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算什么。
其余人低垂着头,他们依附于许家,连和霍泠讲话的资格都没有,一个个只求能减少一些存在感。
“霍总,这是白总带来的东西。”
章书从桌边取过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霍泠,许瑞麒见了这个纸袋目眦尽裂,愤恨的目光几乎快将纸袋烧出一个洞来。
监控倍速播放,霍泠拉了进度条,正播放着白落安和许瑞麒你来我往的对峙,霍泠越听下去脸越沉,连章书都有些发憷。
纸袋里是一叠照片,争执之间揉得有些烂了,有几张撕碎了,霍泠拿起中间保存完好的一张。
许瑞麒想冲上前,被保镖一脚踢到他的膝弯跪了下去。
章书摸摸鼻梁,眼神从照片上挪开,他虽然见多识广,但一个直男实在是受不得这么大的刺激。
霍泠一拿就拿到最劲爆的一张。
许瑞麒和四个金发碧眼的Y国男人的床照,照片上的人因为嘴被塞得太满而有些变形 ,但那张脸谁都认得出是许大少爷。
看清照片后霍泠愣了一瞬,其余的照片都是同样的内容。
男男女女,混乱不堪。
白落安拿了许瑞麒的艳照。
她是有备而来。
画面里白落安施施然站起身,从怀里拿出这个纸袋:“夜景?看来我对许少的了解还不够全面。”她把东西拍到保镖怀里,淡淡道:“您的这个喜好我今日了解了,在来这里之前,我刚得知了您另一个爱好,您看看,我之前的了解没有偏差吧。”
许瑞麒拿出照片,看清的瞬间怒喝一声:“白--落--安!”
两边的人瞪大了双眼,心脏怦怦直跳,万万没想到白落安居然带着这个来。
“在。”白落安又笑了,这是这笑落在徐瑞麒眼里刺眼得过分。
她在挑衅。
许瑞麒胸腔快速起伏着,手指死死捏住照片一角,被气得眼睛通红:“你今天走不出寰宇!”
白落安:“无妨。就算我不能全须全尾地离开,整个宁城的人也都能欣赏到许总的卓越风姿。”
“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许瑞麒气得喉间漫上血腥气,寒声道。
这些照片如果传播出去,自己会成为天大的笑话,许家在宁城再也抬不起头,他马上就被董事会驱逐。
这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
许瑞麒在这一刻真的起了杀心。
弄死自己?
白落安微微一笑:“死?我孑然一身,家人都不在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你真弄死我,我就当你做了件好事行善积德,送我去和我爸妈团聚了。”
“那时候我多抖点东西出来,一定让整个宁城都热热闹闹的。”
之后就是霍泠听到的话了。
许瑞麒问白落安一定要做绝吗?白落安回答他。
视频放完,霍泠敛下眼睑,藏着自己晦暗的眼神。
章书在霍泠之前没看完监控,这下才知道他们今晚上在那么重要的局上中途撤场,连闯了七八个红灯赶到这里来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他就说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明显就能看出这订单有鬼,寰宇的米其林大厨不要跑去外面订蛋糕?
白落安何时这么容易受骗了?
原来是早有准备,顺道来了一个杀鸡儆猴。
许大少爷就是那只被选中的鸡。
这样一来,那些见她离了霍家心怀不轨的人动手之前就要先掂量掂量了。
毕竟谁家没点不可公之于众的事情呢?
谁又知道白落安手里揪没揪到这些小辫子呢?
