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在执着于洗澡了,力道全部用在按住小猫不让它乱动上了。
沈离看急了,赶紧关了花洒赖制止他,“你别摁它啊——”
刚好凑上来那一刻,陆长鹤手劲儿一松,那猫从手心里哗的一下就滑溜出去。
两人默契的一并往那边抓过去,无奈扑了个空,没控制好重心,陆长鹤脚底一滑,顺着沈离的方向倾倒过去,盆子里的洗澡水被打翻,洋洋洒洒的水花溅了一地,湿了一大片衣物。
沈离实在撑不起他的重量,在他倒过来又来不及避开的那刻选择了认命,谁想他一手猛撑在地上,一手稳稳揽住她的腰没让她再往后倒。
鼻息挨着鼻息,呼吸的频率加重,像摇晃再开盖的汽水,在一瞬间炸开,喷涌,不受所控 。
惊魂未定间,陆长鹤清晰看见她微微颤抖,沾着水光的睫羽,杏仁般的漂亮眼睛,清透迷离,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
淡淡的浅粉色迅速攀上她的耳根,乃至整张脸蛋,她反应过来马上往后面的墙上挪,和陆长鹤拉开了要命距离。
青春期从未有过的某种复杂情绪翻涌上来,两人都没办法解释这种感觉,完全说不出来,不难受,也不好受,让人慌乱到想逃离。
“你……没事吧?”他还保持着撑着地上的动作,紧着眉,神情严肃里又透着担忧。
沈离只顾疯狂摇头,“……你衣服湿了,要不你先去洗澡,剩下的我来收尾。”
他挺直脊背,撑了回去,瞥了一眼跑到角落瑟瑟发抖的小狸猫,二话不说就过去给抱了过来,“先给它洗完吧。”
还好最后只剩一点点泡泡需要冲掉,总算双方都没有再出什么状况,一片祥和。
“你给它起了名字没?”陆长鹤突然问。
说起来还真没有,高三学习压力大,她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顾及小猫,更别说还能记起来名字这回事。
她摇摇头:“还没有。”
陆长鹤脑子一转,玩心上来,“那叫倒霉蛋呗。”
“那怎么行。”沈离脸色马上不好看了,恼他,“你怎么总喜欢乱起绰号?”
陆长鹤耸耸肩,“那行,你来。”
沈离思考了一下,“取个喜庆点的名字。”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无言了好一会儿,神情淡淡的,变得有几分忧伤。
微微低下脑袋,自嘲又自卑,“别像我这样的,最后真的离得没一个……”
“……”
母亲告诉过她,家里长辈都是比较迷信的人,当初生下她的时候,找道士求了个字,高高兴兴拿过来一看,结果是个“离”字。
明眼人一看就是个不大吉利的字,但道士玄玄乎乎的说这就是她的命,她经受得住,才有可能看见坦途,家里又比较信这些,最后还是给她取了这个字。
记事一点了,她会问起,但母亲只跟她解释说,是希望小离子以后可以远离灾祸,幸福一辈子的意思。
她当真了。
是个不太好的回忆,她说话口腔里都是苦的,干涩难耐。
他看见她灯光下受伤的神情,隐隐泛起泪光的眼睛,好像心里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沉浸完后,她又会很快调整好心情,继续笑着应对,“你觉得取什么好?认真一点的。”
陆长鹤还在盯着她挪不开眼,思绪也在天边。
“陆长鹤?”沈离又叫了他一声。
“嗯……”才让他脑回路转过弯来,“梨子?小梨子。”
“嗯,嗯?”
沈离满眼质问,怀疑是自己幻听了,还是他脑抽胡言乱语。
沈离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跟我同音?”
陆长鹤脱口而出:“因为你们都是倒霉蛋。”
“那就算了,不要这个名字,它才不能倒霉。”沈离眼神里都是抗拒。
“它才不倒霉。”陆长鹤手上给小猫冲水捋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严肃,“你不觉得你跟这小东西很像吗?长得也一样蠢。”
“和这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你想给它叫同音的理由?”沈离肩颈后仰,懵懵的。
“换个角度看它不也是幸运的,至少现在有家依靠了。”他干脆一改严肃,很轻松自然地随口说,“……所以你们名字上沾一沾,或许你就跟它一样好运了。”
“……”
“你说什么?”
