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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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东家讪笑一声,道:“邻里之间,哪会有这等子事发生,我这个人,向来讲究与人和气为贵,程郎中尽请放心。”
程子安呵呵,与章东家交待了几句,告辞离开。
眼下时辰已不早,程子安只得领着被他带来狐假虎威的纨绔们,前去相熟的分茶铺子,每人请他们吃了一碗鲜虾面。
明九嘲讽地道:“哟,终于真正请客了!”
施二等人跟着附和,程子安面色不变,笑道:“有得吃,就不错了。”
明九一听也是,赶紧埋头吃了起来。
分茶铺子虽小,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面条筋道,虾鲜甜弹牙,几人吃得倒还算满意。
吃碗面,程子安就要再给他们派事了,手一招,笑嘻嘻地道:“你们晚上可得空?”
施二马上道:“程子安,城南的娘子,我可看不上!”
程子安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提这些,就说有没有空,可要一起玩些刺激的吧。”
听到刺激,几人摩拳擦掌,顿时来了劲。
程子安朝他们挤眼,道:“等天黑,晚一些的时候,我再同你们细说,保管让你们热血沸腾!”
作者有话说:

纨绔们别的且不提, 听到玩刺激,兴奋得都要疯了,连平时的派系不合都抛到了脑后。
程子安计议了下, 再叫了几个纨绔出来, 先去瓦子混着听了小唱,在之时时分, 等到京城的百姓基本安睡之后, 方才开始行动。
听到程子安的想法, 大家一时间犹疑了起来。
祁隼挠着头,道:“这件事吧,好玩是好玩,可要是被抓住了,肯定会被参上一本, 少不了一顿臭骂。”
郑煦丰猛点头,道:“我还以为作甚呢,原来是这个啊。程子安,你可能想些真正好玩的事情出来?”
程子安呵呵, 袖着手道:“你们且说,敢不敢吧?”
彭虞天不怕地不怕, 撸起衣袖直蹦, 道:“我有何不敢!这些御史们讨厌得紧,天天听风是雨,胡乱参奏。我真恨不得, 将污泥塞进他们那张臭嘴里!”
明九同施二当差久了, 收到的参奏折子最多, 两人早就看不惯御史台那群成日找茬的御史们, 不住点着头。
明九立刻道:“怕甚, 告老子的多了去,多一件怕个逑!”
其余人反正图个好玩,明九他们都敢,法不责众,抓到了顶多训斥他们一顿,总不至于将他们这么多人都一并抓去打板子。
御史们再厉害,也不敢一下得罪他们这么多人。
程子安对敢于直谏的御史,当然会佩服敬重。
可御史们的脊梁骨,大多都软得很,他们明摆着受了指使,跳出来添事。
程子安被参揍,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扰乱京城。
更甚者,程子安待民夫,清理河道的人好,是在收买人心。
狗东西,他忙得脚底起火,一张俊脸晒得黢黑,还要抽空去写辨折。
程子安从不以君子自居,他是有仇必报,一时报不了,会安静蛰伏,静待时机再报回去。
御史闻风参奏,参奏错了,完全不用负任何责任。
这口气,程子安如何都咽不下去。套麻袋揍一顿,打坏了他肯定会惹来一身的麻烦。
至于眼下这点事情,顶多被圣上不痛不痒申斥一顿。且御史们得罪的人多了,多的是人等着看他们笑话。
就算他们受了人指使,背后有派系,对家肯定不会放过这般好落井下石的机会。
疏浚河道忙得不可开交,程子安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这点子事情。
他现在正缺钱缺力,有人送上门来,他就不客气了。
程子安嘀嘀咕咕同他们商议了一通,吩咐小厮随从拿来了用具,他则隐在暗中,沿着墙脚往前摸去。
大家蹑手蹑脚跟在他身后,到了巷子的水渠边。
“去给爷捞!”明九吩咐小厮道。
小厮捏着鼻子,用葫芦勺子,在沟渠里乱舀一气,再倒进木桶里。
等桶满了,几人抬着来到一个御史的宅邸前,用勺子舀了乌泥浆,来到大门前,往门上倾倒,直到整桶倒完才垫着脚尖,轻手轻脚离开。
廊檐下灯笼昏昏,照着臭污泥同杂物四下流淌的大门,门前一片狼藉,臭味四溢。
门房里的门子,尚在呼呼大睡,完全想不到外面发生了何事。
躲在暗中的纨绔们见了,捂着嘴直乐得打跌。
程子安蹲在沟渠边,听着明显水流通畅了的哗哗声,深藏功与名。
沟渠里阻塞,早就该通了,今晚的纨绔们,可是做了好事啊!
