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世上人生百样,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有天地之别,只可惜怎么早早定了赵家呢。
老太妃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惋惜道,见娄二奶奶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自己反应,只得道:“你倒说说是什么事,也好让我明白明白。”
娄二奶奶见老太妃松了口,连忙跪在地上,一行哭,一行说,把卿云和柳家母女结怨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她倒聪明,知道宫里的手段是最高超的,老太妃能有今日的地位,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也不敢耍什么心机,添油加醋。
横竖这事里卿云是十成十的占理,就是原原本本说出来,也够柳家母女死十次了。不然崔老太君也不敢冒这风险,替她们传话。
老太妃本来还带着点玩笑的意思,以为又是她们这些夫人小姐勾心斗角的事,结果一听到柳子婵私会董凤举,还写了婚书定好日子私奔的事,顿时脸色就狠狠沉了下来,瞟了身边的魏嬷嬷一眼。
魏嬷嬷哪还敢说话,也神色阴沉下来,但她是宫里经过事的老人,倒还藏得住慌张。
偷情私会,在哪都是大丑闻,宫闱中更是因为这个死了不少人。
何况老太妃这次来桐花宴,是担着管教女孩子的责任的,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名声都要受损。
何况柳家还把柳子婵送到她身边来!
娄二奶奶一边说,老太妃眼中杀意渐浓,卿云在下首,瞥见一眼,暗自惊心。
怪不得娴月说宫里出来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老太妃平日里和蔼可亲,没想到真动了杀心,也是这样威风凛凛。
“……民妇告到老太妃这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柳夫人和柳子婵铁了心要谋害卿云,已经是害过一次了,惊马的事,众人都是看着的,赵家的马上现在还有伤口,铜纽扣也现在这里,赵家人也因为这事,担了个大责任在身上。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民妇也知道老太妃是受人蒙蔽,才收下柳子婵的,但民妇看着如何不心惊,以后柳家母女步步紧逼,我们卿云还有活路吗?
做母亲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求老太妃救命来了。只要卿云平安,老太妃尽管处置民妇就是。”娄二奶奶哭着道。
她这番哭告,倒也有几分真心,确实是实话,拳拳爱女之心,连崔老太君也跟着落下泪来。卿云更是满眼眼泪,哭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多管闲事,才害母亲跟我一起受累,也连累老太妃娘娘。”
老太妃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听到这里,语气也柔和几分,道:“你确实不该代为隐瞒,自古道‘赌近盗,奸近杀’,这样男盗女娼的事,在哪都是要上报的,难道你见朋友杀人,也替她隐瞒不成?
你看看,你这一心软,害了自己不说,还惹出多少祸事?”
卿云垂头听训,道:“娘娘教训得是,是卿云糊涂,对不住母亲,也对不住娘娘。”
老太妃还要再说,旁边的魏嬷嬷却轻轻咳了一声,显然是有话要说,老太妃会意,却并没让她说话,而是朝娄二奶奶道:“事倒是你们占理,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这样的心思狠毒的淫.□□子,我别说收下,还要追究柳家的罪责呢,把这样的人往我身边送,是什么意思?
但自古捉奸捉双,奸情这样的控告,关系人的一生,可是不能轻易出口的。”
“实在是我亲眼所见,再三确认过,不敢欺瞒太妃娘娘。”卿云道。
“柳夫人就是仗着卿云是闺中小姐,没法真去见官,当堂对峙,知道我投鼠忌器,不肯为指证柳子婵,坏了卿云的名声,卿云是订了亲的人,怎么能上公堂?”娄二奶奶道:“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来劳烦太妃娘娘主持公道的。”
老太妃抬手,旁边魏嬷嬷见机,连忙递上茶来,她喝着茶,见娄二奶奶和卿云还在忐忑等待着,才淡淡道:“辛苦倒是小事,但这样的事,你们有证据没有?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也只当你们是胡言乱语罢了。”
“董凤举本人就在京中,太妃娘娘提他过来,一审便知。”崔老太君忍不住道。
“为了几句话去提人,还是个秀才,哪里也没有这个道理。”老太妃淡淡道:“你们总得有点铁证,我才好着力,不然你们有一张嘴,柳夫人也有一张嘴,怎么好断案?”
