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般大的动作,离得近些的人应当早已察觉异常,李鹤珣余光瞧着母亲竟然沉了脸色,抿唇思虑片刻,他微微低头,几乎俯在沈观衣耳畔。
“可以吗?”
沈观衣动了动脚趾,额角的汗珠从腮边划过,她咬着唇嗯了一声。
声音虽小,李鹤珣却听见了,他顿时小小的舒了口气,面不改色的对上爹娘打探的神色。
待祝词结束后,沈观衣被探春搀扶着离开,而李鹤珣则要留下招待宾客,直至夜深。
他不愿在外多留,心中念着沈观衣喊疼的脚,也不知是真是假。
饶是李鹤珣心中再不耐,眼下也依旧游刃有余的辗转宾客之间,从容应对,点到即止。
酒过三巡,他行至宁长愠身前,将白日托归言转告之话再次说了一遍,宁长愠笑道:“李大人与令夫人真是伉俪情深,为此你可谢了我两遍了。”
李鹤珣从前与宁长愠不常打交道,或者说上京的权贵子弟,他几乎都称不上熟识,只是偶有听闻宁长愠此人喜好风月,流连花丛,对男女之事懂得甚多。
他轻笑道:“今日多得世子相助才能不误吉时,口头上的谢再多世子也当得。”
都说李鹤珣此人如鹤如风,向来从容自持,宁长愠瞧着他眼尾的浅笑,只觉得甚是碍眼,他饮下杯中清酒,赫然提醒道:“我把李大人当朋友,今日之事李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
他眸中挂着一丝轻佻的笑意,“你也知晓我喜好风月,所以不得不提醒李大人一句。”
在李鹤珣不解的神情中,宁长愠微微侧头,掩去眼底的嘲弄,小声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只一瞬,李鹤珣黝黑的瞳仁骤然紧缩。
月明星稀, 乌沉的天幕下,广明院中的下人提着灯,步履匆匆。
窗棂上烛火摇曳, 渐渐勾勒出屋内女子歪歪扭扭的身形。
探春跪坐在?少女身前, 小心翼翼的将她的鞋袜褪去,随后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在?掌心搓热, 按压在她酸涩的脚心上。
沈观衣正靠着床柱,舒适的眯起眼睛。
广明院的丫鬟见了?,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心急的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少夫人, 公子快回来了?, 您这样若被公子瞧见可如?何是好。”
李鹤珣推门而入之?时, 正好听见这话, 目光不由?得被一抹白腻勾住,还未看清,屋内的下人便?慌张一片,拿盖头的拿盖头, 整理衣衫的整理衣衫,待他回过神来,正好看清沈观衣的嘴噘的高高的, 满脸不悦,而那些神色在?下一瞬被喜帕遮了?个严实。
李鹤珣冷眼瞧着,从始至终不发一语, 直到喜婆战战兢兢的将秤杆给他时, 他才抬步走?向沈观衣。
她就不能有个安分的时候?
李鹤珣抿着唇,压下不悦, 在?喜婆的示意下挑起喜帕一角,烛火明明灭灭,他沉下的脸色在?瞧见喜帕下的那张脸时凝固了?一瞬。
沈观衣没有成亲时该有的羞怯紧张,或许曾经有过,但?眼下站在?她跟前的是她与之?相处二十年的丈夫,所以她嗔怨的瞧着他,甚至将那双刚刚被人手?忙脚乱藏进衣摆中的脚伸了?出来,踩向李鹤珣的衣摆。
“还没揉好呢。”
周遭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人们心中惊骇,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不妥。
这便?是公子娶回来的夫人?
