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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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斐无能,让三公主在眼皮子底下逃了。”温言斐回王府复命。
苏南枝坐在一簇紫藤萝花下,听闻此言,眼睫微微抬起:“你去追子珊时,我便重新反思过此事。你没追上她,也在我的猜想之内,因为……”
她喝了一口温茶,道:“仅凭子珊个人,无法布下如此周密的局。”
“依姐姐之言,三公主背后之人,会是谁?”温言斐总觉得,苏南枝心里像是有了成算。

第五百三十四章 方法有些不耻
“有个大概的猜想,但还没证实。”苏南枝攥紧了手中的茶盏,长叹一声,“再等等看吧。”
温言斐点头,喝了一大杯凉茶解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父亲下落不明,三公主又逃了,苏府满门的仇家还没找到,一切线索都随着三公主的逃走中断了。”
“背后之人费尽心思抓走父亲,我想,他们不会轻易……不会轻易置我父亲于死地。他们抓我父亲必有用意。一瞬亡是西戎毒药,此事或许是西戎人所为,也只有西戎人带走子珊,才说得过去——”
苏南枝屈指慢敲茶几,王府门外忽然传来大喊声:
“王、王妃!虎虎虎求见!”
一道熟悉又沙哑的大喊,顿时让温言斐和苏南枝面面相觑。
“姐姐别动,我去。”
温言斐安抚好苏南枝,刚走出王府大门,一个头发乱如鸡窝、浑身藏污纳垢的高大乞丐便喜出望外地扑了过来!
“站、站住。”温言斐拿起剑鞘拦住来人,连退三步。
“温阁主,我是、是邹虎!”
独臂的乞丐,用右手扒拉开遮住脸的乱发,露出一张脏的看不见本来容貌的脸,黑黝的脸、一双发亮的大眼睛,不是邹虎是谁?
温言斐眼色一沉,担忧地看向他空荡荡的左袖:“虎虎,你的左臂……”
“断了……被那群黑衣人,一刀、一刀斩断了……”邹虎声音低落。
“没事,活着就好。”温言斐叹了一声,带着邹虎进门去梳洗换一身干净衣裳,才把他带到苏南枝面前。
苏南枝站起身,沉郁了几日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喜色:“虎虎,你还活着,真好。”
“郡主……”邹虎虎面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忙道,“江源呢?老爷呢?其他人……的尸体,安葬好了吗?”
“江源……死了。”
“父亲……下落不明……”
“其他人的尸体,已经安葬好了。“
“江源死了……是啊……”邹虎低叫一声,满脸愕然,痛心疾首地趔趄一步,跌坐在地,“我亲眼看到他们把江源勒死了……”
江源是邹虎虎来京城之后第一个好兄弟,二人情分自然很好,江源的死,给邹虎打击很大。
邹虎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讲道:
“那日,萧子珊前来拜访老爷,我们并未起疑,她以散步为由,走到后院将一包粉末洒入水井,被我和江源看见,接着,四周忽然就冒出大批黑衣人,要杀我们灭口。江源活活被勒死,而我趁乱翻墙逃了出去,等到第二日,我冒险回府时,便看见满地的尸首,而老爷也失踪了。”
如果说,之前苏南枝不敢确认是萧子珊……
可现在,从邹虎口中,真真切切地听见……
苏南枝指甲嵌进掌心,像钢铁扎进肉里,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疼。
所以……
是子珊……
真的是她……
苏南枝身形有些摇晃,春盛急忙搀扶着她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王妃别着急,身体要紧,若身体垮了,我们都会担心的。如今大公子二公子远在边疆,只有您好好的,苏家和老爷才会有希望。”
“你说的对……”
苏南枝揉了揉太阳穴,气的一阵头晕目眩,后脑勺一阵阵的疼,多喝了几口温水压压心慌,沉默了半晌之后,睁开眼,雷厉风行地果决下令:“言斐,你调动黄泉阁所有杀手,调动我死水县的护城军,势必要把今日这群影卫揪出来。或许,只有萧子珊才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哐!”地一声。
苏南枝拂袖,怒摔杯盏,将茶壶托盘一并砸在了地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在大庆都城,在首屈一指的京城,便有人敢毒杀苏家满门……我势必要幕后主使,血、债、血、偿!”
