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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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婼也适时住嘴,不再往下说。
既然苏视与黄氏对彼此来说都是要紧的,那么黄氏平日对苏祯自然也是关注的吧?要知道他是否有疑,就看能不能从黄氏这里挖掘到一点线索了。
“你提醒的很对。”黄氏恍然,“这几年我竟然只顾着督促他用功读书,而疏忽了他的日常,他平日很是规矩,从无逾矩行为,我还道他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好孩子,嚼用上我自然是不曾亏待过他,四季衣裳鞋履按时发放,笔墨纸砚更是不曾缺过。每逢年节除了公中发放的打赏,我这里另还有一份,我想他不至于缺钱!”
“那是否他有自己想办的事情,又不好向二叔二婶开口?”
黄氏沉吟片刻,说道:“我这边他尚且如此拘谨,你二叔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你二叔还指着生庶子呢,哪里能对他有多上心呢?他要真有事要办,自然不会向你二叔开口。我也惭愧,几年的母子了,怎么就没主动些多亲近他呢?”
苏婼劝道:“二婶千万别这么想,经营情份本就不容易的。他进府来时已经懂事,更是不会轻易依赖二婶。是想我却也想不出来,他本家都没有亲人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呢?”
黄氏望着她:“活着的亲人没有了,过世的亲人却有不少呢。这些年他都有回去祭祀上坟,我虽交代过这份钱也由我这边出了,可是想必还有些别的花销罢?总之话说回来,不管什么事情,他在外贪恋蝇头小利就是不对!”
苏婼听出来她不想再议论下去,也罢,这本就是他们二房的事,她正该点到为止。
“倘或他是无心之失,那也罢了。”
说了两句缓和话,就此住了话题。
再说韩陌与宋泯有了约定,宋泯这边回府后自去与家里商议不提,韩陌翌日,却把望月日休假中的韩阡找了来:“大理寺江枚的儿子江濂,还有工部郎中杨肃的儿子杨维,我记得都在国子监读书,从前与你也经常在一起,昨日杨维生辰,没请你去?”
“请了呢,怎么没请?但是夫子罚我写文章,且当晚要送到他府上,我才没去成。不过我幸好没去,听说杨维和荣将军家那个荣成还起了争执!”
韩阡揣着两手,俊美又带着稚气的小脸上全是八卦。
“原来你知道,”韩陌皱着眉,“这么说苏家那个抚来的大公子苏祯,你应该也听说过?”
“我认识啊!”韩阡道,“别看苏祯只是苏家养子,平日结交可大方得很,经常组局请大伙儿。不过我没去过。我不好意思吃他的。”
韩陌斜眼:“你还知道‘不好意思’这几个字?”
韩阡耸肩:“你找我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韩陌往手上擦得雪亮的剑刃上吹了一口,道:“你去趟荣家,问问荣成昨夜什么情况,要是他想拿捏苏祯,就敲打敲打。”
韩阡道:“苏祯还求到你头上来了?”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就去!”
韩阡道:“那你给我点钱,今儿不上学,我要出城玩!”
韩陌瞪眼看着伸到了鼻子尖前来的手:“同谁?”
“左煜与宋家老四。”
韩陌无奈,摸出几颗碎银拍了给他。
苏婼虽然没有明说杀她母亲的凶手圈定范围在苏家内部,但从她话语之间,还有就目前所得的线索,苏家内部也抹不去嫌疑。苏祯本与他没关系,但如果荣家去苏家找麻烦,少不得要旁生些枝节出来,至少,在他掌握到苏家内宅每个人的大致底细之前,他不希望苏家出现波折。
韩阡拿钱办事,转身就套车去往荣家。
苏家这边,黄氏在送走苏婼后先打发人去打听苏祯在外行买卖之事,而后又到长房找到徐氏,说起昨夜苏祯与荣成的冲突。徐氏听完,摆弄着桌上的庚帖道:“这算什么事?原本就是荣家小子无礼,祯哥儿虽说没沉住气,也不能说他有错。”
黄氏叹气:“我这不是怕大哥怪罪么。你也知道大哥是最不喜麻烦的人。”
徐氏道:“再不喜麻烦,那也要论个是非呀,咱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
黄氏闻言笑道:“大嫂果然有魄力。”
徐氏却苦恼起来:“我要是真有魄力就好了,真有魄力,张家请人送来的媒帖,我二话不说就接下了!”
