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知道了。”吕凌摊手,后靠在椅背上,“反正苏小姐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我。她方才还把我给骂了。”
“什么?!”吕夫人真是一波比一波惊悚,“她竟然还骂你?!……哈!”她气得冷笑起来,“我早就说过那丫头性子不好,如今可看出来了!她竟然敢骂你!……好罢,趁早了断了也好,这样的儿媳妇,我们吕家可要不起!”
“她虽然是骂了我,但是她说的并没有错。”吕家凝着眉头,“我从前只觉得她长得美,可是今日却发现,她说话有条有理,不卑不亢,非常果断,竟然是个很不同的女子,并不亚于我认识的那些男子……所以我就算被她骂了,也并没有觉得很羞辱。”
吕夫人呆望了他半晌,忽一下怒吼上去掐住了他胳膊:“你是读书读傻了吗?!……”
第141章 三爷的生辰
秦获下衙回来,走的是东边的抄手游廊进正院。路过仪门的时候,隐约看到里头有人在斗鸡,他停下步道:“老三没出去?”
扈从颌首:“三爷这几日都在府里,没有怎么出门。”
秦获皱起眉头,跨门走了进去。只见院子里秦烨的小厮提溜着几只鸡,正在想办法让他们斗起来。而秦烨则撸着袖子,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观看。
“你一天天的不读书不用功,就这么斗鸡走狗地混着?”
秦烨压根就没有站起来,看着他说:“您不也天天在外风花雪月?我这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秦获怒了:“你这是在数落你老子?!”
“您言重了,我哪里敢数落您呢?就是说了个事实罢了。”
秦获拿起手里的乌纱帽就朝他丢了过去:“你反了天了!”
秦烨躲都懒得躲,伸手接了帽子,递回给他说:“这东西可不能随便乱丢,真丢了,家里的二三四五房,还有外头的莺莺燕燕,只怕就守不住了。”
秦获脸都青了:“你这是跟你老子说话?你不要以为老子不敢逐你出门!”
“逐吧。”秦烨望着前方,“您只要把能我母亲的嫁妆都清理出来给我,我马上走,都不用您动手。”
“你!”
秦获气得脸青,咬紧的牙关仿佛随时都能把说出来的狠话变成现实。身边的扈从连忙把他给劝走了,但一路上的斥骂声还在传过来。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就冷清下来,小厮逮着几只鸡,望着还是那样坐在椅子上的秦烨,一时不知道是退下还是继续。
这时候外面有人走进来,看了看院子里之后,走到秦烨身边说道:“三爷,苏姑娘来信了,约您出门见面。”
秦烨坐着没吭声。
来人不敢再说话,弓着身子退下去。
这时候秦烨扶着扶手坐起来了:“上哪里见?”
“香油铺子。”
一趟赏花之行,苏绶和徐氏算是和好了,徐氏当然是有些不情愿,但是不和好,又还能和离咋地?凑合过呗。
苏绶突然得到一个天降的名师教育苏祈,这几日心情十分舒畅。那日在禅房里跟韩陌商议了亲自去宋家拜访,翌日他就带着苏祈以及重礼登门了,没想到宋家对他也十分礼让,这令他更加好奇宋家到底为何会卖韩陌这个面子?回来后自是有一番打听不提。
宋先生在第三日就登门授课了,苏婼也跟着大人前去见了一面,老先生不过五旬出头,瘦削身材,但精神矍铄,一双目光温和而有力。并不是想像中自恃有才而难以近人的样子,反而很是优雅和善。
每日早上,苏家会派遣马车前往宋家接他,午前再送他回府。韩陌之前跟宋家约定时默认的是可以教苏家所有子弟,老先生也没讲究太多,反正适龄的总共也就三个人。
安顿好这边,苏缵跟苏绶说:“这样一来,苏家想和韩世拉开距离都不行了。”
苏绶叹一口气,没有话说。
这么大块肉送到嘴边上了,哪怕知道会沾上肉腥味,也没有理由不张嘴呀!
跟吕家这婚事自然也是搁下了,至于张家那边,徐氏自然是按照张公子的生辰八字做了一个局,正在试图把这事儿圆滑地处理掉。
苏婼这几日则随韩陌去了他那宅子,那是一座三进宅院,苏若把工坊选在了后院,还给清理了一遍。
办妥了这些事,她就送信给了秦烨。
秦烨进了铺子,只见她稳坐在后院里。挑了帘子进内,他在这一边也坐下来:“找我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赚钱吗?咱们继续卖锁。”
秦烨愣了:“你爹跟你二叔这阵子正发动许多人马在外头找鬼手,你还敢出头露面?”