满王府的小厮护卫跪了一地,余晔抱拳道:“末将临走时,王爷曾吩咐,若王妃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
“从子珊……从萧子珊逃离的方向,展开三百里内地毯式搜寻,一处也不能放过,通知京畿附近的府衙,严防把守,但凡有异常,亦或者发现黑衣影卫的动向,立刻禀报至摄政王府。”
“是。”余晔领命,当即后退去办。
待交代好所有事宜后,天色已黑,苏南枝褪去外裳,只穿着雪白的棉质中衣,她躺在床帐内辗转难眠,许久之后,终于披衣起身。
她披着一件兰草披风,三千青丝柔顺地散在腰后,黑的发、细的腰、雪的肤。
苏南枝刚开门,便看见温言斐守在院门前,略有些诧异:“言斐,不睡吗?”
“我知晓姐姐今夜难眠,便守在院门前,若姐姐醒来,还能陪你说说话。”
“还是你了解我。”苏南枝拢了拢披风,淡笑一声。
“也不知道,这世道何时才能太平,也不知道,这战争何时能止戈……”温言斐穿着石青色暗纹阑衫,在苏南枝面前,一如当初的少年,只不过而今的他,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像是磨砺过的宝剑,暗藏锋芒,又平和霸气。
“如果一天,战事平息,世道昌盛,所有事情都结束了,言斐,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温言斐笑道,“留在京城,留在苏家。”
苏南枝点头轻笑,眉间却多了几次拿捏不稳的踌躇,缓缓道:“我想,逼子珊主动回来找我。只是,方法有些不耻。”
“萧子珊给苏家下毒,毒死我苏府满门家丁,令我父亲下落不明,姐姐无论要采取什么行动,我都是,支持的。”
“我不知道子珊是否有苦衷。若我真的这么做了,无论她是否有苦衷,与我都将彻底决裂。”
温言斐沉思了一瞬,问道:“不如姐姐先说一说,你要采取的行动,是什么?”
什么样的行动,才称得上,不耻?

第五百三十五章 他,复仇归来
微凉月色下,苏南枝拢了拢单薄的披风,没说什么,叹了一声:“天冷了,时间不早了,言斐早些歇下。”
说完后,苏南枝回屋就寝。
******
第二日。
京兆尹府门前,放着一辆木板车,板车附近守着十列官兵,木板上放着素素穿戴整齐的尸首。
苏南枝命人给素素敛了遗容,换了干净得体的衣裳,梳好发髻,摆在木板之上,来往的人皆避之不及,匆匆看了一眼,立马离开。
很快,消息传入了萧子珊耳中。
此时,萧子珊正在离京城二百里的宣城山内休养生息。
素素于她而言,不只是主仆,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条件永远真诚待她的亲人。
不管是母妃、兄长,甚至苏南澈,所有和她亲近之人,全部都比不上素素待她好。
萧子珊在竹林里坐了很久,很久。
值守在四周的影卫,约莫有两百人,这些影卫都是她回京城之后,那个人送给她的护卫。
午时一刻。
苏南枝食过午膳后,在摄政王府的后花园散步。
余晔身穿重工铠甲,跨进院门抱拳行礼:“王妃,我们在宣城郊外的山中发现了三公主的行动痕迹……”
苏南枝正给一葱绣球花修剪枝叶,咔嚓微响,冗长的残叶落地:“然后呢?”
“王妃料事如神,三公主确实朝着京城来了,我们的人乔装成樵夫村民,和三公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密切留意了她的动向。”
“不要打草惊蛇,鱼咬钩时,便无需撒网捕捞。”
“是。”
苏南枝微微出神,修剪枝桠的利刃微顿,一朵灿烂绽放的芍药花应声落地,她拾起那朵芍药花,收回目光。
她在等,等京兆府传来消息。
一个时辰后——
温言斐匆匆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姐姐,乔传打扮后的三公主,已经徘徊在京兆府附近,是否要行动了?”
“我随你去一趟。”
当苏南枝走到京兆府门前时,身穿黑色披风、头戴黑色斗笠的萧子珊,侧身藏在墙角处。
她身后站在一排保护她的影卫,影影绰绰的面纱下,一双眼睛正凝睇着京兆府门前素素的尸体走神,渐渐眼含泪水,她极力将泪水逼退回去,朝乔装成路人混迹在街上的影卫点头。
随后,影卫们抽刀出鞘杀了过去,直接去抢素素的尸体!