连续泼了好几户个参奏过程子安的御史官员,大家愈发兴奋,顺道将平时看不顺眼的御史们前也一并泼了。
在城里呼啦啦来回奔走一晚,大家还了无睡意,硬要留下来守着,等到天亮时,看这些人得知后的反映。
程子安打了个呵欠,道:“回去吧,你们明日去衙门看他们跳脚也是一样。”
大家一听也是,说笑着散了。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京城里接连响起怒骂声:“是谁,无耻宵小之徒,竟敢做出这般龌龊之事!”
“报官,去报官!”
京兆衙门快被报官的仆人挤满了,彭京兆听得直想笑,却又硬生生忍着。
官员们平时被参奏,拿御史们没法,只能硬生生忍了。
这下他们遭到了报复,彭京兆暗中感到说不出的畅快。不过,既然在京城出了事,又是大家一起来告,他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吩咐推官带着差役,前去查案。
程子安他们干事是背着了人,只京城的瓦子彻夜不眠,他们人又多,难免被人看到了。
彭京兆听到彭虞,头开始痛起来。
抓人吧,这么多人,他要如何抓。
再说,抓人也要有律法可依,都是官员,就不存在高低贵贱。杀人都可以用官身抵罪,何况是这等子小事。
彭京兆狡猾得很,思索一番,吩咐小厮道:“去看小少爷在何处。”
小厮道:“小少爷今日一早就前去衙门当差了。”
平时彭虞可没这般勤快,且他最近一直跟在程子安身后,今日如此勤快,肯定是想去看热闹了。
彭京兆气得骂了句,道:“去礼部,将他给我叫回来。就说他敢推脱,下个月的月例,一个大钱都没有!”
小厮领命去了礼部,彭虞不在,他去了吏部找明九,加上施二几人一起,说着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那个陈御史,哈哈哈,你没看到他,同许御史破口大骂,都快打起来了。”
御史们分派系,彼此不合,朝堂之上经常一言不发就骂架,甚至吵得急了,打起来也屡见不鲜。
“韩侍郎最令人发笑,他问王御史,可是平时德行不修,天将脏臭污泥,是老天指他同污泥一般,臭不可闻。”
大家听到朝堂上的热闹,昨夜的疲惫顿消,只感到畅快淋漓。
彭虞笑得正起劲,被小厮叫了出去,他本不想理会,在月例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彭虞进了彭京兆的值房,大喇喇道:“阿爹,你找我作甚?我在当差,忙得很呢!”
彭京兆深深压住了想揍他的冲动,径直道:“昨夜你们去作甚了?”
彭虞神色一僵,眼珠咕噜噜转动,打哈哈道:““作甚,没做甚啊,就去瓦子里听了小唱,吃了几杯酒。”
彭京兆啪地一拍案桌,怒道:“好你个混账,你们昨日夜里干的好事,苦主已经告上了门,证人都在,你还想狡辩!”
