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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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相眉头皱了皱,又一下松开了。
端郡王语气强硬,话说得岁不客气,意思却与程子阿一样。
真正出得起钱粮的,当属于他们这群官绅。
按照程子安的提议,相府也要出不少的粮草,何相念着领兵之事,打仗无需自筹粮草,他自是没意见。
工部新任的裴尚书原本是工匠出身,程子安提出工部在民间招考匠人,他凭着钻研精巧器械的本事,考进了工部。
因为他的本事才干,受到了已致仕的章尚书看重,一手提拔他到了尚书的位置上。
平时在章尚书那里,裴尚书听过了许多关于程子安的事情,深知若不是程子安,他一辈子就只是个匠人,连皇城边都摸不着,何况是入朝做了一部的尚书。
比起在坐其他久经官场的重臣,裴尚书就显得很是不起眼了,他站起了身,端起酒盏,脸一下先涨红了,紧张地道:“程尚书说得是,我以前家境还算过得去,若要一下多拿出兵粮来,就得勒紧了裤腰带,饭只敢吃个五成饱。如今不同了,只一个月的俸禄,以前一辈子都赚不到,连想都不敢想。我得了大周的恩,得了圣上的恩,我心甘情愿掏出这笔钱粮,也出得起!”
结结巴巴说完,裴尚书仰头吃完了杯中的酒,程子安起身双手捧杯,对着他一抬,侧过身一饮而尽。
吏部礼部与兵部的几个尚书都坐着不动,何相见状,斜了眼端坐不动的兵部尚书,不悦道:“我身为政事堂的相爷,也该拿出钱粮来,这个钱粮,政事堂也出得起!”
兵部尚书乃是何相的嫡系,打仗与兵部相关,粮草军饷都要靠户部拿出来,他这时再稳坐不动,就得罪了户部,也得罪了何相。
紧接着,兵部尚书表了态,吏部是端郡王领着,萧尚书捏着鼻子也跟着答应了。
礼部吴尚书随大流,含糊着应了,其余几人见状,想着钱财不多,估计连府里女眷去庙里求佛烧香,一次香油钱都不够。
林中丞左顾右盼,见只剩下他与王相未做声,心中虽七上八下,还是端坐着未动。
御史台得罪的官员不知凡几,以肃清朝堂,肃清天下吏治为己任。
从没有打仗兵纳粮,要官绅出的道理,程子安要是敢强行推进,这场酒他姿态摆得再低,他也要翻脸无情,参奏到他被责罚为止!
林中丞还想到了背后有无数的官绅,他们肯定也不愿意拿出钱粮来,心里就更加踏实了。
端起了面前的酒盏,林中丞笑呵呵道:“程尚书先前称是向我赔罪,你我之间何来的恩怨之说,都是为了大周罢了。程尚书破戒连吃了三杯,给足了老朽的面子,这盏酒,我敬程尚书。”
程子安站起身,抬手道:“林中丞且慢。”
林中丞将举在嘴边的酒又放了下来,道:“程尚书可是不愿吃老朽敬的酒?”
程子安忙笑道:“林中丞敬酒,乃是在下的荣幸,何来不吃之说?不过林中丞,在下还不知道林中丞打算出多少钱粮,这杯酒,着实难以下咽啊!”
林中丞脸色微变,当着虎视眈眈端郡王与瑞郡王的面,还有何相灼灼的注视,他先前的气定神闲,霎时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是场鸿门宴啊!”
林中丞干笑了声,抬眼看向了未表态的王相,以求支持。
王相垂下眼眸,把玩着面前的酒盏,一言不发。
对于程子安安排的这场酒宴,王相已经摸到了大致他大致的打算。
只是王相不清楚,程子安究竟打算做到何种地步。
要是程子安太过激进,大周则要面临内外皆动荡的局面,到那时,就是有十个程子安,也难挽回大周的安定!
林中丞懊恼不已,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周有难,我身为大周的子民,当会鼎力相助。只是程尚书,出的这些钱粮,总不能稀里糊涂就拿了出来,掏,总该有个说法才是。”
众人一起点头,纷纷附和道:“也是,出多少,究竟如何出,该有个细则规矩。”
程子安笑道:“大家说得有道理。”他放下酒盏,大步走了出屋,唤来了与陈管事一起守在门外的莫柱子:“给我。”
陈管事看着莫柱子从背着的囊袋里,取出笔墨与厚厚一叠文书奉上,待程子安进门之后,他凑上前,好奇问道:“莫爷,纸上写着甚?”
