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宠妻手札—— by悬姝
悬姝  发于:202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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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子被李鹤珣丢在桌案上,打断了归言后面?的?话?,归言不躲不避的?看着李鹤珣。
李鹤珣转头瞧他,瞳仁轻颤一瞬,片刻后又恢复如初,只是言辞之中带了些狠厉,“本官说过,一定带他回家,你不信本官?”
“公子……”归言口中发苦。
“退下。”
归言看着李鹤珣继续低头处理手中事务,眼眶突然有些发酸,“公子……”
“我说,退下!”他攥着折子的?指尖没有一丝血色,向来挺拔的?脊背略微弯曲,如同一张紧绷的?弓,随时都会从中间断裂。
归言抿着唇起身,见李鹤珣面?色略微苍白,神色从容,仿佛方才因李鹤意反应极大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知晓公子向来喜欢将情绪藏在心里,所以?那句在心中辗转多年的?话?他一直不曾说出口。
四年了,公子该放下的?,就像老爷夫人一样。
朝臣成?亲可以?休沐三日,期间李鹤珣在百忙之中陪沈观衣回了门。
唐氏与沈观月安分?守己?并未作妖,沈观衣觉着都是她先前将这二人收拾服帖了,才让她的?回门如此平顺。
只是唯一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李鹤珣似乎有忙不完的?事务,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甚至昨日回门回来后,听归言说他在书房忙到半夜,便就近睡下了。
今日是他休沐的?最后一日,却仍旧不见人。
沈观衣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戳着八宝鸭的?酥皮,她并不在意李鹤珣在做什么,只是这样的?日子有些过于无趣了。
探春小心翼翼的?将筷子从沈观衣手上夺走,沈观衣顿住,转头看她。
探春陪笑?道:“小姐,唐大夫说了,您的?手需要养着,您要吃什么,让奴婢喂您就好。”
她顺着探春的?视线看去,手背上的?红晕依旧有些肿,最外圈那一层细小的?凸起,如同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看的?沈观衣厌烦不已。
疼倒是不疼,就是丑。
她低头瞧了一眼桌上的?晚膳,突然道:“探春,我想吃香满楼的?百醉鸡了。”
“啊?”探春瞧了一眼湛蓝的?快要沉下去的?天色,犹豫道:“小姐,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明日……”
话?音未落,沈观衣便利落的?起身朝外走去,“什么明日,我今日就要。”
探春愣了一瞬,连忙追上去,使出一劝二顺三撒娇的?绝招。
“小姐,厨房那边已经将晚膳送来了,奴婢明日再陪您去好不好?”
“那是晚膳吗?除了八宝鸭还有些看头以?外,其他的?清粥小菜也敢送来,堂堂李家,连点像样的?饭菜都没有?”
探春沉默了一瞬,知晓小姐惯是随着性?子,别?说她此时只是想吃百醉鸡,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今日也非要想法?子捞着不可,便是捞不着,也定要作弄一阵。
但万一呢,小姐也不是没有听劝的?时候,只是这样的?时候,似乎大概也许……她想不起来。
探春小跑着跟在沈观衣身后,陪着笑?,“小姐说的?是,这些寡淡的?东西哪能进您的?肚子,您不就是想吃百醉鸡嘛,奴婢这就去给?您买回来。”
沈观衣脚步一顿,犹豫了,可转眼一想,从前宁长愠派人给?她送来的?百醉鸡是命人在刚出炉的?时候快马加鞭,用?炭火温着,才能令味道不散,肉质不散,入口正好。
眼下她虽然就在上京,香满楼也位于闹市,离李家算不得远,但……
不等沈观衣想出个结果,探春连忙趁机抱住她的?手臂,讨好道:“小姐,奴婢腿脚很快的?。”
沈观衣侧头瞧了一眼她略有肉感?的?小脸,正欲开?口却骤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少夫人?”
