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将台—— by虚坛
虚坛  发于:202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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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奇——该死!”
王百用为了一己私利,让不堪大用的侄子王奇去驻守骁山第一道门户,结果就是在犬戎大军压境时,王奇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直接弃城而逃!
王奇死在忽勒古手中,是便宜他,若非他已死,戚玉霜心中杀意已现:这样的人,早晚要让军法处置了他!
不仅仅是熊涛,后面跟随着大队登上山岭的人,看到骁山关外的惨象,一时间,都陷入了震惊的沉默。
沉重的氛围深深地压下,笼罩着这一支队伍。
戚玉霜终于缓缓开口:“镇北军的战士们,看到骁山关的场景了吗?”
她转过头,眼睛中的冷光明亮得吓人:“如果我们无法灭尽犬戎,我们身后的百姓,就是这样的下场!”
“现在,取出你们背后包裹中的麻布与火筒。”
在这些骑兵的包裹之中,装着浸透了油脂的粗麻布,与装在箭羽末端的火筒。
“众将士,看我鸣镝所指——”
“放箭!”
骁山关中,犬戎将士正在篝火边听着乐伎的弹唱,高歌起舞。忽然间,无数道带着橙红色火光的羽箭,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从他们的头顶斜上方直落而下!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情况!”
醉醺醺沉睡的美梦被骤然打破,无数犬戎人在巨大的喧哗声中,从梦中惊醒!
“大孟人来了!”
“大孟的军队来了——”
然而,那些尾部燃烧着烈火的羽箭,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来。那一道道冰冷的箭尖,对准的是城中的树木,与一座座摩肩接踵的房屋庙舍。
北风席卷而过,落在木质房屋的屋顶、屋门、屋侧的火箭,瞬间将房屋点燃,借着摇曳不停的风势,如同干柴遇到了烈火般,剧烈的火光在一瞬间呼啸而起!
连排接院的房屋,在熊熊燃起的火光中,迅速地依次点燃,直烧到犬戎营帐外。
犬戎大营正位于山崖下最为险峻的地方,他们制作营帐的材质,显然并不防火,从城中房屋一路烧过来的大火,直接就将大营门口的木栅栏与偏帐瞬间点燃。
戚玉霜冷冷道:“扔茅草、树枝!”
镇北军将士早已准备好手中的茅草与树枝,听到戚玉霜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将绑在石头上的茅草与一根根树枝点燃,齐齐出手,扔向了悬崖下犬戎的大营!
犬戎人数代都未曾进入关中,娄邪单于更是不懂得在山中如何作战——他不仅不知道骁山关地势与守城的道理,更不知道在城中安营扎寨的方法。以骁山关两山夹一城的地势,最首先要守的,不是城门内外,而是两侧的高峰之上!
戚玉霜双眼中倒映着熊熊的火光,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声与犬戎士兵的惨叫呼号声在耳畔铺天盖地响彻。
“救火啊!”
“快救火,救火!”
密不透风的大火席卷了整个犬戎的营帐,滚滚浓烟在风中冲天而起,无数犬戎士兵直接被熏倒在了营帐之中,更多的士兵还在睡梦之中,被大火直接淹没。
娄邪单于披着一件斗篷匆匆在狼师亲卫的保护下冲出王帐,怒吼声几乎响遍了整座大营:
“是谁!”
“单于,攻击我们的人,好像来自山崖上!”
娄邪单于猛然抬头,向悬崖峭壁之上看去。
戚玉霜轻轻道:“后退。”
熊涛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照戚玉霜的话,一齐后退一步。
戚玉霜高挑的身影一下子凸显出来,她站在悬崖上,居高临下,不避不让,迎上了娄邪单于暴怒的目光。
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她的面庞竟然格外清晰,即使在百尺之外,娄邪单于也能毫不犹豫地认出她熟悉的面容与身影。
那是他深深刻在骨血中的仇恨,杀子之仇,七年之恨——娄邪单于在看到她的一刻,浑浊的双目倏地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是你!”
“戚玉霜!”
戚玉霜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尽管相隔太远,娄邪单于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但他依旧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机。
娄邪单于猛然回头,望着已经烧成一片的骁山关,怒声道:“走!”
戚玉霜这是要将他与狼师活活烧死在骁山关中!
