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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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晔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紧张,春盛已经躲着他很久了,来渊城这些时日,二人说话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哪怕二人挨着坐,春盛也不会讲话,安静的像一尊石雕。
“春盛……”余晔刚要开口。
春盛立刻端起酒杯:“温阁主,我敬你一杯。”
温言斐挑眉,眸眼含笑地与她对饮。
“师父,你要少喝酒,你胃不好。”邹沐暖超级小声地提醒,“你忘记你胃痛的时候了吗?”
温言斐浅尝辄止,放下了酒杯。
冯清琅稍微有些尴尬,本来她话就不多,很少参与这样人多的团圆饭。
苏南辕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怕她不合群被冷落,连忙给冯清琅倒了一杯茶:“风清琅,来,以茶代酒,陪我喝几杯?”
“好啊……”冯清琅心中温暖,桀然一笑。
苏南澈斟了一杯酒,将子桑怀玉的空酒樽满上,二人都有一种书卷气,气质很接近,但子桑怀玉又与苏南澈完全不同,苏南澈是真温润,而子桑怀玉是看起来温润儒雅实则果决狠厉。
子桑怀玉喝了一口酒,低头失笑:“这人世间真是有意思……”
“先生何故出此言?”苏南澈问。
子桑怀玉随意扫了一眼团圆饭上的每个人,他们性格不一、身世不同、阶级不同,各自背负命运,却能汇聚在一张团圆桌上把酒言欢。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个温暖的人世间。
见子桑怀玉不语,苏南澈也就不再问,只是与子桑怀玉讨论起了兵法、政见。
子桑怀玉总能极其正确地针砭时局,寡言少语,却能点醒苏南澈想不通的难题。
苏南枝吃饭时安安静静的,唇边总挂着浅浅的笑,吃饭吃菜都很优雅,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萧沉韫因着冯清琅夹菜之事,心有小小的不爽,但还是很照顾她,给她夹菜盛饭。
“冷吗?”深秋的傍晚有些凉,萧沉韫问道。
苏南枝可怜兮兮地点头:“冷……”
萧沉韫见她撒娇,便哑然失笑,脱下披风给她系上,揉了揉她的脑袋:“待会儿回屋,好好和本王解释。”
解释下你和风清琅何时这般熟悉了。
说不吃醋,是假的。
心里酸死了。
酸成了百年老坛陈醋。
苏南枝自从怀孕四个月开始,便胃口大开,饭量是从前的两倍,萧沉韫怕她积食,今日是重阳节,渊城罕见地摆起了夜市,在战争后还是第一次摆夜市。
萧沉韫牵着她的手,逛着夜市。
他向来走路大步流星,为了照顾怀孕的苏南枝,步子会刻意慢半拍,比苏南枝慢半步。
夜市灯火璀璨,星空烟花绚烂。
在夜色下,柔和的各色灯笼光影下,苏南枝侧头看向萧沉韫。
时光仿佛对萧沉韫格外宽容,他一如初见,容颜依旧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年轻俊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穿着仙鹤白衫,墨发半披半用玉冠束着,像极了下凡的仙君,不染尘埃,令人心驰神往。
这张脸,大概是因为英俊,大概是因为足够爱,所以她看了无数次,仍然会怦然心动。
在不经意间,爱意越发强烈。
“本王脸上有花吗?盯着看了这么久……”
苏南枝笑着摇头:“没有。”
“南枝,你与冯清琅……”萧沉韫喉结一滚,问出了令他既吃醋又焦虑的事。
“我与她,清清白白,是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萧沉韫面色沉了下来,重复这四字,“有多至交?”
“手牵手,游过明镜湖,也曾一同寺庙烧过香。”苏南枝故作玄虚,说的很是亲密,眼里全是恶作剧的笑。
这话,听的萧沉韫人都要疯了。
他蓦然在大街上停住脚。
他有些难受,心里酸的要命。
“好了,不同你开玩笑了。”苏南枝连忙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低语,“风清琅,是女儿身,难不成你没看出来?”
女儿身……
萧沉韫脸上的表情顿时很精彩。
他作为执掌三军的摄政王,哪里有空去记住一个区区副将?
可能他见过风清琅几次,但是记忆并不深,对于不是至关紧要的人物,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你与风清琅,何时成为了至交好友?怎么本王不知晓?”萧沉韫抿唇,“她男扮女装,跟着苏南辕征战沙场这么多年,难道苏南辕不知道?”
