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的,只是白落安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拿着支票凑在七月半鼻尖:“七胖,闻闻,这是幸福的味道。”
“姐姐,爱你,嘤。”
白落安笑道:“敷衍。”她心里估算这着时间,M国那边现在差不多八点了,她拿过手机,“慢慢高兴吧,我给师兄打个电话。”
骆温点点头,等白落安走到阳台之后小心把支票收好,取出手机,在加密的备忘录里记账单。
XX年X月XX日,一百万。
账单密密麻麻,从几年前开始,刚开始零零碎碎的几千,一万,然后数额越来越大。
因为没有顺从父母的安排出国,她早早就和家里断了经济上的联系,大二的时候为了省钱买一个镜头把自己饿晕了,从那之后白落安就时不时的接济她。
她一腔热血撞进来,却被现实砸的头破血流,她不为钱,可没有钱处处难行。
饱满的理想在嶙峋的现实面前那么软弱无力,她和大漠孤烟之间,距离是三千块的机票钱。
但她没有因此妥协。只是在一次摔裂自己最宝贝的一个镜头的时候她突然就哭得不能自已,因为这是她在校门口给别人拍照,一个个三十块攒出来的镜头,她没钱再换第二个了。
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哭了没有,只记得对白落安感叹的那句:“追梦真的太难了。”
白落安听后扶起她说:“一个人追很难,两个人追就不那么难了。”
白落安说的没错,两个人果然不那么难了。
她拿到了第一笔版权费,虽然这笔钱还远不够下一个场地的拍摄费用,但很多人都知道了有一个纪录片独立导演和摄影师叫骆温,也有人看到了纪录片市场的巨大潜力。
她马上就能养活自己的梦想了。
白落安愿意给,她就会拿,因为她的一切,也是和白落安共享的。
白落安拨号之后没有等很久就被接听。
“小白师妹。”
“楚师兄,早。”
电话挂断,白落安把楚义刚发过来的履历表转发给霍泠,还说了几个时间点让他选择。
霍泠还在庆功宴,手机屏幕亮起,闵言坐他对面,眼尖地看到一张笑脸一闪而过,似乎还有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不过微信的消息条挡住了一半,他没看清整张脸。
“你手机屏幕是谁?不能够啊兄弟,你这追着白姐却用别的女人的照片做屏保,这是精神出轨你懂不懂,搁在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
闵言大义凛然,对面的人却毫无反应。
也不是没有反应,一会儿之后霍泠垂眸一笑,闵言被被这个笑惊出了一身冷汗。
笑这么荡漾,真有情况?
呸,这个渣男!
霍泠接收了文件,飞快扫了几眼之后斟酌着给白落安回复了一个时间。
很快,白落安回过来一个【OK。】
这是白落安打字的习惯,句末一定要加一个句号。
可现在很少有人打英文字母也会一板一眼加上句号,霍泠盯着那个小小的圈只觉得无比可爱。
你看这个句号,是不是长得又小又圆。
多讨喜。
他抬头的时候嘴角的那丝笑还没收,闵言满脸失望,痛心道:“我看错你了,你老实交代,你在和谁聊骚?你要不告诉我我马上给白姐通风报信了!”
他作势拿出手机,霍泠冷冷道:“你倒是说说我能和谁聊骚?”
“谁知道呢,我真的看错你了。”闵言说得活像自己就是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抑扬顿挫道:“你太让人失望了,世界上还有靠谱的男人吗?”
霍泠冷静地看他表演,闵言心如死灰:“我本来是支持你的,现在我要支持闻时了。”
他还敢提这个,霍泠冷哼一声:“你在闻时面前说,你是支持他的。”
闵言有些尴尬:“手心手背都是肉,理解一下。”他又沉了脸:“别转移话题,你要不坦白,我马上就给白姐报信了!”
霍泠烦不胜烦,把手机扔给他。
闵言立刻看向屏幕,然后瞬间呆愣。
许久,闵言抬起脸道:“你能让白姐也这样给我笑一个吗?”