莫柱子白了他一眼,昂着下巴,道:“少爷说了,那上面写着他的毕生志向!”
陈管事听得一头雾水,讪讪道:“程尚书的毕生志向,定是比天还要大!”
莫柱子不语了,嚼着喷香的肉包子,心情很是惆怅。
在清水村时,莫家一年到头都吃不起一次白面肉包子。
皇城的膳房,用心做出的饭菜饮食,连京城最好的酒楼都比不上。
可莫柱子吃不出什么滋味,他担心着清水村的乡亲们。
清水村乡亲的日子,因着程家在,他们过得比其他村好多了,可也经不起加征兵粮。
只怕以后,他们连比石头还要硬的黑面馒头,都要省着吃。
程子安进屋之后,将手上的文书分到了众人的面前,将笔尖沾湿,一并分了下去。
王相等人拿起纸看了起来,待看完之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林中丞笑道:“既然程尚书早做好了准备,何不早些说明,让大家都提着一颗心,真是!”
文书上写着征收钱粮的缘由,以及征收的比例,方式。
征收钱粮的缘由,当然是因为大周要与南夷打仗,共抵御外敌。
征收的比例,按照官员的俸禄,每月纳满百出五的赋税,粮食则按照所拥有的田产,每亩出五十斤粮。
粮食可以用银子抵扣,按照市价最低价钱折算,无需他们现拿出来,换成户部在发放薪俸时,直接扣除这一部分,没看到白花花的现银,也就不那么心疼了。
官员按照品级,俸禄肯定不同,出得多自然拿得也多,这点无可厚非,所有人都没了意见。
程子安不动声色拱手致歉,道:“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这酒真不能吃,吃了脑子就糊涂了。户部的规矩大家也知道,向来只照章办事,大家要是看了无异议,就签字画押吧,以后户部的仓部,就有章可循了。”
林中丞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其余众人,只有王相犹疑了片刻,也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程子安收起文书,暗自快笑翻了天。
接下来,这些签名画押的文书,将会以急递的方式,通过邸报传到大周各州府。
朝堂中枢的大官已经一致同意,底下的官员自然不敢反对。
官员的薪俸太高,过得实在是太富裕,就连王相都不大清楚,他们一个月出五个点的赋税,不算一亩地要出的粮食在内,对于百姓,究竟意味着什么。
比如王相一个月的月俸在千两左右,每个月拿出约莫五两银子的赋税,几乎是九牛一毛。
不算大周其他州府的百姓,就是京城的普通寻常家庭,拼死拼活一年到头,也积攒不到五两银子。
至于粮食,五口百姓之家能有力气耕种的地,四亩都顶了天。
拥有大量田产的 ,还是官绅们。
一亩地五十斤粮食,比起百姓所需交的六七成,不值得一提。
积少成多,户部有了粮食,百姓就可以少缴纳一些。
温水煮青蛙,这道口子一开,他们休想再回头!
何况,程子安还留有后手,圣上还在承庆殿等着呢!
作者有话说:

圣上看完文书, 急着让许侍中去寻程子安,听说他去了膳房用饭,便硬生生忍住了。
程子安没别的爱好, 一向吃饭最大, 圣上认为自己称得上千古第一礼贤下士的君主,谁知待他用过午膳, 顾不得午歇, 在御书房耐心等候。
等到平时起身的时辰, 程子安还未到来,圣上诧异道:“怎地还未用完,莫非他要将膳房一并啃着吃了?”
圣上说完,因心情难得畅快,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哈哈道:“让他吃,让他吃,不急不急。”
许侍中知道程子安与王相他们在膳房吃酒,这个节骨眼上吃酒, 虽说程子安向来稳重,还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暗自差遣心腹前去报信:“圣上瞪等了好一阵, 让程尚书仔细些。”
小黄门连忙前去了膳房,寻到莫柱子一通嘀咕:“快去,程尚书若是吃醉就麻烦了。”
莫柱子向来相信程子安, 气定神闲地道:“没事, 少爷从不会乱来。”
小黄门没法, 只能干等着莫柱子进屋去通传, 没一阵莫柱子出来, 对他摆摆手,道:“回去等着吧,少爷那边说是再吃两盏就前去面圣。喜事,大喜事!”
