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关灯
护眼

辛寄年闻到空气中的甜香,顿时感到饥肠辘辘,端起杯盏吹了吹,尝了一口,甜滋滋暖呼呼的糖水下肚,五脏六腑都畅快无比。
方寅也啜饮着糖水,好奇地道:“糖水煮得真好,没想到你还有这门手艺。”
程子安坦白道:“我哪会煮,是让膳房送来的,冷了,我过手热了一下而已。”
方寅啧啧感慨道:“放眼整个朝堂,只有你对膳房最为熟悉。”
程子安道:“我要审核膳房的账目,不熟悉的话,就是失察。对了说道账目,今年云州府情形如何?”
方寅颇为自得地道:“云州府的织造,在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有江南的几个织坊能比一比。云州府的芋头,独步天下,芋头干,芋头梗腌菜,都卖得好得很,百姓手上有了几个余钱,粮食也还行,能吃上半年的米面,余下的时日,用芋头杂粮野菜搭配着充饥,隔三差五能沾到一点荤腥,百姓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
辛寄年听得眉毛直皱,纳闷地道:“我怎地只听到百姓日子过得好,向朝廷缴纳的赋税呢?”
方寅道:“云州府的赋税,圣上特别恩准,在十年内只按照定额数缴纳,余下的钱粮,全部用在云州学堂中。说起来,你可知道你们兵营中用的望远镜,打仗床弩,轻弓,皆是云州学堂钻研出来的?”
望远镜由云州学堂所出他知晓,其余的就不清楚了,辛寄年惊诧不已,“云州学堂何时这般厉害了?”
方寅昂着头,骄傲地道:“你也不看云州学堂是由谁做了改动,又谁是山长。”
辛寄年斜了眼牛逼轰轰瞪着他佩服的程子安,欲将嘲笑他几句,思及闻山长也曾是他的山长,话语恭敬了几分,问道:“闻山长身子可还好?”
方寅叹息一声,难过地道:“云州府天气寒冷,闻山长入冬后就病倒了,大夫说,这个冬日能熬过去,就能再多活一段时日,熬不过去,就数着天日的事了。”
辛寄年不由得看向了程子安,程子安手撑着下颚,望着门外安静不语,神情难以形容的寂寥。
“闻山长算是高瘦了,是喜丧......”
辛寄年干巴巴安慰了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干脆闭上了嘴。
程子安与闻山长之间的关系,辛寄年不理解,他也不曾拥有过,但他清楚,超越了师徒,甚至父子,伯牙子期当如此吧。
闻山长忙,大大写信回京,闻承闻绪却三天两头来信,告诉程子安闻山长的身子状况。
林老夫人前两年去世之后,闻山长表面不见伤心,精神与身体,直接一落千丈。
要不是学堂撑着,他早就倒了下去。
生死之事,程子安自认为永远也参不透,看不淡,他只做好了接受重击的准备,痛就叫喊,大哭。
“还有你们。”
程子安说道,没头没尾的话,令方寅与辛寄年都不解,他也没解释,仔仔细细问起了辛寄年兵营的状况,尤其是伤兵的家世。
辛寄年努力回忆着同胞战友的情况,以前他并未放在心上过,此时却记得格外清楚,他也感到诧异,说完之后,纳闷地道:“我的记性竟然这般好,都怪我以前玩心重,认真读书的话,状元的头衔,当我莫属了。”
方寅不客气噗呲笑出了声,程子安也笑,朝辛寄年拱手,“你说这句话,竟然一点都不害羞,在下甘拜下风!”
辛寄年气得直翻白眼,摩拳擦掌想要与他们理论,程子安抬手打断了他,道:“你平时养伤时,可曾听到他们的担忧,以后打算如何过,盼着朝廷如何替他们打算?”
