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点儿事想跟卫大夫单独聊聊。”
等卫婶子出去,卫大夫才看向她,“说吧,什么事儿?”
宋满冬不受他的态度影响,冷静的问他,“卫大夫,我听他们说,当时你只瞧了一眼,就说这不能吃?”
卫大根哼了声,“十几年前的事儿,我哪儿记得请。”
宋满冬追问,“小事儿不记得很正常,可这关乎口粮的事,卫大夫你也不记得?”
“今天也没仔细回忆么?当时拿来问你能不能吃的东西的到底是不是板栗?还是其他什么跟板栗混淆的东西?”
卫大根不耐烦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是想帮卫大夫你理清楚。”宋满冬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卫大夫你当时怎么判断那东西是不是栗子?仔细瞧了?尝了?亲自上山去看了?”
“够了!”卫大根豁然起身,“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们就是来看取笑我的!”
“卫大夫你别急着生气,我们没那个意思。”赵胜男先安抚他,又去看宋满冬。
宋满冬不为所动,“卫大夫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当时这些该做的事一样都没做,现在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你一个女娃懂什么?”卫大根嚷道,“谁说我没做?我仔细看了的。”
宋满冬逼问,“所以还是您当时疏忽了对吧?”
卫大根气的脖子粗红,想反驳却无从说起,便发起脾气,“我那时候忙,眼花看错了怎么了?不就是一小块儿板栗林,难道要我赔上一条命么?”
宋满冬低头笑了下,“我来不是跟您吵架的,只是想弄清楚情况。”
“既然是你的疏忽,就不该迁怒于我们。”
卫大根只冷笑一声。
“我摊开了讲,就是不想咱们之间有隔阂,日后对彼此都有困扰。你跟我们置气,也改变不了大家对你的怀疑。”
宋满冬不疾不徐的说着,“我这儿有个办法能帮卫大夫你挽回一点儿面子。”
卫大根起初不以为意,他跟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能有什么交集。
就算他失误过,但他还是河东大队唯一的赤脚大夫!
可听见宋满冬的话,心里不免一动。
心动归心动,对着宋满冬,他还是拉不下来面子。
宋满冬也不是为了叫他低声下气求自己的,看卫大根态度有松动,便仔细说了起来,“有人对你的治疗提出质疑,无非是因为不懂看病这方面的东西。”
卫大根的眼睛瞥过去。
宋满冬把徐清拉了过来,“他叫徐清,中医西医都学过,还读过书,要不是下乡耽搁了,早就去医院当医生了。”
除了读过书,其他全是宋满冬胡诌的,见徐清震惊看自己,也装作没瞧见。
这还不是跟赵胜男学的,三分说成八分,反正先忽悠住人再说。
卫大根脸色一黑,不服气道,“我看病十几年,经验可比他看过的书多了去。”
宋满冬点头附和着,“这我们都知道,可卫大夫治病是好手,但有些东西说不清。”
“让他给你打下手,叫那些有问题的人都过来重新看一遍,保管把问题都给讲明白了,不会让他们再误会你。有他替你作证,比你一个人驳回去有力的多。”
卫大根琢磨了一下,倒是可行。
只是总觉得不大得劲儿,“合着你是想给我这边塞人混工分啊?”
“他不要工分。”宋满冬替徐清说。
“等帮你解决完问题,就继续下地上工。这段时间的帮忙算我们的赔礼。”
卫大根心里已经接受了,还嘴硬道,“不是说你们没错么?”
宋满冬点着头,“我们没错,但无心之失害你陷入风波,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着给你送上赔礼。”
卫大根盯着她瞧了会儿,“我可看不出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说完,转头看了眼赵胜男,“倒是这个丫头,比你实诚多了。”
听他这么说,宋满冬也不难过,单有实诚可没用。
她把赵胜男手边的月饼推过去,“我做的月饼,拿给婶子一块儿尝尝吧。”
卫大根想推开,又听宋满冬说,“徐清明天早上就过来,到时候你们商量着看怎么来。”
他看了眼徐清,黑着脸不说话了。
离了卫家,赵胜男才问起来,“满冬你怎么对卫大夫那么不客气?刚刚真是吓到我了。”
徐清也问,“我什么时候要去当医生了?我学医的事情也没跟你们说过吧?”