“若有证据,太妃娘娘就去提董凤举来审吗?”娄二奶奶早收了眼泪,反问道。
老太妃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
“你……”她只说了这句,饶是她向来位尊权贵,也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惭愧——她怎么忘了,上次来告状的那位,也是娄家的女儿。
上次荀文绮陷害的,也是卿云。
当时娄凌霜咄咄逼人,要和荀文绮去和李璟对质,让李璟认两人的丫鬟,是她一手拦下,卖了文郡主一个面子。
确实是形势所迫,不能让事情闹大,但这样包庇,娄家人是心里有数的,也难怪娄二奶奶今日有这一问。
因果报应,果然不爽。
“放肆!”魏嬷嬷立刻替老太君骂道:“是你来求娘娘主持公道,你若有证据,还不果断拿出来?还敢藏着掖着。
我看你是没有证据,红口白牙,想赶在柳夫人前面赶先告状,柳子婵若果然是这样偷情私奔的荡.妇,柳夫人怎么敢把女儿往宫里送?不是找死吗?”
“柳夫人把女儿往宫里送,是因为知道卿云没有证据,觉得这事永远不会东窗事发。”娄二奶奶平静地道:“太妃娘娘不信,也大可以当我们今日是胡言乱语,我把卿云往赵家一嫁,未必赵家还护不住自己嫡亲的儿媳妇?
只怕到时候东窗事发,伤了太妃娘娘的名誉罢了。”
说她泼,这才是最泼的时候,连旁边的崔老太君都倒吸一口冷气。
魏嬷嬷更是气得浑身乱战,还要骂她,老太妃却冷冷道:“文娴。”
魏文娴是魏嬷嬷的名字,老太妃这样的语气,可算厉害,魏嬷嬷也知道自己维护柳家太过,暗自警醒,垂手退到一边。
老太妃这才收起目光,打量起地上的娄二奶奶来。
“都说你厉害,果然是厉害,你说你带女儿去找柳夫人理论,她看穿你没有证据,是你故意卖个破绽给柳夫人吧?
我说要找个女孩子带在身边教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知道她笃信你没有证据后,肯定会把女儿送到我这来。
你知道你就算手握证据,想要告柳家,也只能对簿公堂,这样会伤着卿云。
所以你以退为进,让柳夫人以为自己棋高一着,把女儿送到我这里,如今我答应收她的女儿,你再来我这告一状,是我的人犯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只能替你主持公道,一切静悄悄解决,卿云也不受损伤,柳家母女也死路一条,这才是一石二鸟!娄二奶奶,都说你俗,这手段实在不俗啊?”
她确实是宫中出来的人精,千年的狐狸,不过这电光火石间,已经将娄二奶奶全盘计划看得清清楚楚,别说崔老太君,连卿云都有几分惊讶,这份惊讶,自然也被她看在眼里。
娄二奶奶自然也没想要真瞒天过海,被她点破,也只是平静地跪在地上,但老太妃多少从她这不管不顾的跪姿上,看出了海棠宴那天娄凌霜的无赖泼劲来。
“太妃娘娘厉害,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她倒坦然:“娘娘既然看穿了,也知道我只是为了自保,没有坏心,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娘娘明察。”
老太妃被她气笑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卿云手上还真握着证据呢,是吧?”她问道:“但你不准备拿出来了。”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原因——证据交出来,老太妃又像上次一样,卖柳家个人情,把事情大包大揽下来,娄家吃个哑巴亏,跟谁诉苦去?
“太妃娘娘明鉴,我们实在没有证据。”娄二奶奶就是不松口。
“但我如果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真收了柳子婵,你就去公堂上告一状,把证据亮出来,让真相大白,我为了面子,只好重惩柳家,到时候你也算称心如意。”老太妃实在想得周全。
“太妃娘娘说笑了。”娄二奶奶一脸平静:“真到了那时候,做娘的人,为了女儿,什么做不出来呢。也只好请太妃娘娘原谅罢了……”
老太妃脸上闪过一丝狠意,带着笑意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们母女灭口了?”