沈观衣抬头瞧去,归言自假山石旁的?拐角处走来,风吹叶落,不过片刻,一道青色长衫的?衣角从自他身后显现?,李鹤珣身姿挺拔,略一抬眸便瞧见了她。
李鹤珣目光朝着她身后瞧去,“怎的?没用?膳?”
探春:“这些膳食——”
“在等你啊。”含着笑?音儿的?声?音盈盈而出,沈观衣瞧了探春一眼,探春猛地闭了嘴。
李鹤珣看了一眼探春,随后对上沈观衣的?笑?眼,沉默了一瞬,“嗯,用?膳吧。”
长靴跨过青石路之间的?缝隙,径直走向灯火通明的?屋内。
探春左右瞧了一眼,看向沈观衣,在等她发话?。
“还不去?”白嫩的?指尖懒散的?将滑至臂弯的?轻纱勾起,沈观衣慢悠悠的?朝着屋内走去。
踏进房门时,李鹤珣正在净手,他接过下人递来的?绢帕,连指节缝中的?水渍都擦拭的?一干二净。
沈观衣大概能猜到他这些时日在忙什么。
上辈子他既要忙着对付那些人,又要替她收拾沈家,说李鹤珣是在以?一己?之力对付上京权贵也不为过。
但他后来赢了,将那些人拉下马,将自己?送上了一去不回的?奸佞道路。
“怎的?不吃,不合胃口?”李鹤珣停下筷子,看向沈观衣。
她目光灼灼的?瞧了他半晌,不曾动过一口,李鹤珣觉着,只瞧着他并不能饱腹。
沈观衣悠悠点头,指着其中一盘凤尾,颇为嫌弃,“三日了,家中的?厨子是只会做这些吗?”
李鹤珣并不怎么在乎口腹之欲,所以?并不曾注意到这些,眼下见沈观衣不喜,便看向一旁的?婢女阿莺,“吩咐下去,菜色两日一换。”
“是。”在屋内静候的?阿莺顿时施礼退下,按照李鹤珣的?吩咐去了厨房。
阿莺走后,沈观衣见李鹤珣看来,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慢悠悠的?在桌上敲打着,“我让探春去香满楼买百醉鸡了。”
李鹤珣对此没说什么,目光忍不住看向她一刻不得安宁的?手,“伤好了?”
“没有呢。”
“那就少动弹。”
李鹤珣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用?膳。
‘叩——’沈观衣指尖一顿,停在桌上。不过半晌,又清脆的?响起。
李鹤珣悠悠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晚间,沈观衣心满意足的?用?完探春带回来的?膳食后,李鹤珣已然坐在桌案前看书了,她慢悠悠的?让探春与阿莺将珠钗卸下,去了浴房洗漱。
待她再回房时,屋内的?淡香中夹杂着一丝苦味,她撩开?纱帐走进内室,一眼便瞧见了放在桌上的?药碗,棕黑色的?药汁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沈观衣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看书的?李鹤珣,她的?目光几乎刚看过去,李鹤珣便头也不抬的?道:“你的?。”
她莫名道:“大夫说我的?手伤无需喝药。”
一旁的?人解释道:“回少夫人,这是夫人让唐大夫特意为夫人开?的?方子,说是对女子生养有好处。”
沈观衣这才看见说话?之人是岳安怡房中的?岳姑姑,她说送来的?药对生养有好处,但她不喜欢喝药。
她抿着唇挪到李鹤珣身边,一头扎进他怀中,方才沐浴后的?发丝还湿漉漉的?,浸湿了他肩上的?衣衫,少女的?馨香与发油的?花香交织,令人目眩神迷。
屋内还有旁人在,像什么样子!
李鹤珣蹙眉,斥责之言到了嘴边,还未出口便听见沈观衣转着音儿道:“夫君~~~”
如同叫了千万次一般的?熟稔,勾的?人三魂齐飞。
李鹤珣呼吸一窒,耳尖滚烫,那些干瘪的?话?如数堵在了喉口里,最终只能化为一道轻轻的?回应,“嗯?”