当他们掀开盖着尸首的白布时!
萧子珊亲眼所见,那木板上躺着的根本不是素素!而是一具与素素身形相似的女尸!
她指甲硬生生掐破了手掌心,滚落血珠,咬紧了后槽牙。
终究是中计了!
苏南枝站在京兆府门前的台阶上,目无波澜,直视正前方打成一片混乱的官兵和影卫,声音不大不小:“子珊,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错一步,却不能步步错。若此时回头,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苏南枝沉默了下,视线微移,看向远处墙角的一抹黑色衣角,目光复杂,面无表情地微勾唇角:“素素的尸首就在大牢,若你不站出来,我便将她挫骨扬灰,难不成你要看着你的忠仆,死后也不得安宁——”
“苏南枝!”一声愤怒的大喊响起,萧子珊眼泪飙了出来,“你何至于如此歹毒?”
“若非如此,你会出现吗?你说我是歹毒之人,我便是歹毒之人!”苏南枝拔高音调,压制萧子珊的声音,“给苏府水井下毒之人,是你!”
一句给‘下毒之人是你’,萧子珊如遭雷劈,浑身不停颤抖,先前滔天的愤怒陡然熄灭,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当即傻站在原地,神魂俱灭般自言自语:“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所以,你也承认了……”苏南枝眼眶瞬间通红。
“我……不是我……”萧子珊泪如雨下,浑身颤抖的像筛子,“我不会的……”
萧子珊忽然跌坐在地,半个身子都扑在地上痛哭:“完了,一切都完了……”
见萧子珊神色复杂矛盾,苏南枝心中升起一丝不解,招手下令:“来人——”
“将……萧子珊带去摄政王府。”
影卫们面面相觑,等待萧子珊的指令,萧子珊摇了摇头:“逃不了了。不必做无畏的牺牲。摄政王妃特意设下此局,只要我们进了京城,便是进了天罗地网,来了根本就别想逃。”
“你知道就好。”温言斐补了一句,特意让黄泉阁六个一等一的杀手跟在萧子珊身边,防止她逃跑。
回了摄政王府。
春盛担忧苏南枝气急攻心,命人备了不少安神汤,她为苏南枝揉捏太阳穴和肩颈,皱着秀眉,柔声安抚:“王妃切莫太过动怒,怒极伤身。也要为了腹中小世子想想,怒火伤肺,于小世子也不好。”
听到春盛如此安抚,苏南枝深吸口初秋的凉爽之气,压住了肝火,喝了一口人参甘茶,“哐”地一声合上盖,在心中理清了思绪,听到来人脚步声时,蓦然抬眸,目光凌厉如刀地看向手脚戴着枷锁的萧子珊。
萧子珊被这骇人至极的目光,看的身躯一震,愣在原地。
她还记得,她的至交好友南枝,从前看她时,有一双多么温柔动人的眼眸。
可这双眼,放在对立面时,是如此令仇敌胆寒。
她垂下眼睑,咽了咽口水。
“子珊,你如实交代罢。”苏南枝面上冷酷,可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觉得萧子珊不会主动下毒,可又觉得,无论主动被动,萧子珊下毒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萧子珊睫毛颤得厉害。
苏南枝喝了一盏安神汤:“我不想对你用刑,但如果你执意不说,我只能不顾旧情。”
萧子珊沉默了很久,像垂死之人般,出现颓废之态,忽而惨笑一声:“苏府满门家丁,确实死于我手,可并非我的阴谋。”
“你受何人指使?”苏南枝问道,“这又是谁的阴谋?”
萧子珊呵了一声,脸上有着无比复杂又痛苦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极了,一字一句,心如死灰地说:
“他,回来了。”
“回来,复仇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利用你,杀苏府满门
苏南枝一颗心提至嗓子眼,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心中有了数,却还是问道:“他是谁?”