辛寄年愣愣道:“受伤成了残废,如何能不担心受怕。回到家,就成了家中的累赘,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大家都不知道。冲锋陷阵的小兵,皆出自穷困之家,大字不识几个,除了种地,别的也不会。现在种地也不大行了。好些人都说,还不如干脆死了。死了朝廷还会给家中一点抚恤金。话虽如此,好不容易活下来,谁真舍得去死。活不下去,死不甘心,真是生死两难。”
方寅听得心酸难忍,他在户部当差多年,清楚户部的大致状况,这两年虽说缓解了些,经过一场打仗,估计又开始捉襟见肘了。
朝廷向来不会管伤兵的出路,管也管不起。
只程子安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问了,就肯定在为他们做考虑打算。
方寅怀着希冀看向程子安,见他眉头微蹙,垂下眼睑似乎在沉思,半晌后,他终于抬起头,平静地道:“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待我与何相,兵部商议之后再决定。我会努力给你,还有他们一条出路。总不能流了血,还要继续流泪。既然在战场上没死在敌人的刀箭下,就不能让他们死在为之奋战家国的无视中。”
一股热浪,从脚底直冲头顶,辛寄年鼻子像是被狠狠砸了一拳,眼泪一下呛出来,他狼狈地转过身,胡乱抹去了。
程子安讨厌归讨厌,却真正善良,比他阿爹,辛氏家族都可靠。
辛寄年总算明白,他当初也不算太蠢,为何他就心甘情愿跟在程子安身后,大哥长大哥短,鞍前马后乱叫一气。
幼儿会自动辨识母亲的气息,人也能自动辨认让自己信任之人,程子安就令他从未怀疑过,哪怕是因为他的缘由,辛氏才逐渐覆没。
辛寄年看多了人世间的苦难之后,他早已认识到,辛氏当年富贵太过了。辛氏的富贵权势,并非是靠着本事得来,就好比太婆伍氏的海船,浸满了船工苦力们的血泪。
方寅亦高兴不已,兴奋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能行!”
程子安烦恼地道:“待最后定下来再高兴吧,唉,烦得很,又要与他们骂架。走走走,不谈这些烦心事,先回去吃酒!”
三人一道回了程府,辛寄年是第一次来,他四下打量,哎哟连连:“程尚书,不错啊,竟然住在了这里!”
方寅悄悄拉了他一把,低声道:“这是圣上的宅子,借给他住而已。”
辛寄年张了张嘴,看着莫柱子牵走的骡子,道:“也是,这些年来,他还是这破骡车,哪舍得买这等华丽的宅子。”
程子安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笑着解释道:“圣上已经将这处宅邸赐给了我,屋契已在我的手上。我打算出手卖掉,在贡院附近赁个清净宅邸住。”
辛寄年怪叫道:“你就这么缺钱?”
程子安唔了声,“没必要而已。我以前在贡院一带住了许多年,那边离皇城也近,清净,主要是文气浓厚,文气,你不懂这个,我就不解释了。”
辛寄年望天不语,他就不该多嘴!
方寅笑着解释道:“子安的开销大,除了明州府与云州府的善堂,还在云州学堂设立了程氏学金,对有革新创造的先生与学生,会给予一笔奖励,穷困且成绩优异的学生,也能领到一笔钱开支。俸禄的每个大钱,都算好了用处,如今官员的俸禄要扣除赋税,就得想着节省开销。”
辛寄年呆呆听着,想要说些什么,一个小姑娘跑了出来,喊道:“阿爹,你回来啦!”
阿爹?!
辛寄年眼珠都快飞出了眼眶,程子安尚未成亲,就已经有了女儿?
他兴奋不已,八卦地看向了方寅,神情不言而喻。
方寅无语地道:“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复杂,你别打听了。”
小名囡囡,大名程峭的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她见到有生人来,乌黑的眼珠子灵活转动,落落大方见了礼。
程子安抚摸着她的包包头,笑着道:“外面冷,你跑这么快,等下仔细祖母又要唠叨半天,快进去,我可不想被你连累一并受训。”
程峭咯咯笑,狡黠地道:“祖母在书房里写信,我偷偷跑出来的。”
程子安笑道:“祖父会告状,你看他来了。”
程峭灵活地往程子安身后躲,他将她揪出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程箴正板着脸欲收拾跟猴儿一样的程峭,看到方寅与久未蒙面的辛寄年,在外人面前他向来不会说一句程峭的重话,当即笑着与他们寒暄打招呼。
崔素娘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彼此见礼问候,进屋坐着吃茶说了几句话,前去灶房吩咐秦婶送了饭食进屋。
程子安再次开戒吃了酒,程箴陪同着吃了两杯,便与崔素娘一起带着程峭离开,去盯着她写大字,留着他们难得一聚的同窗三人,畅快吃酒。
辛寄年的酒瘾大,酒量最差,方寅次之,反倒数平时极少吃酒的程子安,在三人中酒量最好。
程子安见辛寄年的脸都红得跟抹了鸡血一样,他人也跟打了鸡血似的,大着舌头道:“程哥,这些年,我最服的便是你。”
方寅看似镇定,却不断点着头,他的头已经点了半天,程子安怀疑他点得太久,明早起来会脖子酸痛。
辛寄年手上的酒盏,砰地撞在程子安的酒盏上,酒水飞溅,他举杯一饮而尽,道:“痛快!痛快!比打仗杀敌都痛快!能在这里与你们吃酒,我真的痛快!我是人了,我变得有人味了!我值得,挺得直胸脯说这句话!”