“在京城时我与她交谈甚欢,那会儿我们还没成亲。阿琅行事谨慎又周全,从来不露半分马脚,若非那日她为了救落水孩子跳进湖泊,或许,连我也不能发现她男扮女装的身份。”苏南枝道,“我二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粗心大意,哪能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苏南辕从未想过,一个女子敢女扮男装,冒天下之大不韪参军立业,甚至白手起家,毫无背景的情况下,做到副将的位置,已是不易。
“若风清琅是个男子……”萧沉韫挑眉,“他现在已经没命了。”
男人可怕的占有欲。
“我与王爷提起阿琅一事……是想她求个情。”苏南枝斟酌用词,蹙眉道,“她男扮女装是无奈之举,若有朝一日,男扮女装的身份暴露,请王爷看在我的面上,保她一次。”
萧沉韫屈指弹了下苏南枝额头:“弯弯绕绕的,就为了让本王保她?”
苏南枝笑着牵紧他的手,不语。

“今日岳父来信。”萧沉韫从袖中抽出一纸信封递给苏南枝。
“父亲?”自从苏南枝来京城后,苏正从未给她写过信,大概是因为知道她繁忙,便没有写信打扰,忽然收到父亲的信,苏南枝很开心地拆开信封。
信中写:
吾女南枝,在渊城可还安否?
你与南澈南辕共赴渊城前线,为父难消思子之情,遂决定起程来渊城看你们。
“父亲要来渊城。”苏南枝讶然又惊喜。
“本王回去便命人为岳父将住处收拾出来。”
第二日,午时。
苏南枝正在喝保胎中药,春盛踩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满脸喜悦:“王妃,您猜一猜谁来了?!”
“谁?”苏南枝放下药碗。
“老爷!老爷来了!”
“父亲?”路过院子的温言斐,恰好听到此话,走进院中行了一礼,“姐姐,父亲真来渊城了?!”
自从温言斐拜苏正为义父,苏正将温言斐收进族谱后,便把温言斐当做亲生儿子,此时温言斐唤苏正一声父亲,合情合理也合规矩。
“走,言斐,随我去总督府大门前看看。”
姐弟二人走到总督府门前时,正好看到一辆棕漆马车缓缓停靠在府门前。
江源跳下马车,撩开帘子,扶着颤巍巍的苏正走下车。
却没看见邹虎。
苏南枝几步并作一步,欣喜大喊:“父亲!”
“呵呵呵……慢些。”苏正慈祥一笑,“如今你已是有子嗣的人了,走路要当心些。”
“父亲安康。”温言斐行礼。
苏正面色如常,眼底却快速划过一丝诧异,随后了然点头:“嗯。”
“父亲想来渊城,怎么没有提前和言斐说?我也好提前去接你。”温言斐搀扶苏正走上台阶,进了总督府。
苏正道:“你们事务繁忙,我不想耽搁你们的时间。”
“再忙的事,与父亲相比都是小事。”温言斐道。
“父亲,邹虎没来吗?”苏南枝发现,护送父亲来渊城的只有江源一人。
“邹虎啊……”苏正病弱疲乏道,“咳咳,咳,他不日前娶了一位宣城的姑娘,我顾念他为苏家效力多年,便允了他一个月婚假。”
“邹虎虎这小子娶妻,竟然不与我说。”苏南枝叹了一声,“好歹他也算我的跟班小弟,还是我把他从死水县带来京城的。”
苏正听后,笑道:“咳咳……许是因为邹虎怕你事务繁忙……咳咳……也并未来信……”
温言斐眉梢不可察觉地微蹙,随后神色泰然,并未表露出异常。
苏南枝笑道:“邹虎这小子,也学会写信了吗?他当时可是大字不识,目不识丁。”
“他与小湛一同学习,这些日子以来,也学了不少字。”
“小湛呢?”
“小湛……”苏正抬袖咳嗽,“咳咳咳,我将小湛送到了书院寄宿。那儿的同龄书伴多,他不会很孤单。”
父亲往日最疼的便是小湛,虽无血缘关系,可小湛乖巧懂事,父亲一向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父亲可比那些大儒或者教书先生要厉害的许多。
“春盛,你扶着姐姐走稳当些,我扶着父亲就好。”温言斐道。
春盛嗯了一声,扶着苏南枝。
厨房备了饭菜,为苏正接风洗尘。
苏南辕和苏南澈一听说苏正来了渊城,当即就放下了手中事务。
苏南辕翻身下马,意气风发,大步流星地疾走进院内,人未至声先到:“听说父亲大人来了?!父亲你说你也真是的,千里迢迢来渊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万一你被敌军劫走出事怎么办?”