“我不?想喝药。”
她?毛茸茸的脑袋在李鹤珣跟前蹭了蹭, 随后微微抬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瞅着他。
湿漉漉的碎发散在她的两鬓与额前,凌乱中那双水波粼粼的眸子异常明亮, 叫人心软。
李鹤珣指尖微动, 有些痒意,他放下书册, 别过头,没有忘记宁长愠先前的那番提醒,只好硬声道:“那药对你身子好。”
岳姑姑连声附和,“是啊少夫人,这药中可有不少名贵药材, 是夫人的一片心意。”
沈观衣不?信, “先前她?明明恼了我, 怎会突然?给我送来补身子的药?”
“少夫人多虑了, 夫人不?曾恼少夫人,更何况这两日公子接连去?陪夫人用膳,话里话外都是在替少夫人说话,夫人便是铁石心肠也?早就被公子捂化了。”
沈观衣侧头看向李鹤珣, 只见他轻咳一声,并未回应岳姑姑的话,从容的道?:“娘也?是一片好意。”
比起喝不?喝药, 眼?下更令她?好奇的是李鹤珣去?岳安怡跟前替她?说话了?
所以前两日他并非是忙的不?回来用膳,而是去?陪岳安怡了。
若不?是她?与李鹤珣已经相处些时日了,压根不?会信他还有这等耐心。
想必这碗药便是他用口?舌换来的岳安怡不?计前嫌的态度。
其实若不?是岳安怡故意招惹她?, 她?也?不?会与岳安怡多计较。
半晌后, 沈观衣默不?作声的下了榻,微微蹙眉, 屏着呼吸,一鼓作气将药吞进了肚子里。
嫣红的唇瓣微张,小口?喘着气,岳姑姑给她?递来一枚蜜饯,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临走时说了一句,“夫人说了,这药至少要喝一个月,若少夫人期间有孕,记得派人来告诉夫人,届时便将药停了,毕竟再好的补药也?免不?得会影响孩子。”
沈观衣先是听见还要喝一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可下一瞬,又骤然?听见了孩子二?字。
苦涩中还带着腥甜的味道?令她?有些发呕,但从岳姑姑的话来看,这药似乎能助孕。
她?将呕意咽下,眸底升起一丝怅然?。
前世,她?与李鹤珣到死都没能有孩子。
她?知晓是自己的原因,不?小心被沈家?算计,伤了身子,之后便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但这一世沈家?伤不?了她?,所以……
她?突然?目光灼灼的回头看向李鹤珣,那个男人正慢条斯理的整理桌案上的书册,清隽无暇的脸在烛光下多了一层暖意。
李鹤珣从浴房回来后,屋内阴沉黑暗,只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想必是沈观衣给他留下的灯烛。
她?没等他,便睡了。
李鹤珣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但想来应当是前两日他都歇在书房,沈观衣并不?知晓他今晚会回房的缘故。
屋内寂静的只能听见他轻缓的脚步声。
李鹤珣掀开床榻外放下的纱帐,与以往不?同的淡香扑面而来,令他微微有些晃神,骤然?想起了洞房那夜。
他抿着唇,适应了黑暗的眸子瞧见了薄被下鼓起的一团,如山丘般,自中间凹下,那是女子纤细柔软的腰窝。
李鹤珣垂下眼?,和衣躺下,双手规矩的放在小腹前。
床榻算不?得小,所以他躺在床沿边时,与沈观衣之间便像是隔了个人一般。
呼吸浅浅,李鹤珣缓慢阖上眼?。
不?多时,身旁突然?传来动静,如猫儿般,一双小手轻柔的覆在他胸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唇,痒的人头皮发麻。
李鹤珣赫然?睁眼?,耳边顿时传来沈观衣勾人的声音,“夫君~~~”
淅淅沥沥的细雨突然?落下,窗棂上顿时雨点斑驳,嘀嘀嗒嗒惊扰了一室宁静。
“怎的还没睡?”李鹤珣声音有些发沉。
细长的指尖点在李鹤珣衣襟的开合处,又轻又缓的画着圈儿,“自然?是在等你啊。”