“所以我就把工坊搬到了更安全的去处,而且咱们再定个规矩,如果有人泄露我们的行踪,那就把锁收回来,并且不退钱,明文画押。相信以你秦三爷的身份,拿捏这个并不难。”
商贾都怕官家人,秦烨都不用亲自出面,只要派个人以官宦的身份出门订文书,已经具有震慑力。再加上还有韩陌帮着打掩护,要查到她头上来,苏家不太容易。
秦烨听她把和韩陌讲好的条件详说过后,立刻拍起桌来:“你早说嘛,这阵子已经不知多少人来找过鬼手,我全都给推了!白白少赚了一大笔银子!”
“现在去接也不迟。不过当下的首要任务,你得先把这些制作的器具全给搬到韩陌宅子里去。”
“这容易,天黑之前我能搬完!”
“倒也不必你守着搬,喊几个下人做就是了。”
“无妨,反正我也没处可去,倒不如盯着他们干。”秦烨仰脖喝了口茶。
待要起身的苏婼疑了:“什么叫没处可去?难道你终于被你爹赶出来了?”
“要真赶出来倒好了,我也就不去犯这个愁了。”秦烨闷声说。
苏婼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这话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无事。”秦烨站起来,“我知道南门内有一家新开的焖羊肉馆子,西北人开的,那羊肉炖的极烂极入味,店面虽然不阔气,名气却很大,带你去尝尝?”
苏婼支颐:“更加奇怪了。铁公鸡今儿怎么要拔毛?”
“我生辰。”秦烨道。
苏婼愣住。
秦烨别开脸,望着暮色:“小时候每到这一日,我娘都要亲手给我做好吃的,自从她过世以后,就只有家里的下人陪着我过了。”
不但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在这样的日子里,他的亲爹竟然还扬言要把他逐出门去。
虽然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不会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但是眼下这个时候,那个家又有什么好回的?
他望着苏婼:“咱俩都不受亲爹待见,也算是同病相怜,你就陪我去过个生呗?”
苏婼把托腮的手收回去:“那我岂不是还得去准备寿礼?我可没想好送你什么。”
秦烨嗐的一声:“还寿什么礼?咱俩谁跟谁,陪我吃好喝好就完了!”
第142章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羊肉馆开在南城门内一条热闹的街市里,进了馆子,苏婼才知道为何秦烨说它店面不阔气,名气却大,三间排开的铺子,门窗都是老旧的,屋檐甚至已有些歪斜,四面墙壁包括桌椅到处都是烟火薰黄的颜色,密密地摆着二十来张桌子,桌桌人满,正人声鼎沸。
她环视了一圈,冲已经点好菜的秦烨说道:“你不是说新开的吗?怎么这馆子里看起来这么老旧?”
“这是盘了人家现成的馆子,以前这儿是卖牛肉面的,也顺道卖卖饭菜。这间的东家是去年冬天把这店盘下来的。”
说到这儿秦烨把声音压低了一点:“这里时常有江湖人来往,三教九流的都有,还有在权贵府上当差的下人,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
苏婼挑眉:“原来你平日那些消息都是从这儿听到的。”
“那也不全是。不过我的确常常来这里就是了。”说到这儿他朝掌柜娘子招起手来,“这里加一份卤羊蹄子!”
美艳老板娘回了声“好勒”,旋即捞了一盘子羊蹄子,扭着腰肢送到了他们桌上。目光落到苏婼脸上,她笑着拂了拂围裙:“秦公子这回来带来的朋友可真是让小店添光彩。”
秦烨玩世不恭地扬了扬唇:“怎么,难道单我一个人来,还不够面子?”
“这话怎么说的?您不够面子,还要谁够面子?”掌柜娘子看起来是个活跃的人,说到这里她把神色收了收,目光悄悄往侧后方瞥了瞥,说道:“明威将军府的陈二爷带着几个伴儿也在这里。”
秦烨闻言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苏婼也探了头,只见对面那边靠墙的一桌坐着四五个人,打扮虽然不算很奢华,但不难看出是官家子弟。
她收回目光道:“你跟他们有过节?”