她又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上有老下有小,做事之前总要考虑父母妻儿,可白落安就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惹恼她了,她可以像警告许瑞麒说的那样,拉整个宁城下水。
她豁得出去,但其他人可未必。
章书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敬佩敬佩。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都是父母双亡或是被遗弃的孩子,但白落安是拐卖之后才进的福利院, 只是还没找到父母而已,这些年大家都习惯了她一个人的事实。
今晚的酒会之上,霍泠又遇到了向秦局长,于是就多问了几句,思考着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凭借君越的影响力寻一个人,应该不那么难的。
可向秦局长听后,只是遗憾地摇摇头:“找到了啊,第二年就找到了她父母。”
“但是可惜了,两夫妻在小白被拐后没多久就走了。他母亲先走的,思虑成疾,走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都快七个月大了,三个月之后,父亲也跟着去了。”
“家里也没别的亲人了,我们把她父母的遗物交给她,也算是给她留个念想吧。”
“真是可惜了,她父亲还是个物理老师呢……”
“人贩子毁了多少家庭,真该死!”
第58章 小白
监控的高清晰度也不能让霍泠看清白落安的神情,不知道她是否难过,但霍泠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那句我一个亲人也没有如同当胸一箭,刺得他心脏鲜血淋漓。
亲情是她的禁忌,自己不止一次去揭她的伤疤。
她沉稳冷静,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她不敢想,没有她不敢做的。
他以前以为这是性格使然,有的人骨子里就流着狼血,而今天他才明白,她不是。
她狠是因为没有任何牵挂。
心无牵挂,自然无所畏惧。
“既然老许总说让你跟我学学,那我今天就越俎代庖,替许老教教许少,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霍泠站起来,侧头对章书吩咐道:“教完之后,送许少安全回家。”
章书立正站好:“好的霍总。”
许瑞麒见势不妙,大叫道:“霍总!——唔……唔。”
保镖捂住许瑞麒的嘴,霍泠从沙发上起身离开,没再看他一眼。
视频里的人白落安看过很多遍了,记得很牢,但那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人了,面容再熟悉,心里也是不熟悉的。
老局长拿过来的DV里总共就只有半个小时的视频,机器是那时刚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记录很多。
视频开头,女人笑着说小白四岁啦。
她小的时候应该是发育得晚,四岁了话还有些说不大明白,奶声奶地跟着重复:“小白,四岁。”
一旁的男人笑得很浅,和女人闲话,语气倒是很温和。
白落安不爱笑就是遗传了父亲。
背景里的花瓶里插了几只多头玫瑰,两人说到女儿的未来。
“小白上清大好不好啊?”
“上,上。”
女人笑着搭腔:“好啊,那以后我就把甜品店开在清大门口,小白出了校门就回家了。”
“回家,回家。”
视频循环了三遍,白落安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
时间早已抚平了悲痛与遗憾,只是偶尔会跑出来带裹挟着她走到一条死胡同里。
被拐卖不是她的错,可父母却是因为她双双殒命,她在无数个夜里哭过自责过。这些年里,视频里的一句玩笑话支撑着她一路走到现在。
她真的考上清大了,她也把甜品店开到了校门口。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
怀里的团子热气腾腾,白落安平静的目光落在七月半身上变得温柔轻和。
动作放轻了,她单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把七月半抱到回卧室。
许瑞麒被人抬回许家,许老爷子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当场晕了过去,还是送许瑞麒回去的章书好心给他掐人中掐醒的。
下人叫了救护车,一车拉了父子两人进了医院,章书慢悠悠地跟上去,霍泠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子不教父之过,儿子这幅德行,老子也该教训教训。
包厢里其他人比起许瑞麒来境况好得多,出言不逊的几人自己扇耳光扇到嘴角见了血,章书就放了人。
偷偷报信的那人趁乱被送走,毫发无伤。
章书在医院呆到了十二点才走,许老爷子这边刚吸上氧,听了章书的话两眼一白又被气晕过去。
任务圆满完成之后,章书给霍泠回了消息。
今夜的宁城比以往热闹许多。
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了白落安和霍泠这一对夫妻狠狠在许家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这两人一个手辣一个心狠,感情不感情的都另说,这处事风格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想,白落安从君越离职,不会是个局吧?!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揣测,霍泠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他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白落安和他捆绑在一起,是他护着的人。