他顿时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半晌后,声音清冷的像是窗外的雨,“沈二?,时辰不?早了。”
“我叫娓娓。”
沈观衣似是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婉拒之意,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饱满的胸脯紧紧的挨着李鹤珣结实的臂膀,“娘亲都是叫我娓娓的,夫君,你也?叫我娓娓嘛~~~”
娓娓……
在心中唤出她?的小字后,如同被猫儿抓一般,又疼又痒的,李鹤珣顿时蹙眉,“好好说话。”
被他握在掌中的手不?安分的挠着他的掌心,“你叫一声我听听嘛。”
李鹤珣不?说话,握紧了她?的手,让她?半点不?能动弹,沈观衣便又自顾自的道?:“夫君,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喜欢女孩儿啊?”
“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话音落下,嫣红的唇若有似无的从男人的领口?擦过,令李鹤珣身子骤然?紧绷。
她?向来直白,连内心深处的欲.望都可公之于众,没有半分隐藏。
但李鹤珣仍旧有些不?适应沈观衣的直白。
黑暗中,他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眼?下呼吸沉重?,掀开薄被便要起身。
“李鹤珣!”
少女恼怒的声音自身旁传来,他掀开被子的手骤然?顿住。
“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此时的声音像是窗外暴露在雨下的娇花,尽管焉巴巴的,却仍旧能感知到其中的生命力?,“今日你也?听见了,若我有了孩子,便可以不?用喝药了。”
所以她?是为了不?喝药才……
李鹤珣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甚至有一瞬的迷茫。
“你既不?愿与我同房,那你娶我做什么?”
沈观衣气的口?不?择言,俨然?已经忘记在嫁入李家?前,她?所要的只是相敬如宾。
李鹤珣察觉到沈观衣生了恼,几乎每次她?一恼,最终头疼的都是他。
沈观衣行事乖张大胆,甚至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但她?方才的话也?令他反思了一瞬,行房虽不?易过多,但却是夫妻之间的义务,为何到了沈观衣这儿,他便如此抗拒?
是因为宁长愠的那番话吗?还是……
李鹤珣眸光一紧。
还是他怕引以为傲的冷静矜持在沈观衣这儿溃不?成军,成了一个笑话。
一晌后,他垂下眼?睫,淡淡问?道?:“你今日可累了?”
沈观衣靠着床脚,双腿屈膝,将被子抱在腋下,没好气的道?:“不?累!”
“好。”
沈观衣扁着嘴,只觉自尊受挫,恨不?得挠花李鹤珣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他凭什么对?她?无动于衷!
凭什么她?都如此主动了,他还能将她?推开!
沈观衣气到炸毛,死死的揪着被子,明知黑暗中看不?清,却仍旧目光如刀的盯着那道?如松如竹的背影。
总有一日,她?也?要让李鹤珣尝尝这种滋味不?可!
脑海中的种种报复还未凝成计策,沈观衣的手腕便被人紧紧扣住,下一瞬天旋地转,刚惊呼出一个音儿,唇便被人封住。
她?瞪大了眸子,只觉一抹冰凉温柔又不?失霸道?的在她?唇上辗转。
她?气呼呼伸手想要将人推开,却在半空中被他握住,高高的举过头顶按在枕上。
交合的双唇微微松开,银丝从中断裂,落到沈观衣殷红的唇瓣上。
李鹤珣的身子并未退开,垂眸盯着那张方才被他肆虐过的地方,嗓音喑哑,如同一个好学的学子,“是这样吗?”
