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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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打护卫,确实不能打北狄公主,打护卫是正当防卫,可打北狄公主,便是以下犯上……
“不说话是吧?”狄窈反手又甩了冯清琅一巴掌,看着冯清琅脸上红肿的五根手指印,还有唇角流出的一丝鲜血,她舒畅极了,哈哈道,
“那日苏南枝在说书楼打了我两耳光,今日本公主双倍奉还在你身上,谁让你是跟在她身后的狗呢?”
狄窈蓄足了力气,高高扬起手,刚要猛扇狄窈一巴掌时,有一只白皙有力的手迅速攥住她手腕——
“啪!”来人扇了狄窈一巴掌!
“狄窈啊,你真是死性不改,你竟然敢打阿琅!谁给你的胆子,在大庆打阿琅?”苏南枝微眯杏眸,盛怒不已。

第五百九十八章 身世谜团,真假狄窈
狄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大失颜面,在街上就要和苏南枝扭打在一起,但她根本不是苏南枝的对手。
苏南枝一个闪现,狄窈便扑空,险些摔在地上。
大概是生产时大出血,苏南枝大幅度动作后有些头晕目眩,抚住起伏不平的胸口一阵急喘气。
狄窈趁其不备,抓起路旁小摊上的花瓶就朝苏南枝砸去——
苏南枝下意识闪躲,却还是慢了半拍,正当她以为必被砸无疑时,一道深蓝长裙急奔而来,抱住苏南枝的头,将她护在怀内——
她嗅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她被护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然后她听见尖锐的破碎惊响——
“砰!”花瓶砸在了护她之人的头上。
鲜血,从她后脑勺,一滴滴落下。
苏南枝愣怔着抬头一看,是……狄琼?
狄琼居然,护住了她?
苏南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从来和她针锋相对、险些害死她的女王,会冲出人群,紧紧抱住她?
“你……受伤了。”苏南枝从袖中抽出丝绢递给她,木讷地说了声:“谢、谢。”
她还没明白过来,狄琼为何今日如此反常,一身蓝衣白发的子桑怀玉从远处走来:“南枝丫头,先回总督府,我们有事找你。”
“母后!明明是她打我,为何你还替她挡?”狄窈气的跺脚。
狄琼回过头,目光冰冷如刀,森森地剐了对方一眼。
休无止境的抱怨在这一刻全部冻结,狄窈在这威压森冷的目光下,有些悻悻不敢言,心里莫名害怕。
“从今天起,你不叫狄窈。”狄琼眸中迸射出锋利的视线。
“为、为什么……”狄窈呆了。
“为什么?还要朕亲自告诉你?”
狄琼冷笑一声,阿诺招了招手,带着三名精兵上前拷住了狄窈的手脚,架着她朝地牢走去。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包括苏南枝,也有些不解。
“陛下,您的伤……”阿诺皱眉,担忧地问道,“若不包扎,失血过多,有损凤体。”
“不、不要紧。”狄琼深深凝视了苏南枝一眼:“方才可有受伤?”
苏南枝对于狄琼的关心,很不适应,秀眉微颦,摇了摇头。
“那那就好。”狄琼唇色苍白,僵笑着微微点头。
“回驿站。”狄琼话未说完,便已经转身离开,扶着胸口坐上马车,一路深深呼吸,压制住心中剧烈起伏的情绪。
苏南枝心中浮出一个猜想,但并未证实。
“王妃,郊外寺庙有您一封书信,是苏大公子寄来的,说有事要寻您。”春盛拿着一封信走来,递给苏南枝。
苏南枝拆开信封,上面写:
‘请王妃来一趟寺中,有事相商。'
苏南枝收好信封坐进马车中,蹙眉道:“邹虎虎,朝郊外寺庙去。”
******
苏南枝到郊外寺庙时,苏南澈一袭青色僧衣已站在树下等候许久。
他户口挂着圆润的木质佛珠,听见身后脚踩枝叶声时,徐徐回头,看向苏南枝。
“南枝,昨日子桑怀玉曾找过问我过当年之事,思来想去,我还是决意告诉你当年之事。”
苏南枝沉默了下,从今日子桑怀玉带着狄琼来找她开始,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似是鼓起勇气般,叹了声气:
“大哥,你说罢,我都听着。”
苏南澈俊眉微敛,缓缓道:“把你带回来那年,我刚好五岁,南辕才两岁,对此事并无记性。”
“母亲出生于蜀州嵩阳楚家,那是外祖父尚且在世,需要去北狄图邺城订购一批珍贵药材,那时死水县正闹瘟疫,外祖父带徒弟去救人脱不开身,便请在京城的父亲母亲走一趟图邺城。”
“父亲母亲采买完药材,听闻黑森林奇珍异草颇多,擅医的母亲便去了黑森林,却迷路走到了紫娟河,看到水面竹篮内装着一个女婴,母亲善心发作,又因膝下无女,与父亲商量后,决意收养。”
“你便是那个女婴。”
苏南澈目光缓缓看向苏南枝。
“当年父亲刚迁升至京城,事务繁忙又与同僚邻里不熟,他们当年把你带回来时,都以为你是苏家亲生,以为母亲在蜀州便怀上了你。那年没回蜀州探亲,蜀州的亲朋好友也以为你是母亲在京城怀孕所生。”
“这件事,除了爹娘,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晓。”
听完后,苏南枝站在林中思索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次次试图推翻苏南澈的说辞,可却无力推辞。
大哥从来不会撒谎。
大哥也没有必要撒谎。
而且,父亲也不会撒谎……
一夕间,她怎么就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了呢?