她这个疯子!
狼师亲卫左右护住娄邪单于,在滚滚浓烟中艰难地前行,忽然,娄邪单于低喝一声:“将那个女人带上!”
身边的亲卫心领神会,立刻分出两个人去大火中寻找娄邪单于所说的那个女人。
两名亲卫步履如风,很快寻到了女人所在的帐篷,帐中其他乐伎早已四散奔逃,而她却依旧端端正正坐在帐中,闭着双眼,仿佛不准备逃生。
“跟我们走!”一个亲卫走上前,低喝一声,就要去拉她的胳膊。
在这一瞬间,一柄沾满了泥土的弯刀,直直地捅进了他的腹中!
身经百战的狼师贴身亲卫,对一个病弱得快要死掉的女人毫无防备,他“呃呃”了两声,双眼大睁,死不瞑目,重重地倒在了浓烟的烟尘里。
另一名亲卫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同伴为何在一瞬间就横死当场。女人的手微不可查地向前一探,在烟尘的掩映中,轻轻从死去的亲卫牙齿里,扣出了一枚小小的圆囊,不动声色地攥在了掌心。
剩下的这名狼师亲卫终于反应过来,他怒吼一声,就要拿刀杀死女人。女人的眼神却毫无惧色,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想,你们单于应该是叫你们来带走我,而不是来杀我的吧?”
亲卫重重地喘息了两声,为同伴报仇的恨意,终究还是不敌对娄邪单于的忠诚与恐惧,他怒骂一声,一只手拽起女人的胳膊,带着她消失在了浓烟之中。
“大将军,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熊涛望向戚玉霜。
戚玉霜瞥了他一眼,道:“当然是走。”
熊涛连忙点头,刚想下令开拔,戚玉霜却道:“不忙。”
“相比于犬戎,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传令所有人,点起篝火,挂在崖边的树上,切记要松,务必使其在风中做摇晃之态。”
“大将军,这、这是什么意思?”熊涛心中不解,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
戚玉霜再次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笨有笨的好处,聪明有聪明的好处。这家伙忠心耿耿,执行力强,比卢辞当副将的时候强上百倍。就是脑子稍微笨了点……算了,人无完人,好好教一教,总能开窍的。
“以篝火绑于树上,犬戎人在远处只能看到随风摇晃的篝火,就会误以为我们还在崖上没有离开。这就足够迷惑他们了。”
熊涛道:“大将军,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追杀娄邪单于与这些犬戎人吗?”
戚玉霜回眼看他:“追杀?我们一万轻骑,甲胄简陋,追杀数万大军?”
“他们不会逃的,我们的目的,也不是让他们逃走。”
熊涛似乎有点恍然大悟,他思索了一下,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说,娄邪单于不会逃走,而是会在骁山关外暂时进行修整,准备重新进入关中,与镇北关前忽勒古的军队汇合,前后夹击我们?”
戚玉霜的笑意略微加深,道:“娄邪单于自然是这样想,但是……他能办到吗?”
“确实!”熊涛一拍手掌,终于没有再挠头,“如今北疆天干物燥,又借着北风,这火势没有个好几天,恐怕是熄灭不了的。只要这大火一天不熄灭,能直接阻挡住娄邪单于与忽勒古大军汇合的脚步!”
“嗯。”戚玉霜点了点头,眼神看向下方,不再说话,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悲哀。
偌大骁山关,如今付之一炬,以城内一间间空荡的房屋作为代价,将无数犬戎士兵埋葬在了熊熊烈焰之中。
就当是为骁山关惨死的数万百姓,祭奠吧。
她仰起头,望着空中弯弯的月钩,轻声道:“娄邪单于……”
“我们,在蒙崖关等你。”

第45章 守株待兔
“轰隆——”犬戎的投石车轰然砸在临阳城的城墙上, 带来一阵令人耳鸣的震动。
“放箭!”
“放滚木!”