“时辰不?早了,我乏了。”沈观衣咬着牙,方才因他升腾的恼怒还未褪去?。
温热的呼吸彼此交融,李鹤珣浅声道?:“那我……快些。”
沈观衣挣着手,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还未出口?的话又被封在了唇里。
她?被亲的有些晕乎乎的,待她?再回过神来时,腰窝一凉,衣衫半褪。
不?过片刻,只剩春帐旖旎,一室缠绵。
雨下了一夜,广明院叫了三次水,直到子时雨才赫然?停下,院里的动静也?渐渐平息消散。
公鸡啼晓,床榻上的男子略微掀起眼?皮,酸麻的臂膀令他忍不?住低头看去?,少女不?着寸缕的窝在他怀中,露在外面的藕臂上红点斑驳,暧昧至极。
三日休沐已过,他今日要起身上朝。
手臂刚动了一下,怀中的少女便忍不?住贴紧了他一些,薄被从她?肩上滑落,露出胸前被‘摧残’后的痕迹,李鹤珣别过脸,将手臂从她?的脖颈下抽了出来。
少年红唇微张,嘤咛一声,顿时令李鹤珣想起了昨夜不?可抑制的疯狂。
他只睡了一个时辰,眼?下头疼欲裂,想起那等事,额头更是忍不?住青筋直跳。
也?不?知道?沈观衣是从哪处学来的玩意儿,姿势怪异,毫无廉耻可言!
情.欲褪去?,便只剩下阵阵不?可言说的羞恼。
果然?规矩不?可废。
他眉目一拧,将仍在酣睡的沈观衣从床上薅了起来,“沈家?不?曾教过你晨起时的规矩?”
丈夫上朝,妻子应当起身伺候梳洗。
“沈观衣。”
沈观衣柔软无骨的靠在他肩上,呼吸均匀,不?像要醒来的样子。
李鹤珣薄唇紧抿,口?中振振有词的说着事关规矩礼法的道?理。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而再的被人打破,他不?适,也?不?认同。
沈观衣耳边嗡嗡作响,脑袋昏沉的掀起眼?皮,在瞧见李鹤珣冷漠的眉眼?时,以为还在那档子事里,她?压下不?耐,迷糊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差不?多行了啊,再闹我就要生气了。”
说罢,她?又往他怀中钻了钻,手臂挂在他的脖颈上,下意识去?揉捏他白皙的后颈,嘤咛了一声,“腰还疼着呢。”
裹着规矩礼法的声音戛然?而止,李鹤珣身子僵硬,嘴角平直,忽地想起昨夜沈观衣哼哼唧唧的哭了半晌,眼?下也?才刚睡过去?不?久。
他深吸一口?气,方才因羞恼而升腾起的怒意渐渐消散。
半晌后,他低头瞧了一眼?再次睡过去?的少女。
闹得倒是凶,可真真到了时候,又哭着喊着拒绝。
李鹤珣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说,将人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床榻,自个儿起身。
梳洗一番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
襕衣加身,他拿好折子便要出门?,余光透过纱帐的缝隙瞧见了一抹搭在床沿的白腻。
李鹤珣顿时蹙眉,上前将沈观衣的手臂放入被中,末了又轻柔的替她?捏好被角,抬眸时正好对?上她?白净的小脸,眉目顿时柔和了几分。
他挺直身躯,将帷帐放下,正要转身去?上朝之时,突然?听见一道?婉转的嘤咛,“哥哥……”

沈观衣是在近辰时被探春叫醒的。
朦胧之中探春伺候着她洗漱, 见?她将醒未醒的模样,探春提醒道?:“小姐,前两日?夫人免了您两日?请安, 今日怎么说都得去了。”
沈观衣有些烦, 没睡醒便更烦了。
她拧着眉,双眸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儿, 嗓音还有些沙哑粘腻,“将我的琴抱来?。”
她得?弹一曲儿,醒醒神。
眼下正值夏日?,也就早晚才会有丝儿凉意,沈观衣坐在李鹤珣晚间喜爱看书的窗棂前, 微风徐来?, 裹着清香的湿意弥漫。
昨夜下了雨, 半夜才停, 房檐上的水还未干,顺势而下,落在积满雨水的石缸里,发出清脆的嘀嗒声。
下人将琴抱来?后, 沈观衣低头抚琴,琴声流淌清泠,如窗外被雨洗过的风, 驱逐一夜过去的倦意。
探春瞧着在广明院伺候的几人纷纷怔住,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的眼底不由?得?蔓延出一丝得?意。
让他?们平日?总觉着小姐除了那身皮囊没有半点可看, 如今可瞧见?了?