李家规矩重,少夫人这般轻挑的性子,恐怕会令公子不喜。
沈观衣眼巴巴的望着李鹤珣,李鹤珣接过一旁喜婆递来的合卺酒,丝毫不提她眼下正勾着他衣摆一事,“先将酒喝了?。”
若是换做平日,李鹤珣着实会斥责两句,甚至现在?也?觉着沈观衣行为太过大胆肆意,但?来日方长,不急一时,至少也?得等到将酒喝完。
二人饮下合卺酒后,屋内的下人们识趣的离开,探春手?急眼快的在?枕下塞进去一个册子,这才跟着众人一同红着脸退了?出去。
沈观衣余光瞧了?她一眼,大概知晓她放了?什么东西,无外乎是一些教导女子在?床榻之?上如?何服侍丈夫的房术。
她才不需要。
‘啪嗒——’
残蜡落入烛台,火光摇曳,屋内就剩下他们二人。
暗香弥漫,混杂着一些清凉的药味,李鹤珣垂头看向自己的衣摆,问道?:“脚如?何了??”
在?他衣摆上晃悠的脚趾圆润嫣红,沈观衣似是为了?让李鹤珣看清楚一些,指头用力翘着,“鞋中有长生果,硌的我好疼,探春才揉了?一下,你就进来把他们都?吓着了?。”
李鹤珣笼统的扫了?一眼,放下酒盏,从容的看向沈观衣,并未接她的话,“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观衣莫名,“我们成亲的日子啊。”
李鹤珣眉眼冷淡,点头道?:“我还以为你觉着自己是来吃酒的客人。”
沈观衣:?
“鞋中的东西确定是长生果?”
不等沈观衣回话,他又道?:“会不会是刀子银针之?类的,否则怎会疼的你不顾后果,差点毁了?自己的成亲礼?”
她停下晃晃悠悠的脚,歪头看他,他这是在?与她算账?
若是旁人,沈观衣早就拔簪子了?,但?李鹤珣不同,她愿意给他几?分纵容。
所以,她轻声哄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向来只管自己死活的人破天荒的没闹脾气,倒是让李鹤珣怔愣一瞬。
他嗯了?一声,有些忘了?后面要说的话。
等他想起来之?时,一抬头,眼皮突然一跳,蹙眉道?:“你做什么?”
沈观衣嫌头冠太重,一股脑的摘了?下来,硕大的金缕镂空冠被她随手?扔在?床上,百忙之?中,她抽空回了?一嘴,“好重。”
眼前没有铜镜,繁琐的发饰珠钗若是没有精细的手?法,会扯掉头发的,“李鹤珣,你将铜镜拿给我。”
屋内的铜镜是镶嵌在?桌案上的,拿不过来。
沈观衣道?:“那你抱我过去。”
李鹤珣觉得她在?说笑,冷眼瞧着她并不说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沈观衣觉着李鹤珣分明就是蹬鼻子上脸。
他们都?已?经成亲了?,抱抱她怎么了?!
沈观衣蹭的一声下了?床榻,提着衣裙,便?要赤脚下地。
可想象中的冰凉并未袭来,脚腕被一只大手?紧紧扣住,比起沈观衣,李鹤珣显然更?加不满,“将鞋穿上!”
沈观衣不服输的看着他,“你不抱我,我自己走?过去还不成吗。”
“放开!”
简直幼稚。
李鹤珣抿着唇,手?背青筋暴起,就在?他眉目冷懔的欲要松手?之?时,沈观衣觉着发丝绞进了?簪子里,头皮被扯的生疼,“好嘛,我不过去就是了?。”
她指着满脑袋珠钗,“那你帮我把它拆掉。”
李鹤珣:……
见他不动,沈观衣动了?动脚腕,催促道?:“快点,我脑袋快掉了?。”
一肚子火气被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李鹤珣松开手?,默默走?到榻边,瞧着那摇摇欲坠的脑袋,第一次生疏无措的替女子解发。
“嘶——你轻些。”
“我没用力。”
“不可能!我这么疼,你一定是故意的。”
窗外鸟雀惊飞,守夜的下人红着脸低下头,男子忍着愠怒的声音再次传来,“别乱动。”
沈观衣觉着李鹤珣就是在?报复,毕竟半刻钟前他还在?与她算账呢!