“那怎么可能?”秦烨待掌柜娘子走后说道,“陈二想娶我家二丫头,已经走通了她姨娘那一关。”
秦家除了秦烨以外,所有的儿女都是庶出,秦家的二小姐就是秦获三姨娘阮氏的女儿,如今秦家内宅是由这阮姨娘掌管。而这个阮姨娘,说起来身份真是狗血,也是当下大户内宅里所常见的来历,她是秦获的远房表妹,秦家老太太娘家的侄女。
秦夫人带着儿子回山西娘家省亲的时候,阮姨娘就爬上了秦获的床,等秦夫人回来,阮姨娘已经显怀了。
秦家老太太当着秦夫人的面把秦获揍了一顿,又命人收拾包袱把阮氏送回阮家去,阮氏二话不说就拿出一条白绫悬在了梁上,说没脸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回到阮家。
秦老太太哭天抹泪,咒骂完毕,就反过头来求儿媳妇开恩,让她看在阮氏肚里已经怀了秦家的子嗣的份上,大度收下这个侍妾。来日生了孩子,不管男女都放在她名下教养。
秦夫人当时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
苏婼当时好奇地问过秦烨这是为什么。
秦烨以从来没有显露过的寒凉的神情说道:“家母在生下我之前,秦家就已经有了一个侍妾两个庶子,之后多出来一个爬床的姨娘,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苏婼听到说这姓陈的跟阮姨娘有关,立刻就明白掌柜娘子为何会特意告诉他了。
她道:“这婚事要是结成了,对你有没有什么坏处?”
“有。”秦烨望着她,“我母亲的嫁妆还有极大一部分被我父亲扣在手里,阮氏当初进我家时一穷二白,所以一直想要谋夺我母亲的嫁妆。
“二丫头以庶女的身份能够嫁给正四品将军府的嫡子,这是她们高攀了。
“所以阮氏一定会更加想要把二丫头嫁得风光一些,因为只有二丫头在夫家站稳了脚跟,才有可能反过来帮她和老四争家产地位,以及对付我。”
苏婼不觉把腰挺了起来:“他为什么要扣你母亲的嫁妆?你母亲过世了,她的嫁妆理应就得给你。”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想要把它扣着,救济那些个贱女人。”秦家本身家大业大,倒还不至于贪图。
苏婼想了下:“这么说来都已经扣了有十来年了,要救济早就救济完了。”
她不太相信秦获会扣着这笔钱送给侍妾,这传出去也太丢人了,再说也还得防着御史弹劾啊。
她问:“那你要怎么防备?”
秦烨瞅着那一桌冷哼了一声:“机会这不就来了吗?只要他们这婚事不成,阮氏也没有理由给我爹吹枕边风,让他把我娘的嫁妆拿出来当二丫头的嫁妆了。”
苏婼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去,这才发现那姓陈的座位旁边寒光闪闪,竟然摆了一把出鞘的柳叶刀。
她迅速收回目光看向秦烨:“他这是想干什么?”
别说他是女流之辈,外头这些事情她不懂,事实上他前世走南闯北,懂的比大部分男人都要多了去了。
姓陈的是武将之后,带刀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刀刃光芒如此耀眼,而且还出鞘摆在旁侧,一点也不怕吓到旁人,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看打扮,其余四个人里至少有三个是武将子弟,我刚才已经盯了他们一会儿,他们很少说话,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吃,看样子像是吃完后还要去做什么事。”
苏若也看到了另外几个人的打扮都很利落。她认同他这个猜测。
她问:“所以你也想去看看?”
羊肉锅已经端上来了,在砂锅里噗呲呲地冒着烟。秦烨夹了一大块软烂的羊肉放在碗里:“既然撞上了,哪有能不去看的道理?”
苏婼斜眼瞅他:“你平日胆子那么小,这会儿倒是胆大起来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可悠着点。”
秦烨轻哂了一下作为回应,然后也低头大口吃起来。
苏婼话虽那么说着,到底不能放心,吃肉的中途又尽量不着痕迹地往那头看去了几眼。
瞥到最后一眼时,忽见那一桌已经结账起身。再看面前的秦烨,他也倏地放下了筷子,喊来了小二:“结账!”又跟苏婼说:“我就不送你了,你先回去,今儿没吃好,改天我再请你!”