霍泠:“滚。”
第66章 出手
楚义是个很有效率的人,君越在M国有极高的声誉,再加上出于对白落安的信任,很爽快地接受了霍泠的邀约。
两人通了近两个小时的视频电话。
君子和而不同,尽管两人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不同,但不影响这是一场两人都觉得愉快的谈话。
“霍总,今天和您的交流非常愉快。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帮个忙?”
霍泠:“请讲,如果我能帮得上忙。”
楚义多年不在国内,对于找裙带关系入学这一举动有些羞赧:“我的女儿今年要上中学了,这边我查了一下,白桦树中学的教学质量很高,但我多年不在国内,没有入学资格,听小白说霍总可能又有些门路,所以我想请霍总帮个忙,帮我要一个入学的名额。”
霍泠以为白落安已经转告了楚义能为他解决孩子入学的问题,听楚义说完,他当即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白落安不说,不过是想让楚义承自己和君越的情。她来说,楚义难免会想到是白落安从中为他求得的机会。
霍泠不知道该说她通透,还是该说她分得太清。
心头的大石头落地,楚义面上明显高兴了不少,再三说起过国后一定得请霍泠和白落安吃饭。
霍泠本想说不用,听到白落安的名字又转口答应了。
通话结束后,章书敲门后走进来,将一叠资料整整齐地地摆到霍泠面前,“霍总,经过信息部对全部的小份额持股股东的信息分析,我们筛查出二爷暗地里共持有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
霍泠翻到报告结尾,闻言轻笑一声:“真是难为他了。”
这几年集团陆陆续续分了些股权出去,作为一种激励员工的政策,君越现在发展势头这么足,有几个人会愿意把下蛋的金鸡给卖了?
霍言能做到这个份上,还一点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不用想也知道他费了不少功夫,花了多大的代价。
这些筹码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会给君越致命一击。他对霍家真是恨之入骨啊!
章书拿到报告的时候也颇为心惊,这完全就是损人不利己的做法,从别人手里高价回收自家的股票,这不纯纯的散财老童子吗?
“霍总,您有什么安排吗?”
需要查清的信息已经全部尘埃落定,霍言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霍泠眼睛里向来容不下沙子,他要出手了。
霍泠垂下浓密的眼睫,将眼中一瞬间的波澜遮得严严实实。
二十几年的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小时候的记忆逐渐褪去了本身的色彩。
他自记事开始就由霍老爷子亲自教养,三个儿子身上毫无经商天赋,他是霍老爷子最后的希望。
幸而他总算没有让老人失望,从被定为下一个继承人之后,他未来的路只通一个方向,今后的很多年,都是为了从爷爷接过接力棒的那一刻而努力奔跑。
他的父母亲感情不太好,他很小就知道,他的父亲在外面玩得开,时常有想看戏的人把那些恶心龌龊的照片匿名送到他这里。
但被繁重的学习任务侵占了绝大部分时间的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亲情,或者生活里一直缺失的父亲。
他没什么感觉,但时常会发现傅晚佩在背地里偷哭。他问她为什么不离婚,傅晚佩总是摇摇头不说话。
他那时候不知道,离婚对傅晚佩来说意味着放弃他,傅家也不舍得放弃和霍家的这门姻亲关系。
总是有人身不由己。
日子就这样过着,后来有一次他看到霍言带着他的堂弟霍惟一起打球,他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两眼。
霍言见了过来叫他加入一起打,霍惟也在背后大力挥手喊着“哥哥快来!”当天的任务完成了,他想了想,回屋里换了球服,三个人酣畅淋漓打了三个小时的球。
那是他发自内心地感知到快乐的一个下午。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就是假的了。
