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找我不是为了让我帮忙走后门啊?”
“当然不是啊,我只是想跟你打听打听消息。”宋奕如把手放下,“虽然我也很希望这个职缺能落到我们宋家,更希望把我哥直接推到六部去,但是认真说起来,一个举人直接跨到正六品的官位上,还是容易惹人非议的。况且张阁老那样的人品,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开后门。”
“说的也是。”李缦捧着杯子说,“还有不到一年就春闱了。倘若金榜题名,则更加前途无量。”
“谁说不是呐。”
宋奕如叹息着低头喝茶。
一墙之隔的韩陌,与同样拿着听瓮倾听隔墙话音的杨佑,交换了眼神。
“这宋大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找国公爷想过办法?这事儿兴许国公爷能帮得到呢?”
“你觉得国公爷本事再大能大过皇上和太子吗?”韩陌瞥他,一面把听瓮收回来,“大梁高皇后就是出自宋家,他们家也是皇上亲戚!皇上都不打算掺和他们两家扯皮,你觉得咱们家能帮到?”
“那咱们不管?”
韩陌想了下,叉腰道:“明儿晚上把宋泯约出来坐坐。”又道:“回头找韩阡问个好点的地方,他天天在外头吃喝,看看他到底啥品位?”
“好勒!”
晚饭后画了几张锁样子,苏婼就把阿吉叫到了房里。
她应该是正准备就寝,衣服是穿戴的整整齐齐的,但头发就随便绑了一绑。灯光下看过去,她已经被养得白里透红的脸庞,竟然越发看得舒服了。
“大姑娘怎么不穿鞋呢?”
她个子矮视线低,一来就看到苏婼搁在脚榻上光着的脚。她连忙找来鞋子,准备给苏婼套上。
苏婼后缩避开。“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坐上来吧。”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等她坐好,苏婼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阿吉摇摇头:“我知道的都告诉姑娘了。”
苏婼把抄来的周承礼的生平档案递给她。“这是我从吏部卷宗里抄来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父亲,对不对得上?有不认识的字可以问我。”
阿吉怔忪地接过去,逐行逐行地细看。
八岁的小孩子是不可能有什么很深的城府的。所以很快她的表情就有变化了,从懵然到震惊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这是我爹!他就是金陵府的同知!我想起来,我听他们说过‘同知’两个字!……”
阿吉抬起头,激动得脸都红了。
苏婼望着她:“你再仔细看看。”
阿吉听话地看下去,她的胸腔一起一伏的。声音也慢慢地变成了嗫嚅:“原来我的祖籍就是在京畿……母亲原来是带我回家来了……”
苏婼道:“你现在是否能记起来,你母亲带你进京的路上,还说过什么?”
阿吉缓缓抬头,眼里全是茫然。“我现在想不起来……她讲过很多很多话,但我不知道,哪句对现在的我是有用的。”
苏若没有逼问她。沉默片刻之后,只问道:“那你能想到京城中有你父母亲所认识的人吗?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阿吉摇头。随后又怯懦地望过来,像一颗寒风里抖瑟的小野草一样,眼巴巴地道:“姑娘要让我走吗?”
苏婼默声无语。
当初那样的情况下她都把人给收留了下来,当然不至于供养不起她。只是如今真相大白,她爹是朝中进士,天子门生,她是官家小姐,纵然家里没当官了,也还有官籍。
他爹要是在世,搞不好哪天皇帝心血来潮想起他来,还有重新启用的机会,她苏婼再大胆,也不能留个官眷在身边使唤呀。
可如果她的身世让苏家知道了,知道她是被薛容牵连的官吏的女儿,照苏绶那个前怕狼后怕虎的德行,怎么可能会容得下她呢?
自己没犯错他都要安个错,到时候他还不得直接把自己给撕了?这样会影响她的查案大计呀!
她把当初那张卖身契拿出来,温声道:“这是你当初画过押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卖身契,我也没想要买你当丫鬟,不过是当时做个样子。
“现在你还是自由身。你好好想想,要是有亲友,也是靠得住的人家,我就把你托付给他们。你在我们家,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的。”
阿吉看着那张按着她手印的废纸,眼圈儿忽然一下就红了。“姑娘给我银子,又把我从周家接过来,给我吃好的穿好的,还让我读书写字,原来都是为了护我。”
苏婼别开脸。
她这个人前世被现实搓磨得善心并不多了。却也做不出来那种没良心的事儿。一个小姑娘被周三夫妻刻薄成那样,她可看不过去!