“不然呢?我再叫几个人来跟着也来不及呀!”
苏婼无语:“你读书读书不成,练武练武不行,要脑子没脑子要功夫没功夫,别说遇到意外你压根就没办法解决,就说你有本事能避过他们的耳目吗?”
秦烨一腔的斗志顿时消散了。
“姓陈的明显就是要去干什么勾当,我就算不去拆他们的婚事,至少也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万一他成了秦家的女婿,他的所作所为也会影响到秦家,这事我怎么就不能去办?”
“谁说不让你去办?”苏婼也放了筷子,抹抹嘴说:“走!”
秦烨愣了一下,旋即跟着她走出了门。
外面天色早已经黑了,街头灯笼的微光之下,姓陈的那伙人已经各自上了马,而且每个人身上都挂起了刀,可以确定都是属于练家子了。
“他们是往南城门方向去的,往那边去有三条路,一条是出城,另两条是沿着城墙往东西方向走,你骑马去肯定不行,他们会认识你,你现在打发人去看看他往哪个方向走,如果他是出城,那就不要跟了,这个时候城门已关,他们出城多半是有报备,或者是有出城牒文。”
“那如果他们是往东西方向走呢?”
“等确定了再说!”
苏婼说完,秦烨便硬着头皮应下了,反正在她的指挥下,他也只有指哪儿打哪儿的份。便往拴马处招了招手,四个精装的护卫都走了过来。
秦家这边,秦获从书房出来,往房里走的路上,不觉又朝着东边看去。但是目光所落之处安安静静,灯火也没有点上两盏。他问道:“他睡了?”
身后的扈从回道:“回老爷的话,三爷下晌就出去了。”
“又出去了?!”
秦获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这兔崽子,这家里是一刻也待不下了是吗?有种就别给我回来了!”
暴怒的声音穿透了院墙。扈从连忙劝道:“老爷息怒,今儿就让三爷去耍耍罢。”
“他哪天不是耍?真当我非要他来继承这份家业不可吗?!”
“老爷!”发须灰白的扈从叹起了气,“今儿不同,今儿是三爷生辰啊!”
秦获蓦地定住在廊下,看着面前的他仿佛石化了。
“每年的生辰三爷都是在自己过的,老爷忙,顾不上这些,情有可原,不过,又何必在这样的日子如此对他呢?”
秦获的怒容全部化成了怔忪。
扈从进一步道:“三爷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老爷还当多多关怀一下他才是啊。先前老爷斥责过三爷后,他就立刻出去了。如果老爷能对他宽容些,说不定三爷也更愿意留在府里呢?”
秦获深吸了一口气,眉眼之间已经有了悔意。“去找找看,他在哪儿?找到了就把他给接回来。”
“是!”
秦烨身边这几个护卫显然是得力的,他俩坐在马车车头上揣手唠了几句家长里短,护卫们就回来了。
“回三爷,他们去的是东边。具体位置还不清楚,不过已经留了一个兄弟跟住他们了。”
秦烨看向苏婼。
苏婼双眼在月光中明亮如星:“往西去全是民宅与商铺,东边也是如此,但是却有一座粮仓,两座银库,还有几处衙门也在那个方向,你们去瞧瞧他们到底去了哪儿,再回来禀报!”
护卫们果断走了。
转入下半月,天上月光还很亮,马车头落在地上的影子很清晰。
秦烨看起来有些焦躁,来来回回的在马车旁边走动着。
苏婼问他:“你那两个庶兄现在怎么样?”
秦获在成亲两年后,秦夫人都没有生育,秦家就提出给秦获纳了一房妾。说来也是巧,那侍妾进门后接连生下了两个庶子,而秦夫人在婚后的第四年才生下秦烨。
所以说秦家内宅看起来复杂,但实际上又是合乎规矩的。至少让人挑不出什么大的错儿。
“他们都已经有了差事,比我当然强多了。”秦烨望着天空说,目光是寒冷的。
“你就没想过也去捞一门差事?”