“宋、晨、云。”
当萧子珊说出这名字时,苏南枝心中没有一丝意外。
果然,是他……
苏南枝下意识攥紧手中的杯盏,头发微微发麻。
“宋晨云藏在何处?人马有多少?”苏南枝平静地喝了一口茶,心中浮过无数计策。
她信奉的是知己知己百战不殆,既然宋晨云要回来复仇,那她,这一次也要送宋晨云下十八层地狱。
萧子珊摇头,苦笑一声:“我不知道!自我回京之后,他每一次见我都藏在暗处,我甚至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到底有多少人马……”
顿了一下,萧子珊瞳孔中浮现出几丝恐惧,攥紧拳头道:“我只知道……他实力太恐怖了……复仇归来的宋晨云,权势滔天,手底下拥有无数精兵强将……他一呼百应,不输于你……”
一呼百应、精兵强将、实力恐怖、权势滔天……
“呵……”苏南枝眼底嘲弄,目光却逐渐凝重起来。
看来宋晨云是韬光养晦够了,自以为有翻云覆雨、搅动京城的实力,要回来兴风作浪了。
当年,没能除掉宋晨云,真是放虎归山留后患。
萧瑜、萧沉韫乃至苏南枝,甚至如今被软禁在乾清宫内瘫痪在床的萧睦,恐怕都不会想到,宋晨云现在会有这样的实力。
“宋晨云是如何指使你的?你又为何要听命于她?我苏家待你不薄,我从未害过你,大哥也从未可苛待你,苏家与你无冤无仇……子珊,为什么?”
苏南枝目光紧紧盯住萧子珊那双猩红的眼,句句逼问,字字用力。
萧子珊摇摇头,头发散乱下来,落魄又狼狈地拭干泪痕,人就像死了那样,绝望又木讷地回忆往事:
“起初,我也不知道给苏府满门家丁下毒之人,是我。”
“我从渊城一路南下,本想去山水丰美的蜀州定居,途经京城时,我念起苏伯父孤身伶仃,一人待在京城,子女都在渊城,我便想去探望他。结果刚到京城客栈放下东西时,我便昏睡了整整一天。可我醒来时,却在大街上。素素才告诉我,那一天,我并非昏迷一整天,而是失踪了一整天。”
“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我对失踪的那一天毫无印象,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昏睡前,我明明躺在床上,可醒来时,我却身穿夜行衣、头戴黑色兜帽,满手是血地站在大街上。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是谁的血,我迷茫不解,回到客栈后匆匆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午后,我携礼,带着素素正式去拜访苏伯父,久敲门无人应,便心生起疑,打开门时,就看见……”
萧子珊叙述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到仿佛要断气般,忽然死死捂住嘴,哭的肝肠寸断:“我看见……看见满府上下,死尸遍地……家丁们七窍流血……那殷红的血,带着扑鼻的腥气,一阶一阶朝下流淌,淌进草丛里、池塘里、石缝中……全是血……”
“有的人是端茶时忽然毒发身亡的,茶壶杯盏就碎在他们身边,膳食玉碗碎了一地。那些可怜人,至死都没闭眼…至死都还没明白过来,他们为何会死……我大为震惊,吓得双腿发软,若非素素搀扶,只怕我那时早就吓得昏死过去……”
“可看着那满地死尸时,我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些似乎不属于我,又好像被我遗忘的记忆碎片。我想起来,我失踪的那一天,我穿着白玉盘扣的衣裙,带了几个从不认识的护卫,去拜访苏伯父……江源管家将我请进门时,苏伯父正在午睡,我便借口散步,自己去走走……”
“我走到后院,从袖中拿出了一包药粉,洒进了水井中。但被墙角处的江源和邹虎发现了,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数影卫飞来,亲手勒死了江源,追杀邹虎。邹虎一路逃,影卫一路追……影卫杀死江源时,溅了我满手的血……”
“我意识到,苏府满门悲剧可能是我下毒所致时,宋晨云的声音就像鬼魅一样响起了。”
那日……
萧子珊和素素推开苏府的门,看见满院死尸,萧子珊想起了第一日失踪所做的全部事情,正当她浑身颤抖,不敢相信时,一颗石头打来,打晕了素素。
萧子珊如惊弓之鸟般环顾四周,警惕又戒备,而四周响起了那道有些熟悉却令她无比恐惧的声音:
“三公主,好、久、不、见……”
“你、你是谁?!休要装神弄鬼!”萧子珊颤着嗓音,大声吼道。
“你曾经喊我宋叔,我曾是你母后最亲密的人,是你兄长的生父。你说,我是谁?呵呵呵呵……”如魔鬼发疯,那人变态发笑。
“宋晨云!?”萧子珊迅速左顾右盼,可四周尽是乌泱泱的影卫,除此之外,她根本看不到宋晨云藏身在何处。
宋晨云故意不露面,他好像不在周围,可他的声音,又让萧子珊觉得,他仿佛无处不在!