投石车的声音太大,城头被震得一片嗡鸣。临阳县城的城墙远不比镇北关的坚固,在投石车数次攻击之下, 已经摇晃得十分厉害了。在巨大嘈杂的声音中, 杨陵几乎是扯着嗓子,高声下达着命令。
一道羽箭倏忽飞过, 尖锐的箭镞狠狠擦过了杨陵的左侧面颊。
“嘶!”杨陵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虽然戴着头盔,但在脸颊上却没有什么东西保护, 这一箭擦过, 肯定是擦出一道伤口了。不用让人帮他看,杨陵也能猜到伤口大致的深浅。
孙万也在城头, 正来去匆匆地指挥守城。经历了这一段时日以来大小数十场守城战斗, 孙万从一开始看到犬戎骑兵就腿软手软,到现在,也逐渐变得冷静镇定起来。看到犬戎人再度攻来, 他脸上的惊慌之色已经全部褪去, 转化为了一种沧桑而坚定的冷静自若。杨陵不在的时候,孙万甚至也能站在城墙之上,独立指挥守城了。
“杨将军!您的伤!”孙万看到杨陵脸上的伤口,不禁惊呼一声。杨陵脸上被飞箭擦出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鲜血正顺着口子往下滴落。
“不碍事!”杨陵大喝了一声,“放火箭,射投石车!”
“杨将军,您还是先下城,去把脸上的伤口包扎一下!这里有我守着, 不会有事的!”
临阳城中射出的一道道燃烧着火焰的羽箭, 落在全融的头饰车上, 将那木制的车架直接轰然烧了起来。孙万在大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中,声嘶力竭地对着杨陵吼了一声,希望杨陵能听见。
杨陵向城下看去,看到犬戎因为投石车被大火点燃,手忙脚乱向后退却,这才冲着孙万点了点头。转过身,脚步匆匆地向城墙下走去。
以犬戎的工艺,能制作出的为数不多的几辆投石车,大部分应该都已经推到了镇北关前,临阳县城这里,他们摧毁的这几架投石车,应该就是犬戎的全部库存了。
杨陵一边思索着,一边迈步走马道下了城墙。
临阳县城不比镇北关,城的面积并不大,也没有修建太多的防御工事。城下唯一开阔的青石场地,此时已经暂时当做了停放、救治受伤士卒的地方。
犬戎前几波攻势凶猛,城中镇北军将士与临阳县城原本的守军奋力守城,许多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势,在青石场地上支起了简单的帐篷——伤势严重的,就挪到帐篷里去救治,伤是比较轻的,就直接安排躺在铺好垫褥的地上,让郎中挨个过来查看。
临阳县城本就是个小城,城中郎中的数量并不多,会治疗兵器伤口的郎中就更少了。杨陵带过来的镇北军中的郎中,数量也比较有限,此刻一位位郎中穿插在躺倒的轻伤士卒中,来往极为繁忙。
杨陵摸了摸鼻子,看着这些躺在地上的伤兵,顿时觉得自己脸上这道小伤根本算不了啥,若是再单独劳烦一位郎中过来,就太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他的余光中,忽然看到一位年轻的少女,也穿梭在伤兵之中。
她一身朴素的麻布衣袍,也许是为了方便,一头青丝简单地用布巾包裹着束在头顶,面上未着一丝粉黛。即使在摇曳的火光下看得不十分清楚,却也能一眼看出是一位姿容秀丽的佳人。
少女手里拿着纱布与药草,正从他身边经过。
昏黄的夜色下,隔着点点跃动的火光,她玉一般洁白的面颊仿佛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淡淡光晕,让人看不真切。
杨陵看着她清丽的面容,一瞬间有一点发怔。
少女经过杨陵身侧,见他脸上流着血,于是停了下来,道:“将军,有伤需要包扎吗?”
“呃。”杨陵愣了一下,见她双眸非常认真,面色严肃,正用目光检查着他脸颊上的伤口,连忙道,“不忙的话,就劳烦姑娘了。”
“无事。”少女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虽然杨陵身上的盔甲制式与寻常士兵不同,一看就是职级极高的将领,少女却也并没有展露出任何异色,仿佛早就司空见惯似的,并没有格外特殊地把他放在眼里。
杨陵被她的态度哽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女却驾轻就熟地走近前来,仔细看了他脸颊上的伤口一眼,道:“将军须得把头盔摘下。”
“哦,哦,好。”杨陵被她清冷的目光扫过,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嘴里胡乱答应了两声。
少女纤细的手腕抬起,将杨陵头顶的盔摘下,杨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这盔甲沉重,我来,我来。”
少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疑问:沉重在哪里?