以财势相压是让周三夫妻甘心割断与她关系的最好办法,五十两银子就能把她救出火坑,为什么要吝啬?
“姑娘!”阿吉扑通一声,跪在脚踏上,抱住她的膝盖:“你别送我走,你别不要我!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我娘都不要我了,我也不可能碰到比姑娘还要好的人!我能以后少吃点,也不要新衣服,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抬起袖子抹一把,又泪眼婆娑的看着苏婼。
苏婼深吸气,撑着太阳穴:“这根本就不是吃穿的事儿……”
跟她能说明白吗?跟她说在这个家里,她都不受亲爹待见,她能懂?
“那我,我可以做姑娘的丫鬟呀!我可以把姑娘伺候的好好的!”
“你是进士的女儿,身份很高的,怎么能在我面前伏低做小呢?这要是让你爹的同门同年或者学生知道了,他们哪还有颜面?到时候一个个地不得把我苏婼给骂死?”
阿吉定住了。更加像棵不敌寒风的孤零野草了。
苏婼揉搓了几下太阳穴后,拍起了桌子:“行了!”
阿吉被吓得回神。
“你想留便留下。但是刚才我跟你说的事情,关于你的身世,你不能再让除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包括苏祈!”
阿吉呆了半晌,好久才捣蒜似的重重点着头:“姑娘是我的恩人,我爹娘教过我,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姑娘,但是起码能做到,就算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连累姑娘!”
完了她又梆梆的磕了三个响头。
苏婼抚额。
……完了。
看来接下来还得教她怎么做个小姐!
第120章 狗都不待见你
清早苏婼接到庄子上来信,说老吴父子上晌会过来,便决定午饭后再出门。
梳妆的时候门帘撩开了,阿吉捧着一盆兰花走进来。随着帘子放下,兰花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姑娘,”阿吉把花摆在她面前的花架上,使苏婼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它,然后凑过来,“兰花开了,放在外头浪费,我给姑娘摆进来。”
苏婼对花花草草其实不怎么感兴趣,院子里这些花草其实都是以前谢氏留下的,在她过世后,苏婼就把它们全部搬到了绮玉苑。
空有一番孝心,无奈天性不好此道,平日照顾起来也不得其法,只求它们安好地活着就行。比如这盆兰花,她记得到她手上就从来没有开过花。所以当时安排阿吉浇花,她其实也没抱什么指望。
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眼前这花就被养得蓬蓬勃勃,形态曼妙,叶片翠绿欲滴,侧枝数量修得恰到好处,比起当初的样子,简直有了天壤之别!
苏婼问:“你怎么养的这么好?”
“从前母亲养了那么多花,每天带着我一起打理,不知不觉我就学了些窍门。”阿吉说完又问:“姑娘喜欢它吗?”
苏婼点头。她虽然不耐烦侍候,但谁又能拒绝养的这么好的花呢?
阿吉高兴起来:“那我以后把园子里每盆花都养得美美的,让姑娘看着开心!”
苏婼知道她是千方百计地想报答她,也罢,白得一个好“花匠”,她要是拒绝就是傻子。
“姑娘,吴叔他们来了。”
木槿在撩起的帘子那头露出脸来。
杨佑找韩阡打听了一个吃饭喝茶消遣的好去处,在外城以西,又安静又清雅,正好这几天月光不错,还能赏月。
韩陌上衙门处理了两个案子,又打发人去给一个丢失了一条黄狗子的老太太找狗,然后就打发杨佑去宋家请人。
杨佑把帖子送到宋泯手上时,宋奕如也在宋泯房里。管事送走杨佑,宋奕如问道:“陌哥哥怎么想起来要约哥哥吃茶赏月?他平时不是不做这些事情吗?”