黄氏道:“怎么,张家真打算提亲?”
“可不是?”徐氏抽出一份庚帖来,“媒人来了,就是大理寺正卿付练付大人夫妇。付夫人昨日下晌来过,送来了媒帖,把张家大公子的生辰八字都写上了,这还能有假么?”
黄氏接来看过,神色不定道:“大哥怎么说?”
“他不答应呗!说这门亲事不合衬!”
徐氏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我就不明白了,人家张家都没有说不合适,专门请了付家来做媒,他怎么倒反而拿起矫来了?”
说完她又负气道:“我也懒得理会了!随他去!”
黄氏对着这封媒帖顿了片刻,随后说道:“大嫂又说气话了,婼姐儿打小就失去了母亲,她的事情你不管谁来管?谁还有你这个母亲贴心呢?”
徐氏听她这么说着,脸色缓了缓:“我自然是心疼她,主要是他爹!”
“我都知道!”黄氏笑道,“这不是还要请大嫂多开导开导么。”
说完她看了看屋子内外:“这天都快黑了,大哥还没回来呢?”
徐氏沉气:“去天工坊了,近来这段时间,他一有空就往那里跑。”
天工坊内,苏绶正由苏缵和坊内的工匠陪着查看锁具。
他近日连来了几趟天工坊巡视,带回去许多把坊内研制出的新锁。但没有一把是能让他感到惊艳的,不管是外形还是同部构造,全都还在原来的框框里跳。于是他这个掌家人每日下衙归来,也执起纸笔,自己研究起了新样子。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按照他画的图样制出来的新锁。
“跟鬼手制的锁比较过吗?工艺上可有差距?”

第129章 旧人的一碗参鸡汤
凭心而论,这把锁的确是算得上上品,是双簧双栓的子母锁,锁的各个部件结合的也十分严密。天工坊出品的锁,工艺上的确是没有什么可挑之处。
工匠们纷纷对视,然后回应道:“大东家是圣手传人,实属名门正派,岂是像鬼手那等旁门左道可以比拟的?”
苏绶听着皱眉,把手伸向苏缵,苏缵随后就从怀中取出一把精巧铜锁,放置到他掌心之上。
有了这把锁做对比,方才的新锁顿时就比下去了几分。且不说锁的内部构造,只说它的外形,这已经是一把用过了好些日子的锁具,一般来说,手工制造的东西,特别是这些机括,开合的次数多了,总会产生些微的走位,也就是说它不会像是崭新的锁具那样严丝合缝。
但是苏缵拿出来的这把锁,无论是锁芯还是锁梁,开合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晃动,它们依然稳稳的处在该有的位置,不带一丝犹豫迟疑。
苏绶对着他们看了半晌,随后就皆抛在了案上。
负责天工坊运作的掌事之一郑越见状忙说道:“这是工匠的手艺问题,跟大东家的图样不相干。”
“也就是说,你也承认,百年天工坊的做工连你们口中属于‘旁门左道’的鬼手也不如?”
郑越能够爬到天工坊掌事的位置,足见是有能力的,原本他是想递个台阶,没想到竟然还说错了话。当下连忙改口:“即便如此,那这鬼手最多也就是手艺强些,论起图样制作,自然是比不上咱们苏家!”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人群里就传来低微的一身轻哂。
苏绶遁声看过去,只见是个面生的年轻伙计。他说道:“刚才是你心有不齿?”
伙计大约也是没想到自己被抓了包,目光躲闪了一下,但随后他就重新抬起头来,拱手回应道:“大东家见谅,小的并非不齿,只是觉得以当下情势,天工坊应该做的就是实事求是,很明显鬼手做的这把锁要强出大东家手上的这一把许多,可是郑管事还在回避问题,一味逢迎,窃以为,这么做只会让天工坊陷入故步自封,永远都无法进步。”
以郑越为首的工匠们都有些焦虑不安起来,当着苏家大当家的面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实属狂妄!
苏绶看向苏缵,苏缵道:“他就是三全,关于鬼手,我就是从他口中得知的。而大哥手上这把鬼手的锁,也是经由他得到的。”
苏绶重新调回目光:“上次在铺子里看不起苏家的锁的伙计就是你?”