小黄门听得一头雾水,赶紧回了承庆殿向许侍中回了话:“程尚书说是再吃两盏就前来。”
许侍中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程子安克己守礼,真正有大将君子之风,他说的喜,定是关乎家国天下。
“等着就等着吧,你且去备好浓茶,热帕子,含香,快去快去。”
小黄门领命下去了,许侍中袖着手立在廊柱边,望着天际的流云,眼角的皱纹如云那般聚做一堆,又散开绽放。
大周这些年称不上风调雨顺,多靠程子安殚精竭虑,他的“官见愁”名声在外,底下州府衙门的官员不敢伸手太过,赈济的钱粮,能大半落到百姓的手上。
总是透着莫名腐朽气味的承庆殿,如这初秋的天气一样,疏朗开阔。
可惜,好些恨他的官员看不明白,郡王皇子们也不大看得明白。
他若不是阉人,身上缺了一块,也指定看不明白。
平明百姓只图眼前利,顾不得太远,倒是人之常情。
贵人们也这般看,却是目光短浅,心心念念着子孙万世其昌,却处处给子孙埋绊子。
连家国都可以覆灭,何来的万世其昌?
许侍中最喜看到官员被罢官,抄家流放,看到他们的儿孙变成了低贱的平明百姓,他们不当人看的牛马。从天上坠入谷底,卖儿卖女,连香火都顾不上,割掉根送进宫,做那不男不女的阉人。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程子安终于来了承庆殿,许侍中赶紧招呼小黄门送备好的茶水热帕,迎上前关心地道:“可有吃醉?”
程子安含笑摇头,道:“我没醉。”
许侍中打量着他已泛红的眼眶,有些人吃酒上脸,有些人则越吃脸色越苍白,程子安极少吃酒,明显在强撑,心疼地道:“还没醉,瞧你唇都跟脸一样白,哎哟,你寻常不吃酒,怎能跟那些泡在酒缸里的人比?”
程子安接过小黄门递来的浓茶一饮而尽,取了热帕子擦拭手脸,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将清口气的含香塞进嘴里。
“许大叔,酒席上好谈事。”
筵席上推杯换盏,能尽快拉近关系,千百年来都没变过。
换作平时,程子安可以按照一惯的行事风格行事,打仗在即,没那么多功夫与他们去周旋,只能换个方式去达成目的。
许侍中叹了口气,接过脏帕子递给小黄门,道:“进去吧,我再给你的茶泡得浓一些。”
程子安道谢后进了御书房,圣上已经等了许久,见到他的神色,愣了下问道:“你怎地了?”
程子安忙道无妨,拿出签字画押的文书奉上前,走得近了,圣上闻到一股酒味,眉头蹙起,难以置信地道:“你吃酒了?”
看来,平时不吃酒还是有好处,他破戒吃酒,王相这些老奸巨猾的大官都惊奇兼惊喜,连圣上都同样被惊住了。
给王相他们一个面子,肯定不是他能让他们签字的主要缘由,但多少起了些作用。
程子安说是,将请了王相等官员前去膳房的事情仔细回禀了,圣上翻看着手上的文书,顿时将等得不耐烦,他还跑去吃酒的不悦抛在了脑后,仔细看起了文书。
圣上清醒着,也极为聪明,待看到最后,手都止不住地颤抖了两下,激动地道:“好!好!”
朝廷中枢重臣被安抚好,底下的官员也起不了风浪。圣上仿佛看到了大周以后的真正盛世太平,胸口被激荡的热浪冲得发烫,恨不得亲自领兵御驾亲征,平定外敌,一统南夷北边各部!
亲自捧着茶水进屋的许侍中,盘中的茶盏都晃了几晃,他忙紧紧拽住,心头大松,上前奉上茶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无论是南夷还是北边的部落,看来都不足为惧了!
程子安说了接下来的安排:“户部的粮草,就可用在打仗上。臣以为,这次的打仗,要全力以赴!”
圣上先前所看文书,就是关于打仗的安排,他当时看到程子安提出的兵力与刀箭军饷等计划,很是心动,只是他更清楚,以大周户部的状况,支撑不起如此声势浩大的出兵。
打仗讲究的是士气,拼的是兵强马壮。要是大周抠抠搜搜,计算来计算去,靠着人命去拼,打赢也是惨胜!