“你想……你到底想做什么?”萧子珊歇斯底里尖叫,“是你杀了苏府满门家丁!”
“我?怎么会是我呢?哈哈哈……”宋晨云在暗处掌控一切,把玩着掌中的子母蛊,瞥了眼一旁的巫师。
巫师便操纵着手中的提线木偶——
萧子珊开始不受控制地捡起一把刀,眼神木讷,高高举刀,狠狠砍在已死的家丁尸体上——
宋晨云示意巫师停手。
萧子珊便恢复如常,大惊失色地看着手中的刀,慌忙地退后几步,大刀‘哐当’落地,脑海里疯狂涌出昨日她往水井中投毒的画面,尖叫着大吼:“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是我杀了苏府满门!”
“你明明都想起来了,却还说不是……呵呵呵……”宋晨云冷笑,看着那张与左如月有四分相似的脸,残忍冷笑:
“若非你骨子里流淌着她的血,你早就该死了!爱上仇人之子,与仇人之女做挚友,与仇家同流合污,拜访仇人,萧子珊你简直可笑至极!”
“我就是要利用你,让你亲手杀了苏府满门,我还要让你杀了苏南澈、苏南枝,杀了萧沉韫!”

说完这一切的萧子珊,脸色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矛盾、尖锐、破碎、惶恐、绝望,一张湿漉漉全是泪的苍白脸颊,像死人一样,仓皇抬头:“错已铸成,尽管是被操控,但苏府一百多口家丁确确实实死于我手……若非我那一包毒药,苏府满门不会惨死……”
“铸成此错之后……”萧子珊声音凄厉极了,抓心挠肝道,“我拼命地想隐瞒,不敢让任何人发现端倪!可苏府满门惨死的事情,不知道为何还是传到了渊城,温言斐回来了,我好怕,怕你们发现是我下的毒!我其实想,用影卫杀温言斐灭口的,可是,你也回来了……”
萧子珊很清楚,苏南枝回来,她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温言斐。
闻言,苏南枝心中窜起无明火,怒拍桌面,霍然站起身!
她冷笑一声,语气变得尤为冷漠锋利:“你竟还想杀言斐?你怎敢杀言斐……若前面你是受人操控投毒,害苏府满门惨死,还能算得上一句无辜,可你对言斐起杀意,你是心存歹念,主观意念,若言斐有个万一,你绝不算无辜!”
她语气何等尖锐动怒,令在场人纷纷低下头。
温言斐也为之一震,他从未想到,他的生死会令苏南枝如此在意。
苏南枝盛怒之下,无人敢劝,过了几息之后,春盛搀扶着苏南枝坐下,为她揉捏一凸一跳的太阳穴:“王妃,气大伤身……”
从萧子珊方才说的那一番话,苏南枝便知道,她们二人,再也回不到过去。
世事,往往变幻无常,时局,也会让人无奈。
会将人推到我们无法掌控的对立面。
跌坐在地的萧子珊涕泪横流,狼狈又无助,脑海里一闪而过苏南澈的面容,有那么一刻,她恨,恨宋晨云,借她之手给苏家下毒,她也恨,恨苏南枝狠辣果决,更怨恨苏南澈,为何总不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苏南澈,配不上她对他的一往情深。
她多无助啊,这世上竟无一人,愿意在她深陷泥潭时拉她一把……
萧子珊自嘲地笑了一声,俯身在地咆哮大哭,哭的肝肠寸断又伤心欲绝。
“那你要怎么办?杀了我吗?!”萧子珊撕心裂肺,声音尖厉又急切,双眼饱含绝望地瞪向苏南枝,大吼道:“我腹中怀的是谁的子嗣,你可知道!”
苏南枝浑身微怔,尤为不解。
“苏南澈的!”萧子珊又笑又哭,像个疯婆子一眼,腥红着眼、嘶哑着嗓音,大喊道,“是你们苏家的!我千辛万苦保住腹中子嗣,保住你们苏家的孩子,你要杀我,就连着我腹中孩子一并杀了吧!”
苏南枝微眯眼睛,沉思了下。
“不如你给我一包打胎药,我把这孩子杀了,这孩子留在世上也没什么用——”
“慢着!”一道千钧雷霆般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朝那门外看去!
