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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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婼看着桌上茶盏,片刻道:“所以,除了我们这些人,此外是没有人再知道那天夜里母亲去找过你,也没有人知道你那天夜里偷跑出去过,是吗?”
苏祈怔然想了片刻,点头道:“反正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天夜里我出门,也只有我身边的人知道。后来来接我的,也是吴叔和吴胜,回去后他们听了鲍嬷嬷的吩咐带我走的角门,人仰马翻的,没人留意到我。”
苏婼听到这段,神色逐渐不好。
这些事她怎么会不晓得呢?当晚谢氏的噩耗传来后,她生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苏祈把他给活剥了,身为丈夫的苏绶对不起母亲也就算了,苏祈竟然还害她丧了性命!是鲍嬷嬷他们死命拉住了她,告诉她冲动之后他们姐弟将要面临的后果,她这才憋了下来,随后也一直咬牙憋到了现在。
苏祈嗅觉已很灵敏,见她变脸,当下道:“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能做些什么?”
苏婼瞪他:“滚回你的狗窝去!今夜我跟你说的这些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包括父亲——只要你上一刻说出来,下一刻我就拖你到母亲坟前,剁了你的狗头!”
“我知道!”苏祈连忙道,“真要是这样,我不用你拖,我自己去碰死在母亲坟前赎罪,行了吧?”
苏婼道:“滚!”
苏祈便垂着脑袋滚了。
窗外夜色深沉,苏婼的目光也如这夜色深沉。
翌日天乍亮,老吴和吴胜就在院子外头候着了。
一夜都没怎么合眼,苏婼也早早的起来了。梳洗完毕,喊他们进内,老吴就禀道:“昨夜里找到了里长家的长工,喝了两轮酒,没套问出什么消息,不过,吴胜似乎从里长那里问出点消息。”
苏婼看向吴胜。吴胜道:“小的去的时候正碰上里长家在舂米,顺手帮了下忙,趁机也从庄稼的事说到了那场水患。里长却说了这么一句,他说:没有那场水患,伍儿屯也没见消停。
“小的听着奇怪,就追问起来,里长说,在那之前半年,有人要买庄子里的地,里长没答应。后来村里的庄稼就莫名其妙地遭了好几次踏毁,还都是出现在夜里。感觉有人故意报复似的。”
苏婼疑惑:“是什么人要买地?”
“他说是外乡人。听不出来是哪里的口音。来过一次,遭拒之后就没再来了。”
苏婼默然不语。
扶桑道:“会不会跟里长瞧见的那几个挂腰牌的人有关?”
苏婼没吭声。
她说不好。本来从里长这边得到的消息,指向凶手是外来人,但昨夜听苏祈讲过缘由后,又觉得如果从苏祈到谢氏都是预谋,那凶手又应该出自苏家。
因为外人不可能进得了苏家大门散播消息,在苏家宅子里头的下人,除了苏家家生子,就是各房里的太太自娘家带来的人。
苏家这么多年,可还没发现有过牛到能跟外头的人合伙设局的下人。
那吴胜从里长那儿听到的又算怎么回事呢?还有,河畔那几个面生的渔夫又是哪来的?
难道说,盯着村子的人是一拨,杀害谢氏的凶手又是另一拨,只不过是刚好撞上了,凶手看到天色不对,觉得有机会,所以趁势就下了手?
她沉吟片刻,说道:“我想见见这个里长。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能问他的话,但又可以不让他知道我身份?”
老吴爷俩对视了一眼,说道:“姑娘想不露行迹,那在村子里见面肯定不成。要不,去镇上找个茶馆,姑娘就假扮成外地来的,坐屏风后说话?”
苏婼思索过后,点头道:“找间隐蔽些的屋子。”

两个时辰后,苏婼在镇上茶馆的包间里见到了他。
吴胜办事妥当,找了好几间茶馆,才问到这间位于二搂末端的屋子,这本是用来当库房、堆放茶具板凳之类的,店家听他说一定要僻静,便表示可以腾出这间屋子来。特意开了锁,让吴胜看过,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
从楼梯口走到这儿,需要经过长长的走廊。的确是够安静了。
随后,吴胜又把秦烨也请了过来。他过来当苏婼的传声筒。而吴胜他们则不露面。
于是人到齐后,秦烨坐在屏风这边问出了苏婼想问的第一句话:“三年前的水患发生前,来的那几个挂腰牌的人,着什么样的衣衫?长什么模样?骑的什么马?从哪个方向来的,又往哪个方向去了?”