彭虞一听,干脆光棍起来,往椅子里一摊,伸出双手,道:“既然如此,阿爹将我拘进大牢吧。”
说罢,他嘻嘻一笑,双手缩了回去,牛气哄哄道:“哎呀,我是官身。阿爹要审案,也得对我客客气气。”
彭京兆皮笑肉不笑道:“你是官,我拿你没法子。你别忘了,你还是我儿子。你阿娘平时再疼你,只要我动了真怒,看她还敢不敢护着你。以后账房上的钱,没我的吩咐,你一个大钱都休想支取。”
无论从公与私都拿不到钱,彭虞气焰一下没了,哭唧唧道:“阿爹,我是你儿子,你何苦下这般的狠手。阿爹,你想做甚,直接说明就是,你狡猾得很,不说清楚,我如何能知晓。”
彭京兆听得眼前阵阵发黑,一个劲念着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才将那股气憋了回去。
彭虞在彭京兆的威逼利诱之下,前后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交待了。
彭京兆听完,思忖半晌,急匆匆进了宫。
早朝发生的事情,圣上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吵闹。
散朝之后,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一并进来,在御书房愤愤不平争吵了几句。
二皇子同三皇子皆言,要严惩背后作案之人,万不能让大周的官员们官威不保。
大皇子倒是反对,乐得在一旁看戏,道:“官员们在朝堂上吵闹,有失斯文,要是百姓们见了,他们的脸面何处搁置,那才是官威不保。不过是些小儿玩闹罢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几人争了几句,圣上听了片刻,便将他们斥退了。
圣上心知肚明,寻常的闲汉混混,可不敢惹官员。肯定是御史们平时得罪人太多,是有官员要报复回去了。
狗咬狗一嘴毛,圣上不打算管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夏日到来,几年好几个州府报了小麦欠收的折子,他正头疼夏税的问题。
听完彭京兆的禀报,圣上顿觉着不知说什么方好。
彭京兆请罪道:“臣教子不严,乃是臣的错,请圣上责罚。”
京城这群纨绔,圣上也听过一二,干出的荒唐事多了去。
也是,只有他们这群无法无天的混账,才敢做出这等事。
不过,程子安也在其中,他虽然同纨绔们玩得好,他却与他们不同。
圣上默然片刻,道:“你的儿子,你自己回去教,我就不插嘴了。下去吧。”
彭京兆听后,知道这件事,他就甩了出去,与他全无关系,顿时心头一松,赶紧施礼告退。
圣上唤来许侍中,吩咐道:“去把程子安给我传来。”
许侍中领命,将圣上的旨意传给了黄内侍。黄内侍出宫之后,跑了好大一圈,方在城南一条偏僻小巷道里寻到了程子安。
赌坊的打手混混们,高声吆喝着,勒令巷子里住着的百姓,出来将巷子收拾干净。
这群人凶神恶煞得很,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得罪了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大家听话得很,赶紧动手搬动收拾。另外的壮汉们,推着装满河沙的麻袋,堆放在低洼处的角落。
程子安连续走动了几条巷子,以前乱糟糟的巷子,变得通畅,周围环境大变,看了就令人心情愉悦。
见黄内侍满头大汗前来,程子安心中大致有数,他忙迎上前见礼,笑道:“黄大叔,你怎地来了?”
黄内侍自小净身进宫,刀子手住在城南一带,他净身后,在这里养了大半年的伤。
城南周围的情形,黄内侍一清二楚。他一路过来,见到眼前井井有条的忙碌景象,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黄内侍说了来意,程子安一听,马上跟着他往外走去。
四下打量之后,黄内侍问道:“程郎中,城南一带的百姓可不好打交道,他们怎地这般听话,我见到周围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呢。”
程子安说了防洪的事情,笑道:“都是圣上的天恩浩荡,百姓知晓了圣上的用意,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如何敢不从。”
黄内侍笑眯眯听着,不时看程子安一眼,道:“程郎中厉害。”
程子安谦虚道不敢,问道:“黄大叔,圣上找我何事啊?”
黄内侍顿了下,将彭京兆进宫,以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道:“圣上究竟召唤程郎中何事,天威难测,万万不可猜测圣意,我也不甚清楚。”
御前的消息,半个字都没透露。不过程子安该知晓的,已经全部得知。
程子安拉上彭虞,就没想过他能守住秘密。
这事他要瞒,就不会拉他们一起了。
程子安沉默作揖道谢,黄内侍看了,只笑笑,一言不发走在了前面。
进了御书房,程子安上前见礼,圣上坐在御案后,拿起手边的折子,扬手扔过来:“你自己瞧瞧!”
程子安伸手捧住,打开折子一看,上面是参奏他结党营私,收买民心的那些老生常谈。
圣上面无表情道:“你的自辩折子呢?”
程子安神色无辜,连声叫屈:“天爷,这些御史真是胡说八道啊!臣是圣上下令统领疏浚河道的差使,一切的缘由,起因,百姓的感激,皆为圣上。他们莫非以为,领了皇恩,做出的差使,就是自己的功绩吧!点滴皆为君恩,他们真是好不要脸啊!”
言语粗鲁,明摆着在替自己狡辩。
点滴皆为君恩。
皇恩浩荡,百姓该领的,是他的恩情。
圣上左思右想,这句马屁听起来,怎地那般顺耳呢?
