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将台—— by虚坛
虚坛  发于:202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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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吧。”
“二小姐?”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墙上冒了出来。
“果然是杨将军。”戚玉云感觉自己今天叹的气快要顶上一年的量了。
杨陵双臂一撑,轻巧地翻上了墙头。镇国公府的外墙虽然高,但对于他来说依然是小菜一碟。他坐在墙头上,一双长腿自然地垂下,却没如同往日一样插科打诨,而是双目认真地打量着戚玉云,像是要把她从头到脚观察一遍。
“杨将军怎么从这里过来了,有何要紧之事,何不等明日再登门拜会?”戚玉云无奈地看着杨陵说道。
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走正门,翻墙过来说话,像什么样子?
杨陵将戚玉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见她脸上并没有泪痕或是哭过的痕迹,神色也一如往昔,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这才挠了挠头,小声道:
“我方才听说今日之事,天色太晚,来不及登门拜谒,只能先……”
他这段时间因为戚玉云定婚的事情闷闷不乐,故而极少出门,准备过年之后就直接返回北疆,不再在京城停留。谁知他不出门,八卦消息却传了进来,当听到赏花宴上发生的事情之后,杨陵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吴任怎么敢!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
杨陵简直想提着剑杀上忠勇伯府,把吴任这个杂种揍得满地找牙。
还没来得及等他擦干净剑,新的八卦又传了回来,说是戚大将军与卢将军正好回了京城,戚大将军直接在赏花宴上做主废了与忠勇伯府的婚约,并且将另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公之于众——
镇国公府的爵位,已经请得圣上的恩典,待戚大将军百年之后,必然传给戚二小姐所出的第一个孩子!
一块石激起千层浪!
杨陵的心里如同泛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消息一出,京中觊觎戚玉云的男子,又要多上数倍了!
他对戚玉云怀揣的朦胧心动,先是因为戚家与太子的微妙关系,无法开口。后来又因为她定下了婚约,更加无从谈起。
如今戚玉云被忠勇伯府率先毁诺,又在大将军的做主下一朝解除婚约,这也许正是最好的机会!
杨陵的心脏的胸中怦怦乱跳,几乎要跳出了喉咙。
他猛地起身,手疾眼快地收拾出了一身潇洒俊俏的行头,甚至来不及再整一整仓促地挂上去的扇坠玉佩,就匆匆忙忙地向镇国公府赶来。
然而快到府门前,杨陵这才惊觉,自己除了这一身漂亮行头,可真是啥也没带。
虽说他与戚玉霜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与磕头拜把无异的同袍,但若是他就这么两袖清风地跑到大将军面前说,自己想要娶她的妹妹……
这还不被大将军直接让人拿着扫把轰出镇国公府!
三媒六聘,父母之命,种种流程,都得拿出实打实的诚意来!
杨陵在镇国公府门前踌躇半晌,最后决定,今天还是不能仓促登门拜访。更何况,他……还没有问过戚玉云自己的心意。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杨小将军坐在墙头上,觉得此中种种心理活动,并不方便对戚玉云讲,于是他只是干咳了两声,低下头道:
“二小姐,呃,玉云妹妹……”
他手心里已经紧张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口中磕磕巴巴,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
戚玉云仰着头看着杨陵的脸。
天色已经逐渐黯淡了下去,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映在引泉山房的东墙上,仿佛为青色的砖瓦镀上了一层金色。
杨陵正笼罩在最后一缕斜照之中,他年轻而俊俏的少年脸庞在这一刻,也被笼上了一层暖黄的金色,明亮的眼睛无比清澈,一双剑眉紧张地皱起,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戚玉云。
戚玉云道:“叫我小字即可。”
“真的吗?呃,我是说好的,好的,玉云妹妹,你……”杨陵被戚玉云的目光直视着,突然开始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戚玉云道:“杨将军,你想说什么呢?”
杨陵的手紧张地攥紧又放开,连忙说道:“我听说了今天的事,那个、那个吴任太不是个东西了,改日我一定代你好好教训他一顿。我怎么说也是大将军的麾下,也算是你的兄长,为你出气,是应该的!”