方寅跟着叫我也是人,程子安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这条艰苦而漫长的路,好似也并不那么孤单!
作者有话说:

何相上了年岁, 庆典之后前去交回兵权,待回府就病了,程子安只能先将对伤兵的抚恤安排放到一边, 先忙和议之事。。
有酸儒不知被南夷收买, 还是真正愚蠢,居然有人提出大周乃是天朝上国, 应当展现出胸襟气度, 以德服人, 宽宥南夷与北边部落。
程子安听到后,只能道一声佩服,无需他出面,那些叫嚣着要灭掉南夷北边部落,或者要收远超出他们赔款能力的的官员们, 当即骂了回去。
多靠酸儒们,将程子安身上的骂名分去了不少,让他能心无旁骛同南夷与北边部落和议。
程子安态度强硬,而且大周是得胜的一方, 南夷与北边部落见到大周提出的要求,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事, 除了在送工匠等人的条件时有疑义, 在大周的各种威胁下,终于答应了下来。
起初不明白程子安用意的官员,见到南夷与北边部落的迟疑, 总算琢磨出了些况味。
只是, 他们琢磨出来的东西不多, 毕竟“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以读书人自居的官员, 向来打心底看不起匠人,在他们眼里,除了鲁班等贤才,其余的匠人在他们眼里,与苦劳力无异,更遑说北边部落养牲畜的奴隶。
程子安这天忙完,打算前去何相府上探病,王相恰好前来,见他准备出门,抬头望了望天,道:“还未到午饭时辰啊!”
“去何相府上用饭。”
程子安只当没听到王相的取笑,手上不停系着大氅的带子,笑问道:“王相可得空,不若一道前去?”
王相迟疑了下,道:“也罢,我随你一起前去。说起来,我许久都未前去何相府了。”
程子安笑眯眯道:“政事堂的相爷,当然不能经常来往走动。”
王相盯着他半晌,道:“你真是,唉,瞧你这话,要是被圣上听见了,少不了一通骂。”
程子安最讨厌帝王平衡朝堂的手腕,弄得底下的官员打成斗鸡眼,只管立场,不论事实。
这次何相立了功,王相颇为不是滋味,他虽然表现得很是大方,却瞒不过程子安。
王相打算吩咐小厮去备礼,见程子安只手上提着一个油纸包,无语半晌,问道:“你油纸包里是甚贵重之物?”
程子安晃了晃,道:“里面是白切黄羊,还有一小块牛肉。”
牛肉难得,除了死掉的牛,经过官府查明后可以售卖,其余的一概不准宰杀。达官贵人平时虽吃得不算少,到底不敢大张旗鼓地吃。
牛肉虽与黄羊都难得,王相听罢,还是无语凝噎,想到程子安平时的做派,便放弃了与他继续论下去,让小厮去准备些贵重补品。
程子安眉毛扬了扬,“王相既然要去,我就坐你的马车一同前往。”
王相笑呵呵道:“原来你是为了用我的车马,才叫我一起去何相府。”
程子安笑而不语,一道往外走去,问道:“王相来找我有何事?”
王相迟疑了下,道:“先前圣上问过我,打算给何相封爵,几等爵位比较合适。”
何相的功劳有目共睹,要是圣上真打算封爵,直接吩咐礼部即可,何须拿出来商议询问。
所问之人,还是王相。
程子安对圣上的这一手,实在不知如何形容。
圣上的儿子们,如今尚只封了两个郡王。圣上肯定打心底不愿意给何相封爵,何相已贵为相爷,加封太子太傅等头衔,圣上还未曾立太子。
要是不封赏,只庆典上赏赐的一些金银珠宝,又会让官员认为圣上小气,失了臣心。
圣上将此事拿出来问王相,定是看出了王相藏在心底的小心思,想让他来做这个坏人。
王相也是老狐狸,不肯接招,深知程子安经常算户部支出的官员俸禄,将话抛给了他,由他来当这个恶人。
程子安烦躁得很,王相要是认真问他,他定会照着本心如实说。王相既然要拐弯给他挖坑,他就不客气了。
王相见程子安不说话,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道:“你以为该是几等爵位比较合适?”
