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为什么偏偏将沈家的姑娘娶回来。”
李诵年看着跟前这个从不曾让他失望过的孩子,冷声道:“你不是那等见色起意之人,能让你拿自己的婚事做筏子,除了那件事还能有什么!”
“李澜之,别以为我不知晓你打的什么主?意。”
李诵年目光沉沉,“那等大逆不道之人,不值得你为其?费心!你听见没有!”
“父亲,他不是!”李鹤珣双眸同样冷沉,不畏不惧的看向他,“这么多年过去,你就不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
“他是您的儿?子,他的品性如何,您会不知?便是我当真想要利用什么才娶了沈观衣,最?后?您不是也没阻止?”
在李诵年愈加愠怒的目光中,李鹤珣面不改色的继续道:“所以,您也是想要还阿意一个清白的,对吗?”
“住口?!”李诵年怒不可遏,“什么清白,你是嫌他害的李家还不够?就是因为他,我将来都没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李家世代忠诚仁德,哪一个不是青史留名的贤臣?便是像你叔伯那等不学无术之人也知晓有所为有所不为!万不敢毁了李家世代的清流贤名!”
李诵念气的面色发红,“可我的儿?子,你的好弟弟,他做了什么?是他毁了李家的名声,他就该是李家之耻。”
“父亲。”袖笼里,李鹤珣五指成拳,攥得指节泛白,“他没有。”
李诵年眼眶中布满猩红血丝,甚是骇人,“四?年过去,便是没有又?如何?他便是被?冤枉的又?如何?你能查出来,你还能替他报仇不成?”
“澜之,晚了。”
李鹤珣猛地抬眼看向李诵年,只?见他一瞬似乎老了许多,疲态尽显的撑着桌沿,“若他是被?冤枉的,也是他当年不够警醒聪颖,轻易相信旁人,怪不得别人。”
“相信旁人也有错吗?”李鹤珣瞳仁轻颤,不躲不避的看着他,“那时?他才十四?岁,相信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有什么错?”
“他没错。”李诵年缓缓抬眼看向他,声音轻如羽毛,这是他第一次与李鹤珣提起李鹤意的事,但不表示他不清楚李鹤珣这些年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
但他要告诉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话之重,重到李鹤珣呼吸一滞,只?觉心脏被?一双大手紧紧拧住,不得松缓半分。
“澜之,李家已经出了一个逆子了。”李诵年平静的看向他,“你也要重蹈他的覆辙,让我与你娘失望吗?”
如同泰山压顶,洪流出闸,李鹤珣喉口?被?东西堵住,呼吸不匀,说不出半个字来。
所以父亲不是不在意,甚至有可能知晓真相如何,但相较于李家,相较于他们世代遵守奉承的贤明,李鹤意便算不得什么了。
李诵年见向来喜形不容于色的人面目苍白,心下也极其?不忍,“好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不管你因为什么娶了沈家那姑娘,她既是你的妻,日后?你便得好好待她,莫要再打旁的主?意。”
李鹤珣唇边溢出一丝轻讽的笑,心底似乎叫嚣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了轻飘飘的一句,“父亲,仁义礼智信,孩儿?不曾忘记,更不曾想过利用一个女子来达到目的。”
晚霞初露之时?,沈观衣才悠悠转醒。
清凉的风吹起耳畔的碎发,沈观衣嘤咛一声,抬眸看去。
只?见团扇一上一下,风声正好,握着它的人似乎察觉不到累,明明手指都因为许久未动而逐渐肿胀,她却?像是瞧不见一般,只?因主?子不曾喊停。
素净的手轻柔的按在团扇的牡丹上,豆蔻嫣红,连牡丹都争艳不得。
“好了,休息会儿?。”
阿莺缓缓收回手,施礼道:“是,少夫人。”
沈观衣掀开?薄被?,还未曾抬手,阿莺便已然上前服侍她起身,沈观衣啧了一声,隐隐竟有种回到了前世的感觉。
那时?她身边最?得力的两人便是探春与阿莺。
探春性子活泼,后?来手段狠辣,却?仍旧改不了粗枝大叶的毛病。
而阿莺安静沉稳,行事细致,常常她还不曾吩咐,阿莺便已然提前一步替她打理好了。
“小姐,小姐您醒了。”探春小跑着从门外进来,行至阿莺身侧,不动声色的将她挤到一旁,接替她的位置。
谄媚的道:“小姐,您今日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若厨房没有,奴婢便去替小姐买回来。”
沈观衣眉尾上挑,看向探春,“想吃些醉糕。”
探春:……
她苦着一张脸,求饶道:“小姐,奴婢错了,您别生奴婢的气了。”
都怪世子,非要哄骗她将醉糕拿回来,现在好了,小姐身边被?那个叫阿莺的人霸着了,要是小姐不要了她了,她都不知该去哪儿?哭去。
“生什么气?你不都带回来了,拿过来吧。”
沈观衣坐在铜镜前,随意挑了把精致的木梳,递给一旁的阿莺。
眼见着阿莺默不作声的走上去替沈观衣通发,探春这下是真的慌了,连忙跪地道:“小姐,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好不好。”
沈观衣似是没看见一般,拿起一根玉簪在发上比划了一下,笑着从铜镜中看向阿莺,“阿莺,瞧瞧,我戴这个如何?”