里长收了十两银子,很流利地回答起来:“穿着绸衫,绝不是布衣。一共四个人,都很健壮。骑的马也是高头大马,从哪个方向来的老朽没看见,但他们走的时候是往镇上去的。”
“他们来村里没有见过谁吗?”
“没有。只是绕了两圈,然后在涵洞口停了片刻,彼此说了几句什么,就走了。”里长说到这儿停了停,接着道:“本来老朽也没有把他们放心上,是后来水退之后发现涵洞石门开了,才回想起来,那石门不会无缘无故的开呀,而且洪水冲激之下,只要冲得关上的道理,而没有反而冲开的道理。”
屏风后停了停。
苏婼已经皱起眉头,与秦烨对视起来。这番描述,那几个人倒是与权贵之的扈从极像,就比如秦烨身边的护卫,也差不多是这么样的打扮。
秦烨继续问:“想买村子里的地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买这里的地?”
“是个外乡人,应该是个商人。他自称跑了几十年买卖,想在此地安家,出价也挺高的,五百亩地他愿出两万两银子。当时有好几家农户心动,但我阻止了他们。”
“为何要阻止?”
“因为他们就靠手头几十亩地养活一大家子,而且那些地还是村里的良田,卖了多可惜。”
苏婼默了一默,再次示意秦烨出声:“他想买的是哪块地?”
“就在村子东边,苏家祖坟坟山下那一大片田!”
苏家祖坟下?!
苏婼瞬间失语。
秦烨压声问:“那地有什么特别?”
苏婼摇摇头。那地方她知道,在庄子里住的时候,她没少往坟上去看母亲的坟,那片田地十分肥沃,的确是片极好的地,每每路过那里,地里的庄稼都长得格外好,有人想买是正常的,可一旦挨上“苏家”两个字,就显得不一般起来。
这时候秦烨却是主动问了起来:“洪水倒灌进村的时候,那片地淹了吗?”
“淹了,但水不深,因为地势偏高,庄稼还是没受多大波及的,要不怎么说那地也是福地呢?”
秦烨望着苏婼。
苏婼没有言语。
秦烨又继续问:“据说你作主拒绝了买家后,村里庄稼总是时不时被人毁坏,如今还这样吗?”
“那倒是没有了,”里长思索着说,“好像有一两年没这般了。”
屏风后又沉默了。
秦烨示意苏婼,苏婼想了想,忽然换了道口音,问道:“你认识苏家那位抚过去的祯大爷吗?”
秦烨蓦地看了她一眼。
里长直了直身,回道:“认识啊!前几年苏家住在庄子里守孝,祯大爷时常出门来着。”
“那他与当地人熟络吗?”
“定然是有几个熟络的。村里孩子们也不少。”
“你有没有见过他与村外的人有接触?”
“……老朽倒是没见过。公子,小姐,老朽得回去用饭了,你们还要问多久?”里长攥着银子,已经有些不案了。
苏婼默语。
片刻后便摆手让秦烨放他出去了。
门关上后,屋里一片安静。
秦烨忍不住惊讶:“你怀疑苏祯?”
“他是养子,不是可以继承家业的嗣子,从动机上来说,他没有什么不可能。且不管怎么着,他如今都是苏家的大爷,身份摆在那儿,想交结几个外面的人,还是能做到的。”苏婼到这儿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一定是他,但是苏祈交代的话里,显示苏家内部也有问题,那天夜里传出河边夜捕消息的人,可能只是无意说的,但至少也有一半可能是有意的。而且,你没听到里长说吗?那买地的人想买的是苏家祖坟下面的地,那片挨着苏家的山和田庄,谁知道是不是他伙同外人打算蚕食苏家产业呢?”
秦烨看她半日,说道:“我觉得你有点走火入魔。”
苏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我没有因此伤害到别人。”
秦烨无可奈何:“那你是打算回去查苏祯?”
苏婼端茶喝了一口,道:“水患的事韩陌会查的,我自然可以把精力放在苏家内部。”
秦烨斜眼:“你对那小阎王那么有信心?”