宋泯道:“人家可是国公府的世子,又曾是东林卫的镇抚使,他不做不代表不会做,只是可以自由选择做和不做。”
说完他把信放回信封,又看过来:“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后称世子即可。再称‘陌哥哥’不像话了。”
宋奕如哦了一声,继续道:“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你怎么想呢?入仕之后,你还是可以参加春闱。”
“那我何必急在这一时?”宋泯坐下。
“不一样啊,如果张阁老能够录用你为六部主事,那你已经是正六品的官了,你参加春闱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进一甲,若是考进二甲,那最有可能也就是入六部观政,怎么着也不如这次直接上正六品的主事强。”
宋泯望着她:“那你怎么有把握,张阁老一定会录用我呢?”
“因为缦姐儿去跟张大夫人打听了。缦姐儿说如果哥哥想去,她可以想办法帮帮忙。
“咱们家当然犯不上靠李家的路子,但既然她能做到,那至少说明张阁老那边机会是有的,那父亲可以出马试试。”
宋泯道:“李家的缦姐儿?”
“是啊。”
宋泯皱了眉头:“你少跟那姑娘来往。”
宋奕如道:“她也是好心。这世上人黑的白的不都有吗?哪能专挑白的交往。”
宋泯瞥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顺天府这边,韩陌耐着性子把手上所有的琐事处理完,也不见苏婼的影子,心里便开始有些摇摆不定,那臭丫头做人一向没什么原则,她该不会故意耍他吧?
怕错过她到来,他晌午连饭也没出去吃,在衙门伙房里对付了一顿。刚撂下碗筷,找黄狗子的捕快拖着狗前来覆命了,那狗子被绳子勒住了脖子,呲着一嘴獠牙骂个不停。
“哟,韩捕头怎么连狗都不待见呢?”
就在这当口,院门口就传来了幸灾乐祸的声音。
苏婼缓步走进院子,脸上只差没直接写着哈哈哈哈几个大字。
韩陌顿了三息,当下指着这狗冲她道:“你厉害,你来?”
说完后又回过神来,堆起一脸的不高兴:“你到底是想说我不待见狗,还是想说狗不待见我?你是不是在骂我?”
苏婼揣着两手,咯咯地笑起来。
韩陌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然后道:“你大老远的过来,就是挑准时候来看我的笑话呢?”
“我这不是信守诺言,来给你回复来了嘛。”
苏婼说完走上石阶,进了他公事房。
韩陌赶紧跟上:“你可算是想好了?”
苏婼在屋里站定,转过身来的她脸上也是一脸正经:“想好了。除去你要帮我在一年之内查明我母亲的死因之外,我还有三个条件,希望韩捕头能答应。”
“你说!”
“在说之前我先要说明,你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就是鬼手,更不能让人知道鬼手跟你合作。”
“这点绝无问题。”
“那么我的第一个条件是,我要继续以鬼手之名和秦烨卖锁,你要掩护我,避免我被苏家识破。”
韩陌想了下,点头:“可以。完全可以。”
虽然他也可以从衙门里争取一份俸禄给她,但他很清楚那么点银子可填饱不了她的胃口。
“第二,帮苏祈找个好先生,然后让他能名正言顺地进入苏家授课。”
韩陌挑眉:“也没有问题。”
这也是他当初曾经向苏祈开出的条件,他自然是有把握请得到,才会如此说。
“第三呢?”
“第三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说。”
韩陌噎住:“还带这样的?”
苏婼笑道:“韩捕头莫非玩不起?”
“瞎说!”韩陌道,“随你提什么条件,只要不触犯王法,又不伤天害理,有违人伦,我韩陌就没有不敢答应的!”
“那行,”苏若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写着一模一样内容的纸,“既然没意见,那韩捕头就在上面画个押吧。
“咱们照章办事,清清楚楚,省得回头扯皮。”
这是两张契约文书,内容正是刚才他们所说的。
韩陌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过,长这么大占据主导的一直是他呀!他磨着后牙根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晌,再瞪向对面:“怪不得叫鬼手,鬼精鬼精的,阎王爷收的亲徒弟吧?!”
苏婼笑道:“你不就是‘阎王’爷吗?”