她手腕虽然纤细白皙,力气却似乎不小,轻而易举地将头盔单手放在了地上,然后熟练地擦拭伤口,敷上草药与纱布。
“姑娘,我看你,好像、好像有些面熟。”眼下距离近了,杨陵仔细端详着她的容貌,忽然觉得好像有点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眼熟在什么地方。
“是吗?”少女不以为意,似乎把杨陵的话当成了男子惯常的搭讪之语,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杨陵有点郁闷,但细想之下,又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对于一位年轻的姑娘家来说,的确有些冒昧和唐突了,他干咳了两声,道,“姑娘年纪轻轻,也会医术?”
那少女终于抬起头看了杨陵一眼:“怎么?”
杨陵干笑道:“女子体弱,愿意学医很少见啊。”
少女目光又冷了两分,道:“那女子上阵杀敌,不是更少见?将军难道见得还少了?”
“你在说戚大将军?”杨陵顿时惊奇起来,在小小的临阳城,居然还遇到一位以戚玉霜作为目标的女子,真是不可谓不惊奇。他思索了一下,道,“戚大将军,当然是人人尊崇,但姑娘你年轻柔弱,自然不能这么比。”
听到“人人尊崇”这四个字,少女的神情似乎稍微缓和了一点,但听到杨陵后面的话,少女脸色微微一沉,似乎不想再与他多作言语,只是道,“包扎好了,将军请回吧。”
“哎,哎……”杨陵一肚子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少女就已经低下身子开始收拾东西。
城外的轰隆的响声已经逐渐停息,犬戎最后仅剩的一架投石车,已经被守城兵士的火箭点燃,烧了个精光。这一波攻城不成,犬戎人也再度退却,想来应该是准备在城门外扎营修整,等待明天白天,再继续攻城。
“杨将军!”孙万结束了城上的战斗,一路小跑下来,看到杨陵的面颊已经包扎好了,身旁站着一位少女,惊讶地说道,“余姑娘,您也在这里?”
她原来姓余?杨陵默默记在了心里。
余姑娘看到孙万,微微颔首,道:“孙大人,将士守成不易,我不过是微尽几分绵薄之力。”
“余姑娘果然与令姐一样,深明大义!”孙万忍不住赞叹。
杨陵耳朵竖了起来,把孙万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看到余姑娘收拾完药草,准备离开去医治下一个受伤的将士,孙万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杨陵问道,“杨将军,您之前说要找的那位戚姑娘,可找到了?”
听到这句话,余姑娘的背影微微一顿。
杨陵却没有注意到,想起这个,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苦恼地说道:“这几日战况紧急,虽然派了亲兵在城中打听,却还未来得及找到。不瞒孙大人,我说的这位戚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北疆三军主帅,戚大将军的胞妹戚二小姐。我受戚大将军所托,还请孙大人帮我着意留心一下,千万要保证戚二小姐的安危,不可出了岔子。”
孙万猛然睁大了双眼:“戚大将军……是戚玉霜大将军的同胞妹子?她、她怎么会在我们小小的临阳县城之中?”
“这我就不知道了。”杨陵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也很想知道,堂堂戚二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但戚玉霜没说,他又怎么好去问。
孙万被这一席话砸得有些发蒙,顶着不知所措的脑袋,慢悠悠离开城下,准备叫几个衙役与杨陵的亲兵一起去寻找。就在他的背影刚刚离开之时,一道清冷动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将军,你找戚二小姐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杨陵蓦地抬起头,果然看到城墙之下的阴影里,淡淡的月光倾洒而下,将余姑娘的面庞笼罩在明暗交际之中,神情平静,看不出端倪。
杨陵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鼻音,但面对着余姑娘难得主动的提问,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呃,是戚大将军命我暗中寻找的。”
“将军姓杨,莫非是杨元礼老将军之子,杨陵小将军吗?”
“啊?”被一个平民姑娘直接道出家传与身世,杨陵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话道,“是、是我,余姑娘怎么知道……”
“余姑娘”缓缓向前,一步一步从阴影里走出,在月光的清辉映照下,她的每一个五官细节都极为清晰,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的眉眼轮廓——
微微上扬的凤眼,深邃的眉目,这双眉眼放在另一个女子身上,是极致的锋利与张扬,宛如不灭的烈火与鲜血,而在她身上,却融成了一段清冷柔婉的月光,杨陵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那种熟悉感的来源!