宋满冬被他俩围着问,踏进知青点,才挨个回,“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徐清你那些事就算有心瞒,我们也很难不发现。”
“你今天还薅了薄荷、菊花,还有一堆别的草药,混在野菜里,那么明显,让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姚娉婷一脸震惊,“什么?那些菜里有草药?”
宋满冬:……
方宛也看过去,绿绿的一堆,根本没什么区别啊。
“我知道。”陆许山指了指,“就那长得很特别的几个吧?我掐了试过,不怎么好吃。”
徐清也忍不住叹气,“你就不怕我里面混了毒药?”
“只尝一点儿没问题吧?”陆许山这才浮现出些许担忧。
徐清无语摇头,不愿面对他,又问宋满冬,“那为什么要我跟着卫大根一起帮他面对那些怀疑他的病人?”
宋满冬耐心给他解释,“一个是要你帮忙打消大家的怀疑,不能让他们因为板栗的事,不信任卫大夫。另一个原因是——”
她面露犹豫,说出了自己的私心,“我想让你去也当赤脚大夫。”
“这个好!”赵胜男一拍掌,“徐清既然懂医学方面的事儿,就该去做大夫,而不是去种地。种地那不是白浪费了一身本事?”
做大夫算是他本行,徐清还是有自信的。
既然瞒不住,索性做赤脚大夫也行。
只是他有些迟疑,“可你不是跟卫大夫说,只帮忙么?还不用工分。”
“等见识到你的能力,卫大夫会让你留下的。有你在,大队上看病的事情也多一分保障。”宋满冬笃定。
“他瞧着对咱们不屑一顾,脾气也不大好,但人不坏。真要是坏心肠的人也不会在河东大队做赤脚大夫。”
河东大队是一点儿油水也捞不到。
她这是算计了卫大夫一回。
“你刚才对着卫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赵胜男新奇的看她。
姚娉婷忙问,“怎么说的?”
赵胜男怪模怪样的学了。
姚娉婷也站在了她那一侧,惊奇的看宋满冬。
宋满冬叹气,无奈解释,“我要是低声下气去赔不是,卫大夫恐怕不会理咱们。他是人好,不是没脾气。”
“而且这事,卫大夫确实有错,我先指出来,咱们才好商量。”
姚娉婷回忆着别人的说法,“不是说可能认错么?也可能拿了相似的毒栗子?”
宋满冬微微摇头,“那是板栗,不是什么容易混淆的药草。只需要掰开尝了,基本上就能断定它到底是不是板栗。”
“如果卫大夫当时认真分辨,不会出错的。而如果他当时真的用了心,早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了,从其他方面反驳也说明他心里虚。”
宋满冬的猜测基本上全中。
卫大根坐在炕头,正长长叹气。
当年他从县里学习回来,露了几手,被大队上的人吹捧着,忘乎所以。
不追求准确,只想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拿过来的东西,他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栗子递到他面前,他压根不认识,又不想丢面子,便说那不能吃。
谁知道这事儿会在十几年后被翻出来?
卫婶子撩开帘子进屋,在一旁坐下,“现在知道后悔了?”