霍泠没有在回忆里沉浸太久,淡声吩咐道:“霍惟现在在F国,从他那里动手,把人引过去之后想办法先把股权套出来,留他们一家三口在那边和三叔一家作伴吧。”
“好的,霍总。”
章书正要出去布置,又听霍泠突然说了一句。
“别伤到霍惟。”
章书一愣,想到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点点头。
“明白,霍总。”
霍泠的语气如常,但章书心道霍言就算了,但要对自己一直疼爱有加的弟弟动手,霍泠心里应该是不太好过。
事实也如此。
霍惟单纯,性子有几分像闵言,被家里养得天真跳脱,不过他的爱好比闵言的要健康向上得多。
这小孩现在在做美食博主,梦想是尝遍世界的美食,就在昨晚,他刚发微信给自己抱怨F餐难吃,说他回国之后一定要大吃三顿火锅洗胃。
但没办法了,他不能容忍霍言抱着这样的心思继续待在霍家,把他们赶出国是他最后的底线。君越在F国的人手最多,势力最深,做什么都方便,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霍惟只能吃一辈子他讨厌的F餐了。
李叔又双叒叕看到霍泠的时候已经淡定了,窗口合上半叶窗挡风,他看着霍泠那身中看不中用的西装就觉得冷。
霍泠进门之后仍向他轻轻颔首,老李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他只觉得这个有点装逼的动作眼前这个男人做起来却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高贵,让小区大门都高级了不止一个档次。
“白小姐不在家,你别去了。”
霍泠看过来,老李从窗口伸出半个脑袋,嘴里呼出一圈白气儿:“下午她和她朋友一块儿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你别白费功夫进去走一趟了,这天儿这么冷,你快回去吧。”
霍泠愣了愣,继而笑道:“没关系,我进去看一眼就走,谢谢你。”
老李把窗口合上,冷风就吹了这么一下,屋子里的缓和气儿就散了大半了,他嘀咕了一句:“人都不在,有什么好看的。”
霍泠站在楼下,果然如老李所说,家里没有人在,夜色里一个个周正的明黄色方格整齐排列,但只有他想看的那一扇,灯没有亮。
下午两点半,章书收好霍泠刚签好字的文件,“霍总,我先出去了。”
霍泠:“等等,准备一下,和我去一趟清大。”
章书回忆了一下霍泠的日程安排,“您今天好像没有这个行程?”
“现在有了。”霍泠重新低下头。
“好的。”章书微笑道:“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呢?”
“你的人。”霍泠如是说道。
章书在心里自动翻译完毕:去当司机。
“好的,霍总,我马上去备车。”
锦澜苑。
“啊——”骆温伸了个懒腰,喉间吐出一道嘶哑的低吼。
“咳咳。”
昨晚白落安陪她买新镜头和出行的用品,路过商场KTV的时候这人突然被里面传出来的鬼哭狼嚎勾起了兴致,拉着她开了间mini包房嗨了几个小时,和对面包厢的一位姓名年龄等全面都未知的男士pk高音,成功把自己作成了这副德行。
白落安问她:“攻略做好了?”
“嗯。”骆温点点头,举起笔记本给她看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记,每一次出行拍摄都要查阅大量的资料,当地景观,人文风情,天气,能见度,温湿度……是个庞大而繁杂的工程。
她每日都要花费数小时在这上面,准备越足,越省钱。
手丁零当啷响了一阵,微信里一连弹出数十条新消息。
“又是闵言?”
骆温扫了一眼:“不是他还能是谁?小伙子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呢。”
白落安笑道:“你好几天都不理人,他沉得住气才怪。”
骆温喝一口白落安特制冰糖雪梨,刺痛喉咙瞬间舒服了不少,她理所当然道:“先搞事业,再搞男人!”
白落安:“同志觉悟很高。”
骆温:“多谢领导的夸奖,鄙人愧不敢当,都是组织和领导栽培得好!”
“喵呜~”
七月半是一只有点话唠属性的猫,人在说话的时候它总喜欢端坐在一边,圆乎乎的眼睛盯着讲话的人,时不时地应和几句。
此时的它还不知道今天这一嗓子为自己招来了什么无妄之灾。
“诶!”骆温随手回了两条微信,脑子里灵光一现,扔了手机一把抱起坐姿娴淑的七月半举到头顶盯着看了半晌,“胖仔几个月大了?送去绝育了没有啊?”
