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午后和煦的日光透过青绿的枝叶,在熟睡的少年脸上投下光斑,微风轻轻吹拂他额上的黑发。
只是路过的我,为此停下脚步,和他分享了同样温柔的梦。
从来没有人那样看过我,没人想要给我“家”,真心希望我实现“梦想”。
太快乐了,太开心了,我沐浴在喜悦中,和孤独的母亲一样,头一次知晓了爱的滋味:
【我没有父母,从小寄居在亲戚家里……谁都不是我的家人,没人会在意我。】
【直到有天,抓住机会,遇到了你的父亲,日子才变得好了起来。头一次有人对我微笑,说我很迷人。】
然后因为相似的境遇重复相同的恶行。
这一定就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想要和小狗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
怀着这样的心情,比起工作更想勒索爱,要无限地试探对方的底线,沉浸在对方的包容里,病态地撒娇。
明明最初、我的愿望是希望甚尔能在禅院家过得更好一点,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可我又做了什么?
恳切的询问、自嘲的笑容最后是闭起的眼睛,争吵中发生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太迟了、太迟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女人,把这个人给伤害得……
迟迟未曾滴落的眼泪逐渐濡湿手里的相片。
之前的话是对的,“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如当时就让我死在禅院家。”
一切毫无意义。
像我这样糟糕的人,根本无法给予他人幸福,也不能获得拯救……
已经不想继续错下去了,只有死亡是唯一正解。
我将手伸向茶几,锋利的水果刀足以割破喉咙。让尸体融进影子,将讨厌的自己完全抹除。
在触碰到影子的那一刻,身边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置身于月夜下荒芜的别馆,一位苍白的女孩,身穿单薄的浴衣,赤足站在我的面前。
她用缠满绷带的手臂怀抱漆黑的小狗,以稚嫩的声音同我发问:
“你也要把小狗杀掉么?”
“你又要伤害他了么?”
经她提醒,我这才意识到伸出的双手正紧紧扣在小狗的脖子上。那是一条伤痕累累的黑犬,它可怜地蜷缩身体,绿色眼眸无精打采地阖着。
那种姿态刺痛了我的心灵,如触电一般,我飞快地收回手掌。
“没有、我不是。”
女孩用手掌眷恋地抚摸黑犬的毛发,轻声呢喃说:
“不想杀掉这孩子?那你想做什么”
痛苦地将视线从黑犬身上移开,我如是回答:
“死的人应该是我。”
这个答案似乎引起了她的共鸣,女孩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啊?的确,死掉是件轻松的事情……”
“做错了、痛苦了就要去死。想着要是死掉就能忘记所有痛苦,然后错误也被原谅就好了……我那时就应该和小狗一起死掉。”
她细声细气地表示理解,唯独在把话题转回我时,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但和我不一样,你的小狗还活着。就这样死掉,他会怎么样么?”
“我不明白,我还只是个孩子。但你已经是大人了吧?所以来吧,选选看。”
如是说着,女孩抬起手臂,将小狗递到我的面前:
“不要逃。”
“不要逃,泉鸟。”
“别再、视而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我不擅长写把伤口割开,挤出脓血这种事情。我做的最多的,是放任女主自怨自艾,在漆黑的泥潭里挣扎然后沉到最深处。拉上一本的小椿,也只是番外用时间回退才把她拉了一下。
太痛了,面对自己这件事太痛了。
现实发展一般要分手、失去、重复好几次人才会醒悟。
但要是没吵架、要是自己意识到了、要是他留下来了的、要是能和好、要是能改变,很多东西要是没分手就知道就好了。
这章我拉着外置良心梦梦讨论,反反复复改了五版,目前能力能做到好像也只是现在这个样子……
随着女孩话语响起, 周围的景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地点来到禅院的后院,我和甚尔初次相遇的地方,漆黑的天空下, 伤痕累累的男孩掐住女孩的脖子,皱眉询问她:“你在哭什么?”。
我忽视了什么?
我逃避了什么?
