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忠诚的小狗用冷绿色的眼眸凝视着我,拍动手掌。
这响声宛如落入湖面的一滴水珠,打碎了绝对寂静,在他的带领下,周围的观众也跟着,陆续跟着鼓起掌来。
围绕在“舞台”周围的人数较之前翻了一倍,掌声雷动,赞叹汇成海洋。从他们如梦方醒的表情上来看,我的演奏已然获得成功。
或许,禅院家的私人教师的夸赞并非完全源于金钱。教导中她从不用藤条敲打我的手背,但也不会纵容我一直反复练习喜欢的曲目。
在完成我偏爱的那首《爱的忧伤》教学,用它提起我的兴致之后,她试图将更多知识交付到我手上。
“如果愿意的话,早上也可以来琴房。你的话,一定能挑战更有难度的曲目。”
最初,老师对我的“天赋”赞不绝口,甚至企图建议常夏让我作为选手参加业余组比赛:
“请带小姐去演奏大厅看一看吧!那是个美妙地方,而她的钢琴声足以打动所有人。”
面对这份热情,为我争取学习机会的常夏反倒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感谢你的称赞和用心。”
她用手指掩住嘴唇,轻轻蹙起眉头:
“但让未来的主母抛头露面,去讨好那些普通人还是……”
而服侍我的阿玲更是干脆,选择直接打断老师进一步请求:
“请走吧泉鸟小姐,家主大人和少爷已经等待很久了。”
“您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我是个哑巴。
并没人会考虑我的想法,这种情况只能温驯地低下头颅,表示:“只要家人能听到便心满意足。”
于是沉默的女人紧紧攥起拳头,在接下来的教学中加快了节奏:
“这些技巧绝对能让你走到更远的地方。”
“请快一点、再快一点。”
焦躁的表情时不时便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而我能做的仅有借着直哉名义,在她所在的琴房再多停留一段时间。
现在,正如老师所期望,她教授给我的技巧已成功打动听众,所有努力并非徒劳。
就连那位站在男孩身侧的女性,也向我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弹得非常好……”
“是艺大的学生么?”
有马早希。
在我刚接触钢琴时,名动一时的演奏家,代表作就是那首《爱之忧伤》。
虽然婚后事业隐退,专心相夫教子,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被童年偶像称赞。在她面前弹琴有种班门弄斧的羞耻感,会克制不住地怀疑“我真的有表现好么?”,后悔于“好仓促,要是再多准备就好了。”
血液不停地往脸上涌,光是心头嘈杂的想法就能写满一页纸张:
“老师隐退后生活还好么?脸色看起来很差……有好好休息么?”
“是因为孩子么?教导一个天才总要费心费力。”
“如果他能顺利进步,等到孩子大了,压力小一些,会复出继续弹琴么?”
但是公开弹琴已经非常出格,给小狗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再暴露“哑巴”的身份,简直是主动把自己往追踪的术士眼前送。
所以只能假装一副生性羞赧、难以见人的样子,躲在甚尔身后,焦急地捏住他后腰放松的软肉,用“未尽之言”催促他代为问候。
甚尔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我一眼,咋舌控诉:“真有你的……原来弹完琴会来吻我,现在直接掐上来。”
“帮帮我嘛!”
我自下而上地瞪了他一眼,但手头倒是老实下来,轻轻地在他身上揉了揉。
“好吧——都听大明星的。”
他坏心眼地如是调侃。接着,甚尔向早希老师勾起嘴角,照着“未尽之言”传递的信息,一字一句为我解释道:
“不好意思,她是个害羞又胆小的女孩。您是她学习钢琴的契机,现在见到偶像太过紧张了,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您的孩子也非常优秀,他的高水平的巴赫勾起了她公开演奏的欲望。”
托了甚尔的福,我终于和早希老师有了点交集。
可惜为了培养孩子有马公生,她婚后便关闭了音乐教室不再招生,也没有复出的打算。
“谢谢你的喜欢,但身为母亲,我的精力已经远不如从前了。”
“在技巧方面,你也要多多练习啊,公生。”
早希抿起苍白的嘴唇,轻轻抚摸男孩的头发,如是发出叮嘱。她的脸上有一丝让我熟悉的焦躁。
作者有话说:
综了点《四月是你的谎言》
氛围不知不觉就显得很治愈
第四十六章
◎邀请◎
我这才把视线从早希老师身上移开, 垂眼打量她的儿子——
有马公生。
刚才在原处专注欣赏他的巴赫赋格,中间眼里只有钢琴,等到现在近距离接触, 我才有闲心观察这位小小的演奏者。
十岁左右的男孩穿着一身烟灰蓝的西装,面容白净看起来非常乖巧。
他留有一头柔软又蓬松的黑色短发,其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令人想到蔚蓝色的海。当母亲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时, 它便会因为向往, 闪出琳琳光彩。
这就是被母亲全心养育的小孩么?