虽然她本人并不需要。
从会场赶到寰宇,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那刻,他在那个瞬间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还有几分庆幸。
他想,这一次他终于能为她做点什么了。
可其实她并不需要,他的出现都是多余。
霍泠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失落吗?是有一些。
可心里涌现的是更难以抑制的喜欢,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胆大心细,聪明睿智。
原来只要被丘比特的箭射中,所有的标准都可以不作数。
可他醒悟得太迟了。
隔天是白落安去医生那里复诊的日子。
天气阴沉沉的,下着雨,一般这样的日子,从骨头里透出的酸疼就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她特意穿了一件袖长能把手全部包裹起来的厚毛衣。
门一开,她被吓得后退一步。
霍泠靠墙站着,带着少见的颓靡,身上的西装还是昨天那身,头发胡乱垂着。
昨晚分开的时候霍泠说的那句被她抛诸脑后的话现在又清楚地浮现在脑中,白落安看了他两秒,反手关上门,然后往电梯走。
霍泠突然出手拉住她的手腕,白落安被他冰凉的手冻得一颤。
“有事吗?”白落安挣扎了一下,很轻易挣脱。
霍泠抿了抿唇,眼神里透着认真:“我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白落安眯了眯眼,拒绝得很干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霍泠喉结动了一下:“小白。”
白落安愣了一瞬,有很多人这么叫她,可这却是第一次从霍泠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这不是一个亲密的称呼,也代表不了什么,顶多只能算熟人间的称谓而已。
可这一声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白落安有些恍惚:“有事吗?”
“我喜欢你。”
时间从不为谁停留,所以白落安很确定它还在走着,只是她好像误入了异世界的空间里,被定了身。
霍泠的手在大衣里放暖和了些,再握上去的时候好了很多,他好像站近了些,白落安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余香。
“我喜欢你。”
霍泠闭了闭眼,他知道现在这个时机一点都不好, 可是如果再不把两人之间的界限打破,他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知道温水煮青蛙才是稳妥的方法,可是自重逢之后自己每一步都走错了,他太反常,她的心里开始戒备,退得太坚决。
自己寸步难行,再继续下去是死路一条。
霍泠知道白落安不会答应,在以往的岁月中,他从没有做过像这样毫无把握的事情。
白落安沉默着,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这五年,我一共处理了37个你的绯闻对象……不对,应该是38个,沈小姐那次我没来得及做什么。”
霍泠一怔,白落安拨开他的手,转过身说道:“你的喜欢,应该告诉这38分之一,或者第38分之一。我不知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但这两个字不该出现这里,今天我可以当作没听见,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霍泠蹙着眉,低声说:“我已经和沈清漪说清楚了,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也不喜欢其他人。”
“这关我什么事呢?”白落安漠然地看着他,“不是沈清漪还可以是别人。霍总,别骗自己了,或许你只是发现了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其实也不过如此,所以又把目光移向了别人,但其实说真的,我也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你迟早都要失望,还是选一个真正合你心意喜欢的人吧。”
“小白,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解释……”
——“小白,阿泠?”
骤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了霍泠的话,陈闻时笑着走过来,“你们在谈什么?”
白落安看见来人,面色缓和了些:“师兄。”
陈闻时点点头,这才看向霍泠:“我就说楼下那车看起来有点眼熟,真是你的。”
霍泠“嗯”了一声,“你们要出去?”
“小白今天复查,我送她过去,最近这天不好打车。”
霍泠喉咙像灌了铅似的,一颗心坠着向下跌落,他勉强一笑:“你们先去吧,看病要紧。”
瞎子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陈闻时道了声好,和白落安一起离开。
霍泠眼看着两人走远,无力地靠在墙边。
他好像又做错了。
他们之间误会重重,这些年他做的混蛋事还少吗?别说白落安了,他自己想起来,这三个字的分量都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了。
他凭什么跑来说喜欢?
白落安得到过他的关心吗?