作者有话说:

程子安的话听起来虽身心舒畅, 圣上到底没被他给糊弄住,哼了声,唤许侍中进屋, 道:“去将府前被泼了污泥的苦主传来。”
许侍中领命退下, 圣上似笑非笑打量着程子安,道:“彭京兆已查清楚, 彭虞已老实交待。至于你, 留下的烂摊子, 自己去收拾。要是收拾不了,照着律令,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大周律令......
程子安听得滑稽,他尚在清水村, 还是学渣中的学渣时,就将大周律摸得滚瓜烂熟。
大周虽有律令,还不如没有律令。
只针对底层百姓的律令,那叫做紧箍咒, 夺命锁。
程子安心里发笑,面上老老实实应了是。
没一阵, 几个御史苦主来到御书房, 恭敬见礼。
圣上抬手,“免礼。诸位卿家坐吧。”
几人谢恩后落座,程子安想要浑水摸鱼去坐下, 圣上叫住了他, 道:“程郎中, 你将昨夜之事, 悉数道来。”
几人看着程子安, 圣上传召,起初令他们摸不着头脑。听完之后,彼此面面相觑,咂摸出了些意思。
他们参奏过程子安,府前大门被泼污泥,肯定同他脱不了干系。
程子安本来想去坐一会,被圣上叫住,心里还埋怨他小气,这时立在御书房中央,比坐着的几人高上一截。
居高临下的感觉,真是太好不过,程子安顿时就爽了。
“诸位定当知晓,我领了圣上的旨意,疏浚河道。俗话说,京城有难,人人有责。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程子安话语微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诸位就算不施加援手也就罢了,如何还能拖后腿,雪上加霜呢?”
陈御史起初一头雾水,不过他到底聪明,听出了程子安话里的不对劲,刚要起身驳斥,便被程子安拔高的声音堵了回去。
“诸位虽只学了经史子集,不通庶务民生,不懂工部河道河工等等,我皆可以理解。但,若堵塞住,水流不通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就不可谅解了!”
程子安不客气点了一通在座的各位御史官员,“诸位府前的沟渠,里面塞满了污泥杂物,在天气晴朗时,污水尚能缓缓流过,若下了雨,污水漫出沟渠,蔓延开来,引得虫蚁横生,传播温病。雨水排不出去,流到地势稍微低一些的人家中去,造成难以估算的损失,诸位可曾想过这个后果?”
陈御史听得眼前一黑,怒道:“程郎中,定是你见本官参奏了你,你借机报复,由你指使,在本官门前泼了污泥!”
其他几人一并怒瞪过来,纷纷出言斥责。
程子安干脆利落地应了,他语气一变,厉声道:“我领着疏浚河道的差使,是在帮着诸位疏浚门前的沟渠,使得水流通畅。诸位当感激我才是!我一人只有一双手,顾不上那么多,诸位身为大周子民,身为京城朝廷的官员,你们若是袖手不管,莫非是打着要水淹皇城的心思?!”
圣上本在俯首看折子,听到程子安慷慨陈词,手上的折子渐渐放在了一边。起初尚在笑,接着神色就若有所思了。
程子安明显在狡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他并非胡编乱造,条理分明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沟渠堵塞,渐渐滋生虫蚁。政令不畅,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就弱了。
大周疆域辽阔,天高皇帝远,地方看似忠君,只不能深究。
圣上对此心知肚明,毕竟好些州府的赋税,上缴的就那么些,年年叫苦叫穷。
穷了中枢,地方大员从来没穷过。
陈御史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道:“程郎中休得血口喷人!”
韩御史紧跟着道:“程郎中,本官身为御史,见到程郎中结党营私,收买民心,若不参奏,岂不是有愧君恩!程郎中却打击报复,实在是令人不耻!”
他起身作揖,悲愤地道:“臣状告程郎中,他胆大妄为,肆意报复。还请圣上替臣做主!”
陈御史等人一起,齐齐上前见礼,恳求圣上替他们伸冤。
程子安跟着上前,道:“圣上,臣恳求圣上做主,请他们付所昨夜替他们清理屋前沟渠,所欠臣等我工钱!”