热情又天真, 像只可爱的小型犬。
而母亲在旁人面前叮嘱他继续练习,似乎让公生感到了不小压力,在自我介绍前,他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您好, 我是有马公生。”
西装袖口随之下滑, 露出小臂上的小片皮肤——
一点黑紫。在男孩细嫩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像火点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
不会错的。
与儿童游戏产生的摔伤、碰撞不同, 那种长条的伤痕是被人用硬质棍棒连续敲打的淤青。
常年遭受母亲殴打, 我在顷刻间形成判断。
而早希手上正有一根用于代步的登山杖。
她在介绍自己身体不适时,顺便解释了手杖的作用。患有低血糖的早希起身时常会感到头晕, 为了不麻烦别人, 这时候就会靠手杖慢慢支撑身体。
钢琴教学里, 为纠正姿势,老师会用藤条敲打学生手背、胳膊等一些位置。
……而且母亲总是会打自己的孩子。
或许早希也不能免俗。
那个师出演奏家桥本大师, 学生时曾斩获国内外多个知名大奖,毕业后后成立知名音乐教室, 曾以弹奏时充沛的感情闻名业界, 温柔知性、深深吸引我的早希……
现在教导出舍弃感情弹奏风格的早希。
可能殴打孩子的早希。
与印象截然不同的形象让我错乱, 甚至怀疑起过往的认知。
好奇怪。
人不应该突然变成这样的。
我被表面的演奏骗了吗?还是说从女人变为母亲, 必将如此?
——简直和诅咒一样。
无自觉地抓挠常被掐住的小臂,陷入混乱后,我的视线在全然信任的公生和平静的早希之间游走。
细小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和早希交谈的甚尔。
他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下一秒,宽大的手掌便盖了过来。
稍微有些粗糙的手指从手背向下抓住掌侧,制止了我自虐一般的行径。
小狗用大拇指指腹慢慢揉搓我的掌心,温柔的动作让情绪逐渐冷静——
我已经从家里逃走,没必要再思考这么痛苦的事。
我感兴趣的只有钢琴罢了……
压住心里的躁动,我托甚尔继续打听,试图将注意力单纯转移到钢琴本身:
“百货商店的表演应该不值得您这样的钢琴家专门到访。”
“最近,池袋还有别的音乐会么?”
高水平的演奏水平引起了早希的注意,而对她作品如数家珍、表示倾慕之情的行为又在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多亏了大家族培养的仪态,以及没有攻击性的外表,早希好像认为我是出身良好、就读音乐大学的小姐。于是谈及本次行程,早希并未隐瞒:
“嗯,是我的朋友濑户纮子近期有场私人演奏,她邀请公生作为特别嘉宾一起出席。”
“她还给了我几张入场券,让我带丈夫和朋友……不巧他这次出差了。所以如果感兴趣的话,请和恋人来一起听听看吧。”
丈夫的缺席让早希的表情略显黯淡。似乎是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失落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很快早希便重新打起精神,从皮包里分出两张邀请函递了过来。
濑户纮子,与早希师出同门,国内首屈一指的钢琴家。
明天下午的音乐沙龙,将是她出国参赛前最后一场表演。
以黛蓝夜幕为背景,精美的烫金卡片在商场的柔光灯下闪闪发光,令我呼吸一滞。粗粗略过曲目表,圣桑、肖邦、贝多芬,这无疑是一场音乐盛宴,我的目光几乎化为实体扑上往纸面。
甚尔笑了一声,无需提醒便双手接过邀请函,毕恭毕敬地道谢说:
“谢谢您,我们一定会去的。”
拒绝了几位邀请合影的年轻人,我与甚尔踱步前往商场的宣传台拿参与表演的礼品。能请来一座施坦威,商场显然和琴行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礼品除了百年庆的日历摆件、笔记本、钢笔套装,还有一份标注商场特别优惠价的钢琴清单。
将礼品收进购物袋,和之前购买的商品一起交给百货大楼的货运处,甚尔唯独留下了琴行的宣传页。
他静静注视钢琴介绍,表情所有所思。
像获得珍宝的孩子,将邀请函放在手心赏鉴许久,方才依依不舍将它收起。
沮丧烟消云散,我搂住甚尔的胳膊询问他:
“你在想什么?”