屋子不隔音,她在外头听的七七八八。
卫大根还强撑着,“我是为了面子撒过几次谎,可那时候不是还年轻?再说了,看病的事情上我可从来没有马虎。”
说完又想到陈小婶儿带头的那群人,“他们现在就是逮着我的错,开始把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了。”
“人家知青不是说了,帮你澄清?”卫婶子哪里不知他脾性,骄傲是有,害人之心可是半点儿不敢生。
卫大根哼道,“我总觉得那个小知青憋了什么坏水儿。”
卫婶子笑他,“你这是觉得人家落了你面子!心里不痛快,看什么都不好。”
卫大根嘴里嘟囔两声,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
转过头看见月饼,便拿起来一块,掰做两半,一块往嘴里塞,另一块递给了卫婶子。
他对着月饼没抱太大期待,一嘴塞了半块儿。
咬下一口,却惊的瞪大眼睛。
嘴里的月饼转了个,卫大根飞快咀嚼着,眼底尽是惊艳。
“这月饼……”卫婶子惊叹,“吃起来真香。”
她嘴笨说不出来,只觉得满口都是香的,有油香,还有芝麻花生的香,叫人停不下来。
卫大根没忍住附和,“有粗有细,口感也好。”
赤脚大夫虽然赚不了大钱,看次病也就几分,但比起大队上一般人,还是能攒下来钱的。
这月饼在他刚当赤脚大夫那几年,就狠下心花钱买过。
只吃了一次,十年了,再也不肯买。
吃起来味道乱七八糟的,就糖不要命的撒,把人牙都给甜倒了。
“没想到那个小知青还有点儿本事。”卫大根一边说着,伸手打算再拿一个月饼。
卫婶子却手快的收了起来,“留着等卫升回来吃。”
说罢,又对卫大根道,“你也该变变你的想法了。这十几年外头的变化大着呢,早就不是以你为中心的时候了。”
“卫升回来,你可不许再提叫他当赤脚大夫的事情了!娃儿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你看我这……”卫大根刚要如从前一样炫耀起自己,想到今天的糟心事,又收了嘴,只倔强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还能害他?”
他们夫妻二人说着孩子的事,宋满冬这边也终于吃上了饭。
温过的饭菜不比刚出锅的。
蘑菇都挂上了水,但赵胜男吃的最香,“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跟卫大夫没有结仇。”
徐清皱眉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满冬给他盛了碗鸡汤,提醒他,“徐清,你可别故意搞砸。不是只有种出来高产的粮食是帮人,看病救人,也是帮河东大队。”
赵胜男立马盯上徐清。
“我知道了。”徐清捧着碗,觉得有点儿烫手。
赵胜男又想起,“对了,我还带了书,待会儿拿给你。”
又解决一桩心事,她彻底安下心来,喝了口鸡汤,“这鸡真好吃啊。”
宋满冬低头看看碗里的鸡肉,没说话。
“还是差点儿。”陆许山持不同意见,“这肉太老了。”
这话宋满冬是赞同的。
不过鸡可是农家宝贵的财产,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杀了吃的。
到餐桌上时,往往不是鸡最美味的时候。
今日这鸡就有些老了。
炒鸡丁用油和辣椒弥补了不足,但鸡汤实在没办法。
鸡汤没下重料,只放了姜片、板栗、红枣枸杞,直接炖煮,出来之后十分鲜甜。
就是肉吃起来有点儿破坏口感。
但鸡是现杀的,不是口味特别挑的,也分不太仔细。
宋满冬刚在心里附和完,就听陆许山又说,“要是换成后院那只母鸡就好了。”
“你别想了。”宋满冬无情击碎了他的美梦,“那只鸡还在下蛋。只要还能下蛋,不可能杀了给你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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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 泡上一壶菊花茶,才开始分月饼。
月饼宋满冬是每天都在做,但他们也只吃上过两次。
摆在盘子里中间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大月饼, 五仁馅儿的,是经过大家品评后一致认为最好吃的一个,今天做了大号。
月饼没用刀切, 全靠手掰, 有多有少, 但除了陆许山, 大家都不是很在意。
断面弯弯曲曲,露出里面的真材实料, 藏在金黄色冰皮下的馅儿料, 看似其貌不扬,却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美味口感。
饼皮的软,五仁馅儿的干香, 嘴巴尝过便跟上了瘾似的。
即便早已吃饱,嚼着月饼还是想多来几块,赵胜男吃了几口,才感慨起来, “要是大家都能吃上月饼就好了, 哪怕只是今天。”
“你不会还想怂恿满冬做月饼吧?”姚娉婷震惊看她。
赵胜男却摇摇头, “请吃饭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给一次是想叫他们尝过甜,有奔头。
如果次次都给他们送,那只会叫大家坐等天上掉馅儿饼。”
赵胜男举起月饼, “一块儿月饼能满足今天, 但满足不了以后。”
“更何况我能力有限, 不可能一直满足他们。现在再去送月饼,不是帮大家,是害大家。”
姚娉婷,“你今天怎么谦虚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说——”
她清了清嗓子,“虽然我个人的力量有限,但大家聚在一起可以撬动时代的巨轮。星星之火尚且可以燎原,更何况你我都不是无能之辈,我们有学识、有见闻,我们是最亮的新星,必将照亮一方。”
其他人连连点头,“娉婷你学的真像。”
姚娉婷臭屁的抬抬下巴,“那可不?我跟她认识好多年了,模仿一下轻而易举。”
陆许山说,“你这么厉害,应该去拍电影。”
姚娉婷扫了眼赵胜男,“拍电影有什么好的?高高在上的,看不清人间事。我啊,要俯下身子,去做百姓的牛……”
赵胜男哭笑不得,捂着姚娉婷的嘴,不叫她说,“别取笑我了!”