沈离感觉自己呼吸都被放慢停滞下来,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她眸光流转于他没什么波澜的神情。
他看上去好似并没有太斟酌思考,只是无意中的随口一说。
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令她产生这样的悸动,是他抱着猫猫,破天荒地流露出可以说是温柔的神色,他轻声对它说,以后有他要它。
所以陆长鹤。
陆家可以是我的依靠吗?
她鼻子有点发酸,眼眶里泛着莹光,可能真是他无意识的一句话,于她而言却是无比珍视的。
她从没想过这个,她曾经讨厌,也互相抗拒过的人,会对她说出这些话。
结果他还是一脸傲娇样,装模作样咳两声,“这就要感动哭了?我看你可怜而已,委屈一下小猫分点运气给你。”
“……”
第一次,她对他笑,浅浅的一点梨涡若隐若现,淡得难以发觉,像初雪里落下阳光,终于融化的冰山,“谢谢。”
“你得谢这只小猫,不过谢我也行,我受得住。”陆长鹤想了想,干脆借机进入正题,好不容易听到一句谢谢,“那你这样,是不生气了吧。”
他没办法感同身受这些话对沈离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没想到这只兔子还挺好哄,随便说两句话就感动成这样。
刚好冲完泡泡,沈离把猫抱起来放到刚搬进来的凳子上,把准备好的吹风机插上电,在聒噪的风声响起前,她淡声答:“勉强不生气了。”
随后,刺耳的风浪声充斥了整个浴室。
说话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听清了,但陆长鹤还是依依不饶,“那你继续教我呗?”
“什么?”沈离只听见他开口,实在没认真听出是什么话。
陆长鹤拉着面子又重复了一遍更大声的:“我说要不你再继续教我——”
谁想他那音调刚拉高,吹风机就关了。
充斥整个浴室已经不是风浪了,变成了他超大声的诉求。
“……”两人都神一般沉默了。
为什么遇到沈离之后,尴尬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
他精细打造了十八年的面子,在她面前崩了一次又一次,邪了门。
“……可你又不喜欢学。”沈离这话明显在拒绝了。
陆长鹤已经毫不在意了,什么尴尬什么面子都去你妈,干脆就死马当活马医,继续找理,“我学啊,我还是比较想要那辆威龙16.4 Grand Snort,那玩意儿有钱都不一定搞得到。”
沈离逻辑思路样样清晰:“你之前不也是为了那辆车,还不是一样的学不进去。”
“知识它不进脑子我有什么办法。”陆长鹤还理直气壮,“当然,只需要你不断地鞭策我,不对,是我给你一个鞭策我的机会。”
“……”
就算是在争取也还那么傲娇。
沈离不得不承认是有那么一点动摇的,可她又不是完全相信陆长鹤的,更不想再赌上一段时间,用来教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心吸收知识的人。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沈离回答还是选择保守一下底线:“……再说吧。”
陆长鹤态度坚决:“你就不能直接答应了?”
沈离别开脸,眸色淡淡,“看你表现。”
随后也不想听他讲什么了,又把吹风机的开关打开,刺耳的声响直接让他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友谊杯?”
沈离板直腰杆, 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高三这个阶段,连运动会都不配拥有, 很难想象,班主任居然专门把她叫过来,问她要不要抽空去参加省内的数学友谊竞赛。
“对,按理来说其实不应该在高三这个阶段再给你强加一点压力,不过我认为这也是个可以进步的机会。”班主任手肘撑在桌上, 交叉的双手抵着下巴, 表情淡然, “我们班一些有潜力的学生基本上之前都去过高联乃至CMO, 但你是转校生, 之前的我也不了解你,只是看你数学成绩还不错,之前有参加过五大学科的竞赛吗?”