天色已暗,霓虹灯将池袋的夜晚装饰得流光溢彩,而街道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声音充斥每个交流。
就算是我,也能随意地张开嘴唇,佯装正常和丈夫交流。
他将宣传页折好,贴身放入衣兜。
“在想当初应该再强硬点,把禅院家整个拿下来。到时候,你也可以直接出国拿个大奖什么。”
以武力值夷平禅院家绝非终点,御三家之上还有咒术组监部。一帮老古董组成的联盟制定了一系列咒术师需要遵守的规则。
所以不谈零咒力的甚尔当家主,挑战老观念权威所要面临的挑战。
天元家的小姐光明正大抛弃祖传术式将会遭遇的残酷对待,也让我胃部一阵阵发紧。
说到底,我做的一切不过是游离在规则边缘,偷偷满足自己罢了。
一朝拥有安逸就会瑟缩忍受,并没有胆大到直接反抗“大人”,
“你必须好好练习……把咒术牢牢攥进手里才行,分家多得是想要攀高位却不得天赋青睐的年轻人。”
“外面可是很危险的,不少诅咒师想要把大家族的术式移植到自己身上。”
母亲的教导,直毘人的叮嘱在耳边回响。比起对未来的憧憬,我感受到的反而是恐惧。
就当夜间弹奏,他吻我前的赞叹好了。我避开那天方夜谭的假说,只是笑盈盈地向他讨要更多夸赞:
“好开心,有这么厉害么?”
他将宣传页折好,贴身放入衣兜,扭过头好笑地看着我,抱怨说说:
“真贪心啊,早希的夸奖还不够。还要我继续夸夸你么?”
之前我专注于和早希“交流”,让他觉得受到冷落么?
“我想听甚尔的话。”
轻柔地缠绕他的手臂,像是依偎树干的藤蔓,我将脸颊贴住他大臂的肌肉,催促道:
“告诉我吧。”
自胸前深处发出叹息,甚尔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慢慢列举那些可以证明我“厉害”的事例:
“很厉害。你在上面演奏可能留意不到。我身边刚好站了几位也是要听‘音乐沙龙’的钢琴家,是带着学生的老师么?就是后面来打听你学校和老师的那几位。”
“最开始他们还会指指点点交谈点‘动作很规范’、‘感情的理解比较到位’什么,等到后面完全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保证我的安全,降低信息泄露的风险,甚尔作为观众也会分出心留意周围的情况。
而除了身边人的反应,他在最后轻轻发出感叹:
“主要你看起来很高兴……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只要你想、你会有机会的。”
他停下脚步,以冷绿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我。明明是和音乐不相关的人,却说出了和我钢琴老师一样的话。
第四十七章
◎怪物◎
“只要你想, 你会有机会的。作为禅院家的小姐,你一开始就站在领先的位置。”
怀有将我迎入音乐大门的念头,在尚未被家族限制的开始, 除了基本的技巧,老师还会在闲散之余同我聊一聊业界的知识:
“要走上这条路,光有技巧是不够的。首先是基本的钢琴、能放下钢琴的隔音房间, 接着是乐谱、专业的指导老师, 以及钢琴每年的调律、保养清洁费。”
“如果想要继续深造, 最好出国留学,靠老师的推荐进入更高等级的乐团。”
“等到出师也不代表投入结束,私人音乐会的场地、鲜花、演出礼服,以及宣传、人工需要不少的费用。”
粗略计算出的费用让小康之家也望而生畏。
禅院家的青睐让我越过了最初的那道坎。天赋和金钱让老师看到了足够的可能性, 所以她才愿意对我倾囊相授。
可后面呢?