一直以来,那些被我遗忘的东西, 开始以情景剧的方式一幕幕上映。
跪坐在地上的女孩, 可怜地发出啜泣:
“好孤独, 一直孤零零的,到处一片漆黑,爸爸今天也没有回来。”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男孩继续听了下去:
“那妈妈呢?”
女孩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妈妈在哭, 妈妈不愿意看着我, 她把东西全部砸坏了。杯子坏碎掉了、洋娃娃碎掉了。”
“我也被妈妈打碎了。”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但你身上不是好好的么?”
头一次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么多话, 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倾泻口, 她哭个不停:
“因为小狗, 有一只小狗把我拼起来了。但我现在找不到它了,好痛苦、好痛苦……”
对方的耐心让她感到了安心, 于是她向他投以充满期待的目光:
“你愿意当小狗么?”
“衣服、玩具、食物, 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我会保护你的。”
“随便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男孩同意了她的请求, 在夏天的夜里接受了拥抱。
一个受伤就会哭着抱怨,消极逃避惩罚。
一个习惯独自生活, 对疼痛沉默不语。
截然相反的存在, 因为同样的孤独走到了一起。
最开始她的确走在他的前面, 用灵活的处事方式兑现诺言。饱腹的食物、蔽体的衣物、增进武技的机会……还有一些温暖的拥抱和陪伴。
男孩像植物一样快速成长, 开始和她并排而行,甚至有余力去观察对方发红的眼角:
“为什么有了小狗,你还在哭呢?”
“因为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大家,妈妈会伤害我,丈夫也要欺负我。”
尽管她说着“这不要紧”,企图用来维护自己可靠的形象,但是他还是为此垂下眼眸:
“是么?那换我来抱抱你吧。”
只要这样撒娇,就会得到包容。连令人痛苦不已的伤口,都好像成了被爱的原因。
一次次哭泣、一次次平静,如此反复。但因为有小狗的陪伴,黑暗的世界也变得可以忍受。于是女孩为表面的安逸暂时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吧,已经很幸福了。”
但男孩却没有为此感到满足。脚步不停,这次走在前面的人变成了他:
“不行啊,你还是在哭。”
“我把你带出去好不好?带到妈妈、带到找不到的地方。”
他把她从黑夜里带了出来。因为不变强就会被夺走,他前一步长成了大人。而她却仍停留在需要被保护的孩子,看着陌生的环境,不安又惶恐:
“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和大人相处。”
“外面好危险,你可以抱着我走么?”
如果我让自己再可怜一点,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男孩的确愿意照顾她,把跟在身后的女孩抱进了怀里。
明明已经过了需要施舍的年纪,仍记得那个“拥抱”的承诺。怀抱一尊沉重、脆弱的瓷娃娃,实际的付出已远远超过得到。
“为什么你还在为过去痛苦和不安呢?”
因为是紧紧相拥的恋人,女孩身上锋利的缺口同样割伤了他,到了需要放下来的地步。
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不要、不要抛下我。”
永远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因为觉得自己很可怜,便想尽办法弥补自己,让自己变得幸福,甚至忘记思考身边人为此付出的努力。
是“全世界最可怜的我”,也是可憎到无可救药的我。
过去的回忆戛然而止,被女孩举起的黑犬,它身上累累伤口便是我所逃避的罪行。终于意识到这点,我望着眼前的小狗,艰难地摇晃脑袋:
“不能,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再伤害他了。”
死掉比起我的赎罪,更像是对他的惩罚。
如果我这么轻松地死掉,甚尔要怎么办?
“我已经说了伤人的话语,如今又要用死亡责怪他,说‘你是个逼死妻子的糟糕的丈夫么?’”
一错再错让我无比痛苦,从喉咙里流出的声音干涩到令人陌生。
而女孩则抓住我动摇的间隙,更进一步给予建议:
“那就抱住他。”
“道歉、哀求,然后温柔地抱住他,给予承诺。”
她轻声诉说心愿,如湖水般清凌凌的眼眸里闪烁着期望的光芒:
“他还在这个家里,他只是说需要距离,想要休息一下……你已经意识到错误了,他对你一直很温柔,所以只要道歉的话。”
“就让一切回到应有的样子吧?”