阿莺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后?低声道:“与少夫人甚是相配。”
娇笑连连,沈观衣牵起唇畔,看着铜镜中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道:“我也觉着。”
二人旁若无人的谈论,令探春眼角浸出一丝泪光来。
她心里堵得难受,像是一团棉花撕扯不开?。
小姐这些年身边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她们从庄子上便相依为命,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互相依偎过来的。
她不怕小姐罚她,但她怕小姐再也不理她,不要她了。
双膝在地上摩挲出声响,探春挪到沈观衣身侧,抓住她的衣袖,颤着声音道:“小姐……”
第36章
沈观衣没骨头似的歪靠在软椅上, 嫣红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懒散的抚摸着手上的玉簪,“嗯?”
探春抬头望着?沈观衣,她不似平日的娇弱, 眼下如同一只艳阳天的树底下午睡的猫儿, 倦懒雍容,看似温柔无害, 底下却藏着利爪。
这样的小姐她从未见过,但却从心底里发怵。
“奴婢真的知错了,您就原谅奴婢这一次好不好?”探春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略微凌乱的长发在阿莺手?中逐渐顺滑,沈观衣略一抬手?, 阿莺便停下欲要挽髻的动?作, 垂首站至一侧。
正在探春忐忑之际, 沈观衣突然道?:“起来吧。”
她心下犹豫, 不敢起身?,贴在大腿前?侧的掌心生出汗渍,而她却顾不得粘腻,眼巴巴的望着?沈观衣, 试图从她的神情中瞧出她眼下是否仍在恼怒的心绪。
沈观衣慢悠悠的瞧了她一眼,短叹一声,“阿莺, 扶她起来。”
“是。”
阿莺靠近的一瞬,探春咬着?牙,本想将她推开, 可余光对上沈观衣看着?这?方的目光, 只能忍着?火儿,攀着?阿莺的手?臂起身?。
比起生气, 沈观衣更?多的却是想要敲打探春,从前?住庄子上时,探春便将宁长愠当作半个?主子与?恩人,她心思单纯,宁长愠若想利用她做什么,不过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这?一世不想将日子过得胆颤心惊,鸡飞狗跳,所以那人,免不得要让探春避开一些。
在沈观衣出神时,探春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轻轻拧了一把阿莺的腰肢,对上阿莺看来的视线,探春狠狠一瞪,又连忙收回?目光,怕被沈观衣瞧见。
“下去布膳吧。”
阿莺略一施礼,利落的转身?离开,探春却磨磨蹭蹭,犹豫道?:“小姐,您不生我的气了吧?”
沈观衣好?笑的嗔了她一眼,“我方才不是说了不曾生气?”
“我才不信。”探春如往日一般嘟囔了一句,下一瞬便瞧瞧掀起眼皮去瞧沈观衣的神色,在发现?她并未生气时,紧绷的身?子松缓下来,眼中不由得漫了一层雾气。
“小姐,您方才可吓死奴婢了。”
沈观衣微微抬手?,没有理会她嘴里的小埋怨,在她的搀扶下走向小桌,“将醉糕拿来吧,我想吃。”
探春错愕一瞬,可眼下仍对方才之事心有余悸,不敢再如同往日那般造次,“是,小姐。”
窗外金云漫天?,待被乌沉覆盖之时,下人从善如流的将晚膳布好?,沈观衣看了一眼与?昨日不同的膳食,满意的坐在桌前?,问道?:“李鹤珣呢?”