她心疼的瞧着落下的发,发狠的道?:“你再让我掉一根头发,我便?将你的头发拔了?!”
李鹤珣捏着发簪的指尖泛白,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根金钗拿走?后才冷冷的扫她一眼,拂袖离开。
沈观衣此时舒坦了?,才不管他是不是恼了?,反正他都?替她将头饰都?拆了?,走?便?走?了?。
门外听声儿?的婢女本以为还有些时辰,谁料突然瞧见李鹤珣开门出来,面上一惊,连忙上前,“公子……”
李鹤珣脚步未停,“叫归行伺候。”
坐在?床榻上的沈观衣听见归行二字就知晓了?李鹤珣现下应当是去浴房沐浴梳洗了?。
归行天生瞎眼,还是男子,前世?她知晓李鹤珣沐浴时只让归行伺候洗漱时还诧异了?许久。哪个高门子弟身边不是小丫鬟伺候,再不济也?该是个正常的小厮,而偏生李鹤珣这人不喜欢被人触碰,更?不喜身子被人瞧见,男子也?不行。
那时她还以为李鹤珣身子有什么毛病,担忧了?许久。
也?不是她多想,而是前世?成亲当夜,李鹤珣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许久,却没有丝毫动作。
她心中着急,觉着只有与他交颈缠绵后,才能坐稳李家少夫人的位置,所以她便?主动缠了?上去,但?她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在?他冰凉的唇瓣上厮磨。
后来她嘴巴都?磨肿了?,李鹤珣也?纹丝不动,她泄气的想要另寻他法时,李鹤珣突然遮住她的眼,周遭气势陡然变幻,如?同挣脱禁锢的猛兽,折腾的她整宿无法安眠。
所以李鹤珣不是身子有异,而是性子作祟。
但?如?他那般爱惜身子的人,后来不也?任她为所欲为。
沈观衣啧了?一声,默默的向枕下伸出了?手?。
从前她不太明白李鹤珣一个男子为何会将自己的清白看的那般重,后来她才发现,李鹤珣将李家的规矩刻在?了?骨子里,而在?那些规矩中,也?有护好家宅的责任与担当。
但?更?重要的是,李鹤珣这人与诸多女子一般,云雨前后判若两人,似乎只有与他亲密一番,才能冲破他待人时的距离,被他真正纳入羽翼之?中。
半刻钟后,沈观衣津津有味的翻着手?上的小册子,上面的画勉强入眼,不算多好。
不如?李鹤珣后来画的那些。
李鹤珣沐浴回来时,发尾还带着湿气,他此时褪下喜袍,只着了?一件玉色长衫,比之?前更?显温润。
他余光瞧了?一眼卧在?榻上的沈观衣。
在?看书?
沈观衣丢下手?中的册子下了?床榻,双脚俨然看不出一丝受伤的意味,甚至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闹着要人抱,健步如?飞的丢下他去了?浴房,“李鹤珣,你等等我。”
李鹤珣捏了?捏眉心,不知她又是闹的哪一出。左右都?是等,他掀开帷帐,走?向了?隔室的小书房。
屋内喜色依旧,他端坐于桌前,翻阅着近来的议案,余光突然瞧见了?景宁侯的字样,原先宁长愠提醒的话渐渐在?脑海浮现。
他说:“女子与男子不同,男子若在?新婚当夜过于激烈,或许会让女子的身子留下隐患。”
“大人想必也?听闻过宫中娘娘得病之?时的痛楚,那都?是因房事而留下的病根,我将大人视作好友才说与大人听……”
“若大人心疼沈二小姐,便?过了?今晚再行房,以后在?这事上,也?要多加节制才是。”
李鹤珣缓缓放下笔杆,思索着宁长愠的话,到底能信几?分。
沈观衣回来时就瞧见她放在?床榻上的小册子不曾被人动过,想来李鹤珣并不知晓她方才在?看什么。
沐浴时她便?想明白了?,以李鹤珣如?今的性子说不定比前世?都?还要磨蹭。
与其和他比心性,不若她主动些。
今日是洞房花烛,早日圆房好过夜长梦多,毕竟如?今这个李鹤珣,她总归是有些拿不稳的。
沈观衣拿着小册子去到隔室时,一眼便?瞧见了?窗棂边蹙眉思索的人,隔室昏暗,只有矮桌上的一盏烛火泛着微弱的光,将他分明的五官柔和了?几?分,显得愈加勾人。
她捏着册子来到李鹤珣身旁,在?他抬眼看来时,一本正经的将册子递到他跟前,软声道?:“我方才想起有个地方没看明白,你能给我讲讲吗?”