她做了那么多,那他又为她做了什么?
他错得离谱。
爱一个人的前提是真挚坦诚,他什么都没给白落安。
上车之后,陈闻时把空调开高了一些,白落安缩在座椅里对陈闻时说:“我订的车马上就要到了,下个星期就不用麻烦你跑这么远来接我了。”
陈闻时无奈地说:“你一定要和我这么客气吗?你反悔了?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一连三个问题问出来,白落安笑着答道:“不是,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陈闻时:“我有这么娇弱吗?怎么着也是个一百八十几的壮汉吧。”
壮汉和陈闻时这副清隽的面貌根本不搭边,说出来有种莫名的喜感。白落安忍不住笑了一下,陈闻时偏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心情好了一点?”
“嗯。”白落安说:“师兄还挺幽默的。”
陈闻时在红灯前停下:“知道我有这么多优点不如多考虑一下,错过了损失惨重。”他说完没有给白落安回应的时间,继续道:“阿泠找你做什么?公司的事?”
白落安摇头,沉默了下,绿灯亮起来,陈闻时了然:“他也给你表白了?”
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白落安知道瞒不过陈闻时,坦诚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
陈闻时突然不明不白地说一句,白落安不解:“什么?”
陈闻时说:“都传疯了,说你和霍泠把许家欺负得够呛,许老爷子现在还在医院住着,许家好几个项目合作方临时反水,昨夜一晚上损失惨重。”
白落安听完淡淡一笑:“说我们做局坑许家对吧。”
“是。”他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不是。”
陈闻时今早刚出差回来,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了解,以为左右不过是商场的事。
但即使他不了解为什么和许家起了冲突,但他了解霍泠,这般高调地把两人捆绑在一起,已经是很明显的讯号了。
白落安偏头去看车外的树,景色在眼中化为一道道虚影。
昨晚的情况之下,霍泠和任何一个女性的名字一起出现都是英雄救美的佳话。
唯独她不会。
外面的人都比霍泠看得明白。
他不喜欢她。
晚上陈闻时和霍泠一起被闵言叫出去吃火锅。
他一边喝着冰啤一边涮毛肚,准确地把握着七上八下的原则,吃得不亦乐乎。
陈闻时不太能吃辣,筷子只在菌菇汤那边,被闵言狠狠鄙视了。
霍泠看着热腾腾的锅底却想到白落安也不能吃辣,陈闻时吃饭的口味都比自己和白落安更般配。
吃到一半,陈闻时问起昨夜的事情来,霍泠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
陈闻时听得皱眉,闵言已经破口大骂:“这洋鬼子是不是疯了,敢对我们白姐动心思,也不撒尿照照自己那副肾虚的 样儿。”
他越说越气,撸起袖子不干了:“他在哪个医院来着,我必须去教训他一顿不可。”
这些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一个大男人强迫小女生算什么本事,他今天也要去为民除害!
“全身骨折,没你下手的地儿了。”霍泠说。
闵言又坐下来,“哦,那等他好了我再去打。”
有一口鹅肠下嘴,闵言突然灵光一闪,指着霍泠直哆嗦:“你你你你你……你不会也喜欢我小白姐吧!”
霍泠不置可否。
闵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看陈闻时又看看霍泠:“我们三个穿开裆裤就是朋友了,可千万别因为这个掰了啊。”
陈闻时和霍泠对视一眼,陈闻时举起酒杯:“公平竞争。”
霍泠和他碰了个杯。
闵言跟着举起:“公平竞争。”
霍泠不悦道:“你凑什么热闹。”
闵言嘿嘿一笑:“万一我白姐谁都不选,看上我了呢。”
两道锐利的视线紧盯着闵言,他立马投降:“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我醒悟得太慢,你已经先我一步了。”
放下酒杯,陈闻时说:“没有,我也刚被拒绝。”
闵言惊呆了:“你表白了?”
陈闻时点头。
“什么时候?”闵言问,他竟然错过了!不可饶恕!