白落安想了想,“遇到它的时候差不多一个多月,到现在应该有六个月大了。”
骆温放下手,七月半在她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地躺下。
“那差不多可以了,小猫六个月左右就可以做手术了。”
白落安把这件事记下:“好,我先问问宠物医生。”
骆温怜悯地看着呼呼大睡的七月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过了没多久,闵言又发消息过来问骆温今晚要不要去他的酒吧玩玩,骆温估摸着到晚上嗓子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回了个【来】。
闵言立刻追问:白姐来吗?
骆温:霍泠来吗
闵言:今晚只有我。
骆温勾唇一笑,回道:我这里也只有我
闵言:我一会儿来接你。
“小白。”骆温放下手机,“你待会是不要出去啊?”
白落安点点头,算算时间自己差不多该出发了。
骆温问:“你开车出去吗?”
“不了,今天我的车限号,我等会叫个车,你……”
骆温接话道:“我等会和闵言出去玩儿,你就别担心我了。”
“好。”说完白落安站起身,从屋内拿出一个礼盒带走。
清大校门口。
一辆黑车静静停在路边。
章书疑惑,但章书不说。
他们的车已经停在这里近四十分钟了,霍泠既不下车,也不开口,两人就这样干坐着等。
等什么?
章书想知道,但章书不敢问。
虽然不用工作,勉强也算是带薪摸鱼吧,但和老板共处一车的摸鱼和坐牢又有什么分别?
度秒如年。
他不过才28岁,却已经度过了2400年的牢狱生活。
终于,霍泠开口说话了,这是霍泠的一小步,却是章书工作史上的一大步!
“给小……给白总打个电话,说我们刚刚在清大办事,问她出发了没有,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德叔那里。”
“好的。”
章书拿出电话,愣了一下:“霍总,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没有白总的联系方式。”
霍泠背出一串数字,章书随之拨出电话。
“喂,白总您好,我是章书。”
“是这样的,我和霍总刚刚来清大这边办点事,霍总让我问问您出发了没有,没有的话我们过去接您一道去德叔那里。”
“好的,您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过来了。”
章书等白落安那边挂断之后对霍泠道:“霍总,白总说她在小区门口等我们。”
霍泠:“嗯,走吧。”
章书发动汽车,面上八风不动,实则心里咻一下亮起了探照灯。
有问题,有大大的问题!
清大古朴的校门在后视镜中急速倒退,霍泠淡淡地开口:“你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今天的事,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章书回得郑重严肃:“明白,霍总。”
开什么玩笑,这种看自己老板笑话的好事为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他自己偷着乐就好了呀!
几分钟之后,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稳稳停在白落安身前。
车前盖上夹了一片银杏叶,白落安见了顺手取下来丢到礼盒袋子里。
果然是从清大那边过来的。
白落安坐进后座,开门之后霍泠帮她接了手里的东西。
“谢谢。”
霍泠把礼盒递给章书放到副驾驶位,问道:“棋子?”
白落安穿得暖和,厚实的白色羊毛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就把下巴都裹住,她正取着围巾,鼻腔里哼出那一句“嗯”在羊毛里过了一圈。
朦胧又柔软。
章书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开车,装作自己是透明人。
“你们到清大做什么?”
白落安随口问道,章书抬眼,视线在后视镜中与霍泠的目光短暂交汇。
“有个项目做汇报,我和霍总过来听听听看,顺便看看学生里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事情是真的,只是章书提前了一个星期。
白落安点点头:“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么?”
章书:“没有。”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乍泄:“也不是每个清大的学生都像您一样优秀!”
白落安淡淡一笑:”章特助最近换风格了?”