盈盈月光不如桌上的烛火亮堂。
她站在李鹤珣跟前, 与之不过半臂的距离,略一低头,湿气未干的发尾便暧昧的从他脸颊划过。
李鹤珣回过神, 眼?睫微颤, 垂眸对着她伸手,“拿来?。”
沈观衣眉眼?弯弯, 将册子?放到他掌中,末了还提醒道:“你若是也弄不明?白,我们便亲自试试那些东西可行否。”
她意有所指,且暗示到如此地步,他但凡有些气性, 接下来?的事都应该水到渠成。
可李鹤珣没听出来?, 指节捏着页边, 慢条斯理的翻开。
第一眼?:怎的是画?
再?看?一眼?:笔锋意境不算好。
最后一眼?, 他的目光渐渐被画上的两个小人儿吸引,眼?下才瞧见这二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纠缠……
李鹤珣怔愣一瞬,瞳仁骤缩成针,在明?白这画的是什么?东西后, 他猛地合上册子?,喉口滚动,眼?底暗光明?灭, 生生忍住了看?向沈观衣的念头。
她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说?她看?不明?白,所以是她想学?学来?做什么??
方才册子?上栩栩如生的神情与动作此时无比清晰的再?次钻入脑海中,他深吸一口气, 压着眉宇之间?的浓烈。
还能做什么?, 自然是——
不等他回过神来?,下颌突然一凉, 柔软的唇瓣似有若无的划过,带着湿热的淡香与某种意有所指的暗示。
李鹤珣眸光一暗,现下懂了。
沈观衣攀附在他肩上,见他如老僧入定一般岿然不动,顿时不满的嘟唇,“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李鹤珣搭在膝上的手下意识虚拢成拳,自以为他的目光冷静平稳,可出声的嗓音却暗哑的不似寻常,“你想如何??”
“亲亲我。”沈观衣下巴微抬,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在她的记忆中,李鹤珣很会亲的,温柔中又带着一丝缠绵掠夺,像是把她当成什么?绝世珍宝一般,极致的爱意在唇齿间?汹涌的滋味,她很喜欢。
李鹤珣掐着虎口,与沈观衣对视良久,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了她嫣红饱满的唇瓣上,像是还未熟透却已然蓄满汁水的红果子?,诱人想要尝一口到底是不是所思所想的那般甜腻。
他下意识的抿了下唇,缓而慢的垂下头,气息比平日?慢了许多?,在犹豫挣扎中,冰凉的唇瓣才轻轻贴上她的,一触即分。
如云朵一般柔软的触感令他本就暗自汹涌的心湖刮起狂风,似乎在叫嚣着什么?。
沈观衣不悦的追上他的唇,贝齿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含糊道?:“不是这样的。”
李鹤珣垂眸,盯着沈观衣近在咫尺的长睫,喉口轻动,心中所有的喧嚣化为了鬼使神差的一句,“那该怎么?做……”
他声音很轻,轻的像是一片羽毛从?沈观衣脚心抚过,又麻又痒。
但那笨拙的唇又令她生气。
真?是半点不如从?前,那么?多?书读了有什么?用,连亲亲都要她来?教!