“这有什么奇怪?他能追到这里来,足以说明他是个固执的家伙,水患一案怎么说比他成天调停三姑六婆的纷争要强吧?他不会管才怪。”
秦烨倒也不能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那这么说,我们可以回城了?”
苏婼下意识地找窗户看天色,却发现这是库房,没有窗户,小小的通风口都设在屋梁之下。她说道:“是该回去了,苏祈考试作弊被我父亲看出来了,这会儿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总得回去善善后才是。”
说着她放下杯子,朝门口走去。
伸手来拉门,却只拉出了一串锁链响!……
“怎么回事?”
听出不对的秦烨走过来。
“门被锁住了!”
苏婼转头看向他,脸上一派凝重。
“怎么会这样?”
秦烨抢到她前面来,使劲地拉门。但在用力房门也只能拉开三根手指的宽度,正好可以看到一把铜锁有铁链拴着挂在上面。
“这是谁干的?来人,快开门!”
秦烨用力地拍起房门来。

第95章 你会去告状吗?
苏婼站在他身后,由他拍了半晌,缓声道:“没用的。扶桑他们都在楼梯口,这一路上都是包间,人来人往,他们根本就听不到。”
秦烨听到这儿,倏地转身:“这是谁干的?!难道是先前那老头儿?”
苏婼翻了个白眼:“他一个种地的,锁我们干嘛?”
“那会是谁!”
苏婼抱臂看着挂在外头的铜锁,没有言语。
秦烨急得团团转,看到她这模样,忽然两眼一亮,击起掌来:“是了!我怎么忘了,你是鬼手啊!这岂能难得倒你?你快动手解锁啊!”
苏婼还是没有动,直到对着房门看了有许久,她才不紧不慢地拔下鬓上一枝簪子在手里捻磨。
“快点!被锁起来我害怕!”秦烨催促起来。他有阴影。
苏婼从门缝里伸手捏着那把锁,探入这支一头打成扁平状的簪子。
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啪嗒一声,锁就开了。
铁链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苏婼打开门,门框外两尺处,韩陌环胸斜倚在墙壁上,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上的铜锁。他姿态是松散的,闲适的,透着好整以暇,但是他的表情却是僵凝的,怪异的,此刻他瞪着眼,张着嘴,真如活见鬼……
“啊,世子!”
秦烨再一次发出惊呼声,尽管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韩陌目光移过来,停了一瞬,秦烨就立刻抱着脑袋朝走廊尽头跑了!
韩陌又把目光移回苏婼身上。
苏婼笑了下:“韩捕头。”
韩陌不知该如何述说此刻心里的震动。
这丫头身上疑点太多了,也具备不少鬼手的条件,早前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但是却不敢相信一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竟然会习成太高的成就,卢家得到的那把锁,那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制出来的,光是看外表做工都能看出它炉火纯青的工艺,他不相信凭她小小年纪能做到。
尤其当苏家还有不许女子制锁的祖训在。
昨夜里碰到她的手掌,他才察觉不对劲,他当然对千金小姐的手掌没有什么专门研究,但是他母亲的手他总摸过呀,还有办案时难免会有一些触碰,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有只那样粗糙的手?
于是他立刻想到了之前的那些猜测,把这只手和鬼手的手联系起来,不就合理了吗?
故而,他留在了镇上。但他还是不很笃定的,因为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跟苏家唱对台戏,也不明白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深的功夫?
吴胜来找客房,消息传到他耳里,他立刻就打发杨佑找到了店掌柜,把他们引到了库房。然后趁着老头离去,他把门锁上了。这样做为的就是要证明心里的猜测,如果她是鬼手,那她能够从屋里出来,那当然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他没想到,他不但真的把锁开了,而且还是在眨眼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地把锁解开的!
这可是是把他从镇上锁器铺子里找到的最复杂的锁了,平常人就算是有钥匙,也得插进转上两转不是吗?她居然凭一根簪子就……
忽然间,他伸手把她插回头顶的簪子又取下来。仔细翻看,果然簪子是有机括的,插的这端有个接口,按下末端的珍珠,便就有极薄的三支铜簧片弹出来,每一片都是活动的,而且形状不一样。簪子只不过是普通的珠簪,可谁能想到它内里还有如此讲究的构造呢?