一通碎碎念,苏南辕笑着进门,站在苏正面前。
“父亲爱吃糖醋肘子,春盛随我去厨房叮嘱一声。”苏南枝起身,微抚孕肚。
苏南枝带着春盛一同去了小厨房,端来糖醋肘子,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包白色粉末,撒入了糖醋肘子的酱汁中。
春盛眸色微微一变,却噤声不问为什么,她知道,王妃要做的事情,肯定自有理由。
那盘糖醋肘子放在圆桌上,苏南辕夹了一个大筷子放入嘴中:“这总督府的糖醋肘子,与京城有区别,京城的甜腻些,渊城的更为清甜。”
“父亲从前最爱吃糖醋肘子。”苏南枝给苏正夹了一块,“父亲尝一尝。”
苏正迟疑地吃了一块,夸道:“确实好吃。”
苏正食欲很淡,未用杯盏饭碗,只是简单夹了几道菜。
饭后,苏南枝亲自去交代厨房,给每人端来一杯桑葚茶,除了苏正,她给了一杯荔枝茶:“我知父亲从来不吃桑葚,便喝荔枝茶吧。”
“二哥,你喝杯桑葚。”苏南枝道,“你不是最爱喝的吗?”
苏南辕将桑葚茶一饮而尽。
“言斐,你带江源一同去逛夜市,给父亲买几身边疆穿的衣裳。”苏南枝道。
“好。”温言斐点头,“虎虎你和我一同去。”
江源有些推拒:“若我去了,老爷身边便没有得力之人……”
“这偌大的总督府,怎么可能缺你一个人?”温言斐低笑一声,带着他走出总督府。
江源转身时看了一眼苏正,苏正微微颔首,做了默许。
温言斐带着暗卫曜夜,带着邹虎虎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在江源离开没多久,苏正脑中一片混沌,虚晃一下,头磕在饭桌上昏迷过去。
“父亲?!”苏南辕立马站起身。
“二哥!慢着。”苏南枝连忙阻止,“他不是父亲。”
“不是?”苏南辕紧锁眉头,看着面前与苏正一般无二的面容的人,蹙眉道,“怎么就不是了?枝枝,你莫不要胡来,这分明就是父亲——”
“二哥,父亲从来不吃荔枝,你忘记了吗?邹虎从不识字,比寻常人智力低下,不可能短短三月就能学会写字,不可能在三月内就可以写出完整的一封信。”
“另外,邹虎忠心耿耿,我给他下达的任务便是保护父亲,又怎么可能因为婚期而不护送父亲?”
“渊城千里迢迢,邹虎虎绝对不可能让父亲独自前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言斐回京
“邹虎虎很轴,认死命令,我让他保护父亲,他就一定不会违背,何况京城距离渊城千里迢迢,邹虎虎不会放心让我父亲独自前来。”
苏南辕摇摇头,自我怀疑道:“可是他脸上并无易容痕迹……”
“他用的是高级易容术。”一眼便看穿破绽的子桑怀玉,恰巧路过此处,缓步走来,“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易容术,是我不能一看勘破的。他并非用的常规易容术脸皮,而是整骨法。将一张相似的脸,用高超的整骨秘法,整成一般无二的脸。”
“给我小刀。”子桑怀玉伸手。
苏南枝连忙找来洛云崖遗留在总督府的小刀。
那小刀,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约莫一根手指长短,在子桑怀玉手中显得很是游刃有余,小刀落在‘苏正’脚踝处,宛若剥开鸡蛋白外面的一层薄膜,以绝妙精湛的技巧,完完整整剥下一张人皮,连半滴血都没出,现出易容者本来的面貌。
易容成苏正的人,约莫三十岁,披了一整张人皮。
“你也很聪明,若是其他人,哪怕是洛云崖在,未必能发现异常。”子桑怀玉那双手浸进水盆,慢条斯理地洗去污垢。