沈观衣又是得意又是气恼。
她慵懒的伸出手绕至李鹤珣身后,嫣红的指尖从?他的脖颈后划过,只一瞬,李鹤珣的气息便骤然粗重了些许,屋内浅香蔓延,那双清明?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沈观衣了解,那是他最柔弱的地方,也是他每每在情绪暴涨时,能够抚慰他的地方。
纤细的手指轻柔的从?脖颈抚过,揉捏。
沈观衣感受着李鹤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调皮的伸出舌尖从?他的唇上划过,在对上他颤动的瞳仁时,狠狠吮上已经沾满了她的气息的唇。
李鹤珣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像是比今夜喝的酒还要烈,像是过往二十年的喜怒哀乐都比不过这一瞬的激荡不安。
李鹤珣瞳仁幽深,在察觉到身子?的变化时,突然想起了宁长愠先前的告诫。
他喘着粗气握住沈观衣的肩膀,眼?中逐渐清明?,欲要将人推开。
就在这时,沈观衣突然双眸潋滟的看?向他,含糊情动的唤了一句,“澜之……”
娇媚的声音像是一张大网,将他牢牢的定在原地,掌中的触感温热娇嫩,心中升腾起的点点不舍,让他迟迟无法将人推开。
他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却仍在克制,“你会受伤的。”
沈观衣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尽管眼?下这副身子?还是,但她的灵魂早已不是。
她心里?难受,像是无数只蚂蚁啃噬,要亲亲抱抱才能好。
“不会的,澜之,澜之……”
她的嗓音不算娇软,但此时却刻意黏糊着唤李鹤珣的小字,杏眸含春,小脸上依赖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幼兽,让人不忍苛责,想要答应她的一切所求。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不好的念头。
李鹤珣呼吸一沉,推开她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揽入怀中。
沈观衣乖顺的趴在他怀里?,温热的呼吸一深一浅的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感受到他紧绷的身子?,沈观衣恶趣味的抬眸,眼?睁睁的看?着他为她沉沦、痴迷、最终溃不成军。
旖旎迟迟不散,广明?院摇曳的烛火直至半夜才彻底暗下去。
几个时辰后,东方欲晓,安静的宅院被行走忙碌的下人唤醒。
成婚第二日?清晨要去给婆母奉茶,这是燕国一直以来?的规矩。
沈观衣昨夜睡得很早,所以今早被下人伺候着起身时不曾有微词。
只是她没曾想自己起来?时,李鹤珣不在。
她左右瞧了瞧,看?向探春,“李鹤珣呢?”
“姑爷去浴房了。”
不知想起什么?,探春突然红了脸,小声提醒道?:“小姐,后院女子?在行房时,是不能在夫君身上留伤的。”
“他受伤了?”沈观衣怔住。
她着实没什么?印象,但想起前世每次行房较为激烈后,李鹤珣脖颈处总会有几条抓痕,想也知晓不可能是别人挠的,那便只有她了。
但为此,沈观衣并不心虚。
谁让他那般不当人,她都说?了让他慢一些,可他就是不听,她难受的挠他两下怎么?了?
想起这个沈观衣便来?气。
她瞧得出来?在那事上李鹤珣分明?是喜欢的,可昨夜她缠着他再?来?一回时,他却怎么?都不肯,还冷着脸训她,说?什么?要节制。
她差点被李鹤珣那张变幻莫测的脸气撅过去。
就他清高!有本事一开始就将她推开啊!
“姑爷。”
探春瞧着来?人,恭顺的行了一礼,随后走至沈观衣身后为她梳发。
沈观衣瞧着铜镜里?越走越近的人,他今日?穿着一身竹色长衫,束发带冠,芝兰玉树,打眼?一瞧与书生学子?没什么?两样,但举手投足中的气度却又给人一种矜贵内敛的意味。
能让她瞧了二十多?年还没腻味的脸,也就只有李鹤珣了。
但那又如何?,中看?不中用!