程子安干脆直接道:“我不知道。”
王相被噎住,“你......”
既然程子安不接招,王相就没再试探下去,主要还是因着他清楚,程子安打定主意不掺和此事,他试探不出个所以然。
何相府离皇城也近,小厮驾着马车不过两炷香功夫就到了,两人一道下了车。
程子安随意接过了小厮手上捧着的匣子,道:“你在外面等着,我与王相进去就是。”
王相以为何相府有不方便之处,便让小厮去门房守着了,何相府的管事奔出来,上前见礼,恭敬领两人进屋,顺道要去接程子安手上的匣子与油纸包。
程子安将油纸包递给了管事,自己仍旧捧着匣子,管事以为是贵重之物,便提着油纸包,迎着他们进了何相的书房。
何相身子好了大半,现在只精力不济,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他腿上搭着锦被,坐在塌几上,拱手见礼道:“我腿脚不便,就不起身相迎了。”
王相盯着何相的腿,关心地道:“快好生坐着吧,你我都上了年岁,腿脚本来就不利索,还讲那些虚礼作甚。”
程子安笑着说是,将手上的匣子,与管事放在案几上的油纸包一并奉了上前,道:“不请自来,这是我与王相的一点小意思。”
王相愕然看着程子安,被他的无耻惊呆住了。
何相不明所以,让管事接了过去,吩咐他上茶,顿了下,道:“两位难得前来,不若留下来用午饭如何?”
程子安爽快地应了,指着油纸包道:“这里面有黄羊与牛肉,何相都爱吃,你现在的身子还吃不得酒,所幸无需就酒也香得很。”
何相高兴地道:“我生了这一场病,老婆子这也不许我吃,那也不许吃,嘴都快淡出鸟来了,借着两位的光,我能好生吃一顿。”
管事奉了茶进屋,何相吩咐了他去备饭菜,见王相好似脸色不大好,怔了怔,问道:“可是招待不周,怠慢了王相?”
程子安忍笑道:“不关何相的事,是我得罪了王相。”
何相一脸不解,王相没好气地对程子安道:“你这做得可不厚道!”
程子安笑道:“借花献佛,礼尚往来。”
王相脸色变了变,到底只叹息了声,指着他哈哈笑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程子安的性格棱角分明,绝对不是能忍气吞声之人,不然也不会落个“官见愁”的名号。
有事与他直说,他大半会坦诚相告。王相不免反思,他定是被何相的事情搅乱了心神,同程子安玩起了心计。
何相好奇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在打甚哑谜?”
王相脑子转了个大弯,这里还有个更直接的,简直太好不过了。
“说起来,还要恭喜何相,圣上在考虑给何相封爵,何相以为这次至少能得个几等爵位?”
真真是老狐狸!
程子安看了眼王相,低头吃起了茶。
权势动人心,官员都盼着升官进爵,升官尚容易些,一般的官员做到宰相也到了头,顶多去世后追封一个虚爵。
爵位着实难得,除了皇室宗亲,就只有立大功。
太平年月立大功难,这次能统领大兵前去打仗,算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爵位既然难得,得到之人就是万众瞩目,烈火油烹。
程子安暂时不插手此事,他想要看看何相的态度。
何相先是一喜,喜着喜着,就变成了愁。
大周从立国之初有爵位的世家大族,从永安侯府主动还了爵位之后,现在只余周氏皇族宗亲。
封爵是天大的荣耀,也是悬在儿孙头上的刀,何相估摸着圣上心里定是不大乐意,他病了这般久,宫中连太医都未曾派一个到府上探病。
他的身子不好,在相位上也坚持不了几日,在即将致仕时,何苦招来圣上的不满。
“这次打仗,朝廷是承平日久,缺乏领将,我才能领兵。要说功劳,我远比不上程尚书。要不是程尚书筹措粮草军饷,先定好了打仗的计划,只怕这个时候我还在拖着残缺的腿脚,在与南夷北边部落苦战。我也不瞒王相,这次的仗,大周要不是调动了各路兵力,以兵丁数,刀箭上占到的些许便宜,想要结束战事,没个三五年,绝对不成。”