沈离摇了摇头,从前父母一直告诉她,会帮她安排好一切,给她灌输的思想只有放松读书,不要为自己的未来所担忧, 所以有些机会不需要她自行争取, 爸妈也不希望给她压力太大。
但今时不同往日。
“那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北京的友谊赛是有一定份量, 奖金也比较可观,算一个展露头角的机会。”班主任和她分析了一通利弊,“不用有什么压力, 这种比赛的难度系数差不多是适中或者中上,而且你这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当成一个进步的机会也可以,你自己考虑好了,在下周三截止之前来告诉我。”
确实在这么高强度的学习下再抽空去参加竞赛是很累人的,出于对优生的珍视,老师还是意向于她可以去参加一下。
“好的,谢谢老师。”沈离浅浅鞠躬,礼貌道别。
在高中最后一个学期,沈离早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奋斗所谓的高联或者更高的程度,凭她的成绩,其实没有特别需要担忧的,这个友谊赛也不是非去不可。
但确实是个进步的机会,加上还有奖金,沈离从踏入陆家起,吃穿用度都是陆家的,日积月累,她心里的不平衡就越来越清晰。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给予一点回馈。
说是要偶尔换换口味,刘茵茵中午把她拉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吃饭,借着这个机会,沈离干脆也把竞赛的事情跟她提了一嘴。
刘茵茵冷静帮她分析了一下:“这是好事啊,不过你会不会压力太大啊?毕竟是高三阶段了,我们这个年级都没几个愿意去的。”
“还好吧,老师说难度系数不大,我更想拿奖金。”沈离抬起眼,看着她的眼神亮着光。
“你愿意就好。”刘茵茵笑得比她还高兴,有种好姐妹起飞了自己也跟着沾光的感觉,刚好老板把两碗拌面送上桌,她急切地把一碗推到沈离面前,“尝尝这家的拌面,超级好吃!我经常不想吃饭就来这里。”
沈离只是好奇地盯着这碗面瞧了又瞧,没有立刻拿筷子下嘴。
刘茵茵还以为她吃不下这些,“……但你会不会吃不习惯这些?”
沈离应过神,“什么啊,那我以前也不可能顿顿山珍海味啊,有的时候忙忘了随便吃点东西凑合也会,而且我本身就喜欢比较习惯简朴的生活方式。”
所以在从沈小姐变成沈离之后,她接受得很快,一直以来身份对她来说,更多的作用也只是摆设,她没有所谓的架子,没有抗拒更低一级的事物的想法,从沈家带出来的,只有一身得体的礼仪风范。
她恍然扒拉过筷子尝试了一口,咬断,嘴角弯出两颗小梨涡,“真的挺好吃的,辣度适中,也不是很油腻,味道还是很香的。”
“你这个评价,也太认真了吧。”刘茵茵被她逗乐,笑得直仰头,余光瞥向窗外,透过对街一家餐厅玻璃墙,停滞在几个熟悉的身影上,“嘶……那不是陆长鹤吗?带着陈阳,还有之前我们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男的。”
沈离和她一齐看过去,她视力不算特别好,在人堆里分辨的能力更差,看了很久才勉勉强强在那边几人纷纷落座时,看清了正对着窗口的人。
是罗森。
她曾几次听见陆长鹤这样称呼他,但沈离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两次的接触也不算愉快。
更让她注意到的,是他随后对旁边的女人做了一个起身的手势,女人很听话地绕到了对面和陈阳坐着的陆长鹤身边,罗森连带着给陈阳使了个眼色,让人换了个坐过来。
她如愿坐靠在了陆长鹤旁边,还有意无意黏得很近,尽管陆长鹤表情冷淡甚至有点抗拒,只是不耐烦从兜里抽出烟盒捏了一根烟出来,顺带还递给了前面两个。
沈离注意到那个女人画着明艳的妆容,却矛盾的打扮得很少女,幼态的穿着和身上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们在畅谈着什么。
“哦哟,那女的坐陆长鹤身边去了。”刘茵茵星星眼看得比她还入迷,仿佛在看什么娱乐八卦,“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他们在干什么呢?哎哎哎,那女的好像要换回去了?”