“这么说来,当日苏祈跑出来解锁,是受你的指派吧?”他率先想到这件事。
这么一想,当初城门内那堆锁住的木头为何突然松开,其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
苏婼不满他的动手动脚,把簪子抽回来,转身进屋,然后拿起喝过的杯子又给自己添了杯茶,才道:“韩捕头当时来势汹汹,我不想苏家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苏家,从而影响我顺利开展暗查母亲死因的行动,又不想露面,当然就只能安排苏祈。”
韩陌跟进去:“是以苏祈出去后就直接找上了你,向你拿主意。而你之所以屡次出没在那一带,也跟鬼手制锁有关吧?”
“制锁敲敲打打的动静太大了,我总不能在苏家做吧?”
——听听,她完全就没有狡辩的意思!
虽然她狡辩也已没有用!
韩陌又气又有些窘,气的是鬼手就在身边,自己竟然一直没认出来!窘的则是自己过去各种威胁她,对她横挑眉毛竖挑眼,却还当着她的面说过自己找鬼手是为了要她出山相助自己!
天知道她在听说过那番话后,心里头是怎么嘲笑他的?
啊,好想一掌拍死她!
但是他这手掌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呀,虽然让她看尽了笑话,但是他还有袁清的案子要办,那些装在箱子里的证据去哪儿了?罗智他们背后又潜伏着一个破解机括如何厉害的人,他需要知道,也需要这么一个人啊!
韩陌没这么臊过,啊,比起那天被她踹进泥地里还要臊。
以至于他本来是为了求证鬼手而来,眼下却不知道该怎么为着求她帮忙而开口了。
“喝茶吗?”
这时候喝了半杯茶的她忽然举着杯子示了示意。
先前倒给里长的那杯茶没动过,杯子是干净的。
韩陌想拒绝又无法拒绝,瞥了她一眼,坐下来。
苏婼把茶推到他面前来,似笑非笑道:“韩捕头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这副表情?”
韩陌知道她故意揄揶,不搭理她,喝了半口茶,他板着脸抬起头:“不知道被自己的亲女儿抢走了生意,还威胁了天工坊的名声,令尊知道后当会有何心情?”
“韩捕头此言差矣。我可没有损害苏家的利益,大家各凭本事赚钱,有什么好说头?”
韩陌冷哼:“难怪你在铺子里会对前去闹事的络腮胡张口驳斥,合着你就是鬼手,罗智那帮人不是撞到铁板上了么!可怜令尊与令叔这些日子到处寻找鬼手,却没有想到鬼手就在自己家里!”
苏婼望着他:“那你会去苏家告状吗?”

韩陌被她反问得噎住。
打从认识这丫头以来,他就没在她面前占过什么便宜,眼下有这么大个把柄,他当然想去告状!只要他把这消息往苏家一送,保准这丫头要倒大霉!
他想看着她被惩罚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样一定能使他一雪前耻,把他所有沤过的气全都一扫而净!
但是他要是这样做了,他就要永远地失去把鬼手收归麾下的机会。
默了下,他正色道:“我是那么爱多嘴的人吗?”
“可是你每次看到我就威胁我要去告状。”
“此一时彼一时!”
“原来韩捕头是这样反覆无常的人。”苏婼啧啧起来。
韩陌横眼:“你这么快就开了锁,难道不是也不想对我隐瞒了?”
苏婼把玩着桌上的铜锁:“已经被韩捕头盯上了,就是没有这茬,不是迟早也得让你盯上吗?”
韩陌顿了下:“你为什么要做‘鬼手’?”
斗了一番嘴,终于回到问题本身。
苏婼说道:“韩捕头心思机敏过人,你不如猜猜?”
“因为怕苏家知道?可是若怕苏家知道,你也完全可以不露这一手。”
“不制锁,哪来的钱?”苏婼轻哂,“我有案子要查,要给我母亲查清楚死因,还要将真凶绳之以法,光靠我当苏家小姐那点体己钱,可不够花。
“就像刚才,找里长问了几句话,就花了我十两银,没钱谁愿意搭理你?何况,真把例钱银子都花在这上头,旁人不起疑吗?”
韩陌道:“你为什么不想让你爹知道?”
苏婼望着他:“你眼下能告诉我,凶手有可能是谁么?”