程子安的打算是快速结束战事,而且要避免用人命去填补,就必须要在兵器以及人数上,都要远胜敌人。
如此一来,就只能拼兵器刀箭,先不计成本,用箭矢等远程射击,消耗掉对方的人马,再用远胜敌人的兵马压上去,用最锋利的陌刀拼搏,以多胜少。
无论是南夷还是北边的部落,都是肉身凡胎,就算有骑兵,盔甲,总有露出来的部位,一旦受伤,看马如何能听他们的指挥,人如何能超越身体的极限行动如常,举得起刀箭!
程子安道:“大周有最最锋利的陌刀,轻盈便捷,射击距离远的床弩,投石机,还有精湛,遥遥领先的望远镜,多靠将作监与工部的工匠们啊!”
圣上顿了下,想到这些都是程子安早先苦心孤诣的安排,和蔼地道:“程尚书,你的忠心耿耿,对大周的功劳,朕莫不能忘!”
程子安酒意上涌,嘲讽的话差点就往外冒,他只忠于大周的百姓,这些活生生,却麻木的生命。
至于大周皇室,圣上皇子,如今的生产力低下,不适合改制,不然的话......
程子安忙谢恩掩饰,着重强调道:“圣上,这些都是工匠的功劳,臣不过只是出嘴皮子罢了!”
圣上瞄了他两眼,“好好好,都是工匠的功劳,这些年,我听了你的建言,可没亏待过这群工匠们。待这次战后,会再次重赏有功的工匠。”
工匠的俸禄,远比不上文官们,程子安想到户部干瘪的钱袋,只能强自忍住了。
待到官绅一同纳税继续推进,他就有钱给工匠们涨薪俸,设置各种奖励项目,让他们更有动力去钻研琢磨,最好能打造出能用于打仗的火器。
大周有焰火作坊,能做出精美的焰火。虽然与火器的原理相似,实际上要真正有用,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首先,火器要稳定,威力要巨大,打击要精准,所需原料的配比与纯度,是横在面前的巨大难题。
仅仅是配比与纯度,方向,就涉及到算学力学物理化学。
余下还有铸铁,铸铁所需的原料,技术......
火器,才是战场上真正的大杀器!
程子安赶紧打住,他吃多了酒,头本来就疼,再想下去,真会爆炸掉。
听圣上问道:“你觉着,派谁领兵合适?”
算来算去,在各路兵中的威信,都以何相为首。
程子安起初考虑到何相腿脚不便,但看他的意思,一心想要领兵,便举荐了何相:“何相有经验,打过仗,能号令底下的将领,臣以为何相最为合适。”
圣上也同样想到了何相的腿脚,拧眉考虑了一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就何相吧,你在后面调度粮草,你们之间配合,我也能放心了。”
大周向来以文为重,看不起武将,文人笔头的确厉害,能杀人于无形,却不能上战场杀敌。
程子安趁机道:“圣上,不若重开武举。”
武举还是在前朝开办过,大周太.祖当年就是武将出身,深知文人造反,岂止三年成不了气候,武将却能真正打进皇城,立下规矩,不再开武举。
圣上也有顾虑,大周眼下是缺乏武将,要是开了武举,难保以后武将过多,管束不好,会引起兵变。
程子安觑着圣上的神色,就是用醉眼,都能看出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终究脱离不了周氏皇族的统治。
“圣上,武官也该学文,文武并重。武举并非是简单的比武打拼,臣的打算是设立武官学堂,通过粗略武举选出的人才,进入武官学堂读书,学堂里同样要学文,工等学科。待学了几年,统一进行考核,最后通过考核者,依照考核成绩授官衔。至于考核,分为排兵布阵,指挥协同作战,斥候的侦探能力,粮草军饷的运送,战壕的设计,兵器的钻研改进等等。现在只是臣一些粗略的想法,要是圣上同意,得与何相等仔细商议之后再定。”
与南夷打过仗之后,脱颖而出的将领,就是现成上好的教官。
将武将提到文官一样的地位,文武并进,能真正达到精简兵力的目的,弥补兵器落后,只能用人命去填补的局面。
圣上心头的那点顾虑消散了大半,眼皮掀了掀,缓缓道:“你这法子倒还不错,只是武官学堂,该由谁统领为好?”
不过是为了兵权而已,程子安倒没暗戳戳鄙夷圣上,他同样认为,兵权绝不可以分出去。
军令如山,兵权分散,兵营就乱了,造成了军阀割据的局面。
程子安振振有词道:“当然该由圣上统领!”