“那封家书前脚刚到渊城,此人后脚就到了渊城,来的太过急切,寻常人不会起疑,可正值乱局,我难免会多想。”
“你心思敏捷,足够聪慧。”子桑怀玉忽然道,“收洛云崖为徒,不如收你为徒,我瞧着你比他有天赋多了。”
这话……听的众人瞪大了眼睛。
苏南枝也是一愣,皱着眉头笑道:“多谢子桑叔抬举,我比洛神医是自愧不如。”
她并不打算拜师。
子桑怀玉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笑了一声:“小丫头,不拜我为师,你可就亏大了。”
“我天资愚钝,子桑叔未必能把我教会。有了孩子做牵挂,恐怕我也无心向学。”苏南枝说的是实话,她如今分不出更多的精力。若是三年前,她能遇到子桑怀玉这样的高人,怎么样也会拜师,今日不同往日……
她有了腹中孩子做牵挂,还有萧沉韫。她无法舍下孩子丈夫。
是什么时候思想出现转变的呢?苏南枝忘记了。
“无妨,带你来日想学,我随时可以教你,只要子桑叔还活在世上。”
“多谢子桑叔。”苏南枝发现,子桑怀玉并非表面上那般冷漠古怪,其实外冷内热,是个好人。
“此人不是父亲,那江源想必也是易容。”苏南枝指尖嵌进掌心,“仔细想来,父亲已经多日没来信,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封信也是假的,只怕日后收到父亲的信都难辨真假,不知道父亲在京城到底如何——”
“姐姐不必担忧!我现在便千里加急赶回京城,看看家中情况!”
院外由远至近传来温言斐话音,他袍摆溅着一道鲜血,将断了一条断臂的假江源扛进来,摔在地上,道:“方才姐姐与我使眼色,我便心知肚明,与这假江源外出时,我随意试探了几个问题,此人沉不住气竟想杀我灭口,我便一刀斩了他胳膊,敲晕后抗回来。”
“来人,将他锁住手脚,绑去大牢。”苏南枝下令。
“是。”余晔将假江源和假苏正一起绑走了。
温言斐眉宇紧锁,有化不开的担忧:“我方才命人牵来了千里马,即刻启程归京。有人假冒父亲来渊城,我心中很是不放心父亲一人在京城。”
他喊苏正一声父亲,是真的把他当做了生父。
身为孤儿的他,很珍惜待他如亲子的苏正。
“有劳言斐。”苏南枝道。
“一家人不言谢。”
“四弟,你此去回京,定要一路小心,如今世道正乱,若是有了父亲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来信。”苏南辕忧心忡忡地拍了拍温言斐肩膀,抱了抱温言斐。
“二哥放心。”
“四弟,这是我令牌,我同僚甚多,若来回的路上遇到什么困难,拿他去寻当地衙门,应该有用。”
苏南澈最爱给亲近之人令牌,因为他科考试期同僚甚多,因着温润有礼,友人遍布大庆,而且大多都是君子之交,若温言斐拿着令牌去寻人帮忙,他们不会推脱。
“谢谢大哥。”
“一家人,不必客气。”
“言斐,一路平安。”苏南枝拧着丝绢,叹了一声。
“姐姐……放心。”温言斐翻身上马。
邹沐暖一如既往,像一个小尾巴一样,温言斐走哪儿她去哪儿,尽管温言斐多次拒绝她也浑不在意,自顾自地跟上,久而久之温言斐也习惯了这个小烦人精。
“南枝姐姐安心啦,有我跟在师父身边,我一定会照顾好师父的。”邹沐暖跟着温言斐这一年,武功也学了不少,飒爽地翻身上马,朝众人挥了挥手。
“小暖,注意安全。”苏南枝也朝她挥了挥手。
苏南枝送走了温言斐和邹沐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担心,眼前一阵发黑,急忙搀扶着桌子顺势坐在石凳上。
“枝枝!?”苏南辕箭步上前,关怀道:“怎么了?”