戚玉云终于没有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如同常年冷凝的冰雪骤然化开,露出一点凡人难以窥得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杨陵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语顿时哽在了喉咙之中,目光有些怔忡地凝视着戚玉云的笑容。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在了远山之后。院落中逐渐沉入一片深暗的夜色。
半晌后,戚玉云摇了摇头,道:
“谢谢你,不过,我并不需要去教训吴小公子。他将来受到的教训,恐怕还要多得多呢。”
“是是,想来确实如此。”杨陵根本没有听清楚戚玉云在说什么,目光还定定地停留在前,口里连忙附和道。
戚玉云没有再说话,而是微微歪头,打量着杨陵:
“你今天来,就是想要和我说,你要去教训吴小公子吗?”
“当然不是!”杨陵急忙收回思绪,道。
“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我想去和你姐姐去提一提。其实,我心里一直对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不远处的门口,一道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
“去和我提一提什么?”
杨陵和戚玉云骤然回头,只见一道身影正站在引泉山房门口,一双眼睛在夜色里闪烁着寒光。
“杨陵,杨永先。”
“你坐在我家墙头上,对我妹妹,要说什么?”

第63章 捉奸成双
听到戚玉霜的声音, 杨陵和戚玉云顿时猛地齐齐回头,这一模一样的的动作,如出一辙的惊讶中带着慌张的表情, 霎时间全映入了戚玉霜的眼睛里。
俩人一个坐在墙头上, 一个站在墙根下,两相对望, 眉目传情,好一幅温馨动人的画面!
戚玉霜站在这副画面的一角, 活生生打破了这份宁静的温馨, 宛如是一个来捉奸的万恶家长。
杨陵瞠目结舌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戚玉霜,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是想过要向大将军提一提他的心意与这门亲事, 但却不是想在现在这个情况下, 被大将军直接抓住啊!
他和戚玉云现在这个场面,简直就像是背着长辈逾墙相从、私定终生的小儿女。
“杨!永!先!”
戚玉霜目光森森然,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你给我下来!”
话音刚落, 杨陵就像是听到了号令一样, 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扑通”一声,姿势极为不雅观地从墙上掉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杨陵甚至感觉腿一软,差点没直接跪在地上,摔个五体投地。
他表情无比尴尬,结结巴巴地说:
“大将军,您您您怎么……”
“我怎么?”戚玉霜阴森森地咧开嘴。
“您怎么突然出现了啊!”杨陵差一点就泪流满面。
“我现在不出现,是等着你对我妹妹往下继续说吗?”戚玉霜手上的骨节按得啪啪作响。
杨陵笑得比哭还难看:“大将军, 我……我真的是真心的!”
戚玉霜气得笑了出来:“好你个杨陵, 杨永先, 嗯?我把我妹妹托付给你照顾,结果你小子竟然才是最大的麻烦!”
她当时在镇北关坐镇中军,无暇他顾,派杨陵前去临阳县城守城,并把照顾戚玉云的事托付给他这个当兄长的。后来戚玉云回京,也是杨陵护送的,这俩小家伙是什么时候看对了眼,搞在一起的?
杨陵大呼冤枉:“大将军,我虽然对玉云小姐有意思,但真的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也就是今天、今天才……”
戚玉霜把杨陵的其他辩解一律过滤,充耳不闻,只抓自己想听的重点:“哦,也就是早就图谋不轨了?”
杨陵俊俏的一张脸几乎变成了苦瓜酱色,但还是勇敢地大声开口,破釜沉舟地喊道:
“大将军,我对玉云小姐一片真心,恳请大将军做主,给我一个机会吧!”
话音一落,全场一片寂静。
戚玉霜身后的戚家亲卫早就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傻愣愣站在门外。
杨陵将军居然对大将军嫡亲的妹妹有意思!
他们跟了大将军这么久,戚玉霜对这个妹妹是如何的宝贝,如何的千娇万宠,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杨陵将军也太勇猛了,竟然敢捋大将军的虎须,真乃豪杰是也!
“好,太好了。”戚玉霜气得笑出了声来,她转头向后,大喝一声,“都给我退下!”
“把引泉山房的大门给我关严实了,一个蚊子也不许放进来!”