旁边郑越听到这里,当下说:“领着苏家的薪俸,竟然还看不起苏家的锁,还不来人把他拖下去?把他打发走!”
“人是我喊过来的,我看谁敢动他?”
没想到喝止郑越的竟然是苏缵,这下哪里还有人敢动。
苏绶打量着三全,只见这青年其貌不扬,浓眉之下目光却很坚毅。面对郑悦的怒斥,他虽然也有愠怒之色,但却并没有退缩。
苏绶道:“你眼下在哪个铺子当差?”
三全躬身:“还在原来的铺子里做伙计。”
苏绶点头,扫了一眼工坊之内,没再说什么,负手走出了大门。
苏缵亦步亦趋的跟上来。“有一说一,鬼手的制作工艺确实是精湛,天工坊数十号工匠,竟然没有一个是比得上他的。更莫说构造设计……哎,大哥!”
他话没说完,就见苏绶已经大步的往前走了,当下也只好提着袍子快步跟上。
苏绶径直回府去了书房。
先前被他拍在岸上的两把锁,又被他掏出来摆在书案上。
“我记得三全当差的那间铺子,那二掌柜已经被撤走了,让三全去,把二掌柜的位置顶上。”
苏缵才跟着进来就收到了这项指令。听完后他说道:“这三全虽然也是个平民出身,但却颇有见地,敢说实话,为何不把他调去天工坊内,栽培栽培?”
“长处是有,但他秉性太过刚直,并不适合让入工坊。让他顶上二掌柜的缺,也算是对他的肯定与赏识了。”
苏缵见他有了主意,自然不会再多话,目光在书案上的两把锁上停留了一会儿,也就出去了。
苏绶目光也落在锁上,眉头紧结。
他已经尽力在设计出一把新的锁具,他反覆推敲过,这次的方略虽然不说令人惊艳,无论如何也算是有突破的。所以他给了自己不低的评价,也很期待。
但是没想到做出来的成品离他想像的还是有着差距,跟鬼手的锁摆在一起,瞬间就把他给打击到了。
就算是他这一把锁的构造,勉强可以攀比鬼手的锁,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鬼手卖出去的锁从来就没有重样的,他拼尽全力设计出来一把锁,却再没有力量造出第二把与鬼手比较。
他抬手撑起了额,在两边的太阳穴上揉搓。直到房门被笃笃地叩响,他才缓缓抬起了头来。
徐氏端着碗鸡汤走进来,放在他面前的案上。“把汤喝了吧,我看你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别把身子给熬垮了。”
苏绶望着汤,又望着她,片刻后终于执起汤勺,尝了一口,随后又蓦地抬起头来:“放了榛蘑?”
“是。”徐氏拖长音说道,“还是用小灶瓦罐加炭火慢慢熬成的呢。”
苏绶有些动容:“你怎么会这个?”
“是我跟鲍嬷嬷打听的。鲍嬷嬷说,从前谢姐姐亲手给老爷做饭,老爷吃的最多的就是她拿炭火慢熬出来的这道榛蘑参鸡汤。我看老爷这段日子胃口不好,就试着做了。味道怎么样?”
徐氏明亮的双眼里含着希翼,身子也不觉朝他这边凑了凑。
苏绶把眼垂下,没有做声,执勺的这只手却是没有停下,一勺勺慢慢地,将汤舀着送到了嘴边,又咽下了喉咙。
自从徐氏过门,从前在谢氏身边服侍过的下人,尤其是她从谢家带过来的陪嫁下人,都陆陆续续的自动提出了前往庄子上当差。他没有想过徐氏会去问谢氏的乳母讨汤。

“老爷。”
徐氏看他如此专注地喝汤,猜想心情不会差到哪里去。便说道:“张家这么看得起婼姐儿,特地请了付夫人过来送媒帖,这事儿咱们要是回绝了,那是得罪了两户人家呀。张家和付家都是贤德的人家,咱们一句姑娘高攀不上,你觉得他们能接受吗?”