“爬山那天。”
“什么!不可能!我全程都盯紧了!你哪来的时间!”
陈闻时淡笑道:“你在树下睡着那会儿。”
闵言回想了一阵,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睡了一觉,他抓着头发痛苦不已:“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陈闻看闵言抓狂的样子,被拒绝之后的心情顿时好上许多。
第60章 不怪
对自己表白这种惊悚的事件发生之后,霍泠再次出现在家门口,白落安已经习以为常了。
“hello!白姐,早啊~”
闵言热情洋溢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落安果然很给面子回应了:“早。”
闵言是个人来熟,也不觉得白落安性子冷不好说话,反正他自己一个人也能说得起劲。
他已经开始邀请白落安下个月的圣诞节一起玩的时候,霍泠忍无可忍,在一边咳嗽两声。
闵言对上他暗含警告的眼神一拍脑门:“你看我,把正事忘了。”
“那个……我今天过来,是帮我哥们儿澄清一下。外面那些不像话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和阿泠没关系,上次酒店你看到的那个女孩,也是我招来的麻烦。我后来问清楚了,她那天本来是来蹲我的,结果看到阿泠又动了歪念头。”
闵言瞥了眼霍泠继续道:“那天她亲了阿泠,他专门给自己消了毒,保证是干干净净的。”说完闵言眉头一皱,他怎么好像把自己给骂了。
不管了,兄弟的事情最大。
“我大哥二哥特别讨厌我在外面瞎玩,我怕他们揍我,一直打着阿泠的旗号在外面玩。”
“对不起啊,以前有些误会,对你的态度也不好。”
闵言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语气很诚恳。
白落安平静道:“没关系。”
这些事掰开了揉碎了,不过都是一粒细小的沙,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计较。
闵言发挥了该有的余热就被霍泠赶走了,他眼神抵抗失败,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走时一步三回头,拎着两个垃圾袋,正是白落安要下楼扔的,一袋干垃圾,一袋湿垃圾。
白落安的眼睛很漂亮,上翘起的眼尾不显柔媚,反倒有几分锋利,因而神情并不温和。
闵言在在转角拐了个弯,却没有进电梯,悄悄把垃圾袋放下,像只壁虎似的趴在墙边。
他大老远的总不能白来这一趟吧?
过了很久只听霍泠问道:“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叫闵言把这些人都叫过来。”
闵言心下一颤,想到三十多个前女友齐聚一堂的场景,惊得头皮都发麻,他怕是会被活活玩死吧,这霍泠可真是东西啊!
卖兄弟卖的多顺手啊。
幸好白落安没有答应。
“没必要,我和你不是这个问题的事儿。”
霍泠很有耐心,“那你说问题在哪儿?我改。”
白落安不习惯霍泠这样低声下气的态度,好像他有多卑微一样,移开眼淡淡道:“什么都不用改,以后别做这些事,没必要。”
霍泠顿了下才说:“你还是不信,我真的喜欢你?”
白落安没有说话。
霍泠在她的沉默里慢慢明白过来,白落安也突然想通了什么。
“你知道了。”她笃定道:“德叔告诉你的。”
不难猜,霍泠一切的不对劲都是从德叔回国之后谈起。
他知道她是霍老爷子选中的一枚棋子了。
或许还知道了更多?
白落安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我为霍家牺牲太多,觉得对不起我?”她换了个站姿,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这就更没必要了,霍泠。”
她也并非无辜。
霍泠低下头,“不是愧疚。我27岁,分得清什么是喜欢,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觉得得太突然,过去我对你不好,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以后你可以慢慢地考察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今天没想做别的,只是想解开一些误会而已。”
长得好看永远的都是占便宜的事情,比如此时霍泠紧蹙的眉眼就让人无比心软,但白落安是很固执的人,她认定的东西很少更改,而且,霍泠的话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喜欢?从何说起的喜欢?