苏南枝沉默很久,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嗯……我知道了,大哥,若无旁事,我先回总督府,此事……我心中自有定论。”
“嗯。”苏南澈见她神色不佳,也眉头紧锁,“无论你作何觉得,我与南辕,是支持你的。”
“多谢大哥。”苏南枝点头,勉强露出个笑容,转身带着春盛离开。
在马车上是,苏南枝看着沿途不断后撤的丛林。
如今正是深冬季节,渊城的天气恶劣,风雪交加,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树上积雪压弯了枝,吧嗒一声断裂落地。
渊城的冬日,鲜少看到一抹绿。
苏南枝心事重重地放下窗帘,回到总府时,萧沉韫唤了她好几次,苏南枝都没有回过神,
关于身世,大哥已经表露的很隐晦了……
她正是,当年被云心嬷嬷放进竹篮,飘在紫娟河上的那个女婴。
可问题在于——
根据线索推断,狄窈才该是那个竹篮女婴啊。
怎么如今又变成了她?
苏南枝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当时是她按照萧瑜提供的线索,找来见证此事的糖人师傅,捏出了当年夫妻模样,这一切推理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推理和线索都没有问题,那就是人出了问题。
要么……是糖人师傅撒谎,要么……是那对夫妻有问题。
萧瑜为人虽然心狠手辣,可办事向来稳靠,他查的不该有错。
“在想什么呢?”此时,响起推门声,萧沉韫披着一身寒霜走进屋,褪下大氅搭在架上,可出神的苏南枝没听到一般,丝毫没有回应。

第五百九十九章 权衡利弊
萧沉韫解开外袍盘扣的动作微顿,剑眉颦起,再次温柔出声:“枝枝。”
坐在床边,头倚靠床桓的苏南枝丝毫无反应。
萧沉韫脱下寒冷的外袍,走向床边,揽住苏南枝的肩膀。
苏南枝惊吓地浑身一颤,茫然回头。
“怎么了?”萧沉韫握紧她的手,“还在想岳父遗书的事?”
苏南枝乖乖点头。
“此事,今日子桑先生已经找我谈过所有来龙去脉了,近日我也查了一些。”萧沉韫把玩着苏南枝略有些冰冷的指尖,缓缓道,“当年的糖人师傅有问题。”
苏南枝略有诧异地看向他:“原来你这些时日,一直在替我查身世之事?”