主要是陆长鹤似乎也对着罗森偏了偏头,表示拒绝,才让人坐回了罗森怀里,罢了罗森还对他摇头嗤笑。
“……我们吃我们的吧。”沈离想劝刘茵茵收一收好奇心,不然这顿饭磨到上课都吃不完。
无意中,那边的时限若有似无地望了过来,沈离隐隐感受到不同,再看过去时,一双锐利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窗外的,正对着面馆的方向。
沈离不太确定陆长鹤是不是在看他,直到他把刚点好的烟叼在嘴边,抬起手,弯指,在玻璃上轻叩,微微曲着的指头,直直指向了同样望着窗外的沈离。
她承认自己被这一指,心里有点发慌,立时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的面食。
然而几秒后,她放在桌上一旁的手机亮了屏幕,几条消息弹出来,正是加过好友之后就没有讲过一句话的陆长鹤。
网名只有一个简略的句号,头像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点进界面最顶上都只能看见通过好友验证的消息。
紧接着是他刚刚发过来的信息。
我是在看你。
考虑好了吗?
“……”沈离捏紧了手机,打字回复:考虑什么?
对方很快回复:你忘性真大,继续教我的事情,还没想好吗?
沈离侧目去看对街那边,他也正好在看她,嘴角挂着不加掩饰的笑,见她看过来,还刻意晃了晃手机。
清恬的脸上少有露出了难言的神色,在聊天框里打下:要不你还是另寻,话没输入完,又被全部删除。
她叹息一声,飞速敲动键盘:近期我得准备数学友谊竞赛,可能没有时间,你着急的话可以找别人。
她以为这样足够让陆长鹤放弃了,因为他的目的是下次月考,他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干等她。
谁想不一会儿弹出来的信息只有寥寥几个字:我不着急。
她心中一阵触动,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僵,最后回复:你想等我也可以,之前在图书馆的时候,我挑了一本高中英语单词汇总给你,在我比赛回来之前,熟背前五个单元的单词,让我知道你足够诚心,我就愿意继续教你。
完了还特意补充一句:不可以讨价还价,不可以耍赖。
他又问:你比赛什么时候?
沈离意识到他可能会放弃了,打字道:下周六。
之前督促他背一个单元就要死要活,五个单元还是那么短的时限,且不说他有没有心完成,都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完成。
完全就是下死套,她还再三说明,不可以耍赖。
可他甚至都没犹豫,秒回一条:行。
沈离才发觉,自己捏着手机的手心,渗出了紧密的细汗,不正常的心跳才归于平缓。
“喂。”
“哎?哪有你这样的。”
陆长鹤抬抬眼皮,终于从手机屏幕里抽出视线来,嘬了一口烟,过肺,雾气朝着窗户弥漫,模糊一片,几乎遮挡住了对街的风景。
指间弹了弹烟灰,他看见罗森正在略带扫兴地盯着他。
“出来吃个饭还一直看手机,跟哪个妹子聊天呢。”还不用陆长鹤狡辩,罗森刚说完就自个儿把话圆了,“哦对,你对妹子没兴趣,你现在是不仅从良了,还改性了,美丽的女人都不带欣赏了,这个,难道还不是你喜欢的那款?”
说罢还指了指身旁害羞笑着的女人。
虽然一身装扮很少女风,但胸前刻意凸出的一条沟壑也实在惹眼,不知道为什么,陆长鹤有点看不下去,这种审美他开始看不来了,也不明白什么时候变得。
罗森却不吝啬夸赞:“多么少女。”
“噗。”陈阳先喷饭了,“少女”两个字,在见惯了当代高中女孩的陈阳来说,眼前这位胸大性感的女人当真说不上少女。
罗森瞪他:“你笑什么,臭小子。”
陈阳忙摇头,“没、没有,我意思是觉得,没准陆哥审美不在这块儿呢。”
“嘁,什么样的我没给他搞来过,他什么时候不是花钱给我面子看看漂亮美女就算了。”罗森越想越没趣,摇着头,兴致缺缺,随口cue了那边不出声的陆长鹤一句,“不过说到底,你小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陆长鹤抿唇,眉心绷紧,当真去沉思这个问题,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了那张乖软恬静,偶尔气恼的漂亮脸蛋。
她站在阳光下,数次回头,偶尔露出的侧脸,是那种不染凡尘世俗的美,纯白干净,一眼就让人陷进去。
“草。”
恐怖故事。
他马上就挥灭了思绪,大白天的见鬼,沈离这张脸窜出来都不分场合的吗?