姚娉婷求助的看向其他人,无人搭理。
方宛有心,可帮不上忙。
待赵胜男放开,姚娉婷立马转头开始说起其他人。
一群人闹作一团。
盘子里的小月饼原是按人头的,给了卫大夫几块,余下的便零散落着。
宋满冬又掰了一块儿豆沙月饼吃着,弯了弯眼睛。
月饼叫人心情畅快,但有好友作伴,更叫人开怀。
曾经她期许的欢笑热闹,竟是在破釜沉舟,跟家里断绝关系后,从河东大队这个偏僻的地方得到了。
宋满冬吃完月饼慢吞吞的喝着茶。
九月底穿过山间的风已经凉了,可对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却正正好。
闹过之后,才各自散开回屋。
毕竟明个儿还要上工呢。
宋满冬洗完脚,见赵胜男在堂屋门槛上坐着,左右看看,也走了过去,“怎么了?”
赵胜男仰头看着天上的满月,轻声说,“我在想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宋满冬诧异看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胜男转头看她,脸上露出个难过的笑,“有几件事,如果不是你,可能都没办法顺利进行下去。”
宋满冬也在门槛上坐下,“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会去做。”
宋满冬又换了个说法,“不会去多管闲事。”
按照她最初想法,只要在河东大队混着,当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就行,等待时机离开。
现在却跟河东大队越缠越紧。
赵胜男不是傻子,当然能隐约感觉得出,宋满冬不是热心的人,“我知道,可是没你,我解决不了。”
宋满冬摇摇头,“事不是数学题,不止有一种解法。”
“你的解法跟我的解法不同,所以才会在看过我的解法之后陷入困境。”
赵胜男迷茫,“可你总是反应那么快,又能想到一举多得的解法,要是你……”
“不会是我。”宋满冬打断她的话,肯定道,“胜男,能帮河东大队的人,不会是我。”
“那些是我摸索出来的经验,给你时间,你也可以学会,但你有的东西,我永远也不会有。”
“你生在骨子里、淌在血里的赤诚热情,对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无私,才是最宝贵的。”
宋满冬别说是生出这些东西了,她偶尔甚至还会冒出赵胜男真傻的想法。
赵胜男嘴巴张张合合。
宋满冬鼓励她,“你有这些宝贵的东西,再佐以经验,将来肯定会实现你的梦想的。”
“满冬,”赵胜男终于张开了嘴,“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评价这么高啊?”
宋满冬:?
她沉默数秒,“以后少跟陆许山待在一起。”
好好的脑子都要傻掉了。
赵胜男噗嗤一笑,抬手紧紧的抱住宋满冬,“谢谢你满冬!”
松开后她又说,“不过我可不觉得你没有这些东西,你比自己认为的更热心善良……”
宋满冬无奈的瞧她一眼,“别给我画饼了,早点儿睡吧。”
隔天,依旧是照常上工,不同的是,徐清今日起就要无偿去给卫大夫帮忙了。
宋满冬原以为这事儿很快就会传出来,可到中午也不见动静,问了徐清才知道,卫大夫在憋着气搞个大事。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徐清不仔细说,只感慨道,“赤脚大夫虽然是野路子出身,但也有可取之处。”
宋满冬饼不意外,没两把刷子能做十几年赤脚大夫么?