王相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止不住地高兴,看何相的意思,是不敢居功了。
何相诚挚地道:“圣上已经赏赐过,封爵我就万万不敢再领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呐!我这身子就这般了,死不了,也好不起来。明朝我会进宫,去向圣上言明心意。”
程子安听得很是感慨,王相是难得的聪明人,但聪明人有时不一定看得清。看得清楚,也不一定能做到。
权势富贵动人心,人心永远不知足,能拿得起,舍得下,才是真正大智慧。
何相在心机,处理政事堂的公务上,远远不及王相。
但在胸襟气度上,何相远胜王相。
王相笑道:“何相谦虚了,照着你的意思,这份功劳,当算在程尚书的头上。”
该得功劳的程尚书,暗自翻了个白眼,对何相道:“何相有大智慧,我远不及也。今朝前来,我还打算向何相请教一些兵营中的事情。此次打仗,伤兵共计千余人,关于这些伤兵,他们以后的生计艰难,我就无需赘述了。”
何相神色一下黯淡下来,苦涩地道:“上了战场,无论兵还是将,皆是同胞兄弟。我这个统领,见到他们受伤,生活没了着落,却无能为力,心中一直不得劲。”
王相皱了皱眉,道:“程尚书可是打算替他们谋求生路?”
何相眼睛一下亮起来,期盼地盯着程子安,抚掌笑道:“我竟然都差点错过了,还有你在,你的脑子好使,办法多,你快替他们想想办法!”
程子安道:“两位都知道,户部在前一年,就做好了下一年的军饷开支计划。我打算将死伤兵丁的抚恤,安置,都归纳到军饷开支中。增加的这笔支出,精兵减员之后的钱,足够覆盖掉这一部分,有剩余的,则用于武官学堂。伤兵有一部分,可进入武官学堂当教习,另外一部分归乡,家中拥有的田地免除赋税,徭役,丁税。只有伤兵活着才能享受,去世后则收回。”
人性不可试探,程子安要给予伤兵实际的安抚,也要防范他们的亲人享受着优待,却狠心将累赘去除。
王相与何相听程子安提过精兵减员,且这些年,已经裁减掉了一部分的兵丁,他们并不感到意外。
至于武官学堂,何相很是有兴趣,王相则垂着眼眸思索,谨慎地道:“程尚书,你将此打算可曾与圣上提过?”
程子安道:“何相比我清楚兵营,此事只是我粗略的见解,想要先同何相商议过,还要得再问问兵部尚书。先前叫上王相,也是想要王相一起商议,看王相可有更好的建议。”
何相当即道:“我要是能想出法子,就无需为此唉声叹气了。王相,”他抬眼看过去,真诚地道:“你比我聪明,程尚书向来直爽,你有什么好见地,可不能藏着掖着。”
王相心道程子安既然主动要揽下兵部的事情,圣上那边自有他去说服,钱财都有了出处,他何苦做这个恶人,惹来伤兵的憎恨。
“程尚书考虑得周全,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只程尚书,我得提醒你一句,他们本就骂你穷兵赎武,你如今又要设置武官学堂,这个骂名,恐是难以洗清了。”
何相急得骂道:“他们懂个逑!要是我,逮着几个最不安生的,打碎他们的狗牙,看他们还敢乱放阙词!”
王相扶额,道:“何相,你好歹也是堂堂政事堂的相爷,要是传出去,你一个仗势欺人定是跑不了了!”
何相冷笑连连,不客气连自己也骂了进去:“当官的,谁不仗势欺人,我欺得坦荡,何须假惺惺掩饰。我没欺负得他们家破人亡,已经算是仁慈了。反正他们都是些猪脑子,将他们揍成猪头,正好应了景!”
王相与何相掰扯不清,转头看向程子安,烦恼无比地道:“程尚书,这是你的事,你来与何相说道说道。”
程子安微笑起来,淡淡地道:“我觉着,何相的主意,还挺不错!”
何相大笑,王相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道:“什么?你经常说,要让他们说话,让他们说话天塌不下来,怎地又变得要动手,堵住他们的嘴了?”