韩陌抿唇。
“韩捕头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随便透露出去?坏人又不会把坏字贴在脑门上。就算不是我父亲,可万一他泄露机密了呢?
“毕竟苏家上下除了我和我身边的人,全都认为我母亲是一心求死寻的短见。说不定不但没人信,还会顺道把我的嘴给封起来。不顾后果地行事,不是我的风格。”
韩陌点点头,接着道:“那你把我引到这儿来,又承认了自己是鬼手,是不是说明你信任我?”
苏婼挑眉:“与其说我相信韩捕头你这个人,不如说我相信你想翻身的决心。只要韩捕头一日没有离开顺天府,我就相信你会舍弃不掉南郊河这桩案子。或许,你日后会有用得我的地方,那么我想,你应该不至于自断后路吧。”
“不管是信我的人还是信我的决心,既然你都把秘密跟我说了,那你不如干脆来帮我查案,而我来帮你把你母亲的死因查清楚?”韩陌打蛇随棍上,“上次你也已经听我说了,我是急需鬼手追查袁清一案。只要你答应帮我,我就是竭尽全力也会替你把案子查明。”
苏婼未置可否。
韩陌继续游说:“不管怎么说,我好歹是衙门里的人,也多少有些查案的经验,人手也够,行动起来比起你单兵独马的查要要有利得多。”
苏婼只捧茶喝着,没有接话。
韩陌忍不住了:“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真是,为了请她做帮手,他连过去在她面前受的那么多气他都没管了。
“笃笃。”
正说到要紧处,虚掩的房门传来剥啄之声。
就近的韩陌起身把门打开。只见杨佑站在门下,迎面道:“世子,方才有兄弟从城里来传消息,说是建安坊内麻鸭胡同出了人命案,死了一双夫妻,现场极为惨烈!”
韩陌心思被牵去:“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夜里,早上隔壁邻居听到他们家小孩哭,进去查看才发现。”
苏婼听到麻鸭胡同,也站了起来:“出事的人家姓什么?是什么人家?”
“回苏姑娘的话,就是普通百姓,三十岁上下,主家姓周,就夫妻俩带个孩子。老人都住在城郊村里……”
“姓周?!”
苏婼失声。
韩陌望着她:“你认识?”
苏婼看了眼他,说道:“我正好也要回城了,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韩陌点头:“去备马。”
秦烨正好在门口和扶桑一起。苏婼这边打发扶桑去庄子里知会苏祈,自己随后乘着马车到出村的岔路上等他们,秦烨也去牵马。
阿吉才到苏婼身边不久,她不会忘记原先收养她的人就住在麻鸭胡同。阿吉和那周家夫妇不都是很普通的人吗?为什么突然会被杀?
苏婼怕猜测有错,并没有告诉韩陌,路上韩陌也没有再问,他通常都还算是沉得住气的。
岔路口接到苏祈,这一行就奔向城门。
苏祈听说要回去,全部精力早已经在担忧着怎么面对苏绶了,半路跟苏婼碰了头,见韩陌也在,当下变了脸色!韩陌二话没话,抓着他后领子就塞进车里,招呼人上路。
苏祈害怕极了:“他怎么在这儿?”
“这京城内外,还有他小阎王到不了的地方吗?”
苏祈一想也是,反正有苏婼在前面顶着,他也不怕自己会在韩陌手下吃亏,便不做声了,一心一意想着回家后怎么办。
进城之后察觉路线不对,他掀窗看去,随后惊讶起来:“这不是麻鸭胡同么?来这里干什么?”说完又惊讶:“这里怎么这么多人?而且还都是捕快!……发生什么事了?”
苏婼没管他。
胡同里路窄,此刻进出的人多,马车已去不了,停在路口,苏婼就自行下马车了。
韩陌拦住她:“那里头可不像你的闺房,场面多半血腥,你确定要去吗?”
“少见多怪!”苏婼把裙摆提起一点,道:“你该不会以为昨夜那黑不隆咚的涵洞是我第一次去吧?”
韩陌愕然。还没回神,她已经往前走了。
胡同里住的人不少,此时因为凶杀案,进来的人也不少。苏祈的脚步一直都比苏婼要快,到了人群最密集处,苏祈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望着小小的一座门头,脸色一点点的变白了。
“这是阿吉的三叔家。以前她就是住在这里!”