吃过午饭,下午她难得清闲。
今天也不用做月饼,陈家明早在昨天一早拿了最后一部分月饼,说是卖完后要跟他朋友一起去省城看看。
宋满冬坐在院子里择着野菜,忽的想起来,好像有几天没见陈敬之了。
不过这也正常,哪儿有当兵的天天有闲暇时间的。
更何况陈敬之也说了要加训练任务,要是还天天来,那才叫她不放心。
野菜宋满冬分了类,一部分晒干,另一部分打算晚上做菜饼。
倒是也能做野菜团子,不过恐怕不会受欢迎。
至于核桃和板栗,宋满冬没打算沾手。
核桃带壳藏在青色的果肉里,这果肉看着是青绿的,但剥了手都是黑的。
明天要给春玲做酒席,带一双黑手去可不好看。
农家酒席虽然简陋,但也马虎不得。
宋满冬早早的起来做了饭,听见敲门声,叮嘱赵胜男几句,便去跟王喜娟汇合了。
早饭她不在家里吃。
这事儿跟春玲她娘仔细聊过,她们这些帮忙的人早上收拾好菜可以先吃一顿,等酒席做完散了,还能再吃一顿。
既然说好管饭,宋满冬便只喝了口面汤垫垫肚子,免得到时候大家吃她不吃,显得多另类。
河西大队在往西约莫四五公里处,不比县城近多少。
但对王喜娟他们来说,都是习惯的路程。
王喜娟陪她走着,路上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的说起着春玲和她嫁入的张家的事。
“张凡在公社的食品厂上班,对春玲可好了,之前就一直给她带吃的,这次办酒更是下了血本,花钱买下来了半扇猪。”
“听说食品厂生意特别好,生产的点心别人催着要,还打算再开生产线,说不定还会建家属院,到时候春玲就能跟着去进城了。”
宋满冬只笑着听她说,虽然心里不大认同,可没必要在大喜的日子说风凉话。
再则,如真王喜娟跟说的一样,春玲也算是有个不错的归宿。
好归好,她是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的。
宋满冬心底清楚,最能依靠、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后半程,王喜娟却忽的叹气,“我是真心替春玲感到开心的,可我这心里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不太安稳。”
想来想去,“要是在食品厂的是春玲就好了。”
宋满冬讶异过后,宽慰她,“说不定将来她有机会呢,不是说食品厂要扩建么?”
王喜娟只叹着气摇摇头。
宋满冬没深入追问,而是怂恿她,“要真是有,你也可以去试试。”
王喜娟家里条件在河东大队算是比较好的一部分了,家中虽然也有兄弟,但对王喜娟也不差,叫她读了初中。
高中也不是不愿意送她去,只是王喜娟没考上。
整个河东大队考上高中的人都不多,所以提起陈家明就是一阵唏嘘。
这些都是宋满冬从王喜娟这里听来的。
“我肯定要试试的。”王喜娟点着头,“宋知青你们也会去么?你们要去了我肯定没什么希望。”
宋满冬安慰她,“招工一般都是招你们这些本地的人,而且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至少赵胜男绝不会去,其他人宋满冬也说不好。
连她自己听了消息都有些心动。
若是食品厂招工、扩建,住到公社不论做什么,都比河东大队方便太多了。
这念头只在宋满冬脑海里闪过,很快便不想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春玲的酒席。
到了张家,宋满冬瞧过东西,便开始安排人准备。
张家是大席,几乎全村的人都要来吃,只她一个人动手肯定不行。
春玲家来帮忙的基本上都是河东大队的人,听了宋满冬的安排,便开始择菜洗菜,倒是张家来帮忙的婶子,看她年轻有点儿不大服气,“要不还是请个厨子过来吧?别锅都拿不动。”
更有个膀大腰圆的婶子嘲笑着,“我看着都比她会做饭。”
宋满冬挽起袖子,洗了手,冲她们笑笑,“婶子,我能不能做,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她说着拿起刀,仔细看看,在磨刀石上正反都磨了几次,走到了半扇猪肉面前。
张家的婶子上前,“这肉贵着呢!你可别弄坏了,还是我来分肉吧。”
宋满冬却避开了她的手,左手按在猪肉上,右手刀,轻轻松松划下来一块儿肉,放到了桌板前面。
她又低头去拆排骨、里脊肉,动作流畅,不带一丝犹豫。
说是半扇猪,可这一半去头去腿,板油也摘了,顶多不过四十斤,还有不少排骨。
酒席约莫要三十桌,荤菜提前也说过要做那几道。
宋满冬心里有掂量,把每道菜的肉都拆了出来。
烧排骨、鱼香肉丝、包菜炒肉片……
分好后才看向张家婶子。
张家婶子面面相觑,“你以前是杀猪的?”