如是发出恳请,女孩主动向前,示意我伸出手臂。
女孩手中是我仅有的宝物。
奄奄一息的黑犬在她开口后变回了“应有”的样子。漆黑柔顺的毛发,明亮如绿宝石的眼眸,总能第一时间牵动我的心弦,让我想要拥他入怀。
我当然是要道歉,我得告诉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说的只是气话。
我舍不得他,我想争吵从没发生。
但在一起真的好么?我是个任性的人,只要他温柔对我,我一定又会……变回讨厌的样子。而且甚尔已经先一步长大了,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是不是在那份感情变为厌恶之前……
怀着这样的犹豫,我最终没能伸出手掌,于是那重归就好、一厢情愿的“美梦”也跟着化为碎片。
黑影中的绿眼悄然闭合。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正靠在沙发的靠垫上,腿上放着翻开的相册,而时钟时针距离印象中不过跃进了小小一格。
唯有掉落的小刀预示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梦。
下定决心后,脑子比起之前清醒了许多,可以运行咒力寻找甚尔的位置。
“关门”并不意味着结束,现在他正躺在次卧的小床上。
作者有话说:
大过年的
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别在心里拧巴!!问问当事人!!
顺便修了一下上一章
回顾过往后,我对自己的行为也有了新的审视。
相依时,每个晚上甚尔的小屋都为我亮灯, 这是甜蜜的秘密,我曾视为理所当然,现在只觉得是失常作息对他的打扰。
但、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甚尔不过指出我的本质我就想要去死了, 那他会不会更难受?
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想要现在就告诉他。
怎么办?因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能问谁。
两种想法在我心里打架,茫然和无助笼罩着我的身体,我缓缓蹲在卧室门口,只觉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将从指缝溢出。
不行、不能再当只会哭的“孩子”了。
……先开口原来这么难么?
争吵前夕的立场发生颠倒, 昔日用来诱骗他人的甜言蜜语也失去效力。我操纵颤抖的手指, 绞尽脑汁只干巴巴地打出一句:“我现在可以和你说说话么?”, 小心地把选择权交给甚尔本人。
等待漫长无比, 我几乎是数着秒度过的, 五分钟后我听到门那头的回应:
“……进来吧。”
虽然躺在床上,但甚尔显然没有休息, 那声音沙哑而艰涩, 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们家没有接待亲朋好友的习惯, 甚尔和我睡在主卧,次卧便自然而然成了杂物间。
其中, 一半是甚尔收集的咒具和封印物,另一半是我的玩偶和杂物, 它们挤挤挨挨地摆在一起, 反倒把床挤到贴墙的位置。布局杂乱无章, 恍惚让人想起了禅院家的无人留意的小屋。
接着夜灯橘色的微光,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听见我脚步声逐渐靠近,躺在床上的青年肩部稍稍舒展,似乎下意识想要转过身。但这动作最终僵硬地留在原处,化作一句冰冷的疑问,语气十分紧绷:
“所以呢?你现在要跟我说什么?”
相拥时任我相贴的肩胛如今紧紧绷着,像是一堵隔开我的墙壁,防备的姿势叫我苦涩地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罪有应得么?