“回?少夫人,公子从老爷那儿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
“嗯,知道?了。”
下人错愕抬眸,本以为少夫人会吩咐她去唤公子用膳,谁料抬眸的瞬间,就瞧见她执筷夹肉,仿佛方才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这?头,李鹤珣在书房坐到很晚。
天?幕乌沉,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从书房出来去了浴房沐浴更?衣。
沐浴完后,黝黑柔顺的发梢湿润的贴着?脊背,李鹤珣换上薄衫回?到卧房,刚一进去便听见沈观衣正与?婢女嬉闹着?什么。
“小姐,您方才可是答应我了,要抓只兔子回?来给奴婢瞧瞧的。”
帷帐之后,少女不着?寸缕的趴在床榻上,双手?交叠,柔软的脸颊贴在手?背上,薄被只堪堪拢到腰肢,露出上面细滑白皙的脊背。
阿莺跪坐在一旁,掌心先是将红玉膏揉搓的没有半点凉意后,才贴在沈观衣的背上,捏揉顺敲,手?法娴熟,伺候的沈观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往心里去做什么。”
探春嘟着?唇,趁沈观衣阖眼的一瞬,狠狠的剜了一眼阿莺,这?才道?:“那小姐您答应她的火狐,是不是也没有了?”
沈观衣舒服的嘤咛一声,漫不经?心的道?:“再说。”
“小姐~~~”探春顿时不服,跪坐在床沿边的身?躯不由得向沈观衣靠近了几分,殷勤的为她捏着?手?骨,“您不能这?样偏心啊。”
李鹤珣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不可言喻的画面。
轻薄的帷帐被放下,尽管遮掩住了床榻之上的情形,可依然能够看清两人正在为沈观衣捏背抹香。
听见动?静的人掀开帷帐一角,连忙道?:“小姐,姑爷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沈观衣方才喝了崇心院那边送来的药,眼下正困乏的紧。
结果探春冷不丁的扬了声音,顿时将她吵醒了。
探春与?阿莺退下,沈观衣懒倦的趴在床榻上不曾动?弹,她侧脸朝着?外沿,双眸睁开一条细缝儿,隐隐透过薄纱看见李鹤珣背对着?她坐在桌边饮茶。
“下月的秋猎,你与?长公主一道?马车。”
沈观衣轻轻应了一声,这?才记起眼下快到秋猎的时节,但随即又不满,“为何不是与?你一道??”
“我与?太子一同,恐无法照看你。”李鹤珣继续道?:“长公主那边我已经?派人去请示过了,你无需担心。”
沈观衣撑着?床榻慢悠悠的起身?,薄被从腰肢滑落,她低头瞧了一眼,拿过一旁的长衫穿上。
从帷帐中钻出来时,沈观衣正面若桃花的系着?丝绦,如同方才蒸过热气一般,显得她现?下气色极好?。
她自顾自的坐到李鹤珣身?边,为自己斟上半杯茶一饮而尽,“那个?婢女现?下如何了?”
李鹤珣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她说的人是谁。
沈观衣托着?下巴,身?子微微靠近他?,“就是敬茶那日对我下黑手?的人。”
“你那日答应我会罚她跪三个?时辰的,这?都过去几日了,她怎么还好?好?的。”
他?不说话,沈观衣顿时不悦的眯起眼睛,“你不会是在哄骗我吧?”
说着?,她‘噌’的一下起身?欲要往外走,没走两步,皓腕便被人桎梏,李鹤珣蹙眉看她,“做什么?”
“报仇。”沈观衣说的轻飘飘的,若是往日,李鹤珣只会觉着?她过于冲动?。
可是眼下……
“四年过去,便是没有又如何?他?便是被冤枉的又如何?你能查出来,你还能替他?报仇不成?”
父亲的话犹在耳畔,他?看向沈观衣理所当然的神情,缓缓道?:“她有母亲护着?,且母亲以免去你日后问安一事,换来不再对她责罚,就算你现?在去与?她算账,又能如何?”
“自然是让她也跪一跪,我才能舒坦。”沈观衣回?道?。
李鹤珣又道?:“可她有母亲护着?,你动?不了她。”
“那就连岳安怡一起动?。”沈观衣下意思开口,待察觉她说了什么之后,话音已落,来不及收回?。
但李鹤珣瞧上去似乎并不在意,眉头紧拧,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沈观衣挣了下手?,这?一动?又唤回?了李鹤珣的思绪,他?抬头看她,“我娘不是寻常深闺妇人,你讨不到好?。”
“李鹤珣,你什么意思?”沈观衣不悦的压下嘴角,红唇微嘟,“你莫不是想劝我就这?般算了。”
“不然呢。”李鹤珣眉目清明,言辞凿凿,“眼下你不用日日去请安,清净闲散的日子你不喜欢?”