韩陌噎住,怨恼地瞪她。转开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赧色。
“唉呀,别磨蹭了!快点画押,不然我可走了。”苏婼催促起来。
韩陌无奈,没好气地拿来笔墨印泥,落笔盖了印。
苏婼拿在手上看过,吹了吹墨渍后收起来一张。
“好了,契约生效。现在请韩捕头履行承诺,派人去伍儿屯庄子里找里长,向他打听苏家祖坟下那片田庄,曾经是被什么人盯上过?”
韩陌都快跟不上她的节奏了,这家伙,还真是无利不起早,这刚签完的契约墨渍都没干呢,她就立马下起指令来了!
“我是什么阎王,我看你才是阎王!”他说道,“我现在有点怀疑,我当初这个提议到底是为你好还是为我好!到底是谁占了便宜?”
“都好,都好!”苏婼道,“互利互惠,韩捕头的英明举措,怎么可能会出差错?”
韩陌待要理论理论,苏婼把他的手按下去:“好了,契约都已经签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早上吴胜他们来找过我了,关于刚才我说的那块地有情况,韩捕头还是赶紧派人过去吧。”
韩陌一个牛高马大的人,一身英雄气竟然就让这么个瘦不丁的小丫头给按住了!……
吴胜和老吴带来的正是苏家祖坟下那块地的消息。而提供消息的正是里长。
跟韩陌有了约定,这些事她正好就可以让更擅长勘察的人去做。
韩陌当着她的面吩咐了人下去,然后她也出了衙门。
苏绶从户部尚书沈益那里回来,就进书房,让人把苏缵给传了过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了左旸,给户部的那批锁总算是交差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反而意味着开始,重振天工坊威名的任务迫在眉睫。”
在书案之后落座的苏绶挽起了一截袖子。这使一向都一丝不苟的他看起来有一些不羁。
苏缵道:“其实以我们苏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天工坊就算保持现状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大哥也不必为此事过于焦虑。”
谁知苏绶听到这里,一双眼里竟然有了怒意:“如今的地位?如今在朝中有什么地位?是已经不可撼动了吗?放眼苏家上下,也就是我爬的高一些,整个家族也就是我当了个四品官,你就觉得足够了?
“是你们当中已经有人能够接我的力,还是已经有人能青出于蓝?能够带领苏家在仕途上宏图大展?”
苏绶说着站了起来,绕出书案,负手站在他面前,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我当我是贪心得什么都不肯放手吗?
“你也不想想,如今的子弟之中,即便是在锁艺上无人出头,能够在读书科举上出类拔萃,我也不至于如此焦虑。
“我恨的是什么?恨的是家中子弟不成器!祖业祖业接不成,读书读书读不出名堂。我忧的又是什么?
“忧的是我们制锁发家,干这行出身的本就是下九流之辈,祖宗好不容易让我们跻身贵家之列,我们应该珍惜!
“倘若这祖业给我们的体面我们无法维持,被人看低了这一行,来日同样也要让人看不起!
“外头任何人都可以说,我们可以不用再靠天工坊,唯独我们自己不能!荒废祖业,那是不孝!”
苏缵没想到他会生这么大的气,连忙躬身:“大哥说的道理弟弟都晓得,只是看大哥为了传承之事焦头烂额,想让大哥放松放松罢了。”
苏绶深吸气,望着窗外:“科举还是传承祖业,总要有一样指望。天生是两样都没有!”
苏缵满脸愧色:“大哥忧虑的很是。我看我们家现有的三个子弟,也不算愚笨,尤其是祈哥儿,他是不爱学,但花了心思的事情,他悟性还是很高的。
“是不是——咱们请的这位先生能力上还差点火候?”
如今苏家书塾里的先生,是本家远房的一个老秀才。教是尽心尽力的教,无奈不大管得住这些皮猴。
苏绶思索,点头道:“祈哥儿已经十一岁了,明年已经有资格入国子监,如今书还读得一塌糊涂,是应该请个严师来了。”
“我即日便去物色物色,倘若有国子监退下来的老司业,肯登门授业,那无论下多重的礼金,都去把他请来。”
苏绶点点头,算是应了。
后续又说到寻找鬼手之事。苏缵道:“此人十分精明,自从我们开始暗中寻找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露出来。
“不过,我还是打听到了几个曾经在鬼手手上买过锁的商贾,通过他们锁定了几个替鬼手与他们接头的人,再往下查查,应该就有眉目了。”
“抓紧。”
苏绶就只有两个字批示。
但这仅有的两个字对苏缵来说却是压力巨大,要知道光查到手头这点线索就花去了他大半个月的时间。
出了正院他也走回自己的房去,恰在东门之下遇见了迎面走来的苏祯。
“父亲。”
苏祯躬身行礼。
苏缵打量他:“你要出门?”