她虽是带着玩笑的意味,但想到宫廷中的秘事,实在没法让人不害怕,至少崔老太君脸上是闪过一丝担忧的。
“娘娘虽是开玩笑,但民妇想,民妇母女死不足惜,要是灭了口,再跑出什么和柳子婵相关的证据来,毁坏了娘娘的清誉,可怎么是好。”娄二奶奶淡淡道。
听她话音,显然她早安排好,连最坏的可能也想过,早把证据让其他女儿收好,也许就是那个娄凌霜,还真干得出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来。
老太妃也是闲了许久,许多年没再进行过这种交锋,和娄二奶奶一对一答,倒也有趣,见她招招都带着商家市井气息,倒也生机勃勃。
有意再对几招,无意瞥见一边的卿云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带着点伤心的情绪,不由得在心里叹一口气。
到底是实心肠的孩子,也难怪被柳家母女欺负了去。
“卿云有话说?”老太妃问道。
她是真喜欢卿云,京中这些老人家,一见卿云就喜欢,不只因为她温柔和顺,还因为她心里那股不偏不倚的刚强劲儿,别说娄二奶奶,是连她们自己身上都未必有的,怎么能让人不一见就喜欢。
卿云抿着唇,似乎还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认真回道:“回娘娘,娘娘刚刚说,但凡鸡鸣狗盗的事,见了就要上报,卿云想,抓小偷,也不只是为了追回财物,还因为只要放他在外面,他就会一直偷,就有更多的人受害。我娘知道这事时,也教我,‘赌近杀,奸近盗’,我初时不懂,现在明白了,坏人如果没有受到惩罚,就是会一直坏下去,心性歪了的人,要扭回来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撞破柳子婵偷情,没有上报,她非但不感激,反而还来害我性命,因为她没受到惩罚,就会一直坏下去。
如果太妃娘娘今日不惩罚她,不过是重演我和她的故事罢了。
迟早有一天,她会做出娘娘也包庇不了的事出来的。
所以我并不担心,因为我相信娘娘会主持正道,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所有的女孩子,娘娘说我母亲俗,我知道京中看重身份,所以我母亲只自称民妇,不称臣妇,但正如世间男子都是官家的臣民,我母亲和我,也是娘娘的臣民,我相信娘娘爱护我们,就像君父爱护子民一样,娘娘会主持公道,不只是为了一人两人的福祉,是为了帮官家管好这个天下。”
一番话说下来,把老太妃那和娄二奶奶过招的心都说得烟消云散了,又妥帖,又维护了老太妃的面子,把她拱上了高台。
老太妃听了,忍不住叹息一声,朝着魏嬷嬷和崔老太君道:“你们听听,这孩子说的这话,怎么能怪人偏爱她?还有哪个闺中小姐,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魏嬷嬷沉默不语,但崔老太君是早有同感,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今天也是冲着这孩子,才拼了这把老骨头,来管这闲事的。”
娄二奶奶也面有骄傲之色,但仍然不敢松懈。
老太妃见她那样子,知道她还在提防自己包庇柳家母女,自己也不由得觉得意兴阑珊——为了文郡主一个面子,闹到今天,让个商家女都来质疑自己的公正,实在也算是自己不自重,可见如佛家说,万事都有报应,只是时候到没到罢了。
她叹道:“卿云,你是懂道理的人,既然知道官家管着天下,自然也知道就连官家,有时候也要做许多不得已的事……”
她说的是当初李璟的事。
但卿云的大眼睛如同明月,月光一派澄明,实在是让人无法遁逃。
饶是老太妃位高权重,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也觉得有些话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魏嬷嬷见状,想要替老太妃开口,但卿云却在她之前说了话。
“娘,我知道你为了我操碎了心。”她朝着娄二奶奶道:“但我知道这件事,我是做错了,但凡做错事,总要承担后果,我也是大人了,没有让你替我这样操心的道理。
这件事你让我自己来决定,好不好,就当我自己必须要上这一课。”
她说得恳切,娄二奶奶本能地答应了一声,但紧接着卿云做的事,直接吓得她魂飞魄散。
卿云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来,看颜色是正红,上面金漆字迹,俨然是一纸婚书,她把婚书双手捧着,递给老太妃。
连老太妃都被她这举动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这是当初小山亭里,董凤举交给柳子婵的婚书,我和柳子婵在小山亭说话,去门口叫我的丫鬟月香时,顺手递了一页给她,月香机灵,接了过去,一句话没说,我转身把剩下的当着柳子婵烧掉了,她也以为我没有证据了,所以柳夫人才觉得能瞒天过海。”卿云平静地道:“娘常教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也知道常有翻供的事,所以不得不留了证据,防了一手。
柳夫人问我,我没说,正如我教柳子婵,信董凤举不如信自己一样。
信她们,也不如信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定是握在自己手里最安全。我能保得住自己不害人,不能保得住人不害我。
如果柳子婵不害我,这卷婚书一辈子也不会现世。”
娄二奶奶是知道这个的,但没想到她会主动交出来,连忙叫道:“卿云!”