“因为,我就是你要找的,戚二小姐,戚玉云。”
“报——王殿下,北方天际燃起大火,火势似乎来自骁山关方向!”
尤班端端正正地坐在帅帐之中,听着探马的回报,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知道了。”
“王殿下准备怎么办?”忽勒古目光沉沉,盯着尤班苍白的面孔,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一丝冷静的理由。
“什么怎么办?”尤班懒洋洋地抬起眼睛,“天干物燥,本来就容易起火——一整支狼师都驻守在骁山关,拱卫单于陛下,还要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明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大火——”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尤班的眼皮微微一动,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却仿佛蕴含着一股森寒的味道,“无论骁山关如何,都与我们无干。我们要做的就是——攻镇北关。”
忽勒古神色一顿。
尤班明知道骁山关燃起大火,一定是娄邪单于与狼师亲卫出了问题,却丝毫没有前去援救的意思。当年他与娄邪单于联手,杀死了客铁部老单于,
尤班突然毫无预兆地放声大笑,扬起脖颈,双眼放松地闭上:“戚玉霜如今,肯定不在镇北关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天光放亮,骁山关的大火却仿佛无休无止,依然熊熊燃烧着,宛如一道火焰铸就的天堑,悍不畏死地隔在娄邪单于的犬戎狼师与镇北关大军之间。
娄邪单于仰头看着似乎短时间内根本不会熄灭的大火,狠狠跺了跺脚,怒声道:“戚玉霜——戚玉霜!”
“不杀此女,难解我心头之恨!”
“单于陛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身边的狼师亲卫犹豫着问道。
娄邪单于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狠:“还能怎么办!”
骁山关的大火,恐怕数日之内都无法熄灭,整只狼师难道要困在骁山关外?如今这条南下通道被烧,狼师也与镇北关前的忽勒古大军断了联系,不知道尤班已经成功接掌了大军,看到骁山关的大火,是否会赶来救援?
但无论如何,光靠尤班的回援,已经远远不够了。
昨夜山崖上篝火彻夜点亮,隐约还能看到人影,戚玉霜应该是率领大孟军队占领了山崖高处,她向来用兵无常,虽然人在这一侧,但不可能不在另一侧山崖设下伏兵。两侧山崖几乎是与绝壁无异,戚玉霜把持高处,居高临下,占尽地利之势,如果想要强行翻越骁山,恐怕难以在戚玉霜手中取胜。
如今不知道戚玉霜手下到底有多少大军,狼师作为单于亲卫,数量有限,又在出其不意的火攻中折损上千人,与戚玉霜的军队正面对抗,胜算不大。
如今犬戎的大军,被戚玉霜处处掣肘,分割散落,好在犬戎在汪合的接应下,提前攻下了蒙崖关这条进入骁山的通道。
为今之计,只能走蒙崖关,入关内,与攻临阳的大军汇合,再做打算了!
心中已然做出决定,娄邪单于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道:“狼师听令!”
“在!”
“整装出发,沿北辽河水流方向,快马行军,前往蒙崖关!”
灰头土脸的狼师亲卫清点着人数,重新牵起烧得黢黑的战马,撒开铁蹄,向着西边天际的方向列队奔驰而去。
狼师经历一夜的惊吓与逃跑,不仅狼师中的骑兵,就连身下的战马,也大多精力不济,人困马乏。往常一天一夜就能到达蒙崖关的速度,在几番军心散乱之下,即使娄邪单于暴怒地拿着马鞭狠狠抽在身边狼师将领的脸上,也无法改变狼师确实前行无力的事实。
无奈之下,娄邪单于只能下令放缓脚步,暂做修整,在北辽河边露宿一夜,然后才继续行军。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时分,狼师大军终于赶到了蒙崖关前。
蒙崖关地势相比于骁山关,更为险峻,建立在巍峨雄壮的峻岭之上,如同一道拦路的野兽,虎踞龙蟠,气势雄浑。
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之下,蒙崖关厚重坚实的城门,如同一道紧闭血口的猛虎,沉沉地投下一片浓暗的阴影。
狼师将领一马当先,勒住马缰绳,上前两步,高声喝道:“单于陛下亲至,还不快开城门!”