他现在一定很厌烦我,到了连我的脸也不想看到的地步。
尽管已在心底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当我坐在他身侧,凝望他背影时,各种回忆就会涌上心头:想要紧紧抱住他的腰部,抚摸柔顺的黑发,贴近火热的皮肤,去蹭脖子上细小的绒毛,等他因为痒而回头的时候,再亲吻那双春水一样化开的绿眼睛。
眷恋来得如此强烈,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哭泣、叫嚣: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他】
最后一次、就当最后一次任性吧。
我将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好温暖。
或许由于刚刚哭得太厉害了,手指变得很凉。在触碰甚尔的那刻,他的身体似乎稍微抖了一下。
“对不起,如果讨厌的话,我可以用手机或者纸。”
好在甚尔并没有直接拒绝。自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叹息,他沉声解释道:
“不,就这样吧……这么暗,你写字太麻烦了。”
这样的耐心给了我继续的勇气,原本悬空的手掌终于贴住肩头。
“谢谢你、从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一直很温柔。比起我给你提供生活便利,更多的时候是你在照顾我。”
那声“这么暗你回不了信吧?头抬高点。”的叮嘱仿佛还在昨日。我用一点一滴拼凑出一个我看到的甚尔:
“漂亮的绿宝石一样眼睛、对视时会觉得心跳,声音很好听、喜欢你叫我名字的语气。手掌骨肉很匀称,有点粗糙的茧子,能做到好多厉害的武技,非常帅气。在外面一个人闯出了名气,和人打交道的样子非常可靠……”
喜欢的地方有那么多,最终化为一句:
“你才是我在禅院家找到的最好的宝物。”
和他比起来,我显得不值一提。因为无法收回的恶语,萌生的愧疚感几乎要把心脏揉碎。
“你早就不再是‘小狗’,已经先一步成长成大人了。可是我还留在原地,用那种糟糕的态度对待你,”
“我太笨了,只知道听妈妈的话,觉得丈夫、婚姻非常可怕。不会用自己观察,那是妈妈的丈夫,妈妈的经历,不是我的……”
“甚尔你从来没有那么对过我。”
无论在京都、还是池袋,我的心都没有得到成长。小女孩或许能和狗一起玩耍,但长不大的态度却令人厌烦。
妈妈推开我、常夏推开我,我实在承受不了那样的拒绝,只能在甚尔回应之前,先行表明态度: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伤心的。我自己会走的……”
既然隐瞒是让人伤心的根源,事到如今,干脆全部说开,把秘密跟他抖了个精光:
“我希望你过得很好,你给我的银行卡,我拿去做理财了,账户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能实现让早希和隆彦分享生命的计划,余款也会打到那张卡里。”
“除此外,我还有一个自己写的特级护符‘祝福的烛火’,里面有你的头发和牙齿,记得把它交给你信任的人。”
想要构建家庭的金钱,在他离开后变得毫无意义。
“这些都可以给你,我会用‘伏黑千鸟’这个名字,学着一个人生活的……但我能不能把桌上的葡萄带走?照片我也想要,你给我买的小狗毛巾也……”
别离开我,别讨厌我,我最想带走的是你。
我还是做了努力了,能不能再耐心一点,等我也变成大人?
怀揣无法出口的愿望,每句话都在哽咽,我努力吸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过度沉浸在不舍之中,尚未注意倾诉对象已经转过了头。
以冷绿的眼眸复杂地望着我,他再次发出叹气:
“你想去哪里?什么都想要,这样根本走不了吧。”
一度放开的手掌重新抚上手背,分开指缝,同我十指相扣。如此贴近,甚至能用掌心感受到他指根茧子的粗糙。
然而未待我做出反应,甚尔便将手向后拉去,将我整个人带向床上。
天旋地转后,我倒在青年的怀中,鼻尖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而背后则是卧室的墙壁,在这亲密无间的牢笼里,听见他低声发出呢喃: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时光就在这一刻倒流。
年轻的小狗他有一张小小的床,因为我喜欢狭小的角落、为了防止乱动的我掉下去,他让了靠墙的那一侧给我。他枕在枕头上安静地倾听我那些奇怪的想法,如果“恶作剧”过头,便在拥抱时将蜷缩的腿压上来。
现在长大了的青年将柔软的嘴唇贴上我的发顶。
“我只想要你。”
他这么说着,湿热的吐息吹乱我所有思绪。
好像在做梦。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
“你不想抛下我么?没有讨厌我?就算我和你相比非常……没用。”
甚尔的手指埋进我的发丝,自下而上轻柔划过头皮,缓慢地纾解我的紧绷。
“我不是为了把你抛下才长成大人,不那么做你就被抢走了吧?我也没有讨厌你,你的确是个小女孩,那种性格,从一开始就藏不住,这么久了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唯独在谈及争吵的理由时,他稍稍收拢环住腰部的手臂,语气十分压抑:
“不过看到你把我推开的样子,我变得着急了。就算想要把你拉出来,说出那种话,让你露出那种表情,我也很差劲,比起互相折磨,是不是真的离远点更好?”