“工部杨郎中的公子今日过寿,平日我们相好的几个子弟约着去替他祝祝寿,夜里用完饭,再吃吃茶就会回来,不会喝酒。”
苏缵道:“你怎生会识得工部郎中的公子?”
“噢,是源自江濂的引荐,杨公子大概是受其父在工部任职的影响,平日对将作一行甚感兴趣,江濂便将我引荐给了他认识。”
江濂是上回替吕家来找苏绶走后门的江枚的长子,苏缵倒也认识。江枚本身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跟苏绶交好,替吕家揽下这活儿。
想想,他嘱道:“不得在外惹是生非。散了宴便即刻回来。”
第122章 被打了!
韩陌被苏婼气得早早就下了衙,连特地寻过来要请他吃饭的林逸他都懒得周旋,回府逗了会儿鹦鹉。
又正好见到从国子监放学回来的韩阡,头上还簪着朵花,便逮了他过来,揪走了那朵花:“你这是什么打扮?娘里娘气的!”
“哎呀,大哥你不懂!这是风流!”
“还风流,我看你都快下流了!”
韩陌把花丢在地上,然后把给鹦鹉铲食儿的小勺子嚓地插进他的发髻:“一天到晚脑袋里不知想些什么,秋闱要是中不了举你试试看!”
“天啊,世上那么多考了一辈子都没中过举的书生,我才十四岁,你居然让我今年就去参加秋闱!”
“就算不去参加,回头也要拿卷子出来做!”
“晓得了。”
韩阡一脸顺从,俨然一个乖宝宝。他把勺子从头上取下来,看了一下又说道:“二哥昨日在国子监东外大街的馆子里消遣?”
韩陌皱眉:“你怎么知道?”
“有人看到你了,然后告诉了我。”韩阡眨巴着眼睛,露出一脸八卦:“你是不是跟一个顶漂亮的姑娘约在包间里喝茶?还提前给她预备了打包的点心?”
韩陌一张黑脸蓦地胀红:“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给姑娘打包点心?”
韩阡歪头看着他,片刻后道:“可是你在心虚耶,你没有约姑娘喝茶,没有给她打包点心,那你为什么要脸红?”
韩陌暴躁!
昨天上楼之前他确实交代杨佑跟掌柜的说打包几个点心来着,那还不是为了笼络那死丫头早点答应他的提议?
结果她居然还二话不说的拒绝了!当然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关键是这事儿怎么会传到眼前这八卦精的耳里?而且怎么还传承了他特意给“漂亮姑娘”打包点心?
这,这传的像话吗?!
“你给我闭嘴!再瞎说,停你三个月的零花钱!”韩陌骂完,还朝他瞪去一眼:“要是让母亲知道,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可是母亲已经知道了呀!”韩阡闪露出天真的眼神,“昨天回来我就告诉她了!母亲还说你最近跟姑娘约会的频率有点高呢,看来是应该给你说亲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韩陌拿起旁边的笤帚,照着他就扑了过去。
晚上的饭局,韩陌迟到了有两刻钟。
宋泯坐在露台上好笑地打量着他:“怎么脸色这么臭?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了?”
“还不是韩阡多嘴?害我被我母亲逮住数落了好久,差点连门都出不来。”
拿着笤帚把韩阡揍了一顿,结果是把杨夫人给招来了。一般情况下老大揍弟弟,在家里是没有人插手的,因为镇国公和杨夫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管孩子。
但是今天她过来了。不但来了,听说原由之后,还接过笤帚把他也扑打了一顿!骂他在外头堕落了,变坏了,居然都会勾引姑娘了。还三天两头的换地方见面!
韩陌当然要辩解呀,他是顺天府的查案的捕头,他是有公务在身的!见面的姑娘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兴这么坏别人的名声!