五年一句喜欢开始,五年里积累的一千句不喜欢结束。
四个月之前还只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转过头马上告诉你他喜欢你,可信程度连电线杆上重金求子的广告都比不过。
不信任是情有可原,但是喜欢却难寻踪迹,都说咳嗽和喜欢是世界上无法隐瞒的东西,她没感受到的话,那就是没有。
霍泠可以把愧疚怜悯错当成喜欢,但她不会。
她清醒地审视着过去的五年,那五年剥开来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和求之不得。
套以爱情的躯壳好像把这些美化了不少,但她身处其中,深知里面都是很难堪的东西,包含着一个人打破又重组的自尊。
想起来都是痛的。
白落安没去看霍泠的表情,“没有不原谅,说不上。那些事都是我自愿做的,我自愿到君越做棋子,自愿占了霍太太的位置,这几年有些时候是不太容易,但能帮到霍老,其实我觉得挺值得的。你什么都不知情,有的时候相处不太愉快,但那是我们两性格如此,一码归一码,站在你的角度,你没有错,我从来没怪过你,所以更谈不上原谅。”
从头到尾,霍泠都是不知情者,不能把自己心甘情愿承受的迁怒给别人,没这个道理。
月亮从来都是那个月亮,月光暖不了你,错的不是他,是试图抱月的人。
不要去怪月亮太冷。
霍泠哑声道:“你不怪我,但是你也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瓜葛了是吗?小白,你不能进了局又散了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你一开始就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这对我不公平。”
白落安想起了什么,心平气和道:“是你没给过我机会。”刚开始的有些记忆已经有些混乱了,但之后的事情她却记得很清楚。
“我有想过谈谈,但空口白牙你不会信,我总得拿点东西,那时候职位低,不好查,大半年之后我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看着霍泠,语气平缓:“而且那时候我也见不到你,你不回青山,在公司我是实习生没有权限进总裁办那一楼,想和你谈也没机会。那个时候我还发现,和你关系不好反而更方便动手,他们才不会那么防备我,霍老身体不好,他等不起。”
霍泠陷入回忆,白落安平直地叙述着:
“霍泠,亲口承认不喜欢是你,你自己可能不记得说过多少次不喜欢我,但我都记得,一个人的喜好是很难改变的,别把现在这点愧疚错当喜欢。”
“很抱歉,那天在老宅你和小惜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些。你说,不要用喜欢绑架你,现在希望你别用愧疚绑架自己。”
门在眼前合上,霍泠沉沉吐出一口气。
数天后,白落安出现在君越的宴请各界的庆功酒会上。
霍泠打蛇打七寸,让陈静带着邀请函上门,白落安不得不应。
除此之外,白落安答应前往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的好朋友骆温的作品是本年度娱乐版块投资率最高的片子,酒会上少不了制片人资方,她不放心要跟着把把关。
白落安圈出来的几个节目有一档就是骆温亲导的纪录片——从一众综艺中杀出来的播放量冠军。
大学毕业后骆温一个相机一个背包,走遍了大江南北,五年磨一剑,她的镜头语言流畅温暖,记录着风俗人情,时间变迁,播出之后某瓣评分开分变达到了9.1,现在仍然在持续走高。
前一晚上她从南半球的航班接骆温回家,她们18岁相识,那时骆温正经历着人生最低潮的时期,是白落安一手把她从泥沼中拉出,从那之后两人结下了友情。
骆温是外省人,但她的家里有一间属于白落安的房间,白落安这里亦是。
机场出口人来人往,但骆温是最显眼的,因为黑得很出众。
好友见面第一眼,骆温扔了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跳到白落安怀里。
“小白,我成了大导演了!”
白落安搂住她的小身板,“嗯!骆大导演!”
骆温抬起头,一头自然卷发配着一口银白的牙,神采奕奕。
白落安很喜欢她身上阳光肆意的感觉,像一个小火把:“回家再聊。”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