好不容易聚集的决意在甚尔的怀抱里溃不成军。手掌环上他的肩胛,真心话也不胫而走:
“我不想分开……”
“你也不差劲。”
我抬起脑袋想要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却误打误撞跌进了一汪浓郁而深邃的绿。
他正看着我。
“是啊。我是你的珍宝,你有那么喜欢我,对视就会感到心跳。”
如是重复方才的告白,甚尔微微眯起眼睛,唇角的笑容透露出几分恶作剧的味道,但手下的动作却温柔。
“那就别对我说什么分开的话。我也没想分开,只是暂时静一静。只要你这么可怜巴巴地靠过来,就没法不去看你。”
“再学着今天一样坦白、多相信我一点吧。”
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水后,印下的是小狗一样的吻。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大过年的,整点高兴的东西。
绞尽脑汁从厨房找到三颗白砂糖,掺进更新
第六十章
◎手术◎
“我会做到的。”
和逃避争吵时的敷衍迎合不同, 经由反省、认错,承诺终于带上了几分可信度。
于是甚尔便吻地更加细致。
“别输给那女人。”
虽说已经成长为大人,但他在亲吻时还是习惯舔|舐和轻咬。舌尖蹭过眼睑, 柔软的触感随唇间潮热的水汽在皮肤上激起一道道涟漪。
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此美妙。
怀抱想要让甚尔高兴的想法,能立刻想到的示好方式不过是分享喜悦:
“想不想一起吃葡萄?我可以把外面的盘子端进来,还有照片、拍得非常英俊, 想要让你看看。”
给他好吃的东西, 感叹他的细心和体贴, 拿着勾起美好回忆的相片,夸赞他模样英俊、神态温柔。
争吵造成的伤害无法抹去,至少能用新的快乐作为慰藉。
和我的迫不及待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在耳垂留下齿痕的青年停了下来。他抬起脖颈, 在打量我时稍微歪了歪脑袋, 眼神有些莫名:
“你想做这些?”
“嗯、好像回到过去了一样, 那时候我们一起说些悄悄话, 然后亲密地相拥。”
“你不觉得这么很美好么?”
娓娓道来的描述令甚尔陷入沉思。
短暂的停顿后, 他勾起嘴角表示赞同,对“美好”二字不置可否。
“是啊, 我想起来了。你去拿吧, 我在这里等你。”
之后甚尔盘腿坐着, 将我放在怀中,用双手搂住小腹一起欣赏那些照片。明明表现得纵容且耐心, 却鲜有开口,互动一下变成我的独角戏。
“我想看你吃, 本来就是给你的。”
在甚尔发言之后, 被剥开外皮的葡萄源源不断送入口中。粗糙的手指从嘴角抚上, 沿着下唇慢慢分开牙齿, 离开时拉出细线,与喉咙的每次吞咽衔接流畅。
甜腻汁水自嘴角淌出,黏糊糊地滑到下巴,在坠进衣领前被青年用嘴唇吮尽,稍微有些尖锐的虎牙轻轻衔住下巴。
因为他贴住我的后背,不紧不慢地揉弄腹部,初秋深夜的冰冷开始升温。
我偏过脑袋,去喊他的名字:“甚尔……”。视线无法控制,从照片移至他的破损的唇角,颈部的凸起或是宽大有力的手掌,思维也变得混乱。
推开葡萄的手掌被抓住,掌心处传来吻的湿润。
“怎么?比起照片还是真人更让人心动?”
听到那种含笑的语气,脑子再迟钝都能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了。
我忍不住抱怨道:
“明明长大了,但还是坏狗狗么?”
面对这谴责的话语,男人承认的干脆,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是啊,有时候还是很坏的小狗。”
手臂越过我的身体,将半空的果盘与相册扫去床头。他推下我的肩膀,以碧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潮红的面庞,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也没你坏吧?说什么美好回忆,过去你就很喜欢折磨我。”
“这样挤上我的床,亲吻我、拥抱我,虽然会觉得温暖,也没法集中精神吧?”