像我这样离家出走, 没有学历、失去背景、乃至身份不明的人要如何获得机会?
——能有机会弹一弹就足够了。
“好高兴, 你愿意这么夸赞我。刚刚种好牙, 又陪我逛了这么久, 一定很辛苦吧?”
道路对面的红灯终于转绿。停滞的人群重新开始流动,于是我也跟着主动向前一步, 拉着甚尔的手臂, 微笑道:
“走吧, 去吃饭。这次选甚尔喜欢的店。”
他选了之前看好的牛肉盖饭店。
以莹润香软的白米饭为底,被大火烤制到边缘焦脆, 内里深红的多汁牛肉层层叠叠累成塔状。“塔”身零星装点着白芝麻,“塔”尖则富有技巧地缀着一颗嫩黄的温泉蛋。闻起来香气扑鼻, 令人食欲大开, 比寿司更得甚尔喜爱。
酒饱饭足, 青年搂住我的腰腹, 慢慢用鼻尖磨蹭我的脸颊,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第一次出门约会,现在还太早了,想要去哪里逛逛么?如果不想走路的话……我记得附近有家狗狗咖啡店。你喜欢狗不是么?”
脱离了禅院家规矩的压迫,狗狗表现得比过去更加外放、甚至说粘人,这样亲密动作常常发生。
明明身形强壮,却奇妙地不会给人威胁的感觉。
仿佛一只温驯的大狗,依恋地将湿热的鼻子抵上主人的手心。
爱怜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的确很喜欢狗。”
“但为什么花钱摸别人养的小狗?”我用拇指摩挲他的颧骨,反问道:“我已经有一只这么棒的狗狗了。英俊又强大。我的钱、时间、精力全部留给他不好么?”
“我们回家吧。我想看再看看新买的衬衫。”
之前那件衬衫崩裂之后就被他扔到了一边,我打心眼里觉得可惜,便在男装店重新给他选了一件。
那可真不错。
谁不想给心爱的小狗选购项|圈呢?
我为甚尔抚平胸口褶皱,系上最后一颗纽扣,然后在向上推领结时,不禁思索——
我要在一个人的时候扯住这条领带,慢慢欣赏。
虽然之前说“喜欢”曾被甚尔嘲笑成“骗子”。但绝大对数时候,这个词又会让他觉得很受用。
像现在,他感到愉快了,就会眯起眼睛,短暂地安静一会儿。
“全部?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把之前我被冷落的也补上吧……我可是等太久了。”
回家后,甚尔换上衬衫,任我拉住他脖颈的领带,用双手托住我的身体和我接吻。
一直到柔软湿润的角落。身体像被加热的黄油一样融化,娇|媚地向外打开。
单纯的身体反应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接吻过后,甚尔慢慢撑起上身。他用拇指抹去嘴角的水痕,居高临下地眯起眼睛,去望我发红的脖颈与脸颊,思索是否可以进行下一步。
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管他,甚尔的刘海又长长了许多。黑色碎发被汗水所濡湿,垂在额前落下水珠,遮挡了部分视线。
“呼”地叹了一口气,甚尔用手指抓散额发,抹向脑后。
“可以了么?可以了吧……”。
他用眼神如是向我确认。
那种即将越过忍耐极限的模样,危险又迷人。
“但医生说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乱动。”
“所以换我来抱抱你吧。”
用脚趾亲昵地略过甚尔的腰腹,我将他向后踩去。
明明是男人的身体。但是胸肉却饱满又有弹性,被汗水浸润后泛出诱|人的光泽,实在叫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想要撑住发软的身体,但感觉手指都要陷进去了。
好在这次伤口没有裂开。
濑户纮子的私人音乐会选在一座豪华的会所。就宣传册介绍所言,这位年轻的女性将代表日本地区,参加五年一届的全球钢琴大赛。
她是音乐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今天身着一身火红的鱼尾长裙,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曼妙的腰身,裙摆部分层叠铺开,将伫立于人群之中的女性,装点得宛若一朵明丽绽放的红色玫瑰。