“是!”门外的亲卫们顿时后颈一凉,汗毛都立了起来。
杨陵将军,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砰”的一声巨响,引泉山房的大门被亲卫从外面重重地关上了。隐约还能听到外面此起彼伏假装认真的呼喝声:
“你去那边,你,你去这边,好好把守,不许让人靠近!”
“看严实了,大将军有令,一只蚊子都不许放进去!”
大门一关,院落里的光线就更加昏暗了。沉沉的暮色压在头顶上,连对面的面容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戚玉霜“苍啷”一声拔出龙泉剑,黑沉的剑身在月光下反射着阴森森的寒意,如同戚玉霜现在阴森森的笑容一般,提着剑就要追杀杨陵。
杨陵大惊失色,在院子里窜高伏低、上蹿下跳,高声喊道:
“戚姐姐!戚姐姐!这可是龙泉剑!”
“这可不是随便用的!要出人命的!”
戚玉霜呵呵直笑:“你还知道我是你姐,你就敢偷摸打我妹妹的主意?”
戚定远、卢隐、杨元礼三位老将军是在北疆战场与风沙中磨砺出来的真刀真枪的交情。她与卢辞、杨陵一起长大,一同学武,可以说是情同手足。
在卢辞与杨陵之中,卢辞与她虽然少年时志同道合,交情更深,但毕竟经过了如此一场大变。两个人即使解开误会,却终究难以完全冰释前嫌、一笔勾销。二人相对之时,默契虽然还在,却总有那么两三分的陌生与隔阂,终是不复当年的心意相通、随心而动。
相比之下,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杨陵,是她手底下第一得用之人,也是与她交情最厚的兄弟。玉云是她的亲妹妹,杨陵自然算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对她照顾几分,是理所应当的。
因此,她把戚玉云托付给杨陵照顾的时候,完全是把这小子当做是玉云一位可靠的兄长来看待的,也可以说在那个时候,杨陵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谁能想到,这小子当个兄长都当不好,竟然还能生出这种心思。
杨陵被戚玉霜吓得屁滚尿流,爆发出了此生最大的潜力,第一次明白了“动若脱兔”的含义,在引泉山房里窜上跳下,速度之快,反应之灵敏,一时间堪比踏雪犹有过之。
他还抓住空隙可怜巴巴地回过头,试图用真情流露的眼神感化戚玉霜:“戚姐姐把我从万军丛中背出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份恩德。您如果把玉云的终身大事托付给我,我……”
“你还敢提救你的事情!”戚玉霜顿时火冒三丈,“我他妈的当时就应该饿你三顿!”
杨陵欲哭无泪,感觉躺在地上等死都比现在痛快些。直到他连连发誓,保证自己是真心的,如果不是真心,千刀万剐、死无全尸云云,戚玉霜这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脸色如同拨云见日,“苍啷”一声,把龙泉剑重新归于鞘中。
战场上刀剑无眼,军中之人最重誓言,也最吝啬发下誓言。出于迷信也好,出于自保也罢。一旦发誓,立下毒誓,那就是一万分的真心,丝毫不留退路了。
戚玉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一向冷淡的声音中,终于也带上了一点柔和之意:
“真心就真心,何必立这样的誓呢?”
杨陵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惊喜之意,似乎没想到,从来清冷疏离,没有半分动容的戚二小姐,竟然因为这个第一次给予了他回应。
戚玉霜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冷哼一声道:“今天暂且放过你,我先审审我家这位小祖宗,改日再来审你!”
杨陵哆嗦了一下,向门口瞅去,见引泉山房的大门依然死死地关闭着,戚玉霜嘴角似笑非笑,明显是不准备放他走这条“生路”,于是他偷眼向戚玉云看去。
戚玉云面色不动,眼神却微微向围墙的方向飘了一下。
杨陵瞬间明白了,大将军这是让他从哪来的滚回哪里去,既然是翻墙来的,那就还给我翻墙滚出去。
他磨蹭了一下,还是顶着戚玉霜不断散发的冷气,弱弱问道:“大将军,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同意?”戚玉霜再一次被他气笑了,“想得美!想让我同意,还早着呢!”
她一脚踹在杨陵小腿上:“还不快滚,看到你就心烦!”