他用手背轻柔略过我的脸颊,缓慢地描摹下颌线的弧度。在细腻的抚摸下,我像猫一样眯起眼睛,坦诚地回答道:
“的确没办法……”
切身体验之后,终于体会到了他的“为难”。
“比起重温过去,不如让让我,也让我一次吧。”
俯身后,青年牙齿咬住领口的蝴蝶缎带,拖长语调,如小狗低低呜咽发出含糊的撒娇声。
他都这么请求我了,实在没有不答应他的道理。
第二天以突发性身体不适为由,我没有去上班。等到下午两点,从睡梦中睁开惺忪睡眼,用过早午饭,才在甚尔的怀抱中一同聊起今后的打算。
问清事情缘由之后甚尔态度有所松动:
“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祝福的烛火’这东西不能给你用么?你活下去我也能松口气了。”他用鼻子去蹭我的脸蛋,发出好奇的声音。
我枕在甚尔臂弯上,一边抚摸他的下巴,一边婉拒道:“我用不了,还是给甚尔吧。。”
“为什么?术式的限制?”
有前车之鉴,他也开始喜欢说话问到底。
“是的,虽然没有书籍明确记载,但能感觉到,我的□□一旦死亡,灵魂就会直接化为碎片前往他处……”
“这么想想,天元大人永生却不能离开结界,会不会因为灵魂和□□紧密相连,灵魂永生不灭,而□□却随岁月增进,已经衰退到不能行动了呢?”
根据家族秘闻记载,天元大人定居于筵山麓结界下的地宫,只有咒术界的高层以及家族长老有资格进入其中,同天元商议各项事项。
我虽然是他术式的继承人,却没有得到资格直接聆听他的教导。只能从大人物的只言片语以、禅院古籍,以及术士的直觉推断术式的秘密。
目前,我知道的延续生命的秘法,唯有给□□注入活力一种。
用手指勾起我的长发,甚尔思索片刻,干脆地总结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去做吧,就像你想要保护我一样,我也想守住你。在我死之前,没人能把你夺走。”
“在手术时带上我,情况有变就用天逆鉾强行中断术式。”
因为不能使用咒力,甚尔在咒具的收集、使用方面有着自己的见解。
“手术”日期被定在七天后。
通过折原临也的牵线搭桥,岸谷新罗顺利地和某位医学教授建立了合作关系。这名学术界新秀和海外医药公司联系密切,积极进行各类超前实验,稍有不慎就会陷入舆论漩涡,在面临前程威胁时很轻易松了口。
“正如爱因斯坦晚年追求神学,科学的尽头是否为更深的神秘?我对这片无人涉足的领域充满好奇!”
“感谢你新罗!请务必让我加入!”
年轻的教授眸中辉光闪烁,求知若渴,将甚尔架上脖颈的刀刃视若无物。
武力毫无用场,碧眼的杀手扯动嘴角,发出不满地“啧”声:“难怪是你的朋友……”
而身侧的新罗“哈哈”一笑,将此视为夸奖。
尽管品行不良,但能在圈内立足,教授的确有几把刷子。他在短短一周内以渊博的知识捕获有马夫妻的信任,初步治疗有效缓解了癌症扩散。
假使术式失败,他会及时提供最佳补救手段。
换上深蓝色的手术衣,我以缝合助手的身份悄悄走进寂静的手术室。
正中有马早希和有马隆彦两人,已经深度麻醉陷入昏迷,周围急救队伍蓄势待发,教授以灿烂的笑容示意我进入正题。
“让我见识下术式的力量吧!”
我看了眼身侧的甚尔,上前一步,将双手分别搭在这对夫妻的肩上,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解放出目前所有的咒力。
如同一滴墨汁坠入侵蚀,漆黑的阴影以我为中心,四散而开,顷刻间将地面为浑浊的沼泽。
而翻涌的浪潮未曾止步墙壁,它们不断攀爬而上,在吊顶汇合后如雨坠落,牵出丝丝缕缕不详的黑线,完全地吞没了这间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