“嗯。”
“原来你早就替我想到了……”苏南枝眼睫微颤,垂下来覆住眼中的难受。
“你不愿意面对的,我们就不面对,只要你不想做的事情,就没人能强迫你做。本王会永远替你挡明枪暗箭,也会永远为你遮风挡雪。”萧沉韫揉了揉她的头。
苏南枝头发被揉的乱糟糟的,眼中含泪,嗔他一眼,缩进了他怀中,将头枕在他臂弯处,与他十指相扣紧紧相握:“你说吧,我听着。”
“那对年轻夫妻多年前曾路过紫娟河,确实见过河面竹篮女婴,但是他们没有救,选择忽视。”
“后因从商辗转多国,活动范围甚广,今年回北狄才听说女王寻找紫娟河竹篮女婴的事情。夫妻二人起了发财之心,花重金买通目击证人也就是捏糖人师傅,编造谎言,说当年救竹篮女婴的是他们,再让亲女儿顶替狄窈身份,做北狄公主,从此便能富贵无边。”
“他们谋划深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子桑先生会摸骨推相,按照当年女婴、狄琼、子桑先生的面容推出二十岁真狄窈模样,与如今这个假狄窈完全不相同。子桑先生经过上千次推演,也推不出假狄窈的面容。”
“按照逻辑链查下去,咱们思路是没有问题,但证人出了问题。”
“岳父岳母救你时,这目击证人、和年轻夫妻的时间并不重叠,所以他们只看见了竹篮女婴,却没看见是岳父岳母救了你。”
听完萧沉韫这些话,苏南枝将袖子攥得更紧,心情极为复杂,反复深呼吸了几次。
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她竟然是狄琼……的亲生女儿?
苏南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已是阒无人声,只能听到外面簌簌飞雪落地,她翻个身时,恰巧撞上萧沉韫无声的温柔视线。
此事已是半夜。
萧沉韫揉了揉她脑袋:“知道你睡不着,所以我没睡。”
苏南枝默默挪动身子,缩进了萧沉韫怀中。
*****
翌日苏南枝起床时,萧沉韫已经不在身侧,已去处理公务。
苏南枝梳洗打扮好后,春盛走来道:“王妃,子桑先生和狄琼女王已在正堂等候您多时。”
“为何先前不说?”苏南枝蹙眉。
“先前您还在休息,子桑先生和女王不让我打扰您,说等您梳洗好后在通报也不迟。”
“等了多久?”苏南枝站在院中的腊梅树下,凝视着枝头那几抹红,有些迟疑。
“他们来的比较早,约莫两时辰,如今已是午时。”春盛道,“不如我让厨房备好午膳?”
苏南枝凝睇着红梅微微出神,她紧了紧厚大氅,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见狄琼,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和子桑叔他们一起吃午饭。
若是平常,自然是没关系,可眼下不一样。
苏南枝的身份已被公布,她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适应自己是狄琼之女的身份。
“王妃?”春盛蹙眉,再次小心翼翼试探。
“嗯……”
“您看午膳之事……”
“给他们备好午膳,至于我,未必会去。”苏南枝柳叶眉拧成结。
“……好。”春盛着手去办。
三刻钟后,正堂。
总督府已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款待北狄女王。
苏南枝是狄琼女儿之事已经逐渐传开,所以也知道今日狄琼来总督府吃饭欲意何为,苏南辕、冯清琅、温言斐等人都没有出现在正堂,为的就是给苏南枝他们三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正堂内染着啪啦细响的银丝炭,不算太冷,可总等下去,饭菜也渐渐凉了。
狄琼与子桑怀玉坐在对立面,二人桌前都摆着碗筷,却各自都没动一下。
狄琼心情非常复杂,复杂到了极点,想起花冢毒、想起往往种种,想起萧沉韫找她求药、也想起各种刁难苏南枝的时刻……
女儿、女婿只怕心中对她有恨。
尤其是萧沉韫。
在几年前的大战里,狄琼曾数次想要置萧沉韫于死地。
这么复杂的敌对关系,他如今却成了亲生女儿的丈夫……
狄琼眉梢微动,鼻腔里叹出一声气。
子桑怀玉没说话,他如今也住在总督府别苑,总能找到与南至丫头说话的机会。
就在菜饭已经全部凉透的时候,狄琼也不抱希望了,正准备站起身时,游廊抄手传来脚步声。
苏南枝手中捂着汤婆子,披着一件极厚的淡紫大氅,氅摆处绣着铃木兰花,她像往常一样行过走廊,穿过圆拱门,在细小飞雪中一步步走到正堂。
有那么一瞬间,狄琼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从前总是敌对苏南枝,以至于狄琼从未好好观察过对方一些细节,如今转换了位置关系,不再带着敌对目光,却意外地发现,她真的很像二十年前的自己。
行事、作风、穿衣、外貌、要强的性格、果决、雷厉风行、能伸能屈、足智多谋……
苏南枝唯独一点不像她,那就是没她心狠手辣、权衡利弊。
在苏南枝进入正堂,落座的那一刻,狄琼收回目光,有些局促地端起了茶壶,忙碌道:“南、南枝,朕……给你添杯热茶?”