“想过。但我不想去求他。”
苏婼知道他说的这个他是谁,这父子俩之间的梁子已经是多年前就结下的了,她自己跟亲爹之间也冰火不容,真是没有资格去劝他什么。
“我现在只想把我母亲的嫁妆拿回来,然后我就随他们了。哪怕就是我另立门户,我也无所谓!”秦烨话语里已有了恨意。
秦烨平时放浪不羁,如此情绪上头地当着苏婼的面吐露这些还是头一回。
他家这种状况,换了是她苏婼的家,她早就把后宅清理过一遍了,但秦烨是个男子,他大概拉不下脸去玩这些心眼。而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插手,顶多也就是秦烨决定做什么,她帮着加把劲罢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你母亲的嫁妆本来就是你的,谁也不能抢。但是你爹的家产也是你的,你娘要是在世,轮不到别人来争。该给他们多少,你爹答应,还得你娘也答应。阮氏不是还没有撺掇动你爹嘛,现在就泄气算怎么回事儿?”
这话说的有力量,秦烨萎顿了一会儿也撑起了身子。正待说话,街头倒有马蹄声响起来,原来是派出去的护卫回来了。
“三爷,陈二爷他们直奔着宝祥银号去了!不过他们走的是正门,还有人在那里开门迎接。”
“银号?”
秦烨看着苏婼:“他们大晚上去银号干什么?”
苏婼思索:“宝祥银号左边是官仓,右边不远是东城兵马司衙门。那一片好像没有什么民居,——去瞧瞧!”
秦烨正有此意,抓住马缰就翻身上了马。
苏婼却又说:“稳妥点,你叫个人去镇国公府,告诉一声韩陌,让他派两个护卫帮帮咱们。”
不管陈二他们进入银号是多么光明正大,个个带着把刀,还趁夜进入,这就不正常。
她和秦烨一个是官府小姐,一个是浪荡的官家子弟,万一跟上去让人发现,那将是满嘴也说不清。
办起这些事情来,小阎王身边的护卫都比他们可强多了,反正都已经是结了盟的,干嘛放着人不用。
秦烨想到韩陌的凶残,打心底里抗拒。
苏婼便推了他的背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斗心机偏房了?”
秦烨没办法,朝护卫挥了手。
镇国公府。
宋延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坛竹叶青,跟窦尹一道把入夜才从顺天府衙门回来的韩陌邀到敞轩吃晚饭。
韩陌索性连衣裳都不换了,到敞轩一坐,先灌了两杯茶。
窦尹道:“这两日衙门里好像事情特别多?要不要我与宋延过去?”
“用不着。衙门那边有杨佑就行了。我是去了太平胡同。”韩陌撸起了袖子。
正在倒酒的宋延闻言与窦尹对视了一眼,笑道:“是为了给苏姑娘腾院子吗?”
“腾院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劳动我?而且也早就腾过了。”韩陌把头扬得高高的,“是他们今儿下晌把工坊搬过去了,抬了好些东西,我怕他们弄坏我的园子,所以就过去盯了盯。”
“这种小事不是派个人就行了么?不行的话咱们俩也可以去,何至于劳动世子亲自去?”
“你们有你们的事情做,朝堂这边丁点儿不能放松,怎么能随随便便走开?”韩陌夹了一筷子菜吃,然后抬头,“这死丫头也是个心大的,喊了秦烨的人去搬东西,自己又不到场,不知道上哪里野去了。她居然也不怕秦家下人办事不力。”
窦尹看了眼他,微微扬唇:“秦三爷虽说浪荡,作为秦家唯一的嫡子,身边下人还是了得的。世子何必担心?”
“我不担心。我担心这干嘛?她跟我就是个联手查案的伙伴关系,其余的关我什么事?”
她可是还要给他算宅子的赁钱呢!搞得跟她要是不给钱,她就被他给坏了名声一样!至于吗?她在那儿制锁的事又不可能传出去,宅子内外他也都打点好了,况且她也不是天天在那里,谁会知道她用了他的宅子?真到了牵涉名声的份上,她那鬼手的身份还瞒得住吗?
今儿下晌她连送器具都没到场,该不会是想跟他避嫌吧?
想得真多!
他韩陌行得正,坐得端,哪个姑娘家跟他在一起能坏名声?
也太把他看扁了吧!
他从宋延跟前提了酒壶给自己倒酒,然后仰脖灌下。
端着杯子轻抿的窦尹和宋延怔然望着他。
韩陌吐了口酒气,然后问:“杨佑呢?”
二人对视,正要说话,敞轩外响起了说话声,随后杨佑就走了进来,看了眼桌上,走到韩陌身边道:“世子,苏姑娘派人来了。”
三颗脑袋齐齐朝他转了过来。然后窦尹和宋延又把目光转向了韩陌。
韩陌把不觉提起的身势收回去,吃了口菜,木着脸道:“让他明儿再来!”