城中寂静无声。
娄邪单于右眼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在心底深处,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即将破土而出!
“咚!”
“咚!”
两声物品落地的声音,并不沉重,却陡然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那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个大孟男人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蹩脚的犬戎语满含着嘲讽之意:
“娄邪单于,这是你派来镇守蒙崖关与攻临阳的大将的脑袋。我们大孟从不夺人财物,如今这就送还给你们!”
在众人的簇拥之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居高临下,道:
“娄邪单于,别来无恙。”
数十道火把在城上骤然点起,明亮的火光照得她的面容格外清晰。
“戚玉霜在此,等候多时了。”

第46章 重过邙谷 (双更合一)
娄邪单于浑浊的双眼猛然睁到最大, 目眦欲裂,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怒吼出声:“你、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犬戎骑兵生在马背上,长在草原中, 骑马行军的速度根本不是大孟有意圈地训练出来的骑兵可比的。更何况, 单于的狼师亲卫更是精兵中的精兵,全员选配的都是最精壮有力的高姚马, 远非大孟选配的河内马可与相提并论。
戚玉霜当晚驻守崖上,等待着伏击狼师, 短短两天一夜的时间, 怎么可能越过狼师亲卫快马行军的速度,先一步抵达蒙崖关, 甚至杀死守将, 将蒙崖关重新占领?这断然不可能!
那夜在大火照亮之下,他明明看到了崖上领兵在前的,就是戚玉霜本人!如今城上这个, 也确乎是戚玉霜无疑, 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速度?难道她会什么遁地变幻的妖术不成!
戚玉霜听到娄邪单于的问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她向后一仰头,哈哈大笑,笑容潇洒,带着三分嘲讽的快意。身边的杨陵、熊涛等人也一齐笑了起来,城上三军将士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周围的山林都仿佛摇动起来,乌鸦从树枝上扑簌簌飞起。向着天边掠去。
这是□□裸的挑衅!
娄邪单于的怒火几乎要将天灵盖冲破,他狠狠地咬着牙, 嘶哑着声音吼道:“放箭!给我射死戚玉霜!”
狼师亲卫动作整齐, 一同举起弯弓, 向着城墙上的戚玉霜射去。
箭羽齐发,如同一阵骤雨,向城上疾射而来,戚玉霜面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城上镇北军将士齐齐举起方盾,熊涛力大,更是直接举起了一面长而高的铁盾,猛然护住戚玉霜,将戚玉霜连带着他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犬戎的羽箭遇到铁盾,发出金铁交鸣的碰撞声,无法再深入分毫,一支支失去力道,向下跌落,落在地面上,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
熊涛再度大笑,向下嘲讽道:“多谢娄邪单于惠赠箭支,我等就不客气,一并笑纳了!”
有备而来!戚玉霜这次,真的是有备而来。娄邪单于脑海里只能浮现出这几个字。他浑浊黝黑的双眼死死盯着戚玉霜,像是要在她身上用目光灼烧出一个洞来:
“你究竟、究竟是如何瞒过狼师的眼睛!”
“这很难吗?”戚玉霜挑了挑左眉,面上故作不解,微笑道,“娄邪单于莫不是以为,我戚玉霜会为了你们,在崖上苦等了一夜吧?”
一道电光骤然在娄邪单于脑海中闪过,他仿佛在一瞬间抓住了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点,想通了所有关窍:“崖上的火把人影,根本就是你留下的疑兵!”而戚玉霜本人,还有她手下的镇北军,早就已经不在那里了!狼师亲卫第二天上午才整装起行,而戚玉霜在点燃大火后,一刻都没有停留,率军直奔蒙崖关而去!
“不错。”戚玉霜毫不在意地点头承认,“兵不厌诈嘛,娄邪单于想必最懂得这个道理。”
娄邪单于被戚玉霜三言两语、翻来覆去嘲讽了个遍,胸中的火气早已聚集到了极点,他怒极反笑,回过头,对亲卫将领怒吼一声:“还不把这两个废物的脑袋给我收起来!”
他派去留守蒙崖关与率军攻打临阳的两个主将,如今已经变成了戚玉霜扔下城墙的两个血淋淋的首级,凭空瞪大着死不瞑目的双眼,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到身死大孟这一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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