苏南枝目光很是诧异地看向她,刚想说不用时,狄琼已经拿过杯盏,续上了热茶,递给她。
“谢谢陛下。”苏南枝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了热茶,捧着暖手。

第六百章 小外孙,真招人稀罕
“南枝,你近日身体如何?把手伸来,我给你搭个平安脉。”子桑怀玉道。
“这几日有了洛神医开的滋补调养药,气色好了许多,就连睡眠也好了不少。”说到这里,苏南枝略微攒眉,“大概湿气有些重,夜间会有虚汗。”
子桑怀玉仔细搭脉,心中有数道:“生产伤了根本,我在让洛云崖给你开些固本培元的药补气血,过段时间就会好很多。”
“多谢子桑叔。”苏南枝抿唇一笑,乖巧点头,忆起对方曾帮过她的过往种种,忍不住夸赞道,“子桑叔妙手回春,医者仁心。”
“哈哈。”子桑怀玉放声一笑,目光极为慈祥,敛袖握勺,为苏南枝舀了一勺银耳红枣羹,“多喝这个,于身体有益。”
“多谢子桑叔。”
看着二人自然融洽的相处,狄琼攥紧筷子,有些不大是滋味。
三人之间,不管是谁和狄琼相处,气氛都有些生硬。
菜有些凉了,苏南枝让春盛备了些新菜上来。
狄琼想要给苏南枝夹菜,但当狄琼夹好菜的筷子朝苏南枝方向移动时,苏南枝便将碗后撤了几分,狄琼夹着菜的筷子僵在半空,只好放回自己碗里。
很是尴尬。
“你来了这渊城,习惯吗?想不想去北狄皇城转一转?那里繁华热闹,不输京城。”狄琼微笑着看向苏南枝,目光中竟有一份期待。
“多谢陛下好意,我与皇城无缘,待过些时日,就会回京城。毕竟京城苏家、王府才是我的家。”苏南枝这三言两语看似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
这句话无非是在表明,她不可能认狄琼为母,也不可能跟着狄琼回北狄。
狄琼脸色白了几分,目光也沉了下去,紧紧攥着筷子,确实一口也吃不下去:“你有情绪,朕能理解,但有些真相,哪怕你逃避,也是无法更改。”
“呵。”苏南枝轻笑了声,“原来女王这顿饭,是请我来谈判的?”
似乎注意到自己情绪有问题,面对苏南枝的冷嘲热讽,狄琼缓缓放下筷子:“朕,没这意思。”
“这饭,我吃饱了。若女王还想继续用膳,我便不打扰陛下雅兴了。”苏南枝微微一笑,笑容疏远冷漠,用词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冷漠最伤人心,狄琼神色很复杂,看着苏南枝离开,她也跟着站起身,有些局促茫然。
苏南枝是狄窈,比任何人是狄窈都要难办,更让狄琼棘手。
两个人之间,可是死敌。
死敌,变母女。
饶是狄琼,九五之尊,也有些茫然。
狄琼攥着权杖,站在原地,抬眸时目光无意间扫向对面,正好和子桑怀玉相撞——
子桑怀玉喝茶的手微顿,随后平和地避开目光,起身道:“我去看看小外孙。”
“小外孙?”狄琼道,“在哪里?”
子桑怀玉没说话,而是径直朝着花园走去。
此时苏南枝在书房,是春盛和奶娘抱着小君曜在花园里散步。
狄琼把权杖递给阿诺,而她则悄悄跟在子桑怀玉身后,一起去了花园。
子桑怀玉慈祥笑道:“来,子桑爷爷抱一抱。”
“子桑先生。”春盛微行一礼,将襁褓稚子递了过去。
许是子桑怀玉经常给孩子搭平安脉,以至于小君曜每回见到子桑怀玉便是咧嘴一笑,咯咯咯地笑着,大眼睛笑着笑着眯成一条缝,眼睛亮晶晶的,可爱极了。
小君曜握着子桑怀玉一根手指,笑的十分灿烂,子桑怀玉抱着孩子在花园里踱步道:“我们家小君曜,最聪明懂事,身体也很健康,来,再笑一个。”
“哈哈。”子桑怀玉抚着花白参半的胡须仰头一笑。
春盛从未见过如此开心的子桑怀玉,这还是他们见到子桑怀玉有史以来最放松开怀的笑。
“给朕……也抱抱?”不知何时,狄琼走到了他们身后。
狄琼满眼都是那个孩子,眼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珍爱慈善,目光比云朵还要柔软。
春盛下意识挡在小君曜前面,摇头道:“女王陛下,请恕奴婢无礼,小世子十分认生,身子虚弱,故而王妃有令,不许他人接触。请陛下谅解!”