程子安道:“让他们说话,不是让他们打胡乱说,乱喷粪。我以前没空与他们计较,现在他们越来越过分,连我阿爹阿娘女儿都一并骂了进去。”
关于程峭的身世,有无数种传言,一说她是奸生女,生父不明,程子安做了便宜父亲。二说她是程箴与阿宁所生,三说程子安喜好男风,程峭是他为了留个后,随便寻了妇人所生。
还有更离谱的是,阿宁是崔素娘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女儿,为了脸面,交给了崔婉娘抚养。
各种离谱谣言,数不胜数。是否合理,世人并不在乎,他们最喜欢听各种离奇八卦,传得有板有眼。
这背后肯定有推手,恨他的人多了去,他也不在乎,更从来不是君子。
他不狠狠出手打回去,他们还真以为,他是怕了!
作者有话说:

过年时的京城, 天气冷得滴水成冰,夜市初歇,赶着早市买卖的摊贩, 开始忙碌着张罗买卖。从瓦子里出来彻夜未眠, 早起出门做事的客人三三两两走到熟悉的摊前,要上一碗馄饨或者药茶馒头等早饭。
门前巷靠近百家瓦子, 瓦子里小唱胡旋舞很是有名, 象棚十二时辰不歇, 周围的街巷无论是食铺还是街头的小摊,买卖都比别处红火。
年节时百家瓦子别寻常还要热闹,在年前时,象棚里出了几个新人,捧着钱上门去的客人排起了长队。大好的赚钱时机, 大家都不愿意错过,略微歇息一阵,在子时中就开始准备摆摊所需之物。
不过就算是小摊,也有做出名气的, “洪姑”炊饼便是门前巷新冒出头的馄饨摊,摊主是因为不能生养, 被夫家休弃归家的洪姑。洪姑被休后回到娘家, 娘家开杂货铺子,生活还算过得去,只她被休后名声不好, 哥嫂怕影响到侄儿侄女, 言语间未免就带了几分嫌弃。洪姑父母年事已高, 哥嫂靠不住, 便想着法子自寻出路, 辛苦支起了馄饨摊养活自己。
洪姑自小就操持家务,勤快手巧,到了夫家也是如此,做得一手好茶饭,摊子开起来之后,逐渐就留下了一些老客,周围的摊子受了影响,对她颇多不满。
洪姑的馄饨汤底,用真材实料的老母鸡文火熬制,馄饨皮弹牙,肉馅鲜甜。
一只馄饨三文钱,买到十只,可以额外加一碗鸡汤。
按照京城的物价,馄饨的价钱当然不能与食铺酒楼的相比,在小摊上却算得上贵了。
因着馄饨摊只卖猪肉大葱馅的馄饨,渐渐地,“洪姑”馄饨摊有了个诨号,被称作“洪姑肉摊”,其意思不言而喻。
“听阿娘劝,别去张罗你那摊子了。”
洪姑的老娘在一旁扎着手,苦口婆心地劝她:“前些时日王媒婆前来说的那家,家境殷实,男人年岁是大了些,只人家不嫌弃你不能生养,愿意娶你去做正头娘子。阿娘不会害你,一个女人家再有本事,终究嫁人才是正道。”
王媒婆说的那家,男人是不需要她生孩子,他的大孙子,去年都已经上蒙童班了。她这个后娘嫁进去,面对着比她还要年长的儿子,待男人腿一蹬去了,她膝下无子无女,指不定会是如何的下场。
洪姑想要说些什么,听到哥嫂住的东屋里,传来一阵哐当的摔打声,嫂子尖着嗓子在指桑骂槐:“三郎都这般大了,如今还与我们挤在一屋,大妮二妮的名声都已经坏了,你要让三郎也坏了去?”
洪姑死咬住唇,一言不发弯下腰搬汤锅。汤锅重,里面的烫微微沸腾,她要用尽全力且小心,方能搬得动,不会被烫着。
家中宅子小,洪姑与两个孙女住在一起,孙子没地方住,孙女被人指指点点,躲在家中都不敢出门。老头子昨夜没睡,责怪她了一整晚,她生的女儿没管好,给家人丢了脸。
洪老娘急得就骂:“你个死妮子,翅膀硬了,有本事就走得远远的,别在眼前碍眼,””
洪姑已经听了洪老娘无数次的念叨,她难过不已,泪流到脸上,被寒风一吹,像是刀割一样。她抬起皲裂的手,胡乱抹去,咬牙推着车出了门。
再忍一忍,待她手上略有节余,就可以去城南大宅院赁间屋子,离得远了,那些闲言碎语也不会给家人脸上蒙羞。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