章书道:“人总不能永远待在自己的舒适圈,保持进步才不会被社会淘汰。”
白落安:“现在大家思想觉悟都这么高?我落后了。”
这时在旁边的霍泠开口:“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章书:“是啊,不用管别人,我也是喜欢工作,停不下来而已。”
说完,他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虽然霍泠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但作为打工人,今天的表现他给自己十分,不怕骄傲。
汽车驶离繁华的主干道,开往一条古朴的街区。
车上的氛围不热络,但也没有冷场,就像是在路上偶遇认识的人,随意谈谈天气那般,维持着成年人的礼貌和体面。
道路很窄,汽车不能再往里开,两人下车之后,霍泠领着白落安走进小巷。
此时正值黄昏,天边的太阳在傍晚的雾气中晕成一团朦胧的光斑。
太阳不像太阳了。
小巷干净整洁,石板路被千万次踩踏之后磨得发光,两旁的树下堆了小孩的玩具,住户大门紧闭,偶尔有几声嬉闹的声音被风送过来。
这是与两人的生活相隔甚远的宁静悠然。
白落安早早失去了,霍泠从不曾拥有。
霍泠不动声色挡着风,羊毛围巾又重新围上了身,遮住白落安大半张脸,她四处打量着,心道这是个好地方。
霍泠的余光落在她身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
没有了章书这个第三人,又无公事可讲,两人之间自然而然沉默下来,霍泠知道,在车上的“相谈甚欢”,不过是白落安的周到与妥帖。
德叔在小巷深处的买了一处休养的地儿,一早知道霍泠和白落安要过来,是整条巷子里唯一开着院门的人家。
庭院不大,院落中的桌椅崭新,等待着时光印刻下独一无二的痕迹。
德叔在中堂煮茶,两人刚进门就听到老人一声:“天冷,快进来喝茶。”
霍泠和白落安一起走到屋内,白落安叫了一声:“德叔。”
“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了?”德叔语气埋怨,但面上并无责备之色。
两人一前一后在小沙发上落座,白落安将礼盒放到德叔身前,笑道“我知道错了,所以带了赔罪礼物,您看看能不能看在它的面子上原谅我?”
佣人端上来几碟点心小心放下,糯米红豆软糯香甜的味道四散,混着室内的清茶香气盈满鼻腔。
德叔没有客套,从精美的包装袋里取出一个方正的礼盒,还未打开,德叔就笑了一声:“你这丫头,是把老头子看得透透的。”
拆开包装,精美的青瓷棋奁映入眼帘,霍泠见了却有些奇怪,怎么只有一副白子?
德叔小心打开,雪印花纹的本蛤碁石棋子莹润如上好的玉,棋子上花纹华丽纤细,通体贯穿,赏心悦目,一见便可知这不是一件凡品。
白落安知道这份礼物送到德叔心尖上了,“怎么样,您觉得可以原谅我了吗?”
德叔取过老花镜戴上,毫不遮掩地沉浸于这难寻的梦幻之中,闻言煞有介事:“你今儿个就是说要上房揭瓦我都不拦着。”
白落安笑了,也说着玩笑话:“那可不行,不能冻着您了。”
德叔和白落安叙着话,霍泠在一边低头喝茶。德叔说黑子白子都齐了,但可惜没有人能陪他下棋,白落安没有拆穿,顺着他的意说自己最近在休息无事可做,能不能来和他学几手。
霍泠看着白落安几乎是用哄人的语气和德叔交谈,舌尖的苦涩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他是世界上最愚蠢,自大,狂妄的傻子。
德叔留两人在这里吃晚饭,饭后,两人一起向他辞行。
德叔看了眼霍泠,“阿泠留下,我有些话要和你讲。”说着,德叔已经叫来司机。
“白小姐,我送您回家。”
白落安点点头,跟在司机身后离开。
不一会儿,远处传出汽车引擎的声音,车灯一晃而过,逐渐隐没了踪迹。
德叔收回视线:“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霍泠回过神来,心口酸酸涨涨地疼,他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德叔摇摇头,面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更多:“我人老了,但脑子还灵光,眼睛也看得清楚,耳朵也不聋,你们分开的事,不用瞒着我。”
他转身走回房里。
霍泠在长辈面前霍泠卸了白日伪装出来的从容,脸上带着少见的迫切需要长者来为他解惑的茫然不知所措。
德叔叹了口气:“现在知道后悔了?”