真冒犯。
“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带什么东西。”
别墅大门口, 柳雁站在车子后备箱旁边,看着陆长鹤把行李箱帮忙塞进去,关心地拉过沈离的手腕, 之类的话问过又问。
最后甚至让人拿了些贵重礼物来,说要她拿去送给一起同行的同学。
沈离苦恼推拒,“不用了,我就去几天而已,该带的都带齐全了。”
柳雁又追问道:“衣服呢?有多带几套吗?你现在穿的衣服还不如你刚来的时候穿的小裙子漂亮。”
“比赛要穿校服的, 带衣服也没有机会穿。”不过有一点柳雁确实说对了, 沈离现在基本不会穿从前那样随手一拿就是上千上万的衣饰了, 能转卖的都卖了, 自己的学习上需要的资料, 或者日常的必需品,她能自己负担都自己负担了。
打扮也越来越朴素,随手扎了一个高马尾,身上只搭一条简约的白t,只有气质里透出来的感觉才让人信服她曾经也是个小姐。
“你俩聊完没,赶着上路呢。”陆长鹤早早就坐进了驾驶座,见人迟迟不上车, 终于耐不住摇下车窗朝后面催。
柳雁还一副见鬼样, “你送她去啊?”
搞得后面姗姗来迟的司机都不知所措。
“顺路。”随口吐出俩字,车窗又摇了上去。
留下柳雁跟沈离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但陆长鹤是在慢慢接受她了吧?
意识到这点,柳雁表现得比她还更高兴, 推搡这让她上副驾。
“一路平安啊,柳姨等你回来给你做拌面——”
“面”字的音还没发完, 窗户就被关上,没想到柳雁对她那一手拌面还不死心,那玩意跟干饭都没什么区别。
不过两人间的气氛还是比较尴尬,从上车开始就没有讲一句话,直到快要抵达公交站台,沈离才缓缓出口一句:“……谢谢你。”
刚好车子稳稳停好在车位上,陆长鹤没注意听她小声嘟囔了什么,解开安全带向她看去,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鼓足勇气说的谢谢,重述就更加困难了,他们之间少有这样朴实的致谢,所以在开口时就已经做足了郑重的准备。
“不说就下车了。”他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好像分明是听到了一点,但又想向她确认一般。
沈离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我说谢谢你。”
“哦,我比较喜欢实质性的致谢。”他悠然散漫地抬起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比如你回来就继续辅导我什么的。”
“这个你就别想了。”沈离还是很有立场和底线的,“五个单元,一个词也不能少。”
陆长鹤哼笑一声,没跟她较劲,转身下了车,走到后备箱帮她抬行李。
沈离还很意外,着急忙慌跑过去阻拦:“这个我来吧!”
奈何人家已经拿下来了,拉开伸缩杆递到她手上,随口一问:“你们是去哪里比赛?”
沈离只好接过杆杆,“带队老师说在晟铭附中,离这里十几二十里的样子。”
他双手插在黑色长裤兜里,整个人散漫不羁,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分轻重:“那我直接送你过去不也是一样的。”
沈离忙摇摇头:“我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吧,到那边会安排住宿,很多繁琐的事务我还是一直跟进会比较好。”
“……”
他先是一愣,随之笑出声,觉得她呆呆否认的样子好笑,“我随口说说而已,你真觉得我会送你?”
“……哦。”这才是陆长鹤才对,光是送她过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沈离脑袋还有点晃神,咽了咽喉,偏身看向了公交站台,同年级的还有同校的一些学生,三三两两或坐或站。
陆长鹤开的车停得稍远,以至于那边的人并没有注意过来,当然沈离也不想被注意到。
“那我先过去了,你回去吧。”简单道过别,沈离头也不回地就往那边去,生怕让人知道她跟那辆车,或者说那个人有关系似的。
她这些小心思越是明显,陆长鹤就越不想顺她的意。
果不其然,在人刚好走到公交站台前时,他在身后高举手臂挥了一下,拉长音调:“倒霉蛋——”
“?”沈离吓得肩膀狠得一颤,朝他瞪过去,真以为他还有什么屁放,结果只是嗤笑一声,故作无事钻进了车里。
留她一个人在人群里社死。
“那人怎么那么眼熟啊?”