狄窈移步,故意错开春盛,远眺目光,看向那瓷娃娃一般可爱的小外孙。
虽然不能抱,但光是看着,狄窈就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这种感觉很奇妙。
子桑怀玉抱着小君曜,走上前几步:“瞧仔细了,这眉眼很像南枝丫头。”
狄窈点头:“是啊……”
小外孙,真招人稀罕。

“咳咳。”苏南枝握拳走来。
子桑怀玉立刻抱着孩子远离狄琼三分:“南枝丫头来了?小君曜身体很健康,白白胖胖的。”
“看了一会儿书,便过来了。”苏南枝面对子桑怀玉时,尚且能露出几分笑容,可转脸看见狄琼时,笑容立刻消失,抱着萧君曜,轻轻戳了戳他白嫩的脸颊。
几十年来,狄琼从未受过这样的区别待遇。
苏南枝此时也顾不得狄琼什么感受,她只希望狄琼打消那些想要认她做女儿的想法。
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是苏家人,家在京城摄政王府。
回北狄,做公主,不可能。
狄琼在这里很尴尬,不过一会儿便带着阿诺走了。
子桑怀玉与苏南枝闲聊几句后,小君曜有些想睡觉,苏南枝便抱着孩子进屋了。
今夜是渊城的花灯节。
晚膳时,冯清琅、苏南辕、邹沐暖都没有在正堂用晚膳,索性苏南枝也在自己院中用晚膳了。
花灯节,最受单身男女喜爱。
人人在集市上提上一盏玲珑小巧的花灯,在面具小摊买上一个面具,男女老少穿梭在热闹街头载歌载舞,又因即将年关,故而街上挂满了红灯笼,来往看去,十分喜庆。
渊城的花灯节要比京城更为奔放包容,家中未婚男女,在街上各提一盏花灯,若有心仪之人,便将手中花灯递对方,若对方也有此意,便会互赠花灯、留下名号。
苏南枝将小君曜哄睡结束后,萧沉韫还未回家,春盛忽然带着一面娇俏可爱的芙蓉面具走进来,嘿嘿一声:
“王妃,你瞧,我今日好看吗?”
“好看好看,你每天都好看。”苏南枝笑着踮起脚尖,怕扰了小君曜睡眠,拉着春盛去了屋外,找来奶娘看孩子。
“王妃为了小君曜,已经多日没有出门逛街,不如就趁着热闹的花灯节,与我一起出去转转?”
苏南枝刚想说不去,春盛便先一步挽着她袖子摇晃,撒娇道:“去嘛去嘛,王妃长期待在总督府都快发霉长芽了,你瞧,今日烟火多么灿烂啊。”
“咻——”
夜空里燃放着极致美丽灿烂的各色烟花。
烟花很美,苏南枝勾唇,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春盛便知道有戏,拉着苏南枝出了主院,坐上马车。
“王妃~你就当陪我逛一逛好了。”春盛笑着拿出一个漂亮的栀子花面具,纯白无瑕、铂金材质,她给苏南枝戴上,“这是我今早路过银匠铺子看到的,很是漂亮,当时看到这面具,便觉得王妃戴上肯定很好看,就买回来了。”
“这么一看,果然很好看!”
春盛喋喋不休,掩唇一笑。
苏南枝发现近日的春盛,似乎很高兴。
她眉梢微挑:“你最近可有好事发生?”
“嗯……不算有,也不算没有。”春盛笑着将头发勾到耳后,垂下眼睑红了脸。
苏南枝竟然从她表情中看出了羞涩?
不对劲……很不对劲。
苏南枝忍住想笑的冲动,咳了一声:“小春盛,最近可是走桃花运了?”