最终,杨陵灰溜溜的身影在戚玉霜威压极大的目光下落荒而逃,连跳墙的姿势都显得那么有气无力,狼狈不堪。
就在杨陵翻过墙跳下去的一瞬,戚玉霜忽然隔着墙道:
“你要是在我的手底下死了,不是说明我用兵无能吗?”
“放心吧,有我在一天,就没有你应誓的日子。”
杨陵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终于慢慢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戚玉云看着姐姐的模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最后竟然轻轻地笑出了声。
“你还知道笑。”戚玉霜转过身,板着脸,终于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妹妹。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杨陵那小子的?”
戚玉霜心里郁闷得很——玉云这丫头,今天在车上还和她姐妹贴心地说小话,让她自我感觉良好得很,觉得妹妹真是贴心小棉袄,对姐姐无话不说,乖巧得很。
转眼就给她搞出一个大“喜讯”来!还是和她最得力的兄弟杨陵!
戚玉云抿着嘴笑道:“姐姐,这我可真没有。”
“你不喜欢他?”戚玉霜奇道。
戚玉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总觉得,在定婚成家之前,还有很多的事值得去做。”
“比如。”戚玉云的目光停留在屋中的医书上,嘴角勾起一抹真挚的笑容,“也许,我想做一名济世救人的医者呢?”
戚玉霜一愣:“女医者,可不好当。”
她口吻很委婉,极为含蓄地说道:“从前姐姐身边也有几位女郎中,那……是很难的事情。”
不说世道对于女子的磋磨,单从行医一道讲,女郎中大多囿于内宅妇道之症,因为医术大多为家传之学,父传子,子传孙,传承之际,莫说是外人,就算是家中女儿,也往往不得其门而入。当年她在军中时,戚老将军为她寻觅能治疗伤势的女郎中,都要耗费不少的精力,何况玉云?
戚玉云笑道:“女子做医者难,那么姐姐跨马领兵,为将为帅,难道……不难吗?”
戚玉霜所有的话,顿时堵回了口中。她沉默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给你做了个表率。”

第64章 回雁堂主
戚玉云一步一步走近她, 拉住戚玉霜的胳膊,道:“姐姐,我不想这么一直待在国公府中。”
镇国公府虽然安全, 却像是一个铁打的名利牢笼, 把人死死地困在这一方争名夺利的天地之中。她虽然生在公府,却长在北疆旷野天地之间。戚家势败之时, 戚玉霜带她出走北疆,她对童年的印象, 不是画栋雕梁的深宅大院, 而是那一望无际的风沙塞上,旷远绵渺的山野草原。
人心便是如此, 如果一生都在深宅中生活, 便也能自得其乐。可若是见过了那广阔无垠的天空,便再无法甘心回到这金玉铸就的牢笼里。
“我想拜回雁堂老堂主为师,随他去学习医药之理。”
“你什么时候认得他的?”戚玉霜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回雁堂乃是大孟京中独此一家的医馆, 声望绝高, 据说那位老堂主有妙手回春、起死复生之能,但鲜少出诊,据说常年云游四海,寻觅良方药草。当年戚玉霜有一次受伤极重,幸得老堂主诊治,半月之内即恢复如初,不可谓不神。
“那可是一位真正的老怪物……”戚玉霜嘟哝一声。
别说是治病救人了,她一直怀疑那位老堂主混迹于江湖之中,不仅对于各种刀枪伤治疗得炉火纯青, 比随军郎中都要强上百倍, 就连所谓的易容之法都能信手拈来。戚玉霜当时在他的医馆里待了半个月, 几乎天天看到的脸都是不一样的。刚开始戚玉霜看着来施针的人换了一张新的面孔,还会吓一跳,到后来根本就已经麻木了。
只是,他突然找上戚玉云,还要收她为弟子,却又是为了什么?