沈观衣收回目光,气性儿还未消呢。
李鹤珣在拢起的帷帐前脚步一顿,往日?屋内都只有他一人,而如今院中上下都在为她们的女主?子?忙碌,一时的喧嚣令他有些不太?习惯。
下人捏起一串蝶花细明?珠耳珰欲要为沈观衣戴上,在瞧见耳唇的异样时,突然惊呼道?:“少夫人,您的耳朵……”
白皙的脖颈微微侧开,沈观衣眼?眸微抬,去瞧婢女所说?的地方。
李鹤珣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顺着下人的动作看?向沈观衣小巧饱满却略微有些发肿的耳唇。
突然,他略一转眸,对上了铜镜中沈观衣冷然愠怒的目光,她道?:“不用理会,蚊子?咬的。”
李鹤珣掐了一下指尖,面不改色地打断了婢女接下来?的询问,从?容道?:“嗯,近日?蚊子?是有些多?。”
沈观衣见李鹤珣顺着她的话儿糊弄过去,忍不住心下腹诽,还真?是正经,若不是她还记着昨夜之事,恐怕都要以为她眼?下发肿的耳唇是蚊虫叮咬而至的。
沈观衣轻嗤一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步摇,步摇上坠着的珍珠圆润光滑,她猛地拍了一下,珍珠顿时大力摇晃起来?,跟铃铛似的。
她心气儿不顺,怎么?瞧李鹤珣怎么?不顺眼?。
不过片刻,她又换了一根步摇把玩,这根下面坠着一个镂空小灯笼。
李鹤珣瞧了一眼?天色,忍不住道?:“时辰不早了。”
迟迟无人回应,片刻之后李鹤珣又悠悠出声:“敬茶一事耽误不得。”
沈观衣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眨眼?道?:“你在与我说?话?”
李鹤珣蹙眉。
沈观衣拨弄了一下小灯笼,余光瞧着李鹤珣正经又刻板的神情,与昨夜简直判若两人,于是学着李鹤珣平日?的语气,漫不经心的道?:“我没有名字?还是说?,不值得你叫一声夫人?”
李鹤珣万万没想到沈观衣不理会他,竟是这样的理由?。
他薄唇紧抿,不想跟她一般计较,“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沈观衣敷衍的看?了一眼?天色,“知道?啊,我梳妆的时辰。”
懒散的提不起劲的语调与昨日?大相径庭,那般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令人着恼。
他不再?说?话,掀袍坐在一旁。
天色即将大亮之时,沈观衣才满意的起身,看?都不曾看?李鹤珣一眼?,便迈着步子?往外走。
李鹤珣面色一沉,抬步跟上。
行没规矩,口无遮掩,就以她如今的性子?别说?在外,便是在母亲那儿,都难以得个好。
“站住!”
沈观衣装作没听见,脚步不停。
广明?院的下人们垂首站在一旁,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土里?,对这位新嫁进来?的少夫人敬佩之余又替她惋惜。
府中上下,谁不知道?公子?的性子?,要是有人敢在公子?面前失了分寸,罚俸都是轻的。
看?公子?那阴沉的脸色,少夫人定是要被教训的。
沈观衣也知晓以李鹤珣这烦人的性子?,定不会放过教训她的机会。
她不想听,想要他闭嘴。
所以在他沉着脸大步走上来?时,沈观衣扁着嘴,猛地回头扎进他怀里?。
欲要规束些什么?的李鹤珣:……?
第27章
树影斑驳, 微风徐来,出?院儿的月亮门前,沈观衣额头抵在李鹤珣胸前, 双手垂顺, 看上去像是有些站不稳,只能紧紧靠在?他身前。
而与她双手同样垂顺不动的, 还有李鹤珣。
趁着李鹤珣怔住之时,沈观衣先发制人,嘟囔着质问,“我都气了这么久,你为什么才来哄我?”