霍泠黯然一笑,哑着嗓子说:“是,德叔,我后悔了。可再后悔,小白也不会愿意信我了。”
他现在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
说了喜欢就不能靠近她。
靠近她就不能再说喜欢。
他无计可施,只能这样耗着,绕着圈子和她寻一个交集。
然后自己被迫留在原地,看她一次次转身离开。
德叔浑浊的眼球盯着眼前的人,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小辈,从襁褓之中的婴儿长成如今高大俊朗的青年。
霍泠有着一副极为俊朗的样貌,他们霍家人,就没有一个是长得丑的。
他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故人。
上一次,同样为情所困的青年在他面前,也是这样懊悔不已的神色,“敏德,我让人伤心了。”,那还是六十年前,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一转眼,那个人已经成了一抔黄土,而自己也是数着日子在过的人了。
他老了,尝尽了人生的苦辣酸甜,人生步入到这个阶段,什么都看得通透,可年轻人总要磕磕碰碰才能有成长,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刻骨铭心地失去过一回,方知真心难求。
到底不是坏事。
霍泠手里的茶冷下来,德叔久久没有言语。
佣人走进来收了茶盏,换走茶几上的变硬的糕点。再次走进来,当他把手伸向棋奁的时候,德叔淡淡道:“放着吧。”
“好的先生。”佣人欠身后离开。
霍泠的视线凝在白落安送的东西之上,德叔温和开口:“这孩子记恩不记仇,你对她好,她总是记在心里的。君越做慈善做了这么多年,资助的学生成千上万,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赤诚的孩子。阿泠,你喜欢小白,不奇怪,没人舍得不喜欢她。”
“尤其是我们这些见惯了总想从你身上拿东西的人,这样的孩子太少太难得,想不心疼都难。”
“你看这棋,这么多年了,连你都没发现,可她帮我寻来了。”
“这样的事,她也为你做了很多。”
“德叔,求您帮帮我吧。”霍泠低下头,密密麻麻的痛意啃噬着他的心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求您了。”
即便是少时的霍泠也没有用这样恳求的语气求过人,低过头,但德叔却不为所动。
情绪上头的时候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字字真心,自以为那就是喜欢了,但感情不是一时的冲动,不是他不信霍泠,而是人性本就如此。
他冷静到甚至有些残忍:“你说你喜欢小白,这我信,但你的喜欢占了几分?你是觉得有个人不计回报地对你好,你在感动,还有你觉得这几年对她不好,你又心有愧疚。”
德叔头发染上霜白,脊背再也无法挺直了,只会一年一年弯下去,他的眼神如古井,但落在身上却重逾千斤,那是岁月沉淀的力量。
“这些情绪混在一起,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但是阿泠,感动和愧疚都不能等同于喜欢,就算你把人寻回来又如何,等你清醒过来了,你们还是要分开,你何必折腾这一遭。生意人,知道谈不拢,那就干脆别动这个心思,免得费力不讨好。”
霍泠只觉得被当头砸了一棍,他怎么也没想到德叔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忍着一脚踩空的眩晕感,一字一句说道:“德叔,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想,一个家庭,至少该是由相爱的两个人组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您刚刚说的这些,感动和愧疚,是,我承认,我都有,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小白这样体贴入微地对我好过,可是感动和愧疚补偿的方式有很多种,我都给得起。您说换了别人,爷爷不会让她进霍家,现在也是,如果换了别人,我也不会在这里请求您。”
霍泠定定地看着德叔,德叔又一阵恍惚之后回过神来。
他缓缓道:“好,就算喜欢,就算小白愿意回头,但是阿泠,错过的东西再找回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你是个成年人,应该知道破镜就算重圆,裂痕却是永远弥补不了的。”
意识到语气有些严厉了,德叔稍稍缓和一些:“你想过没有,小白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你好了,你能受得了这种落差吗?你们之间很有可能陷入之前那样畸形的关系,而不平等的付出只会导致一个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