圣上嘴角止不住上扬,笑了几声,甚是满意地道:“广梧州的战事要紧,将何相传来,速速商议定下作战大计!”
广梧州的秋天,照样烈日炎炎,太阳当空照,空气却咸湿,人就算不动,没过一阵就汗湿衣背。
驻扎在广梧州的兵将们早已习惯了此地的气候,蚊蝇的叮咬却始终无法完全忽略。
广梧州的五个县临海,三个县靠近内陆。其中的文成县,是通往内陆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除了海道之外,唯一的一条陆路。
文成县的牛头峰,山势连绵起伏,在野猪滩处,左右山峰形成了一道峡谷,人称野猪谷。
顾名思义,野猪滩经常有野猪出没,不过随着猎人的狩猎,野猪谷车来人往,野猪谷很久未曾出现野猪的踪影。
山谷两边的山峰,从缓和到陡峭,山脚到山腰,灌木丛密布,再朝上,则是参天的大树。
山顶上云雾蒸腾,清澈的流水淙淙,从山顶流出,经过峡谷的沟渠流进广河,最后汇入南海。
太阳不知何时钻入了云层,天色一下暗沉下来,半点却不见凉意,只有更加闷热潮湿,让人心烦意乱。
咕噜噜喝了一气山泉水,将皮囊里余下的水,兜头淋下,再手忙脚乱拍打着长足的蚊虫,许六子忙得不可开交,嘀咕道:“头儿,都过了十一天了,朝廷那边还没消息,也不见援兵。眼见广梧州就要守不住了,要是被那群蛮子骑兵冲了过来,就靠着我们区区五百人,如何能防得住!”
辛寄年吐掉嘴里嚼得寡淡无味的酸草,厉声道:“守不住也得守!”
许六子身为游击将军辛寄年的亲兵,他治兵向来严,顿时不敢再吱声了。
算起来,许六子入伍的时日比辛寄年还要长,他听说过一些传闻,辛寄年出生世家大族,虽然已经没落了,瘦死的驼骆比马大,在上面有人,才从小兵很快升为了游击将军。
辛寄年当年入伍时的情形如何,许六子未曾亲眼见过,后来与他到了同兵营,两人熟悉起来之后,曾打趣问过关于他的传闻。
当时辛寄年没有作答,许六子心想究竟不是光彩之事,如何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便做了罢。
辛寄年却做了回答,只答非所问,许六子只听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要做废物,废人,不能被他彻底瞧不起!”
许六子再好奇地追问,“他”究竟是谁,辛寄年却没再做声。
辛寄年望了望快要下雨的天,坚定地道:“朝廷会派援兵前来。”
有他在中枢,肯定会有援兵!
雨点如石子,噼里啪啦掉落,打在树叶上砰砰响。
山谷里,马蹄阵阵,传来了地动山摇的震动。
凄厉的哨声穿透树林,传来了前方的消息:“有敌情,是北地的骑兵,是北地的骑兵!”
作者有话说:

骑兵到来, 广梧州已经失守!
辛寄年心沉下去,却顾不得其他,毫不犹豫下令:“迎敌, 死守住野猪谷!”
尖锐的哨声再次在两边的山峦响起, 惊鸟慌张乱扑腾,雨骤风急, 大周兵如同飞鸟一样, 扑在灌木丛边, 借着树木的遮挡,搭弓射击。
因为风雨交加,箭矢失了准头,歪歪倒倒乱飞,不过也有些刺入敌兵的马与身上, 一时间,马嘶人吼。血伴随着雨水,地上汪着的水,浑浊中透着红。
敌兵早就预料到野猪谷有埋伏, 首领乌汗打了无数场仗,率领的部下也身经百战, 短暂的混乱后, 很快就整好兵,下令反攻。
敌兵调转马头,朝着山上冲来, 瞬息间就冲到了大周兵面前, 挥刀砍下。
辛寄年擦拭着望远镜, 举目望去, 谷口的骑兵, 还在源源不断奔来。
许六子紧张地道:“老大,蛮子兵太多,我们只有这么点人手,老大,守......”
辛寄年转身盯着他,厉声道:“必须守住野猪谷,杀一个是一个!”