苏绶不受干扰地把汤喝完,然后才拭唇开口:“既然这样容易得罪人,那就想个别的法子。他们不是把张家大公子的庚帖写上了吗?你去天音观寻张道长,先请他给婼姐儿与张家大公子合一合八字,如果能合上的话,那就让张道长另拟一张帖,让他们俩八字合不成。”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平静得就像是他在交代一日三餐。
徐氏听到这里忍不住火了。她腾地自椅子上站起来:“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要推掉这门婚事,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想要害我还是害婼姐儿?”
苏绶凝眉:“你这么乍乍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我管是什么样子呢?我只知道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我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我从小没你们家那么多规矩!我只知道为人做事要讲道理!你看看你现在讲道理吗?!”
苏绶黑着脸:“夫为妻纲,我说怎么做,你照做便是,浪费这些口舌做甚?”
“我自嫁了于你,与你便是夫妻,如何夫妻之间议论儿女婚事,也成了浪费口舌?莫非我只该闭紧嘴巴当个哑巴?那我可做不到!你要是看不惯我,觉得我不称职,便请你苏家族里的长辈都来评评理!”
徐氏完全就不是一副会让步的样子。
苏绶咬紧牙关,拿起才放在书案上的马鞭,起身又走。
快步走到了门下,他又停住步伐,攥紧了双手回头说:“高处不胜寒。你既自称小门小户出身,那你恐怕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我苏绶当年科举入仕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并不是靠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师!我这么多年努力上进,如履薄冰,我就是要凭自己站在更高处!
“如果婼姐儿嫁了给张家,那我这么多年的坚守算什么?来日不管我得到多少成绩,不管苏家地位攀升到多高,外人都会说苏家是乘了张家的东风!
“我苏绶这辈子,最不愿听的就是这种话!”
徐氏顿片刻,冲着停在原处的他说:“那婼姐儿总得嫁人吧?你到底打算把她许给什么样的人家?难道为了成全你的自尊,她就要下嫁给寒门不成?”
苏绶望着庭院:“只要合适,寒门也不是不可以。”
徐氏着实被他气到了。“她可是你的嫡长女!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还要照管弟弟,你就这样对她?!”
说完她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把之前收在袖口里的那叠庚帖一股脑抓出来:“你实在不想让她嫁张家我也由得你!你就从这几张庚帖里挑出一张来也行!你要是连这都不依,那我就去跪祖宗牌位,告诉苏家上下,以后他们姐姐的事情我都不管了,苏家绝不可以指责我,也不能让外人指我的脊梁骨!”
她边说边走到了门槛下,把苏绶的去路给挡了下来,一副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样子。
苏绶很显然是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拿捏过的,他黑沉的脸色又已经转青。但他又是一个读过圣贤书的人,如何能和妇人一般见识?
他深深调整了几下呼吸,随手从媒帖中挑出一张抛向她怀里,然后就侧身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徐氏的心哇凉哇凉的。
虽然说她如此执着,有一半原因是担心自己不努力,就会成为外人眼里刻薄的后母,可此时此刻看到苏绶的表现,她又还是替苏婼感到深深的悲哀。
自己亲闺女的婚姻大事,按理说他是该亲力亲为,并亲自物色女婿的,结果他却是连看都不看,随手就抽了一张丢给她!
他就是如此敷衍!
他这抽的仅仅是一张媒帖吗?他抽的是苏婼后半生的命运!
徐氏的感到有些心灰意冷。
低头看着被抽出来的这封媒帖,她深深地抽了一口气,缓下了情绪。
——还好,抽出来的这户人家还不错,勉强能算是门当户对。
苏绶走出书房,冷风一吹又缓下了脚步。
回头看看空落落的庑廊,他又走了回去。到了院子里,却见四处更加空落落的,——徐氏已经走了。
他原地站了站,扭头跟游春儿说道:“看看太太那边算了谁家的指定做婼姐儿的夫婿?有眉目了来告诉我。”
游春儿道:“要不小的直接去问问太太?”
“不必。”
苏绶睨一眼他,走了。
徐氏看清楚了帖子上的人名之后,早已经快步回了房。
银杏跟上来:“老爷真是太固执了,虽说人言可畏,苏家也是外人眼里的清流之家,可就此放弃大姑娘的好姻缘,也是不值啊。”
徐氏没有回答她,只交代道:“你着人去江大人府上传个话给他们夫人,请她明日过府来吃茶。”
银杏称是下去。
徐氏坐在桌畔,自行斟了一杯茶,准备灌下之后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苏绶会这样执着于清流名声也是她没有想到的。她以为他平日谨小慎微,明哲保身,是因为他惹不起。原来竟是因为他的固执!