苏祈说到这儿,立刻扒开人群往里挤。
苏婼知道他从前常在这里出没,一定不会认错,于是也跟着走了上去。但围观的人密密麻麻,像苏婼这样的个子,怎么进得去?
“韩捕头来了,大家快让开!”
就在无策之际,身后传来了捕快的呼声,人们呼啦啦回头,随后往两旁闪开,苏婼面前的门廊顿时变成空荡荡的空地,别说容她一个人通过,就是十个人也能过得去了。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韩陌朝她扬了扬下巴,抬步跨了门槛。
苏婼看着他背影,跟着进了去。
这是座独门独院的小四合院宅子,进了街门,左右厢房各五间,倒座房用来做厨院,柴房等杂房。正房也是平开五间,此时房门都打开了。触目惊心的血迹从正房门槛一直延伸到院子中间。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捕快,还有几个布衣百姓,正在回答捕快的问话,其中一个妇人还怀抱着个哇哇啼哭的小儿。
窦尹与宋延也在,窦尹手上还有血,苏婼如今已经知道他们俩分别是韩陌专有的仵作与探子,去看窦尹身上,果然白衣上有血渍,手上也是。而青衣的宋延提着剑,眉目凝重,正在领着几个护卫和捕快在周边勘察。
韩陌进了院子,捕快们便皆围了上来:“韩捕头!”
“怎么回事?”
一个方脸捕快便近前禀报起来。
苏婼看到苏祈直扑正房前,立刻也跟了上去。血是从庑廊下阶梯往屋里去的,房门口有捕快把着,不让人进。杨佑过来交代了两句,捕快便立刻躬身让开,并伴着苏婼他们进内了。
屋里情形果然是让人瞬间无法出声。
倒其实没有想像中惨烈,只是两具尸体流着血倒在床榻前的地板上。
男的头朝外,女的头朝内,俩人相隔三尺左右距离,女的右胳膊还朝男的伸出去,呈抓握之势。血从男人的腹部和女人的后脑上流出来,女的的脚下也有血,从门外到门内的血迹,就是她的。
“人应该是昨夜丑时左右出事的。根据目前勘查的线索,应是歹徒闯进了正房,先有威胁,后才有杀害。因为二人身上都只身着亵衣,如果是直接下手,那死者应该是倒在床上才对。
“从血迹来看,被害时男人在屋内,而女人在屋外。从血迹推测,事发时,二人想要夺路逃命,而且女人先逃了出去,于是歹徒在此时冲男人下手了。然后他又追出屋外杀女人。
“此时或许女人听到了男人不测,受伤奔回屋里,而歹徒一不做二不休,在女人右胁处又补了一刀。”
说这番话的是窦尹。
他伴着韩陌随后就走了进来。等这番话说完,他们都已经站在了尸首面前。
苏婼定睛看去,只见刚才下车时都没顾得上打招呼的秦烨也跟来了,正捂袖遮挡着眼睛,避免视线与尸首相交,站着在捕快后头朝苏婼这里张望。
苏婼去看苏祈,果然,在眼前这番冲击之下,这小子已经瞪着双眼,呆怔着说不出话来。怕惹出事来,她向秦烨招手,等他过来后道:“你先把他带到马车里去。严加看管着他,在我出去之前,不许他独自去任何地方,也不许他回府。”
为了个阿吉,这臭小子都寻她闹过多少回了?
虽说周家夫妻已跟阿吉断了往来,但谁知道他这脑袋里此刻在想什么?
秦烨能答应。但他不解:“这俩人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回头再跟你讲。”
秦烨只好让护卫把苏祈带上,去了。
苏婼看向正好也在向她打量过来的窦尹,上前颌首:“请问窦公子,据我所知这周家夫妇只是平常的百姓,平日还要靠卖咸菜补贴生计,为何他们会招来如此大祸?”
窦尹向她拱手:“苏姑娘。”然后道:“歹徒行凶的原因还在勘查之中,诚如姑娘所说,这周家夫妇是平头百姓,也不曾与江湖人往来,不至于惹下如此祸事。
“不过,从尸首上的刀口来看,只是常见的杀猪刀,而不是什么专用的伤人武器,也许案情没有想像中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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