但卿云却没有停下。
“太妃娘娘,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不关我娘的事,无论娘娘决定如何处置这事,请答应我,所有的结果我一人承担。
李璟的事,我知道娘娘有许多的不得已,那这事自然也可以有别的不得已,我不是为这个而相信娘娘的。
我只是觉得,君臣之间,如父如子,那太妃娘娘和我们之间,大概也是如母如女,我娘为我……”她哽咽了一下,平静下来,又看着老太妃的眼睛继续道:“我想,世上没有比母女更亲近的关系了。
如果太妃娘娘真决定压下这事,我们也只能像朝堂上的臣子一样,吞下这结果。
就像世上儿女,无论父母怎么对待自己,也仍然会爱着自己的父母一样。
男子做忠臣是正道,那我这样做,大概也是正道吧。”
老太妃有一瞬间,几乎没法直视她的眼睛。
“好孩子,你说了真心话,我也告诉你一句真心话。”
即使是老太妃,也有些话是无法出口的,她也顿了顿,才道:“要是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品心性,李璟的事,就算闹得天大,我也是要给你一个公道的。”
卿云抿了抿唇。
“都说臣要直谏,那我也有一句直谏的话,要冒犯娘娘了。”她看着老太妃的眼睛,静静地反问道:“正如天下人都是官家的子民一样,天下的女子,也都是娘娘的子民,难道能因为子民的人品心性不够出色,就不值得一个公道吗?”
用尽所有言语,都无法形容老太妃眼中那一瞬间的震撼。
朝中的臣子,她不是没见过。
御前正红的贺云章,也常在她面前供奉,三公九卿,尚书侍郎,每科的举子千百人,这样的见识,这样的勇气,放在男子里,都是可遇不可求。
可惜生为女子。
先帝在时,也在她宫中处理过政事,因为后宫不得干政的缘故,她也并未多看。
官家登基后,她也协理过后宫,闲时也看书,也知道君臣道义,也听过魏征直谏唐太宗的戏。
但她从未有过片刻,体会过故事中人的感受,就连卿云之前以君臣作比时,她也只是赞赏卿云的格局,并不觉得有可比性。
世人都说内帷不过女子之间的琐事,原来也真有这样的时刻,似乎触摸到了史书上那些光辉事迹的边缘,不再是个匆匆的看客。这样的正直与勇气,又哪里不如魏征呢?
老太妃许久没有说话。
她甚至没有接过那一纸婚书。
“好孩子,说来惭愧,哀家今日,才算认识了你。”她摸了摸卿云的头,叹道:“起来吧。
我也答应你一件事,你说凡是人犯错,都要受到惩罚,哀家也做错了一件事,哀家答应你,哀家欠你一个说法。
任何时候,只要你有事求到哀家这,只要力所能及,哀家一定替你办成了。”
娄二奶奶没想到卿云在她看来有点傻的行为,竟然能得到个这么好的结局,顿时喜形于色起来。也顾不得和老太妃过招了,连忙按着卿云道:“快谢恩,太妃娘娘金口玉言,绝无戏言,你这孩子有福气了。也快谢谢崔老太君,替你担这责任。”
她是怕老太妃只是一时冲动,事后会反悔,所以按着卿云谢恩,立刻把这话坐实了。这还不算,还要拉上崔老太君做个旁证。
老太妃顿时被她的市侩气逗笑了。
谁能想到呢,这样市侩的母亲,还能养出个这样的女儿来。
“你也别忙了,你放心,就算你没这么处心积虑,我也是要处置柳家母女的,她们自家内宅斗得乌烟瘴气就算了,还骗到我头上来了,真是找死。”
老太妃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见娄二奶奶又在那拜,笑道:“你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养了个好女儿吧。”
“哪能呢。”娄二奶奶身段软得让人叹为观止:“多谢太妃娘娘主持公道,民妇就知道太妃娘娘是最公正的,民妇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该死该死,请太妃娘娘恕罪!”