只见风尘仆仆的苏南澈白袍带泥,神色匆匆而来,将萧子珊一把揽入怀,他接过随侍袁青山递来的大氅,哗地一声为萧子珊披上,冷下脸来,深吸口气:“都出去。”
余晔与温言斐面面相觑,等待苏南枝做定夺。
苏南枝没曾想过大哥会回来,她目光放在萧子珊高高隆起的孕肚上凝视了一瞬,随后站起身:“全都随我退下。”
苏南枝领着所有人,退出了正堂,为二人合上了堂门。
而门外,银鞍白马的萧沉韫勒停缰绳,箭步跨进王府,便看见了自家媳妇阴沉的脸色,心中顿觉不妙。
苏南枝一抬头,便看见了多日未见的夫君。
她秀眉之间的忧愁,看的萧沉韫也皱了眉宇,将她抱入怀中,替她将碎发勾到耳后:“谁惹了我的王妃?嗯?”
见怀中人不语,萧沉韫温柔道:“萧子珊一事,本王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此事你不可独断,要听大哥二哥的意见。毕竟……萧子珊身份尴尬,与你大哥有些旧情,又怀了你大哥子嗣……你可明白……”
“我……明白……”苏南枝重重地叹口气。
“我夫人,总是如此善解人意。”萧沉韫挑起她的下巴,旁若无人地揉了揉她脑袋,仔细搀扶着苏南枝,走向书房,“近来身体如何?可还害喜?”
“身体很好。王爷怎么忽然回京了?边疆战事,怎么办?”
“苏府发生这般大事,你又怀着孩子,本王心中难安,便随大哥一道回来了。边疆战事不算吃紧,本王是悄然回京,旁人并不知晓,有镇国侯和莫总督坐镇,本王还算放心。
另外,萧瑜的南部军队善骑射,负责对付西戎,而本王的军队,则负责与北狄交战,如今,我们的军队已经完全占领渊城。正处于休战状态。”
苏南枝了然一笑:“难怪你会回京,原来是战事没那么吃紧了。否则你怎么舍得回来看我啊?大忙人。”
“是啊,本王挺忙的,天天都忙着想你,尤其是夜里。”他咬轻了夜里二字,显得暧昧极了,左手搀着苏南枝,右手揽着苏南枝的腰,陪她在偌大的王府里散步。
“王爷归京,打算留多久?”苏南枝拍了拍他放在腰上不太老实的手。
“少则三五几日,多则一月。”萧沉韫道,“须得进宫一趟,看那老东西死没死。”
“王爷可是说的,皇上?”
“嗯。”萧沉韫道,“他可不能死的太早,至少在战争时不能死,若他一死,萧瑜与我必不得安宁。”
现在,萧沉韫和萧瑜因为国家危亡,而不得不放弃内战,共同御敌。可若萧睦一死,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二龙必要有一人坐江山,届时,内乱必然爆发……
这既不是萧沉韫想看到的局面,也不是萧瑜想看到的局面,最好,萧睦是在战事平息之后再驾崩。
所以现在的萧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死全然掌控在萧沉韫手中。
昔日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可卸了权瘫痪在床,再也没了昔日的威严,是无数人也可踩上一脚、欺凌辱骂的角色。
苏南枝想到此处,呵呵了一声:“想来,萧睦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也算是他的报应罢。”
“是啊……种因得果。”萧沉韫与她十指相扣,笑了一声,“这王府还算喜欢吗?自我们成婚之后,你还没好好逛过王府,若你不喜欢,尽管改造。反正中馈之权,已经交在你手上了。”
苏南枝既无婆母管束,也无小姑子为难,只有夫君一人,她自然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我都喜欢,摄政王府这一草一木都是按照你喜好布置的,王爷喜欢的我也喜欢。”苏南枝与萧沉韫沿着花圃散步。
而此时——
屏退众人的正堂内,只剩下苏南澈与萧子珊二人。
此时,苏南澈面对萧子珊,沉默的相顾无言。
他确实在感情方面不善言辞,也不善表达,并不如那些常年流连风雪之地的人会甜言蜜语。
当他来摄政王府,看见萧子珊崩溃跌坐在地时,他便全然失去了理智,下意识想护住她的尊严,也想……护她周全。
萧子珊身上披着苏南澈松木冷香的大氅,浑身都在微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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