徐家家世虽然远远比不上苏家,但她少时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婚前他对苏家大名就如雷贯耳。
在她心目中,苏家子弟也应该是向别的世家子弟那般从容潇洒的。没想到年纪轻轻当了大理寺少卿的苏绶竟然还有这样的执念!
徐氏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她又不由得想起从前的谢氏——苏家对于谢氏谈论的很少,当然她也不便主动去打听。但她多少也听到一点风声,知道他们原配夫妻似乎也并不亲密。
她如今嫁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外面人都说他谦逊有礼,是真君子,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呢?

第131章 开个金口
韩陌在与苏婼签订契约的第三日下晌,收到了来自前往伍儿屯寻里长的护卫的回禀。而恰巧此时他又迎来了宋泯。
“我已经回禀家父,家父敬重苏少卿为人,也赞赏世子重情重义,已应允派遣出我的二叔公前往苏家执教。不知世子以为,我二叔公可当得起这份差事?”
韩陌饶是心里有准备,听到这儿也由讷然……
宋泯的二叔公宋怀云,是宋家七进士之一,一入仕便入了翰林,后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他不喜官场那套,年方三十便辞官归府,潜心学问著作等身,四十岁上又迷上了金石,侍弄花鸟虫鱼,十余年过去,如今一手篆刻的工夫乃举朝闻名,是当朝有名的雅士。
让这样的人去教苏祈——不是韩陌瞧不起苏祈,那小子确实也聪明,品性也算赖,可到底根基太差了,让宋怀云去教他,多少有些屈材呀!这根本就轮不到他韩陌挑三拣四的吧?更别说苏家了!苏绶只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苏祈还能摊上这么个好老师吧?
他顿时清起了嗓子,说道:“这是,宋伯父的意思?”
宋泯弯唇:“同样也是我二叔公的意思。”
韩陌心里踏实了,也有谱了。
想了下他道:“既然你们宋家这么有诚意,那么容我进趟宫,明日给你个准信。”
宋泯颌首:“那就这么说定了。”
送走宋泯,韩陌在檐下站了片刻,就骑马进了宫。
关于和宋泯约定的那件事,他当夜回去就跟镇国公通过气,镇国公虽然有些惊讶他要还苏家这么大一个人情,但是也不反对他的做法,并且替他做过评估,皇帝虽说不曾理会王家与宋家的名声地位之争,但是凭皇帝向来任人唯贤的态度,没理由放着宋家的人才不用。
韩陌原本也是想看看宋家推给他的夫子究竟是何人,宋家一向对权势没太大欲望,说不定跟王家的矛盾也只是一时气头上。
他没想到宋家竟然推的是宋怀云,宋怀云可是实打实的进士!是给皇帝和皇子们讲过学的翰林学士!
他来头这么大,学问这么深,推出这样的人作为跟他交换的条件,这都不能说是有诚意了,简直就是把韩陌逼上了风口浪尖!
他宋家都已经这么有诚意,那他答应让宋泯的叔叔去中军都督府辅佐镇国公,他能不拚命办到吗?
东宫里的掌事太监常春正捧着副玉盏自宫内走出来,迎面见着韩陌,便加快了些步伐走上来:“老朽眼花,老远地瞧着眼熟,猜想是世子来了,还果然是!——世子可有些日子没进宫了,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常春是太子的人,虽是对韩陌亲热,韩陌可不敢不把他当回事,拱了拱手道:“顺天府事忙,就没顾上来给殿下请安。殿下他好么?”
“殿下也忙!世子稍候,等老朽去通报一声!”
常春转身进内。随后便听见太子的声音传出来:“让他进啊!本宫还没召见过衙门捕头呢,传他来我看看。”
韩陌十分无语,收到常春在门下的一挥手,他便勾着脑袋进门了。
太子照旧盘腿坐在炕上,一手执笔,一手执卷,旁边小炉子上还煮着茶。
韩陌刚行了礼,他就抬起头来,似笑非笑打量过来一会儿,然后指着炕桌对面:“坐吧。”又道:“听说你在顺天府破案如神,一连办了好几个人命案,如今京城对你又有了新的评价。”
韩陌道:“您听谁说的?”