“恕罪不必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老太妃说完,见娄二奶奶神色犹疑,知道她又在那怕自己包庇了,实在是被这商家女气笑了,又想起卿云刚刚回护自己母亲,是不让别人说她商家女的意思,不由得笑道:“你放心,不会昧了你的证据的,你实在不放心就带回去吧,对了,听说娄二奶奶牌技厉害,明天等处置了柳家的事,晚上来陪我打打牌吧。”
能参与老太妃的牌局,是何等荣耀,娄二奶奶顿时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连连谢恩,这才连证据也不要了,带着卿云走了。
她们一走,魏嬷嬷就连忙跪下了,老太妃脸色阴沉,道:“都说你心思灵活,也别太灵活了,柳家的好处是好收的吗?”
“奴婢知道,请娘娘恕罪。”魏嬷嬷自责道:“我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终日打雁,今日竟被雁啄了眼睛,竟然被柳家那淫.妇骗过去了。
娘娘放心,我这就将柳家母女传来,这事咱们静悄悄解决了,一定不露出一点风声。”
“我都当着众人面收了礼,不露出风声是不可能了。
真是老了,被这两个小东西给糊弄过去了,我说柳家的女儿我怎么就是不太喜欢呢……”老太妃自嘲地叹道。
魏嬷嬷顿时自责得泪都下来了,气得抽了自己一耳光,道:“都怪奴婢,收礼收惯了手,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也别怪自己了,看走眼的时候谁都有。”老太妃淡淡道:“趁天还不晚,传云章过来吧。”
要动用贺云章,是要连夜提审董凤举了。
魏嬷嬷想到捕雀处的手段,暗自心惊,连忙去传话不提。
却说娄二奶奶这边,喜滋滋带着卿云跟崔老太君从老太妃那里出来,先把崔老太君送上了轿子,连连道谢道:“实在谢谢老太君了,今日连累你担了大干系,实在辛苦,真该让卿云给你磕个头才是。”
崔老太君是刚直的人,见事情有了结果,心中也着实高兴,但还是道:“磕头不必了,二奶奶别嫌我扫兴,我有句话劝二奶奶,聪明是好事,但太聪明也误事,比如刚才在里面,你非要跟老太妃斗个结果出来,多糊涂,胳膊拧不过大腿。
万一老太妃真动了怒,我也保不住你,还连累卿云,多不划算?
你想,毕竟是当着我在,她总不能连偷情私奔这样的事也替柳家瞒了,她也是要做人的。”
“老太君教训得是。”娄二奶奶正高兴,态度好得很,笑道:“我也是糊涂了,话赶话说到这,我以为老太妃跟我开玩笑呢。”
不怪老太妃说她俗,实在是油滑得过了分,连在崔老太君面前也没几句实话,全是糊弄。卿云在旁边听着,就有点不好意思。
但崔老太君反而没听出来,只是道:“我知道你的脾气是像我的,你家还有个凌霜,也是一模一样的,好斗。我因为好斗这缘故,这辈子也吃了不少亏。
二奶奶你是个人尖子,样样出色,只这点不好,我也是望你好,才提醒你。
你要是觉得不中听,就当我是老人家说糊涂话吧。”
都说她刚正,也确实是有点硬,容易得罪人,这话平时别人一定听不进去,好在娄二奶奶今日高兴,什么都听得进。顺口应道:“谁说不是呢,多谢老太君指教,我一定记着。”
“娘。”
卿云实在看不下去她敷衍老太君了,不悦地叫了她一下,娄二奶奶笑眯眯让到一边,卿云这才对着崔老太君深深福了一福,道:“卿云谢谢老太君了,老太君对卿云的爱护,卿云一辈子也忘不了,以后卿云一定多自省,更谨慎小心,一定不辜负老太君的心。”
“好孩子。”崔老太君看她也是一团慈爱,摸着她的头道:“也是你配得上咱们这片心。连太妃娘娘都被你折服了呢。
我也不过是顺手之劳,你也别太挂怀,我这把老骨头闲着也是闲着,没事还要找点事来做呢,凑这热闹,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卿云还想再说,娄二奶奶却催道:“卿云,你先回去吧,凌霜和娴月还在等结果,等得焦急呢,你和月香先回去,留我和老太君说些话,老太妃的牌局我是从没去过,还要跟老太君讨教几招呢。”
她支走卿云,老太君以为真是说牌局的事,还认真教她:“太妃娘娘也喜欢打马吊牌,但打得不好,你呢也别让得太过分,她容易看出来,一把牌放两三张就行了,再放水,她就不高兴了。
要是赢多了也不怕,就打叶子牌,她打那个厉害,再让她赢回去就行,先前云夫人就是用这方法,哄得太妃娘娘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娄二奶奶却只是漫听着,那边早招手叫来黄娘子,递来一个小包裹,她不由分说,塞到崔老太君手里。
崔老太君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我替卿云引见,是仗义执言,你这弄得我成什么人了?”