杨佑顿了下,目光扫过另二人,又说道:“苏姑娘这会儿还在外头呢,跟秦公子在一起。”
韩陌噗地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杨佑连忙给他抚背。这边厢窦宋二人也忙着递水拿帕子。
咳嗽平息下来,韩陌顶着憋红的脸问:“她跟秦烨在一起,关我什么事?来找我干嘛?”
笑死个人!拿他的宅子制锁她说坏她名声,这么晚跟个男人在外头,她却不说坏名声了?合着他脸上就贴着登徒子三个字呗!那姓秦的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倒成了她的贴心人呗!还找他去?哼!他可没堕落到那份上!
“来人说,苏姑娘说的,她和秦公子遇到点紧急情况,想向世子借几个护卫帮帮忙。”
听到“紧急情况”几个字,韩陌睃了他一眼。
窦尹直问:“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大晚上的苏姑娘还和秦公子在外头?危不危险?他们在哪里?”
“秦公子跟明威将军陈胤的次子陈珉好像有点不可言说的关系,正好秦公子和苏姑娘在馆子里吃饭,遇见他们行踪奇怪,就让人跟了跟,结果发现他们挎着刀去了城东的官仓那边一个银号,银号里还有人开门接应。苏姑娘他们可能是要抓此人的把柄,故而来求助。”
窦尹听闻,转向韩陌:“苏姑娘行事有分寸,她怀疑的事情,肯定有说头。还是派杨佑带人去看看好些——”
他话没落音,这边厢韩陌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东城那片地方有官仓还有银库,陈家大晚上的挎刀带人去那儿干嘛?快去备马!”
打发护卫去韩家后,苏婼与秦烨便朝着宝祥银号方向行进。
陈珉这番举动确实有些奇怪,但其实放在平时,也不算太扎眼。但这有可能是秦烨达成保卫他母亲嫁妆的机会,那就怎么着也得去看个究竟。
路上她说:“待会儿尽量不要露马脚,看看就得了。他要真有出格之处,早晚都会露出狐狸尾巴。犯不着孤注一掷。”
幸好她先前答应陪他吃晚饭时,已经让人送信回去交代苏祈和扶桑,让他们替她留门打掩护了。只要苏绶不心血来潮突然找她,她晚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知道了。”秦烨也没打算轻举妄动,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想拿捏住人家,怎么看都风险太大了。
俩人有了共识,于是脚程也加快起来。直到到了宝祥银号所在的胡同,才逐渐放慢。
这胡同因为衙司多,还有官仓,夜里显得格外安静。苏婼示意秦烨下马。下弦月照着屋宇与街道,走动的影子也显得诡谲起来。护卫低低吹了声哨,银号那边的阴影里便有同样的蟋蟀声回应,而后一道人影飞奔过来。
却是被安排跟着陈珉他们到了此处的秦家护卫。他道:“爷,这银号后头建有地库,那五个人直奔地库去了。”
但凡金器铺钱庄银号这些,都建有自己的库房,这是正常事。但是陈珉居然能直入银号的库房,这就不正常了!
秦烨到了马车前,苏婼也走下来,她探头看了看那头银号紧闭的大门说道:“眼下可以肯定他们有猫腻了。等韩陌的人来,就让他们进去探探。咱们不动,等着就行。”
秦烨硬着头皮说:“我的护卫也能进去。”开玩笑,他哪里有胆子使唤小阎王身边的那群恶鬼?
苏婼斜眼:“韩陌的护卫露了馅,他能收场。你的护卫要是露馅了,你能收场吗?”
秦烨不能,他闭嘴了。
“哼!”
夜空的墙头上忽然传来道冷气,像从阴曹地府透来的似的,让堪堪听到了这声音的秦烨打了个激灵!
“怪不得叫鬼手,这算盘真是打得啪啪响!”
墙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苏婼倏地回头,还穿着一身公服的韩陌双手抱剑立在她身后,阴冷的目光加上又臭又黑的脸色,真跟那地府里的阎罗王似的。
苏婼抚着胸口:“韩捕头怎么有正路不走,偏在墙头偷听?”
韩陌斜眼瞪她:“你要是不做亏心事,还管得着我站什么地方?原来在背后你就是这样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