爱说话的,一个个都昂着头,理直气壮地,“我也有”
“也可能是我们”
“我们都有这个颜色的手帕!”
萧夫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桐花宴中的女孩个个站得笔直,竟然几乎每个人都站了起来,连她本来已经看准肯定是帕子主人的窦惜柔也眼睛红红地站在里面,道:“是我的帕子!”
饶是她当了二十来年的夫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状况了。
“真是胡闹,怎么可能人人都有一块翠色帕子?”她本能地用教训的语气说道。
凌霜可不怕她,别说外面的夫人了,她从小被娄二奶奶骂过多少?一样我行我素,无法无天惯了,立刻就向前道:“伯母不是要找帕子的主人吗?
找到就行了,管我们是不是都有一块翠色帕子呢?难道还真准备给那些混蛋要谢礼不成?”
她一句话把萧夫人点得一愣,其实她也是傻了,她是桐花宴的女主人,姚文龙他们轻狂,是他们的事,女孩子又没错。
她不过是被姚文龙他们的调笑弄得恼怒了,但凡夫人们总是这种心态——虽然男人们轻狂,到底你们也有不检点的地方。所以转而逼问起女孩子来。
谁知道这群女孩子竟然在娄家姐妹带领下这样团结起来,真是后生可畏了。
凌霜可不管这些,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帕子,狠狠地瞪了远处那些男的一眼,倒把他们瞪得有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要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但他们都忘了,娄家还有个娄卿云呢。
她本来是不管这些事的,但凌霜既然管了,娴月也参与了。
她作为大姐,自然要为这事善后,况且这些人里,她最年长,又是订了亲的,没有谁比她更适合说这话了。
她倒不管萧夫人,只是往前走几步,到了和那群起哄的男子互相能听清话的地方。
神色像是越过了他们,从高高的地方俯视下来一般。
“桐花宴原本是踏青赏花,没想到会忽然起了这么大的风,原本是个意外,这帕子本来是风刮走的。
各位王孙捡了东西,知道归还,没有四处游荡炫耀,可见是君子所为。”她昂着头,字字清晰,神色凛然正派地道:“我也知道诸位是读过圣贤书的,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行的道理。
女孩子们无心之过,诸位断不会跟世上的轻狂人一样拿去炫耀取笑,做些没教养、让父母蒙羞的事。萧伯母,你说是吗?”
萧夫人这才会过意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些人一样,道:“谁说不是呢。”
“那就多谢诸位了。”卿云福了一福,淡淡道。
姚文龙他们那帮人哪里见过这个,小姐们向来养在深闺,见到男子,都是羞怯躲避,露出万千可怜情态来。
他们甚至会故意撞见她们,看她们露出羞赧神色。
或是凌霜这种,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自有夫人去教训,他们反正吃不了亏。
但谁能想到还会有个娄卿云。
论规矩,她比他们还规矩,走到哪道理都在她这边。
但偏偏又天生一股硬气,这种事寻常端庄小姐早躲开了,她偏要迎头而上,给他们一个教训。
此刻卿云昂着头,神色凛然如观音,而且旁边的萧夫人竟然也是默认的,没有教训她,可见也是合乎礼法的。
他们顿时泄了气,一个个都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起来,连姚文龙也觉得没趣。
虽然借机看了娄娴月一眼,但那般冷淡神色,嫌弃眼神,实在让他觉得大大丢脸。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姚文龙骂了一句汪宝道。
男子们还没走远,女孩子们就爆发出一阵欢呼,黄玉琴更是直接道:“卿云姐姐,你好厉害,说得入情入理,怪不得他们灰溜溜走了。”
“哪里,是凌霜厉害。”卿云笑道,见萧夫人在旁边,又道:“伯母也辛苦了,实在是为我们担了事的。”
萧夫人本来有些尴尬,见她主动给自己台阶下,拉着她手道:“还是卿云你镇得住,我也急了。被姚家那小混蛋唬住了。”
“哪里的话呢。”卿云安慰她道:“又是接驾,又是桐花宴,这样的流水宴席办下来,再能干的人都要脱层皮呢,伯母已经很厉害了。
俗话说最难不过当家,这一场桐花宴下来,伯母要悬多少心。出什么事不让人害怕呢……“
萧夫人被她说得眼泪都快出来。
“谁说不是呢。
你是没看到,他们拿这个做马球赌花,我看到魂都吓掉了。”萧夫人道:“我想女孩子的东西,怎么能流传出去,要是让你们父母知道了,不都是我的罪过……”
“姚文龙可真不是好东西。”凌霜在旁边,立刻就开骂了:“还有谁拿这个做马球的赌注呢?我看另外一队是张敬程领着的吧?怎么也跟着搞这个?”
“张大人倒是个君子。”萧夫人连忙道:“那块妃色的帕子就是他赢来给我的,也是他过来提醒我的,不然我哪知道姚文龙他们捡到了帕子。
张大人也是窘得什么似的,把帕子给我就走了,真是文雅青年呀。”
娴月在旁边冷笑道:“这就君子了?”
萧夫人也知道张敬程是有和娄家议亲的意思,所以娴月这句评价显然是有由头的,但不明内里究竟,也不好多说,再者她对娄家其他姐妹都没什么好感,不过独独欣赏卿云罢了。
第53章 落榜
娴月憋着一股气,下午就回来了,桐花宴最后一天,云夫人没去,她身上有些不好,娴月于是就也在云夫人院子里休息着,陪着她。
京中传言再怎么肮脏,云夫人也是正经的侯夫人,住的院子比柳家的还好,院中一棵大桐花树,她躺在里面休息,和娴月说些闲话。
她也知道娴月是有点生气的,眼看着到了傍晚,笑道:“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他倒也没做错。
小张大人素来在朝堂上也不是爱搅合事的,这叫惜身。”
娴月只一句话:“我听不懂,我又不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