“若你非要计较,眼下的这?一切须臾之间或许便会消散。”
沈观衣挥不开他?的手?,索性?便坐至他?身?侧,没好?气的瞪着?她,“散便散,我才不在乎。”
“就算日日去问安又如何?到时候谁头疼谁还不一定呢。”
李鹤珣眼中划过一丝茫然,“你为何……不在乎?”
因为她这?一世本就是白得的。
前?世她没有任何遗憾,大仇得报,手?握滔天?权势,说她是上京最尊贵的女子也不为过。
若当真说要有什么没有得到的东西,那便是孩子了。
也算不得喜欢,只是因为没有过,所以想要生一个?下来瞧瞧。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委屈自己。
“为何?”李鹤珣目光灼灼的看向她,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沈观衣有些烦他?了,“当然是因为我有更?在乎的事啊。”
李鹤珣瞳仁缩成针尖,面色惨白了一瞬,沈观衣哪怕不想注意,眼下也瞧见了他?的不妥,疑惑道?:“你怎么了?”
沈观衣仔细琢磨了一下前?世的这?个?时候,正是李鹤珣对那几人步步紧逼,撕破脸皮争锋相对之时。
“没什么。”李鹤珣突然牵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似乎拨开云雾见了青天?,灵台清明。
沈观衣努着?嘴,抬了抬手?臂,“放开。”
李鹤珣低头瞧了一眼,并未如沈观衣所愿,“那名婢女之事,我记得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所以,别去寻崇心院的麻烦。”
沈观衣不信,但李鹤珣却信誓旦旦的保证,“秋猎之前?,定会替你出气。”
“若是你又哄骗我呢?”
能让李鹤珣帮她出头,她自然不想麻烦自己,可上次李鹤珣便食言了,现?下若又只是他?的托词呢?
“我何时哄骗——”李鹤珣想起方才,话音一转,解释道?:“那婢女之事我还未来得及和母亲提起。”
沈观衣:“?”
她如同被李鹤珣戏耍了一番,气恼的看着?他?,“李鹤珣,大晚上的,你有病?”
沈观衣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朝着床榻走去。
李鹤珣自知方才是他着了心魔,一心只想为堵在心口一下午的东西寻条出路。
他若不是真魇着了,怎会?试图在沈观衣那里求一个答案。
她那般恣意?的人, 本就不在世间规束的教条里, 问她不如问心。
可意?外的是,他从她那里找到?了答案。
第二次了。
或许对旁人而言, 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李鹤珣这般从小到?大便心如明?镜的人来说,能将他困住的,从来都?不是小事。
便是圣人也会?有心结,也会?在无?意?之中走入一个死胡同里, 更?何况他。
李鹤珣熄了烛火, 朝着床榻走去。
眼下愁云散开, 没了心事烦忧, 听着耳边呼吸不匀的声音,他原本直挺挺的身子?微侧,看向背对着他的少女。
沈观衣先前便有些困倦,虽被?李鹤珣惹了一遭, 装了一肚子?火气,但一沾上床榻,她便气着气着睡着了。
夜里轻云蔽月, 风吟鸟叫,李鹤珣在察觉到?沈观衣入睡后?,才缓缓阖眼。
日居月诸, 不过眨眼, 便到?了秋猎这日。
沈观衣因为先前便知晓今日是与长公主一同去往京郊的皇家猎场,眼下在李府外瞧见公主府的马车时, 也不算意?外。
她被?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孟清然正揉着额角,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后?睁眼看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顿时啧了一声,轻笑道?:“本宫许久不曾见你,没想到?你竟又美了几分。”
今日因是去猎场,沈观衣特意?换下那些繁杂的襦裙,挑了一身紫白箭袖长衫,衣裳为三彩绣坊赶制而出,论衣料做工皆是上乘,将沈观衣本就颇为不俗的身姿勾勒得更?加曼妙。
孟清然撑着额角,眼神从沈观衣饱满得玉峰上扫过,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眼底升起一丝嫉妒,“莫不是你会?什么采阳补阴得功法?”