“许是担忧父亲……有些心悸……”苏南枝喝了一口热水,缓了缓。
孕期时,比从前脆弱了很多。尤其是流产一子后,更是伤了身体根基。
十日后。
苏南枝收到了温言斐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来信:
“父亲与苏家一切安好,姐姐勿忧,请姐姐安心待产。言斐欲留在京城,陪父亲一段时日,姐姐勿念。”
温言斐从来不会对苏南枝撒谎,苏南枝自然完全信任言斐,读完这封信时,苏南枝嘴角为翘,笑得很开心,“父亲无事就好,不然我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地惦念着。”
“枝枝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怀孕后,便有些过度担忧?”萧沉韫笑着为她涂润肤膏,“放心吧,苏家无事,不要多虑。”
*****
然而,苏南澈和苏南辕却收到了一封截然不同的书信内容。

第五百二十三章 瞒着她,苏家被灭满门
那是一张带着血污的信纸,笔迹艰涩,能看出来写信之人很慌乱,信中写到:
“父亲失踪,邹虎下落不明,苏家……全府上下,包括江源在内,全部死于秘毒。莫要告诉家姐,让她平添忧愁,她有孕在身,不能情绪激动。
——四弟言斐落笔。”
短短一行字,苏南辕猛然拍案而起,桌上茶盏水壶震飞在空中!
苏南辕双眼赤红可怖,双手攥成拳,一拳打在墙上,墙壁瞬间砸出小坑。
“全府上下……一百多个家丁,死于秘毒……”苏南澈声音都在发抖,“怎么会……怎么可能……”
很快,有士兵进门汇报:“苏大人,京城来一封信,说是三公主殿下寄来的。”
“子珊?”苏南澈猛然站起身,急忙拆开信封:
澈哥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平安抵达京城,于今晨顺路探望苏伯父,久扣门环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却不想,府内……一片死尸,全府上下无一活口。我带着素素紧忙寻找苏伯父,却无果,苏伯父下落不明。”
这一前一后的两封信,让苏南澈和苏南辕几乎陷进绝望。
苏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苏南澈与苏南辕都有军务在身,国家战争在前,他们回不去,只能将一切寄托在言斐身上,希望言斐能找出杀人真凶,找到父亲下落。
二人刚要说话时,传来敲门声:
“大哥,二哥,是我南枝。”苏南枝满面笑容,拿着温言斐的那封信,敲响了书房的门,笑着道,“我收到言斐来信了!”
苏南澈与苏南辕四目相对,各自调整好情绪,苏南辕赤红悲痛的眼中,极力藏住异样,装出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关怀问道:“是吗?言斐来信,信中都说了什么?父亲如何?是否平安?”
苏南澈藏好来信,打开房门。
苏南枝将信纸递了过去:“父亲一切安好,苏家也是。言斐在信中让我们无需担忧。言斐许是念及父亲孤零零一人待在京城有些孤单,所以他打算留下来陪父亲一些时日。有他陪着父亲,我也很安心。”
“这样啊……如此甚好!”苏南辕强颜欢笑,哈哈大笑,“父亲无碍,我们做子女的,就很放心了很多!”
苏南澈眼中有着宠溺,笑着道:“枝枝,你不要多虑,你现在啊,只需要安安心心、快快乐乐的。”
苏南澈和苏南辕兄弟二人并无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比平时还要情绪稳定,因为他们都知道,苏南枝很聪明,接近于明察秋毫,他们根本不敢露出一点破绽。
苏南枝将父亲平安一事告诉了大哥二哥,便抚着孕肚,沿着院子散步,近来越发嗜睡,等她养足了精神,便去审问假冒父亲和江源的那两个人。
她刚想到这里,苏南澈接过春盛端来的黑葡萄,走过来说道:“南枝,审问那两个犯人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大哥曾是大理寺卿,交给我便是,你无需太累。”
苏南澈的审讯手段自然比苏南枝略高一筹。
其实苏南澈是担心,从那两个犯人口中审讯出什么不该让苏南枝听到的消息。

“那便交给大哥了。”
“好。”苏南枝点头,走回院子,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秀眉微蹙,“春盛,我估摸着日子,子珊是不是怀孕身孕七个多月了?”
春盛估算了下日子:“三公主自从遭逢变故,便清减了许多。太过消瘦,看不出怀孕几月,但估计再有些日子就要生产了。”
“她生产时,身旁若无得力之人相助,她一人该怎么办……”苏南枝深深担忧着。
“王妃勿忧,公主殿下的素素忠心耿耿,必然会帮着三公主。”
“但愿如此吧……”
******
京城,苏府。
大门紧闭,从里插上铁栓。
昔日欢声笑语、祥和的院落中,修剪整齐的绣墩草沿着台阶一级一级生长,草叶间溅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鲜血,深红的血,深绿的草,一红一绿,触目惊心。
太湖石垒砌叠成的台阶,早已干涸的鲜血不再流淌。
横七竖八的尸首,皆是七窍流血而死,并无外伤,全府上下皆是死于秘毒,甚至没有半点打斗痕迹。
今日天气阴沉,乌云翻卷。
温言斐坐在台阶上,身侧放着一柄长剑,自从他从渊城归京,打开苏府见到此番情境后,便坐在台阶上沉默寡言地了一天一夜。
他给苏南枝写的那几封报平安,每一遍手都在抖,写了一遍又一遍,写到第五遍时,他屏气凝神,尽量字迹工整,争取不让苏南枝发现丝毫端倪,才敢把书信寄过去。
他怎么敢让姐姐知道呢?