春玲家的亲戚笑道,“我们满冬可是大厨,你们就等着流口水吧。”
宋满冬露了一手,这才开口,“婶子,大喜的日子咱们起了争执破坏可不好。你们听我的,要是出了错,算我头上。”
“可咱们各站一边,出了差错,你们也得担责。还不如听我的是吧?”
几位婶子抹不开脸,点不下头。
宋满冬也不非逼着他们表态,意思到了就行,把肉拉过来,径直问道,“有没有婶子刀功好的?把这几块肉切成片。”
膀大腰圆的婶子琢磨透,便站了出来,“我来吧。”
宋满冬盯着她切了几片,不得不感慨,这些婶子们切肉上是真的不输人。
切下来的肉片薄如纸片,看来这些肉炒几盘菜还是够的。
宋满冬又提起其他的肉,“这些切成丝。”
排骨她自己上手剁了。
等其他婶子切好,宋满冬又把肉腌上。
这新鲜的肉,倒是没多少腥气,这一步是为了入味儿。
同时要出十几盘菜,最怕的就是调味儿不够。
萝卜包菜都切好,豆腐宋满冬亲自炸了。
又调好了凉菜。
张家只三道凉菜,拍黄瓜、拌豆角、拌莲藕。
一道蛋花汤不着急做,重头戏是六道热菜。
不过凉菜做好,就可以准备吃饭了。
宋满冬起锅炒了包菜肉片,每人一个掌心二分之一大的馒头,一碗汤,一勺热菜一勺拍黄瓜,就算作所有的早餐了。
灶台搭在外面,宋满冬她们吃饭也在外面。
宋满冬忙活半天,吃上饭也舒了口气,听见吵闹声往身后瞥了眼。
膀大腰圆的婶子抢嘴道,“宋知青,你可别管他们!”
“嗯。”宋满冬已经认出来那边的是什么人了。
——河西大队的知青。
知青跟大队上的人太好分辨了,看她们人里还有穿白碎花衣裳和皮鞋的。
张家婶子七嘴八舌的说道,“不怪我们不信你,刚才对你态度差,我们真是被这些知青害惨了!”
“正抢收呢,她们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天天闹!还要大队上的骡子送他们去城里买东西。
那骡子一天拉了十几趟玉米,累的都站不起来的!他们是一点儿也瞧不见。”
“他们还上公社告状,害得我们耽搁好几天,前几天落雨,地里的红薯都差点儿没收完,也没赶上种麦子!”
“也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下雨了,过两天要是还不下,只能我们自己挑水浇地了。”
宋满冬不敢搭腔,河东大队的婶子们也都埋头吃饭。
他们是运气好赶上了,省不少事,可在河西大队面前说出来,不就是戳人心窝子么?
听她们抱怨完,宋满冬才松了口气。
有心直口快的婶子更是直言,“要是宋知青你在我们大队就好了。”
“那可不行。”春玲家的亲戚连忙说,“当初是你们先挑的知青,让我们大队最后去拉人的,现在可别跟我们抢人。”
张家婶子叹气,“谁能想到拉回来一群惹事儿精!”
宋满冬没置身其中,不好评判,不过他们遇上河东大队,那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换成他们来河西大队,什么光景还说不好。
宋满冬也没打算搅和其中,替河西大队的知青周旋,免得两边都不讨好。
说完这些知青,大家无形中请进不少。
其中一位婶子,才期期艾艾的问宋满冬,“你这拍黄瓜,有什么秘方啊?”
宋满冬笑笑,“我哪儿有什么秘方,刚刚不都是当着大家的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