“好像是高三理16班那个陆长鹤!”
“就是他之前站升旗台念检讨吧,好有意思那次!”
沈离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下,捂着半边脸,祈求自己不被注意到。
谁知道还是逃不过,讨论完陆长鹤又有人来跟她搭话:“同学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呀?他刚刚是在叫你吧。”
沈离不敢正眼去看,直摇头,否认三连:“没有,不知道,不认识。”
见她一再躲避,那些人追问了一阵自觉没趣才算消停。
等巴车那段时间简直就是精神折磨,她很确定陆长鹤就是在故意捉弄她。
真无聊一个人。
作为一个言出必行的三好少爷,陆长鹤当真开始无穷尽地查单词背单词。
因为基本上都不认识,光是自学一通就要老命,更别说背出来,陆长鹤自我认知很清晰。
他不可能背完,但又不能不背,万一又被倒霉蛋指着鼻子骂怎么办?他亲口应下的,面子往哪搁?
他完全可以想象沈离是怎么组织语言的,例如“你根本没有诚心,你甚至都不去背”“不背和努力过是两个概念,既然你都这样了还要我教什么”,连语气都自动在脑子里浮现了。
但因为实在难以置信,当柳雁又上他房间来叫他去品尝新出锅的“美味拉面”,看见她儿子正在一边用翻译,一边背读英语单词时,惊得下巴都要掉,并且很关心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最后陆长鹤还是被拉去品尝柳雁调制的新口味,好笑的是陆砚安也被拉过来了,俩兄弟谁也逃不过。
柳雁边盯着他们吃还边跟陆砚安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一幕,“我就说啊,小离子来我们家就是带福来了,这一来啊,陆长鹤这小子课也不旷了,还老老实实学习了。”
陆砚安嘴上应和,看陆长鹤的表情跟看热闹没什么区别,“真的假的?”
陆长鹤直翻白眼,“您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治我了,话说以柳女士你的思维,你是怎么想到我不听话就砸我车的?”
“这还得是我们砚安会出主意……等等,你说谁的思维呢,臭小子你什么意思?”柳雁才一脸骄傲的表情,回味过来说拉就拉。
陆长鹤已经没心情管她什么样子了,目光偏移到了正在埋头嗦面不敢看他的陆砚安身上,看他的眼神有种他背叛组织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皮笑肉不笑,抓上陆砚安的肩膀,“哥远在国外,难为你还惦记我。”
“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陆砚安还在装傻,但技术不太行,已经在憋不住笑的边缘了。
兜里几声振动,陆长鹤收了继续凌迟他的眼神,掏出手机随意点开。
是罗森给他发的几条信息。
小天才在吗?
是的,自从知道陆长鹤以前在赛场上多么风光后,这就是罗森发牢骚的时候会对他的“爱称”
陆长鹤忍着无语往下看。
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转了一条链接过来,是一条高热度的论坛帖子。
楼主直接diss卡纳MAT曾经销声匿迹的年轻主力,并且公然邀约比赛。
而且很猖狂地发言包括但不限于:要我看那位也没多大能耐,不然也不能装死那么久。
直接掀起万层讨论。
楼主只会口嗨吧,你有能耐跟人家似的随便升个F2玩玩。
我觉得没错啊,不然他吃饱了没事,那么好的势头突然装死,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爆出来就塌房了。
楼主别嗨了,把人约出来我敬你是条汉子。
没准人家冠军就不想陪他玩,什么档次就来下战书?
声音有应和,有反对,各种各样的争议。
此类讨论陆长鹤见过数不胜数,早就心如止水,回复三个字:没意思。
罗森只觉得他扫兴,依依不挠:看他主页也是个小有成绩的赛车手,不如去玩玩他,这讨论帖热度越高这小子越嚣张,放言你不去就是怂了。
陆长鹤迅速扫过一眼,更没心情:学习,别烦。
你被鬼上身了?!
这是你说得出来的话?!
陆长鹤懒得理他了,嗦两口面就准备上楼。
以为那边会消停,刚进电梯,消息跟什么似的窜满屏幕。
连罗森都怀疑他有病,偏偏他自己不觉得,他有大把的钱可以请更好的人来教,但就是执着于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