臣等,而非臣。
几人耳朵灵光得很,在愤怒中,脑子还是转得飞快。
平时京城的一些纨绔,同程子安走得近,比如明九郑煦丰等人。
得罪一个程子安无妨,连着得罪两个相爷,他们就要考量了。
程子安朗声道:“圣上有所不知,诸位府前的沟渠,脏污不堪,臭不可闻。臣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帮着其疏浚一二。这份工钱,一定不能少了。除了臣之外,幸得明九,彭虞等人一并帮忙,臣等连夜才能疏浚几户人家。求圣上做主,让他们付臣等的工钱!”
圣上听到钱一字,身子在御椅中动了动。
蓟州赈济,边军的粮草,每月官员的薪俸等等,到处都缺钱啊!
陈御史气得嗓子都哑了,嘶声道:“好你个程郎中,居然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你还敢厚着脸皮要工钱。我府上大门处被你弄得脏污不堪,脸面荡然无存,你该如何赔偿?”
程子安淡然道:“弄脏了诸位的大门,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他利落地俯身作揖,道:“诸位的大门前,我会如数清理干净。至于诸位的脸面值多少钱,诸位请开个价吧。”
脸皮值多少钱,亏得程子安这个促狭鬼能问得出来!
圣上听得差点没笑出声,忙垂下眼眸,生生克制住了。
陈御史等人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他们脸皮没程子安这般厚,无论如何都答不出,他们的脸面值几个钱。
说少了,他们没脸。
说多了,圣上还在。
不高不低,他们的脸皮就有了定价,以后若是有人打他们一巴掌,照着他们的要价给,他们该当如何?
这个口,无论如何都不能开!
程子安快笑破了肚皮,他缺钱,要钱才是他最大的目的。
圣上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沉声道:“都闭嘴!”
听到圣上威严的声音,御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躬身肃立。
圣上先看向程子安,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做出顽劣之事,本当重罚。念在你尚年轻,又是一心为了疏浚沟渠的份上,朕就不多加追究了。如你先前所言,前去将弄脏的大门处,清理干净,向诸位卿家赔不是。”
府前臭不可闻,他们所有人,早就令下人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圣上令程子安去收拾,难道要他们再自己弄脏一次?
那可是他们府前的大门,大门等于是脸面啊!
程子安应是,上前再次俯身作揖,认真地道:“晚辈给诸位赔不是,晚辈冲动了,还请诸位尊长原谅则个。”
他们都比程子安年长,韩御史的年纪,都已经能做程子安的祖父。
程子安姿态放得极低,以晚辈自居。他们要是再追究,就是气量狭窄,咄咄逼人了。
且圣上对程子安的处罚,明摆着是不痛不痒拉偏架,他们只能强憋着,打落牙齿和血吞,陪着笑脸,干巴巴道无妨无妨。
圣上见状,继续道:“你们几人,身为朝廷命官,身为御史,平时监督百官,却忘了自身,连府前的沟渠都不顾,参奏他人的折子,如何能让人信服!”
几人一下傻了眼,听圣上的意思,难道还要罚他们?
圣上厉声道:“此事可大可小,滋生虫蚁,水流拥堵。到那时,你们就算担责,也为时已晚矣!眼下尚能补救,朕就网开一面,不多罚了。每人罚没薪俸半年,将府中巷道的沟渠,如数疏浚干净。程郎中,此事交给你,过上几日前去查看,若有堵塞之处,你再如实回禀,朕定当重罚!”
程子安应是,其他几人本想哭诉,觑着圣上冰冷的眼神,怏怏一并应了。
圣上挥手斥退他们,程子安站着没动。
罚没俸禄半年,几人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万两银子。
圣上真是穷疯了。
不过,穷的是国库,圣上的私库可不会穷。
陷在污泥里的官船,就是地方州府的进贡。拿一些出来变卖,远远超过几人的罚俸。
关键是,罚俸直接扣在了户部,他拿不到啊!
圣上瞄了一眼程子安,淡淡道:“你还留在这里作甚?”
程子安笑得一脸灿烂,道:“圣上,臣的工钱......臣得跟圣上回禀一句,臣明日去户部领出来。”
圣上呵呵,径直道:“我没罚你,可是令你胆子肥了?工钱,一个大钱都甭想!”