李鹤珣回过神来, 低头看她, 没有将人推开, 但更不想被牵着鼻子走, 冷然道:“因为生气,便可以不顾规矩?”
“什么规矩?”沈观衣抬头幽怨的瞅着他,“是让我耳朵肿了,还是在?床榻上只唔唔——”
话音未落便被李鹤珣拽到跟前, 猛地捂住嘴,他脸色青白交加,看向沈观衣的眼神中带着愠怒, “沈二,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一双美眸中含着委屈倔强的光,半晌后沈观衣才缓缓点头。
“方才那样的话不许再说。”李鹤珣薄唇紧抿。
沈观衣再次点头。
李鹤珣这才松开手, 被她这一闹, 俨然忘了方才准备好的种种说辞,只觉心防被搅得一团糟。
什么教导、斥责、规矩都不如她能安分点来的重要。
沈观衣嘴巴得了自由, 却不准备放过他。
没有人在?得罪了她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李鹤珣也不行。
她猛地大叫一声?,在?众人看过来之时,吧唧一口虚虚的亲在?了李鹤珣的脸上。
温软的触感似有若无,像是轻柔的羽毛拂过,没有任何重量,却能让平静不过一瞬的人顿时僵住了身子。
周遭安静的只剩下蝉鸣鸟叫,众目睽睽之下,沈观衣得意了瞧了他一眼,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甩了甩尾巴,大摇大摆的从?他身边走过。
李鹤珣冷冷的扫过望向这头的丫鬟婆子,在?她们手忙脚乱的转身后,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已经走远的少女。
她似乎心情不错,闲庭信步,身姿摇曳,指尖不安分的拨弄着所到之处的枝叶,直到指尖不小心剐蹭到枯枝,她脚步一顿,不满的转头看了一眼将她弄疼的东西,命令跟在?她身侧的探春将枯枝折了扔的远远的。
跟个连畜生都算不上的枯枝计较,世间恐怕也就只她一人了。
沈观衣捏着方才被蛰疼的指尖,瞧着不远处的崇心院,思?绪略微飘远。
成?亲第?二日要给?婆母奉茶,但前世,其实是没有这遭的。
在?她入府之时,岳安怡便已然去了庄子上,对?外?称因病静养,此后再也没有回过上京。
她那时因好奇问过李鹤珣,但他神色淡然,不见半点担忧之意。
后来她忙着整治沈家,忙着抓住李鹤珣的心,岳安怡这等小事早就被她抛掷脑后,更何况府中没了婆母压着,她的日子自然更自在?些。
只是不知这一世,岳安怡为何没去庄子上?
沈观衣想不明白,便伸手去拉一言不发走在?她身前的李鹤珣,“娘近来身子如何?”
他低头看了一眼捏着他袖笼的手,不动声?色的将袖子从?沈观衣手中扯回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冷淡至极的嗓音,任谁听了都知晓他此时心情不愉。
沈观衣听出?来了,但眼下比起哄李鹤珣,她更好奇的是岳安怡为何还在?李家。
“咱家府上可有庄子?”
李鹤珣瞧了她一眼,也不知她的话哪里哄到了他,令他眉眼都缓和了些许,“有三十?多?处,你想去瞧瞧?”
沈观衣心中莫名,但仍旧继续道:“适合静养的有几处?”
想了想,又觉着不该这样问,于是不等李鹤珣说话,重新道:“或者说,婆母在?什么情形下,才会一个人去到庄子上静养?”
李鹤珣蹙眉,不怪他多?想,以他对?沈观衣的了解,她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
是觉着家中有长辈,碍她眼了?
沈观衣不知晓李鹤珣想了些什么,只见他方才缓和的神色顿时又恢复成?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