而角逐地区冠军的对手在败落后成了观众,作为绿叶簇拥在她身侧,预祝她国际赛场上代表祖国取得优异成绩。
好几位都是我在钢琴期刊里见过的常客。
还好公寓有洗烘一体的洗衣机,出门前处理好了甚尔的衬衫。不然穿便服来这种场合,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本着不想引人注目的原则,我选了件经典款的黑色圆领连衣裙,搭配珍珠项链,在音乐会开场前二十分钟姗姗来迟。
届时大部分听众已经落座,我挽住甚尔的手臂,和前排的早希与公生打过招呼后,便坐在了后排靠近走廊的位置。
这地方不仅方便悄悄离开,还可以将其余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同行相轻。
在场的演奏家不是每个人都输得心服口服。有的人单纯借沙龙前来社交,对纮子本人不屑一顾。一但走向人后,心底的怨怼便化为闲言碎语:
“明明只是个女人,却超越了她的前辈成为了第一。真是不得了啊……”
“结婚却不回家生子,听说现在正和老公闹矛盾呢。”
尽管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由于咒力吸引咒力,那些负面情绪还是随话语源源不断向我涌来。
“都说人的技艺会随岁月得到磨砺和沉淀,趋向至臻。”
“但现在浮躁的社会还是更喜欢有噱头的人。要把什么美女演奏家,天才儿童捧到天上。”
“不过我觉得,真正有价值的还是宏村老师您这种钢琴界的老人呀,怎么刚刚好是第二名呢?”
本来,我对这些嚼舌根的评论家没什么印象,也不打算理会。但他们簇拥的宏村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业界有名的努力家,连续蝉联二届第二名,今年技术终于有所突破,被媒体称为最有希望得奖的男人。
谁不想被同校的学妹抢了风头。
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怀抱着一个精美的礼盒,朝旁人无奈地微笑说:
“时间还长,总归是还有机会的。”
但收紧的手指却暴露了宏村心底剧烈的情绪波动。于此同时,有道扭曲的灰白身影从座位间隙里缓缓升起。
它是一张被从正中劈开的人皮,像裂开的豆荚一般,分为薄薄的两片,粗糙的截面上有鲜红的肉触不断蠕动。
诅咒面部表情截然,一边是灿烂的笑脸,一边是痛苦的哭脸。它们以椅背为中心,笑脸贴在宏村左耳,之前含沙射影的恭维正出自它口中。而哭脸则在得到宏村回答后,发出憎恨的诅咒:
【好憎恨。】
【下贱的女人。】
【是因为长得漂亮吧?瞧瞧这漂亮的脸蛋,和下|流的身材。谁知道私底下和裁判做了什么交易?真恶心。】
诡异的是,“人皮”发出的声音和宏村本人并无区别。它们亲昵地依靠着宏村,看起来随时会将男人包裹其中。
恶心又恐怖的画面令我汗毛倒竖,也吸引了甚尔的注意。
身经百战的他早在我之前,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现在一手把玩着从咒灵身体取出的匕首,一只手则揽住我的肩头。
甚尔亲昵地用嘴唇蹭了蹭我的耳垂,询问说:
“虽然不想打扰你听演奏会。”
“但等会儿要是骚乱,你觉得这群人里哪个最有钱?你又想要救谁?”
紧绷的身体像狩猎中的黑豹,蠢蠢欲动。
小狗的存在无疑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视线扫过台上浑然不知的纮子,以及专心欣赏的有马母子。我用手按住甚尔的大腿,抿紧了嘴唇:
“再……等一等。”
一些激|情杀人犯在被捕后,常常哭着向看守发出忏悔:
“我平时生活本分,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是恶魔!恶魔在我耳边低语,它附在我身上!操控了我的身体!”