“林逸啊。”
韩陌闻言挑眉,把凑近的身子又收回去:“他呀。”
“怎么,你对你的上司不满意?”
“当然没有。”傻子才会当着他的面承认。
太子又睨过来:“我看你做个小捕头也挺好。天天有事忙,你娘也不用担心你出去闯祸了。”
“殿下!”韩陌不能认同这话,“合着臣天天忙着给老太太找狗,帮儿媳妇捉奸婆婆,这些您全没听说呢?想臣当初在东林卫学会的那套查案的手段,如今全干了这个,您不觉得屈材了吗?”
太子撩眼:“你跟我嚎有什么用?皇上不是有话给你吗?办好了才能回东林卫。”
韩陌瞧着他批了几个折子,就道:“殿下,有件事我要求您开个金口。”
“有话就说吧。”
韩陌便把来意讲了:“不瞒您说,我受了宋家一个大人情,这件事关系到我能不能尽快回到东林卫。恰巧我听说父亲在中军都督府需要增加个文官,我就想,您能不能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把这个缺儿替臣讨了来?”
太子斜眼打量他:“你这是公然撺掇我帮你走后门?”
“当然不是!主要是,有人才不用,也是浪费啊。这本来就是个国好我也好的好事。”
太子抻了抻身:“既然是镇国公要人,那为什么不是他去求皇上?而是你来求我?”
“我父亲已经去皇上那儿报备过了,现下就是需要殿下打打边鼓,挑明挑明。”韩陌说到这儿挪过来,“家父去了中国都督府后,一直单兵独马,以至于好几个月过去都不曾有什么动静,他身边实在是需要一个得用的人啊。”
太子瞥着他,半天后把笔搁下来道:“看来你是志在必得。”
韩陌笑笑,没有否认。
“也不是不行,”太子把折子也合上了,“不过,王家和宋家的地位之争,你不要过多插手。”
韩陌微顿,知道他这是已经看透了。便问道:“为何?”
太子斜眼:“王家和宋家要是不闹这么一场,宋家能想着把人推出来报效朝廷吗?”
“……”
太子这个说法,韩陌自然是不能被说服的。仅仅只是为了逼宋家人出来当官就特地嘱他不要插手?宋家做不做官这不是他们的自由吗?又不妨碍国家运转。再说了,哪里有逼着人家出山做官的道理?总而言之这不是太子一贯严谨的风格。
不过韩陌这趟目的已经达到,也就知趣的闭嘴,并且听从了安排,自此王宋两家再有争端,他便再也不曾插手。

第132章 江夫人给谁家说媒?
太子一如既往地呈现出了他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翌日上晌,韩陌还在街头调解两家熊孩子打架引起的纠纷,东宫太监就到了国公府传话,随后宋延就把消息送过来了。
韩陌旋即把手头事交给宋延,驾马前往宋家。
自然离吏部下发委任令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却不耽误韩陌先去苏家通气。
苏绶昨日与徐氏吵了一架,随后一直没有再交谈。自然与妻子不能取得一个较好的交流方式,也让他感到头疼,毕竟娶妻并不真的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从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而言,房里一应事务都是妻子在打理,是少不了需要有交谈的。
但是苏绶并不愿主动攀谈,他历来是这样的,前后他也做了十五年的丈夫了,真正与妻子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与谢氏……与谢氏压根就没有形成过好好说话的习惯,一直是要么回避不说话,要么就是争执,这样的习惯带到了如今……不,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女人都那么难说话呢?
他都已经说过了,婼姐儿不能嫁张家,苏家不需要这样去攀附,她怎么还一味地逼着他把苏婼嫁个好人家?
难道寒门士子就不行吗?一定要钟鸣鼎食之家才可以吗?
如果万一苏家也没落了,到时候苏家子弟连娶妻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他在外任职多年,结交的多是寒门学子,他并不认为他们就没有好的前途。
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计较这些。
晌午下了衙,游春儿跟着他到书房来了:“老爷,太太今日请了江大人的夫人上门作客。”
“哪个江大人?”
“就是老爷在大理寺的同僚江枚江大人啊。”
“请江夫人何事?”
“前些日子江夫人曾来递过媒帖,太太乃是为了这事请江夫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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