春盛不语,俏脸越红。
“是和余晔和好了?余晔那小子,做了什么事,才能重新虏获你的芳心啊?”苏南枝眉梢上挑,有些好奇。
但春盛面色却微微一愣,随后蹙眉摇头:“不是他。”
这下换苏南枝愣住了。
到了渊城最繁华热闹的长街,春盛搀扶苏南枝走下马车。
苏南枝有些好奇,但出于尊重他人隐私,所以她没有细细追问,只是眼眸含笑,说道:
“哪家公子,竟有这么好的福气,能被我们春盛看上?春盛你瞒我真是瞒得好辛苦,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有空带他来总督府,喝茶用膳。”
“王妃是第一个知道的。”春盛什么秘密都会告诉苏南枝。
苏南枝戴着面具下车,那栀子花面具,是半张面具,只能遮住上半张脸,遮不住鼻子、嘴唇。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紫铃兰长裙,粉带束腰,一头如瀑长发绾成螺髻,只插着一根素静的玉簪,低调温柔,一颦一笑间透着岁月静好的书香气质。
生了孩子之后的苏南枝,比前半年都要温柔。
前半年奔于战场,在阴谋诡计中弄权,浑身自然要锋利许多,可如今安定了不少,她也比从前要温雅了很多。
正当苏南枝与春盛说笑时,忽然有个青年朝她递来了一盏荷花灯。
苏南枝不知这送灯是何之意,摇头拒绝时,又有几个年轻男子相继走来,朝她拱手见礼,递来各色不同的花灯。
“在下见姑娘气质卓越,与这花灯甚是相配,请姑娘收了这花灯吧!”
“别听他的,收我的!”
“让开让开!姑娘瞧瞧在下这朵花灯,构造巧妙,能有七色之光……”
苏南枝蹙眉,低声问道:“春盛,花灯节送花灯可是何意?”
“我也不太知晓。”春盛摇头。
“不若姑娘收了这些花灯?不然总叫他们围着,也不大好。”春盛在外面,为了隐藏苏南枝身份,叫的都是姑娘。
苏南枝摇头,刚要离开,可又有不少人围了上来,围的这三岔路口水泄不通,周边百姓正玩得开心,若因这等小事,唤来亲卫,又有些不妥,看来这花灯是不收不行了?
就在此时,一道颀长伟岸的身影走来,他的随从扒开人群,给自己主上腾出了一条道。
“人家没收,就是没意思,还围着作甚?全部散了!”随从冷喝。
来人一袭墨黑暗纹长袍,墨发束冠,带着青松面具,手中提着一盏金镶玉的花灯,递给苏南枝:“姑娘收了我的花灯,便无人敢再递花灯。”
苏南枝接了那花灯,问道:“多少钱?我给公子。”
果不其然,那些人见苏南枝接了花灯,纷纷黯然失魂地散了。
“不用钱。”男人回答她。
既然不收钱,苏南枝便把花灯还给他,毕竟无功不受禄。
男人退后一步,摇头道:“送出去的花灯,没有收回来的理。”
“好吧。”苏南枝将花灯小心放在地上,“多谢公子替我解围,若公子不肯收钱,我断不会收下这花灯。我将花灯置于此处,公子要与不要,与我无关。”
“能、能否麻烦你,带我去一趟官员驿站,初来乍到,有些不熟路。”男人说道,“就当做是刚才帮你解了围,你也帮我一回。”
苏南枝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她勉强点头道:“好。”
男人暗中松了口气。
从这里到驿站,需要走一刻钟的路,男人在她身后走得很慢。
苏南枝停住脚,转身看向男人,伸手摘下他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不过的脸——
是萧瑜。

萧瑜站在原地,声音听起来有些孤凉。
苏南枝脚步微顿,余光看向身后:“九王找我,是有事吗?”
“你要回总督府?我陪你走一段路吧。”萧瑜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吃过晚膳没多久,花灯节人声鼎沸,进入最热闹的时间。
踩高跷嘴中吞酒喷火的杂耍人,正卖力地表演,周围人爆发出一阵强有力的鼓掌喝彩声。
人群摩肩接踵,实在是太热闹了,苏南枝和春盛被堵得艰难前行。
花灯节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节日,百姓们憋的久了,才会这么热闹。
走到一半时,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饶是毛毛细雨,也没有消减百姓们围观的半分热情。
人群是热闹的,萧瑜跟在苏南枝身后,有一种颇为无力的感觉,虽然二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就这几步之遥,就仿佛他永远跟不上、也走不近。
二人走到一座桥上时,苏南枝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冰湖上提着花灯肆意滑冰的人群,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询问:
“我,还有机会吗?”
“没有。”
“我是说,此次回京后再来渊城的机会。”
“那自然是,有的。”苏南枝扶着石桥栏,看着冰面上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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