戚玉霜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蹙起,戚家与回雁堂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因为老堂主医术高明,所以曾经数次上回雁堂求医。老堂主为人性子冷淡,但对于戚家的求医问药,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父亲私下之时曾评价回雁堂的老堂主,说其实是一位“性情中人”。
“只是被红尘俗世所累……”戚老将军摇着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戚老将军那句话,说得很含糊,仿佛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感慨。戚玉霜当时并没有理解,如今想来,却突然好像有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回京路上,在驿馆有一面之缘。老堂主说我与医道很有缘分,故而赠我三卷医书,让我领悟透彻后,可以随时去回雁堂寻他。”戚玉云回答得很详细。
戚玉霜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后,终于松口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戚玉云口中虽然这样说,但她实际上的心思,戚玉霜非常明白。
这一去,一为实现志向,二为戚家避祸。
戚玉霜思索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这镇国公府,就是你的后盾。”
戚玉云目光中泛起柔和之色,小声道:“只是,杨将军的事情,我……恐怕没有办法这么快地答应下来。”
戚玉霜摆了摆手,心累道:“行,我不管你。反正将来整个镇国公府都是你的,你给咱们戚家的小世子选个好爹就行,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到戚玉霜再次说到这个,戚玉云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戚玉霜却仿佛早已料到了她的反应,抢先一步转移了话题:
“再过半个月,就是年关。到时候宫宴分作内外,我恐怕要在外臣宴席中应酬,你一个人在内宴上,可还应付得过来?”
以往,按照大孟的习俗,除夕之夜,先办宫宴,内外命妇齐聚一堂,与天子家眷共贺新春。第二日中午,再举行群臣的茶宴,两厢错开,宫中可以足足热闹个两三日。
戚玉霜反正是女子,完全可以钻这个空子,先带着戚玉云参加内眷的宫宴,第二天再以镇国公、大将军的身份参加外臣群宴,两不耽误,还能避免戚玉云一个人落入那群心眼成精的命妇贵女之中,不得不与她们周旋。
但今时与往日不同,天奉帝自从北疆那一年御驾亲征回来大病一场后,龙体欠安,精力也感觉一日不如一日,似乎有每况愈下的状态。
今年的除夕宴,也是找了个借口,说是为了倡行勤俭之风,由天家以做表率,因此将二宴合而为一,在前后宫同时举行,以节省人力物力。
但真正的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这是天奉帝精神不济所致。
这位大孟在朝近三十载的帝王,安定无忧了大半生后,终于在将近五十的年纪,露出了不可挽回的日薄西山的征兆。
戚玉霜微微抬起眼睛。
远方天际,红日最后一点火红的弧度,突然猛地跳了跳,然后如同被千斤秤砣重重拉扯般,倏忽一下,坠入了万顷黝黑的山岭轮廓之中。
苍茫大地,终于陷入了无边的沉沉夜色中。
那天之后,杨陵左等右等,在家中坐立不安,眼巴巴地等待着戚玉云的回复。
可惜,最后等了半天,只等来戚大将军一个意味深长的回复:
“玉云说,暂时还无意于急婚姻大事。”
暂时无意?杨陵恨不得抓耳挠腮,想要去亲口向戚玉云问个明白。
但是理智又克制着他,戚玉云既然这么说,就是暂时不想见他,如果再屡次登门求见,会不会反而打扰到戚玉云?
杨陵这边抓心挠肝地思索着戚玉云的心意,镇国公府里,戚玉霜与戚玉云却闲适得很,
一日前,庆安侯之女,那位戚玉霜曾在赏花宴上见过的刘小姐给戚玉云下了请帖,邀请她一同上香积寺进香。
香积寺在京城郊外,与城中皇家寺院净莲寺不同,是上到皇家、下到平民都可以前去的寺院。一向游人如织,人气极旺。许多贵女小姐在节日前后或是春天景色上佳之时,都会相约结伴前去京郊香积寺进香。名为祈福,实则就是女郎们寻个正当由头,出城游玩过节。家中长辈往往也心知肚明,并不点破,只是派长兄或兄弟护送一程,备齐护卫,便由她们去了。
戚玉云接到请帖,出于人情,并不好拒绝,思忖半晌,也便同意了。
当天,戚玉云穿戴整齐,思索了一下,难得让婢女梳了一个更符合少女身份的垂鬟分肖髻,一束青丝垂在鬓边,显得格外柔美清新。
刘小姐的车驾停在镇国公府门口,撩起车帘,看到车中的戚玉云,顿时眼前一亮:
“玉云,你今天也太美了!”