沈观衣颔首道?:“被?公主料到?了。”
在孟清然看来时,沈观衣扁着嘴道?:“我婆母日日都?让我喝苦药,说是补身子?,我都?已经喝了快一月了。”
“便是因为那药,所?以你才……”孟清然一言难尽,“李夫人的方子?,改日也给本宫瞧瞧。”
沈观衣问道?:“殿下还没将那人抓回来?否则怎会?需要我婆母这点方子?。”
那魏莲可是当世名医圣手,只是性子?古怪又居无?定所?,还放话此生不与官为伍,不帮有官职在身的人看病。
提起这个,孟清然便恨得牙痒痒,“让他给逃了。”
“所?以殿下是在我给你的地图上,将人找着的?”
孟清然没好气的瞧了她一眼,“你都?嫁去李家了,怎么,退婚不成还想着和离呢?”
“那倒不是,只是我和殿下不一样,向来不喜欢做慈善。”沈观衣笑嘻嘻的道?。
话中之意?便是她要报酬,孟清然知晓,但她堂堂长公主,什么报酬给不起?
“说吧,想要什么。”
沈观衣沉吟片刻,“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与殿下说。”
孟清然双眸微微眯起,片刻后?又突然掩唇笑出了声,“本宫可告诉你,本宫不是什么好人,若你想利用本宫做些什么,本宫不会?如你的愿。”
她下巴微抬,眸中泛出些许精光,“本宫不怕有损名誉,不管你存了什么念头,都?劝你别将主意?打在本宫身上。”
“殿下多虑了。”沈观衣百无?聊赖的看向孟清然,递给她一块蜜饯,“吃点,消消火?”
孟清然看向她指腹之间捏着的蜜饯,轻哼一声,接了过来。
与此同时,距离马车外不远处的队伍里,太子?孟朝并?未乘坐轿撵,而是策马前来与人同行。
马儿行走缓慢,孟朝勒着缰绳与李鹤珣并?肩而行,“澜之,今日辛苦你了。”
李鹤珣不冷不淡的回道?:“殿下说笑,这些都?是下官的职责。”
“澜之,孤让你帮孤是将你当作?好友,不是大理寺少卿。”孟朝面?露严肃。
但这些对李鹤珣而言,并?不重要,他略一颔首,算是知晓了。
孟朝左右瞧了瞧,“跟在你身边的归言小兄弟呢,怎的没见着?”
归言自然是做他未做完的事去了。
李鹤珣眼睫轻闪,“殿下可还有事吩咐?若无?事,下官要先行一步去猎场瞧瞧布施,检查一番。”
孟朝神色淡了些许,笑道?:“澜之,我燕国朝臣若都?如你一般让孤与父皇省心,何愁区区蛮夷啊。”
他是太子?,自小学的便是治国之道?,但比起那些即位之后?才能全数用到?的东西,眼下他的长袖善舞,隐忍之道?才是关键。
李鹤珣策马离开,从始至终对待孟朝都?算不得热络。
一旁的灰衫男人骑马上前,来到?孟朝身侧,看了一眼他阴沉密布的脸色,小声道?:“殿下,这李大人瞧上去似乎与太子?并?不是一条心啊。”
孟朝冷冷的看向他,他继续道?:“在下先前就与殿下说过,如今十五皇子?年纪虽小,可他身后?站着的是芸贵妃,算起来,十五皇子?是要唤李大人一声表哥的。”
“李家在宫中有皇子?,怎会?对殿下全心全意?,殿下莫要被?蒙住了眼。”
一声轻嗤传入灰衫男人的耳中,“十五皇子??先不谈他如今还未满十岁,便是他已有一争的资格又如何?李家没有那等野心。”
“殿下怎知——”
话音未落,灰衫男人急切的声音便被?打断,孟朝道?:“若李家想要这江山,当年这江山便不会?姓孟。”
灰衫男人满目震惊,却听孟朝继续道?:“你我现?在所?处的这片地,是李家祖辈与先皇共同打下来的,当年李家退居为臣,不是因为他们只能为臣,而是这人人都?想要的位置,于李家先辈而言也不过如此。”
“那是超脱世俗之人,李家后?辈之中的每一任家主,也都?秉着族规,从不会?觊觎那个位置。”
“他们为了朝事殚精竭虑,哪怕圣上并?不是一个贤君,被?这样的人踩在脚下,似乎也从不会?升起谋逆之心。”
灰衫男人不信,“殿下,在下不信世间当真有这般清俗之人,便是有,也不会?是整个世家。”
“李家不会?。”孟朝轻笑道?:“或许在你我看来,权势比什么都?重要,但对于如今的李家而言,他们更?在乎名誉与李家世世代代的贤臣之名。”
灰衫男人觉着自己不得不提醒一下太子?殿下,“若真如殿下所?说,那李家若是知晓世代的名声都?毁在了殿下手上——”
话音未落,孟朝笑容微滞,随即眼神阴狠的看向他,将他的话堵在了嘴里。
“这件事,你若敢再提,就别怪孤不讲情面?。”
灰衫男人见他生了怒,眼下若他是个识时务的便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他是助殿下成大事的,万不能因为一条命,便不敢谏言,“殿下,李家若当真没有二心,为何迟迟不表态?”