杨夫人的笤帚立刻就收回去了,接下来就是姑娘到底谁家的?年岁几何?家乡哪里?兄弟几个?
简直是连环八卦掌式的追问!
韩陌哪里招架得起?
结果是夺路而逃,翻墙出来的。
当然这话不能跟宋泯说。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仰脖灌进了肚子里。
宋泯笑道:“谦哥儿性情乖巧,又聪明,那么招人喜欢,怎么会多嘴?好久没见着他了,你怎么不带他出来一道坐坐?”
“眼不见心不烦。”
韩陌点了几个菜,说道:“我听说你们家跟王家起了纠纷?”
宋泯嗯了一声:“其实并不突然,这两朝下来基本没有发动什么大战争,当下朝局稳定,国力强盛,大批文官被重用,当中又有不少是出自门阀世家。如今世族的声望又渐渐抬起来了。
“像王家这样底蕴深厚的士族,如何能阻止得了他们的优越感。”
宋家已经传承了七八代,在王家面前犹要受气,像韩家这种也才发家四五代,且到镇国公这里才大红大紫的新贵“世家”,当然就更不用提了。
韩陌沉吟:“皇上向来英明,对世家应该也不会过份倚重吧?毕竟有前朝的史册作为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再回到前朝任由门阀把持朝政的程度,当然是不可能。可是皇上此番的态度令人寻味。按说皇上若是不支持世家坐大,那在宋王两家事上应有鲜明态度,以杜绝别家效仿。
“可皇上并未阻止,家父与族里诸位叔伯商议过后,这才决意不忍下王家这口气。
“毕竟如今的王家虽然位高,但家族阵容却不如宋家庞大。宋家比别的或许没有,但是要比子弟人才,确实也不甘心认这个输。”
“宋伯父此番能够调到六部来吗?”
“已经向吏部请书,也由翰林院沈学士举荐。论资历,论才干,家父足以胜任。不过,宋家不屑走旁门左道,会不会出意外也未可知。但愿不会吧。”
第123章 做个交易呗
韩陌自打出了东林卫,进宫也少了,因此也无法从侧面揣度皇帝如此态度的原因。
王家在这件事上确实态度傲气,可王庆给大梁立过许多功劳,譬如主持修建河堰,改善了两湖多年以来的水患灾情,又曾前往边境督建屯关,主持在沙土中植树促进耕种,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绩。
韩陌诚然是个不怕罪人的主儿,但也不是没脑子,对待忠奸该如何他还是有数的。只要是没有危及朝堂的举动,那就还是在两家私怨的范围内,就算是宋家此番受了气,他除了了解了解情况,也不能义愤填膺替他们找上门去。
酒菜上来了,月亮也渐渐上了半空。
喝了两轮,他深吸气说:“你们家是怎么想的?除了这次吏部选调,还有别的法子么?”
“这不是下半年就秋闱了么?紧接着明年又是春闱,本来往年我们家都不强迫子弟必须入仕,但此番的秋闱春闱,自然是要下场露露面的了。做不做官是其次,要紧的是,金榜之上总归得有我们宋家子弟一二个席位。”
“那就没有现成能做官的了?”
宋泯闻言,望着他笑了:“有的话,你还想帮一把不成?”
韩陌略顿,回应道:“要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那我当然不会含糊,关键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
理智上他是尊重王家的,但凡是忠臣他都敬着,哪怕是平日里碰着了也不见得多热情。但情感上他不能不偏帮偏帮宋家,这可是他爹的同窗,何况他与宋泯也算是发小,而且,宋家同样也受人尊重。
宋泯沉吟:“宋家五服之内的进士出身,同时年龄在五十以内的便有七个,四个在任上,三个赋闲。赋闲的三位都是我的族兄,皆因丁忧而停职,后不是没有起用机会,只是都在仕途上都懈怠了。更致力于诗词歌赋,曲调文章。从这点来说,也属实是辜负了圣上期望。
“皇上此番任由宋家呕这口气,只怕也有责备的因素在,想来家父思来想去,才会决意争下这口气。此事暂且还不必劳动你。待宋家真有需要,一定亲自登门求助。”
话说到这份上,韩陌只好吃了一口菜,又给彼此斟起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