他不敢。
然后他就冷静地、面容沉重地吩咐黄泉阁敛尸,处理后事。
温言斐在台阶上沉默地坐了很久,手握一坛酒,闷声喝了一天一夜。
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温言斐身上,打湿了他的鸦青道袍。
曜夜匆匆奔来:“阁主,我们的人寻遍了京城,都没找到老爷的下落。”
“咯噔”一声,温言斐手中酒瓶坠地。
“仵作验尸后,判断出家丁们中毒身亡的时间,应是四天前。”
“四天前,可有人来过苏家?”温言斐道,“毒药应该是下在水井内,故而全府上下饮用了水源,才会所有家丁同时身亡,无一幸免。苏府在京城繁华地带,不宜刀枪厮杀,只能采用下毒,才会无声无息,不会引起官府察觉。”
“四天前傍晚,三公主曾拜访过苏老爷。”曜夜如实回答。
“萧子珊……”温言斐沉吟着片刻,“还能不能找到她的踪迹?她应是在我们之前拜访的苏府,或许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四天过去,有些困难,三公主似乎无心留在京城,像是南下朝着蜀州地界去了——”
“我本欲下蜀州,但苏府出事后,便一直留在京城。”府门口传来一道说话声。萧子珊身穿蓝白长裙,外披一件纯黑色披风,戴着黑色兜帽,遮去大半张脸。
素素搀扶着萧子珊走进苏府。
“三公主。”温言斐起身,微行一礼,“在下正欲寻找公主,公主便来了。”
萧子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周身弥散着一股极其浅淡的药气,但这股药气极淡,被她用桂花香囊盖住,她微微欠了欠身,“温阁主。”
“我本欲南下蜀州,路过京城地界时,念及南枝与……与南澈哥哥、苏将军、温阁主皆在外地,担忧苏伯父孤单伶仃,便特意来苏府探望伯父,但久叩门环无人应,我便命素素和护卫推门而入……”
说到此处,萧子珊的哽咽了一声:“刚进门便看到家丁丫鬟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我又震惊又害怕,上前探了他们鼻息,才知……才知全府上下无一人有呼吸,我与素素焦急地在府上寻苏伯父,却找不到苏伯父。”
“苏府满门家丁出事,遭遇如此重大变故,我不清楚各中隐情,不敢报官也不敢声张,怕有心之人听了去销毁罪证,修书一封告诉了南澈哥哥,待他看了信后再做定夺。”
温言斐道:“公主可知道他们死于什么毒?”
萧子珊摇头:“我对医术用毒一窍不通,抱歉……”
“公主,我有事在身,恕不奉陪。”温言斐面色有些灰白,带着曜夜和黄泉阁杀手再次仔细勘察苏府上下每一个角落。
“报!”杀手抱拳单膝跪地,“阁主大人,水井旁的草丛中,发现一颗盘扣。”
站在后院厨房的温言斐,接过属下递来的那颗盘扣,盘扣方圆形,质地光滑,白玉材质,穿戴之人应该非富即贵,这盘扣款式,当下虽然时兴却因为昂贵而稀有,无法分出是男人还是女人之物。
但温言斐可以肯定的是,苏府上下除了父亲之外,家丁中乃至于江源,都不会用得起这样好的盘扣。
可经过排除,父亲所有衣物中,并无这样的盘扣。
那这盘扣,应该是井水下毒之人,或者与下毒之人有关的人所遗留的。
“找出生产此盘扣样式的所有店铺,全城秘密排查。”温言斐将那颗纽扣收入袖中,“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切莫打草惊蛇。”
“是……”曜夜将那盘扣画在纸上,立刻去办。
温言斐面色如常,双手拢在袖中,若有所思地走回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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