怕是姑爷都比不上她家小姐的琴艺。
探春心?情甚好, 一边为沈观衣梳妆,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周遭的下人。
原来?扬眉吐气?这四个字, 令人如此愉悦。
沈观衣指法娴熟,先是弹了些平日?里常听的曲儿,之后她便?没了耐心?,随心?而动,琴声乱七八糟却又能品出别样的滋味。
待琴声停止,探春已然为她梳好头髻,左挑右选,选了一支较为端庄的云扇珍珠步摇插入发间。
门外天□□亮,沈观衣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抬手?摸了摸探春替她梳好的妇人髻,竟生出了一丝阔别已久的怅然。
她回过神,捏着帕子抬步离开,“走吧。”
给岳安怡问安去。
沈观衣前后两世,给人问安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都是别家妇人来?给她问安,还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兴致。
崇心?院外栽着几棵梅树,还没到时节,瞧上去只有零星的几簇绿叶。下人在院中洒扫,窗棂上隐隐能瞧见?在屋内左右行走,忙碌的乌影。
知晓她来?请安,岳安怡没出来?,派了岳姑姑来?打发她。
“少夫人,夫人近来?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您啊,日?后若无事?,便?不需要来?请安了。”
还有这等好事??
“岳姑姑,娘免了我的早礼,莫不是因?为夫君前两日?与娘说了些什么?”
岳姑姑眼珠子左右转了转,身子微倾,伸手?挡着嘴角,小声道?:“少夫人,这事?儿还真是被您说中了,但夫人叮嘱过奴婢不要外传,所以……”
沈观衣嘴角缓慢的牵开出一丝笑意,“姑姑放心?,我不会说的。”
她犹豫片刻,这才嚅嗫着唇道?:“前两日?公子因?少夫人的事?将夫人气?着了,奴婢没怎么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大概知晓是少夫人行事?做法的原因?,后来?公子走后,奴婢进去伺候才听夫人说,是公子拒了夫人想要管教少夫人的念头。”
沈观衣本觉着以李鹤珣的性子,能为她说情已然不易,没曾想他?竟会做到这等地?步。
可先前他?找来?嬷嬷不也是想要教导她,眼下让她亲娘来?,他?又拒了?
所以他?到底是不想让她被旁人约束,还是不想岳安怡受累?
岳姑姑继续道?:“奴婢看的出来?,公子待少夫人定是有情意的,这些年公子从未忤逆过夫人,唯有在少夫人的事?情上,公子不愿让步,所以夫人才被气?的狠了。”
“若是如此,娘不会怨我吗?怎的还送来?补药?”
沈观衣到底觉着岳安怡应当不是这般容易妥协的性子。
岳姑姑叹道?:“少夫人应当知晓二公子的事?情吧。”
李鹤意?
沈观衣颔首,又听岳姑姑道?:“自二公子离世后,夫人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公子身上,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心?疼公子,便?也会因?为公子而怜惜少夫人。”
是如此吗?
沈观衣自崇心?院离开时仍在想着岳姑姑的那些话?。
但若不是如此还能是什么,总归不能是怕了,特意讨好她吧。
“小姐,咱们回去吗?”