“老太君别生气,我哪敢把老太君想成那种人呢。”娄二奶奶连忙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老太君素日对卿云的照顾,本来就要送过去的,被桐花宴耽搁了,老太君不信,打开看,里面的封条都是半个月前的呢。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只有两颗猫儿眼,略贵点,也有限,是前些日子郑妹妹问起过,我就准备了。
转眼就是柳花宴,郑妹妹要见娘家人,用这个做簪子正好,也不打眼。老太君要生气,我可委屈了。你放心,郑妹妹拿了钱来,我一定收着。”
她说的郑妹妹,是崔老太君过继的侄儿媳妇,这时候就显出娄二奶奶的真心了,她知道崔老太君不爱享受,也不讲究首饰穿着,是有点将门出来的傲气的。
所以只准备了些珍贵补品人参之类,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这两颗猫儿眼,则是想得长远了。
老太君脾气刚直,难免有伤触到郑夫人的时候,虽然不至于不孝,但没有亲生孩子的老人家,晚年侄儿媳妇稍不尽心,就是无穷无尽的不如意。
所以用两颗猫儿眼拉拢了郑夫人,也是替崔老太君做人情的意思。
这是真用了心了,娄二奶奶虽然好斗,但那是对外人,只要是自己人,她是用一百二十分的心去照顾的。
当然,她这番话,也是欺负崔老太君不懂外面的行市,猫儿眼如今贵出天价,有价无市,她也是舍得,大出血,一送就是两颗,由不得郑夫人不拜服。
崔老太君果然被糊弄过去,道:“果然如此,倒还罢了。”
“当然了。老太君以为我是白给的?”娄二奶奶笑道:“过不了三个月,老太君就要回礼呢,到时候不备个重礼,我都不依。”
她说的是卿云的婚事了。
崔老太君顿时也笑了,但笑完又道:“不是我说,卿云这亲事,确实订得快了点,你看老太妃今天的样子,要是卿云没定亲,她立刻就做媒了。”
娄二奶奶只是笑眯眯地漫答应着,其实并不以为然。
老太妃再赐婚,终归是在京中王孙公子里找。
娴月评出的四王孙里,秦翊贺南祯,一个个心比天高,家世也太好,多半是官家赐婚,轮不到外人来想。贺云章也不敢惹,不就剩一个赵景了吗?卿云这婚事已经是最好了的,还能好到哪去?早早成婚,不要夜长梦多,才是正事。
第50章 处置
娴月和凌霜逼着卿云,把见老太妃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蔡婳也在旁边。娴月第一个有了意见,道:“你也是傻,还真把证据交给老太妃,她要真偏帮柳家,我看你怎么办。”
“她不会的,”卿云道:“柳家又没有文郡主,况且柳子婵的错在她们看来是不能容忍的,和荀文绮上次的事不是一个性质。”
“你又知道了?万一跑出来个后台呢。”娴月不以为然。
凌霜出来转移话题了。
“算了,有好结果就行了,老太妃那个承诺,你看有几分真,该怎么兑现才划算?”她摩拳擦掌地道。
“叫花子没有隔夜粮,你这就想兑现了,真是有出息。”娴月立刻又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