他们口中的恶魔正是这张“人皮”——
咒灵:“附耳者”。
只要回应它的蛊惑,就会被“附耳者”当做内核吸食,爆发出强大的杀伤力。
那些能活到监狱的人,完全是被术士救下的幸运儿。
现在宏村虽然表现出了怨念,但还没有到“附耳者”俯身的条件。
直到纮子结束演奏的举动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
她笑着接受听众掌声的洗礼,然后向听众席第一排的公生伸出手掌:“请我们最有天赋的小演奏家,有马公生给大家带来一首《e小调第一协奏曲》。”
有马公生的精准。
——那是将我吸引到台前,令大家哑口无声的天赋。
它令宏村错愕地睁大双眼,也令“附耳者”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眼珠因为兴奋,在弯成月牙的眼眶内四处转动,而嘴角完全裂开到了耳根。
笑脸的吐息吹动男人的鬓发,蠕动的触手轻轻贴住他的皮肤。
“真幸运”
“十岁不到的孩子,投了个好胎,妈妈是桥本老师的得意门生,现在又被纮子看好,未来一定前途不可估量吧。”
“不晓得下一个五年,会不会是他的天下。”
他会拿到第三个第二名。
自此成为永远的败者,活在年轻人的阴影之下么?
想象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宏村脸色发白,牙关无意识咬紧,互相摩擦发出一阵阵奇异的怪响。
于是哭脸伺机而动,用沙哑的声音发出悲叹:
【纮子也是、早希也是,一个两个都在给人添麻烦,都结婚了还堵在这条路上做什么?】
【大家还能有几个五年?】
【但如果她们不小心出了意外,全部死掉的话……】
终于、男人颤抖的手指,抓破了礼物精美的包装。
“我是不是就能作为顺位后补?”
“她们……去死就好了。”
就在他红着眼睛发出诅咒的那刻。
咒灵啸叫着合拢了身体:
“去杀吧!去杀吧!”
“啪”的一声后,偌大的音乐厅出现了怪物。
我清楚地知道,命运已经代替我做出了选择,将机会递到了我的手上。
来吧、再乱一点。
作者有话说:
BGM:Violin Concerto in F Minor, RV 297, \"L\'inverno\"
维瓦尔第《四季》:F小调小提琴第四协奏曲,“冬”
我的富婆们看过了第一章 ,又越过无数黑泥追到了这里。
还有什么能难得到你们?
你们要有自信。
自信的女孩是最棒的!
【wink】
第四十八章
◎报酬◎
高涨的恨意是咒灵成型的绝佳养料, 就算是体态瘦弱的宏村先生,经“附耳者”强化也变成了近两米高的“巨人”。
漆黑的咒力化为虬结的肌肉,顷刻间撑爆了昂贵的西装。
宏村以充血的双眸死死盯住舞台, 径直朝舞台走去。
“去死、去死!!”
不断发出憎恨的咒骂,像胡闹的孩子推翻玩具积木,男人胡乱地挥舞手臂, 将眼前的阻碍向两边扔拨去。
坐在他前方的观众不及反应, 连人带椅甩了出去。
有人狼狈的趴在地上, 小腿被座椅压住还未抽出,就受了旁人的撞击,骨折后凄厉的哭叫声将恐慌直接推往顶峰。
拥挤、踩踏、叫骂、哀嚎。
年幼的有马公生显然受不住这种冲击,整个人好似被钉死在钢琴椅上, 望着面容扭曲的宏村, 浑身发抖却动弹不得。
“公生!公生!”他的母亲焦急地尖叫, 挣扎着支住手杖想要起身。
“不行, 你的身体还不能……先想办法出去, 公生交给我。”
濑户纮子将早希护在身后,在好友独自即将遭遇不测时挺身而出。
当机立断扯开修身的裙摆, 纮子甩开高跟靴向公生冲去, 攘开障碍物, 闪过观众的样子如同原野上敏捷的火狐。
她本来就是宏村的记恨对象,一出现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濑户纮子——你这贱女人!!”他变形的手臂像长鞭一样抽向女人的小腹。
而就在宏村即将触碰到纮子的前一秒, 一双手稳稳停住他的攻击。
成人大腿般粗壮的触|足表面青筋暴起,却无法前进一厘一毫。
甚尔带着漫不尽心的笑容, 慢慢收拢了手掌:
“我觉得你还是先冷静下比较好。”
随他劝诫一同响起的是宏村骨骼碎裂的声音。
【赢不了、绝对赢不了。】
【必须马上逃走。】
同那双冷绿的眼眸对视时, 生物的本能警铃大作, 宏村下意识向后退去, 想要寻找逃亡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