戚玉云抿唇一笑,没有接话。刘小姐是个天生的话唠,她左右看了看,好奇地问道:“你一个人去吗?我兄长今天来送我去香积寺。”
她偏过头,冲旁边挤了挤眼睛,戚玉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位比刘小姐年长的公子骑着马立在车驾旁。看到戚玉云目光看过来,轻轻颔首,向她致意。
戚玉云也回了一礼,这时,刘小姐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哎,原来你有大将军的亲卫护送!那也根本用不到旁人保护了!”
她这会注意到,戚玉云的车驾两旁,铁甲佩剑、威风凛凛的一群兵士,应该就是传说中戚大将军拨来特意保护妹妹安危的将军亲卫。这群人远看似乎不觉得有异,但在靠近之后,却能感觉到这群人身上隐隐的威压与煞气。
——这是一群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精兵悍将。
戚玉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笑着说道:“其实,我姐姐今天也说了要来送我呢。”
“你姐姐?”刘小姐听到这个词,似乎感觉有些陌生,迟钝地反应了一下,然后顿时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你——你说的不会是、不会是大将军吧!”
戚玉云口中的姐姐,还能有谁?
戚玉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镇国公府门中就传来一声轻笑,
“这位,就是庆安侯府的千金?”
戚玉霜高坐在雪白的骏马上,轻快地步出了府门。
没有了一贯披挂在身上的金甲红袍,戚玉霜也就没有戴威严冷峻的束发紫金冠,而是换了一顶累丝嵌宝的攒珠银冠,一身素色的箭袖长袍,外面罩着一件大红色狐狸皮鹤氅,身姿挺拔,贵气扑面而来。
但此时,她的脸上又噙着淡淡的笑容,如同一位寻常的贵胄子弟般随和可亲。刘小姐的眼睛顿时猛地睁大,结结巴巴地说道:
“大、大将军!”
刘小姐的兄长却比她稳重得多,见到戚玉霜,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连忙下马行礼道:“见过镇国公。”
戚玉霜在马上回了半礼,道:“原来是庆安侯的世子,果然是麟子凤雏,庆安侯可以无忧矣。”
庆安侯世子连称不敢:“镇国公谬赞,愧不敢当!”
戚玉霜转过头,微笑地看着刘小姐,道:“你是玉云的朋友,何必如此客气?随她一同唤我姐姐即可。”
刘小姐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在自己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的时候,嘴里已经脱口而出:
“戚姐姐?”
庆安侯世子差点没一巴掌拍在这个傻妹妹脑袋上。
镇国公这是客气客气,你还真当真了,还管人家叫姐姐?
戚玉霜却丝毫没有介意,反而被刘小姐逗得很开心,她哈哈一笑,道:“看来,就不需劳烦你兄长送你过去了。”
她偏头看向庆安侯世子,笑道:“世子,这两个小丫头,就交给我吧,保管给你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你可还放心?”
庆安侯世子一边道谢,一边心里哭笑不得:
有戚大将军在,这小小的京城里,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65章 寂空禅师
也正如庆安侯世子心中所想, 戚玉霜送这两个小丫头到香积寺,一路确实是半点波澜也没有。
沿路之上,人们看到镇国公府的车驾与两旁开道的亲卫, 都好奇地让开道路, 眼睛忍不住向车旁飘去。
许多世家子弟与小姐也都是向着京郊香积寺而去,略懂得一二的, 一眼看到这一行车队,都忍不住向后倒退几步。
这举止有杀伐之气的护卫, 明显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精兵, 目光灼灼,煞气内蕴, 必然就是戚大将军手下的亲卫了。
围观的世家众人不敢上前, 心中却忍不住啧啧赞叹。
能让戚大将军的亲卫随行护送的,恐怕就只有那位镇国公府千娇万贵的二小姐了。
真不愧是戚大将军一母同胞的亲妹,能投生这么个好胎, 恐怕是三生的福分也求不来的。
踏雪被亲卫牵着, 十分悠闲地往前小步走着。
京中车马不可疾行,车驾行驶的速度对这位祖宗来说自然是太慢了。就在它忍不住想打个响鼻以示抱怨的时候,车中传来一道低声的呵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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