许六子一阵哆嗦,见辛寄年拿着刀往下走,连忙跟在了身后。
到处是厮杀声,雨太大,血水与泥浆裹在灰扑扑的衣衫上,已经难以分辨究竟是敌兵,还是自己人,只能靠着兵器与体型来区分。
北边部落的兵丁,身形基本比大周兵高壮。他们的刀短且弯,厚重。
大周兵配置了长刀,长刀在近身搏杀时有一定的优势,但两把刀一旦碰撞上,除了刀刃卷口,还有断裂的危险。
靠着熟悉地形,大周兵与敌兵打得难解难分,不过随着敌兵的逐渐增多,大周兵倒下的越来越多。
辛寄年此时忘了雨,忘了生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死守野猪谷。
他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下了死令:“为了我们的亲人同胞,同他们拼了!”
只要往山上退,躲进山林里,天色已晚,又是大雨,敌兵不敢贸然深入,他们就安全了。
可是,一旦后退,敌兵就能冲过野猪谷,直奔大周腹地!
不能退,坚决不能退!
乌汗骑在马上,发现了大周兵的用意,大声下令道:“撤,撤下来!”
大周兵的目的是拦住他们,楚王曾与他说过,一心朝着目标而去,其余皆不要理会。
乌汗当时不明白,楚王笑着跟他解释了一句:“大周的户部尚书程子安,你可曾听过他的事迹?”
程子安的大名,乌汗当然听过,他的部落也私底下与大周商人做过买卖,大周商人对程子安有赞美,也有不满。
赞美的商人称赞其是千年难遇的名臣,他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商人,多靠他才能放开手脚做买卖。
不满程子安的商人,则是以前的靠山倒了台,他们借不了势,只能冒险与北地部落做买卖,赚些辛苦钱。
楚王道:“程尚书是我很敬佩的对手,也最可怕。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大周兵虽然弱,但你要谨记着,绝不能与他们纠缠,如程尚书那样,只管朝着目标前进,别的都是些细枝末节,无需在意。”
乌汗观察了一阵,当即立断下了决定撤退。
要是大周兵敢追,没了山林的掩护,在他们的骑兵面前占不了任何的优势,可以很快将他们悉数绞杀。
要是他们继续躲避,如楚王所言那般,属于无需在意的细枝末节,只管朝着下一个城池而去就是。
大周富裕,乌汗兴奋得直舔牙,仿佛看到了珠宝堆积在了眼前,数不清的美人儿哭啼啼求饶。
大周兵奋不顾身冲下山,与后退的敌兵厮杀在了一起。
排兵布阵在此刻管不了任何的用,惟有以性命,拖住敌兵前进的脚步。
敌兵骑着高头大马,在马上挥刀砍来,大周兵弯腰闪避,朝着马腿马身上招呼。
野猪谷几近修罗场,血肉横飞,骑兵勇猛,大周兵再拼命,也逐渐不敌,倒下的尸首,将流淌的雨水血水堵住,汪成了一片血海。
几个敌兵骑着马,冲到了辛寄年面前,他毫不犹豫挥刀就朝马腿砍去,马受伤乱奔,将马上的兵摔在地上,他趁机举刀,用力狠狠刺下。
犹记得当年他最喜欢读的,便是行侠仗义的话本。辛寄年抽出刀,胸口激荡着阵阵豪情,吼叫道:“痛快!”
许六子与几个亲兵也一道嘶吼着,扑了上前,与敌兵厮杀在了一起。
雨哗啦啦下着,辛寄年浑身早已湿透,眼前一片模糊,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血,还是雨水。
刀柄打滑,他随意在身上抹了抹,手变得更加黏腻,入目一片血红。
辛寄年再抹,这次勉强能握住刀柄了,手却颤抖着,拼劲全身力气才举到了半空。
你胖归胖,嘿,身形还挺灵活!
你身上的肥肉多,当然不会冷了。
辛寄年想到了以前程子安对他的嘲笑,他禁不住也嘲讽一笑。如今他早就不胖了,程子安做了大官,在京城富贵之地养尊处优,还喜欢吃,应该已经变成了个死胖子吧!
当初在前往膳房的夹道里,对他苦苦哀求时,雨也下得这样大。
辛寄年手臂上又中了一刀,他的手臂无力垂落,刀却始终紧拽着,刀尖杵地,紧咬牙关坚持着,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倒下,不要倒下!不能输给他,一定不能输给他,一定要他刮目相看!”
许六子颤抖的声音,钻入了辛寄年的耳朵:“头,我不行了,你呢?”
“头,蛮子兵怎么那么多,好多马啊!”
身后,马蹄踏在地上,车轮滚滚,如惊雷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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