沈观衣抬眸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备马车,听曲儿去。”
“啊?”
“啊什么啊,你家小姐我都几日?没出府了,再这样下去我都快长毛了。”
寻艺坊白日?里客人不多,唱的也都是一些清净雅气?的缠绵之曲,只有到了夜里,灯火通明之时,才会显出这座艺坊的奢靡艳绝之处。
沈观衣喜欢白日?的曲儿,前世也常常是白日?来?此。
她本欲在一楼寻个坐处,但探春认为此举不妥,好说歹说的要她去厢房坐着。
瞧着周遭零星几人隐隐看来?的目光,沈观衣勉为其难的应了。
她不喜欢厢房,终归其因?是因?为瞧得?不够清楚。
旁人听曲儿听的是音,但她喜欢瞧唱曲弹琴之人当下的神情、意境。
沈观衣不情不愿的被探春扶着踏上台阶,一层至二层的台阶修建于拐角,她刚行至转弯处,便?骤然听见?停滞片刻的琴音一勾,如霜华冷月,与先前的意境全然不同,沈观衣怔住,下意识抬头看去。
云台之上的姑娘梳着垂鬓分肖髻,模样清绝,年纪瞧上去不大,她垂头认真的抚琴,似乎听不见?旁的喧闹,指法娴熟流畅,只是琴音中总是萦绕着一丝怨天尤人的哀愁。
“小姐,这首曲儿奴婢怎么觉着有些耳熟?”
沈观衣目光灼灼的盯着台上的人,嘴角勉强弯起一丝弧度,“是有些耳熟。”
探春蹙眉思索了一番,电光火石间她突然震惊道?:“那姑娘弹的是折柳!”
似探春这般听曲儿都会睡着的人都能记着娘亲当年的折柳,她又怎会忘?
沈观衣如同入定了一般,只有双脚麻木的朝着云台走去。
探春怔住,“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沈观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屏息凝气?,心?跳如鼓,生怕惊扰了上面的人,将她吓走了。又怕这只是她的梦,一吹便?散了。
探春不知道?,娘亲抚琴之时有一个习惯。
尾指总是会往上翘着,那姑娘无论姿势还是抚琴的专注,与娘亲都一般无二。
更?何况,她们二人就连眼窝上的一点红痣都长在相同的地?方?。
沈观衣看的有些痴迷,俨然听不见?身边探春的声音,脚步虚浮的朝着云台走去。
“沈观衣,你怎么了?”
“沈观衣!”
直到手?臂被人狠狠一拽,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眼神清明了一瞬,这才看清她身前横了一把梨花木凳,方?才若直愣愣的往前走,定会摔个结实。
她后怕的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拽着她的人。
他?剑眉紧拧,脸色看上去虽然有些憔悴,却依然不减清隽。
那句你怎的在此处被沈观衣咽了回去,她险些忘了,寻艺坊是宁长愠的地?方?。
她慢悠悠的回道?:“我来?,听曲儿呀。”
随之目光越过宁长愠,看向云台上一曲终了,准备抱着琴离开的姑娘,“你知道?她是谁吗?”
这头,李鹤珣从宫门出来?,归言正在马车前等着他?。
李鹤珣掀袍上了马车,从旁的小屉里慢条斯理的拿出一本游记,正要翻看,突然想起什么。
早晨她无意识呢喃的那句哥哥如蚊蝇般扰了他?许久,他?不曾知晓她有哥哥,也没听说她与沈家哪位庶兄关系亲近。
李鹤珣薄唇轻动,欲言又止。
马车平稳前行,白亮的光从小窗透了进来?,照在他?修剪整齐的指甲上,他?抬眸瞧了一眼天色,忽然问了句,“她可起身了?”
眼下已快近午时,总不能还在床上赖着。
归言道?:“少夫人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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