“李鹤珣几乎鲜少与东宫走动?,对殿下更?是冷淡疏离,殿下您多少次向他示好他都?浑不在意?,您忘了吗?”
赏花宴那次,若李鹤珣不喜,便替他退婚,可李鹤珣拒了。
后?来沈书戎来示好,表示沈二若嫁去李家,有她拿捏着李鹤珣,李家迟早会?成为东宫的人。
但孟朝不信这个,可在瞧见李鹤珣将婚期提前之时,他哪怕心中惊愕,也仍旧将此事为他办妥。
可他的这些示好,如今像是全都?没入了河中,到?头还冒不出一个泡儿来。
孟朝眉宇间笼罩着一丝燥郁,被?他堪堪遏制。
“或许是误会?,澜之他性情如此,这些话,以后?莫要再提。”
欣长的队伍井然有序的在午时之前赶到?了猎场。
沈观衣跟着孟清然去了她休息的帐篷中,里面?干净整洁,摆置奢华,颇有当日她去公主府时的所?见所?闻。
不多时,外间敲锣打鼓,男子?们骑马射箭,跃入丛林深处,而同行的女眷们若是也想感受一番秋狝,可让马奴牵着猎场专门为女子?准备的温顺马儿,在猎场外猎一些兔子?鸟雀一类的小活物。
孟清然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按她的话说:“要玩儿就得真刀实枪的来,在外面?走一走有什么意?思。”
沈观衣也觉着没什么意?思,但在帐篷里与孟清然大眼瞪小眼更?没意?思。
她缓缓起身,最后?客气了一次,“殿下当真不去?”
“不去。”
沈观衣掀开帐篷帘子?,夺目的光迎面?而来,被?照的眯起了眼睛,她微微往后?躲了一下,待适应后?才唤住一人,让其带她去马场。
远远的,她便瞧见男人如竹如松的背影,青衣斑驳,像是随时要踏风而去。
李鹤珣瞧见了她,与旁人颔首后?,缓步来到?她身边,脸上严肃板正的面?色还未收拢,与她说话时像在嘱咐他的下属同僚一般,“女眷不得入猎场深处,你若要骑马,等会?便让马奴带着你在外面?逛一逛。”
沈观衣伸出手指勾住他的衣袖,李鹤珣察觉到?了,任她所?为也不动?分毫。
“我想去里面?,外面?有什么好玩儿的。”
“自古以来,狩猎不让女眷入内是规矩,你若进去,弓箭无?眼,虎狼环伺,你若是出现?什么意?外,是觉着我能来得及救你?”
沈观衣压根不听,“我跟着你不就是了。”
李鹤珣面?色冷了一瞬,大庭广众之下,怎能任由她放肆,“你都?是哪来的这些念头,要不要我罢职,脱了这身官袍去做你的护卫算了?”
沈观衣理所?当然的回他,“也不是不行。”
前世就是如此的,他怎么能怪她!
要怪就怪他自己先开了这个头,如今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眼见着周遭的目光频频看来,李鹤珣颇为不自在,吩咐道?:“你若想四处走走就让马奴带着你,或是让宫人陪着,若累了便去长公主帐篷中休息,不得四处乱走。”
“你在命令我?”沈观衣错愕的看向他。
李鹤珣也察觉到?话里的生硬,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沈观衣惯会?登鼻子?上脸,他若态度好一些,她不定能闹上天。
更?何况,同僚都?瞧着呢,若沈观衣大庭广众之下与他黏黏糊糊,他该如何是好?
李鹤珣沉默不语,沈观衣抬头望着他,冷不丁的道?:“我不喜欢你用那样的语气和我说话,道?歉。”
李鹤珣觉着她莫不是疯了。
眼下他没有那么多功夫与她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转头吩咐了旁人几句,最后?给沈观衣留下一句,“安分些,莫让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