程子安苦着脸,道:“是,臣遵旨。圣上,臣还有个请求,请圣上通融。”
圣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姑且道来听听。”
程子安道:“臣恳请圣上同户部交待一声,臣想预支一年的薪俸。”
圣上愣了下,问道:“你预支薪俸做何用?”
程子安平静地道:“河道久未疏浚,所耗费的人力,财力,远比预计的多。钱实在不够了,先前臣已经向朝臣们伸了一次手,不能再伸了。臣的薪俸不多,只能填补一点是一点吧。”
往年河道河工的钱,没用在实处,日积月累下来,使得今年的工程量尤其浩大。
再往前追究,就要追究到大皇子身上。
圣上沉默了下,道:“御史参奏,你待民工工匠,乞儿犯人们,好得太过了。”
乞儿犯人们的命,比牲畜还不如。苦力工匠向来不值钱,哪怕给个杂面炊饼吃了,也是善待。
程子安眼前闪过河道疏浚的场景,脏臭与血腥气,在鼻尖萦绕不断。
快将人淹没的污泥,里面经常有石头尖锐之物,下去的民工苦力,基本上没有任何防护。
脏臭累尚好,受伤被污泥糊住,天气炎热,感染的伤口化脓红肿,高热不退。
这些天下来,共亡两人,受伤七八人,截肢一人。
去年城南被淹,共计死亡二十五人,十人失踪,下落不明。
程子安听着伤者的痛苦呼喊,他脑子中经常出现一个声音。
放弃吧,放弃吧!
回去清水村,做个自由自在的二世祖,日子过得多自在啊!
程子安平静地道:“圣上,清淤泥,乃是力气活。吃不饱就没力气做事,总不能拿命去填。”
圣上沉吟不语,半晌后道:“到处都需要钱啊!”
程子安道:“我清楚圣上的难处。天下蝼蚁苍生,皆是圣上所有。”
圣上紧紧盯着程子安,良久之后方道:“罢了,随你去吧。你的那点俸禄,你自己留着,去问许三,拿一千两银子。”
许三即许侍中,圣上是要自掏腰包补偿。
一千两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程子安自我安慰,总比一文不出要强。
程子安躬身领命,道:“多谢圣上,圣上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明君啊!”
圣上听得发笑,好奇问道:“程子安,你为何会待他们这般好?”
程子安想了下,道:“回圣上,臣不敢隐瞒,臣以为,臣同他们一样,身体内流着的血,都是一般温热。彼此都生而为人,都是圣上的子民,大周的子民,当携手共进,一同为大周出力。”
士庶之间,向来等级分明。
程子安自认为同他们一样,都是人,那是他在自降身价。
不过,圣上还是听得欣慰不已。
都是他的子民,都是他大周的子民,这句话,足够令他龙心大悦。
圣上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都是为了朕的大周,朕再多加一千两!”
作者有话说:

一文钱也是钱, 程子安很能安慰自己。
人命不值钱,丰年时,京城奴仆在十五两银子左右一人, 两千两能买很多人命了.
御史们会如何, 程子安已经顾不得管他们,早出晚归, 一头扎进了疏浚河道中。
中途下了几场小雨, 朝廷中对程子安的抱怨声, 逐渐大了起来。
树大招风,程子安只当他们纯属放屁。
以现在百姓的那点家底,朝廷兜底的能力,百姓面对任何的天灾,惨不忍睹还轻了, 大多都是妻离子散。
经过了紧张的忙碌,快到七月流火之时,河道疏浚到了七七八八。
截断的堤坝重新放开,河中的水流, 从浑浊变成了清澈。
当然,这些权贵们都看不见, 他们的别庄在京郊, 在京城的宅子,高大的院墙,挡住了平民百姓, 清幽雅致。
这天午后, 从早起就恹恹的太阳, 躲进了云层里。风由轻抚发梢, 变成了疾风劲舞。
乌云追随着风, 在天际铺满,明亮的午后,变成了夜幕降临一样黑沉。
雨点伴着狂风纷飞,在地上砸开,溅起泥腥点点。
程子安带着斗笠,穿着蓑衣,在城南巷道各处穿梭,见状不对,侧着身子,奔跑到了河岸处。
枕河的百姓躲在屋内避风雨,见状赶紧请他进屋:“程郎中,外面雨大,你快进来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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