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婼望着他:“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忠心?”
宋延勘察的本事,窦尹仵作一行的功力,昨日她都见到了,是一等一的好。这俩人竟然对面前这家伙死心踏地,而不去朝堂衙司谋个正经职位,令人费解。
“宋延是我外祖父在死人堆里救回来的。窦尹的养父,跟我父亲是生死之交,特意让他进京来历练的。他们俩本身都是孤儿,那些年几乎与我吃同桌,睡同席,连闯祸挨罚都在一块儿,你说他们不和我铁,和谁铁?”
在这番强大理由下苏婼倒是无话反驳。
韩陌把皮囊塞上,把话又绕了回来:“周承礼的事还没说完,他们跟周三交情到底有多深?”
苏婼便把昨日与阿吉对话后的所知信息大致说了一遍,然后道:“根据目前线索推断,周承礼应是京畿人氏,师友亲人应该本来都在京畿,但是他解职后这些人却都与他断了往来,现在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周夫人丧夫之后,不惜跋涉数千里带着幼女进京,我从一个弱女子的角度推测,她应该是想来找这些亲人的。就算不是,也肯定是来投靠一个她非常信任的人。只是却不知为何后来因故没去,转而投靠了最不合理的周三家。”
“那她为什么要丢下女儿?”
“我也很不解。”苏婼吐气,“昨日那些书信都是自周三夫妻的衣橱里翻出来,不像是随意放置的样子。那是因为周家夫妻故意昧下来的吗?也不像。因为它们就是被塞在抽屉里,连个包裹都没有。事实上,我怀疑周夫人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韩陌顿了下:“历尽千辛带着女儿进京,结果又在抵达后丢下女儿不辞而别,确实不正常。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周夫人的失踪跟周三夫妻的死有关。”
“我想也是。”苏婼道,“只不过这案子多少跟我有些关系,如果不是那五十两银子,这两人至少不会死在这条路上。解开阿吉背后这些谜团只是顺带的,说白了跟我没关系。最主要的,我现在也很想尽快查出凶手。”
苏婼也曾有过仁慈心肠,见不得人间疾苦,只不过前世被现实搓磨得早已心硬如铁。周家夫妻连个失怙的孤女都给不出慈悲之心,那自然不必指望她去怜悯他们。不过到底是她五十两银子惹的祸,少不得她要替他们找出凶手来。
“世子!头儿上来了!”
这时候,厨屋那边传来了拉绳的护卫遥遥的禀报声。
韩陌举步走去,苏婼几乎是与他同起了步。
杨佑从底下上来,带起一股浓浓咸菜味。他左手拿着把铁钩,右手拿着把四脚长条凳,举着冲向韩陌:“世子,发现了这些!”
韩陌看到那把铁钩,当下接在手上:“吊猪钩?!”
“没错!这是屠宰坊里的杀猪的器具,就连这条凳子也是!”
杨佑把条凳放到了地上。
苏婼看见,这凳子上满是深深的刀痕,而韩陌手上的铁钩,是两个不同方向的钩子背靠背地铸结在一起,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但是他们的对话已经很明显地显示出它的作用。
“为什么周三家里有这些?”她问道,“难道周三曾经做过屠夫?”
韩陌道:“去传左右邻里过来回话。”
旁边的护卫称是离去。
苏婼面色凝重:“如果周三本身就是屠夫,那杀猪刀是不是就是他的?凶手是在周三的家里顺手拿到的刀子行凶?”
“不排除这个可能。”韩陌说完,看向院门口正走进来的护卫与隔壁家的一对夫妇。等他们到了跟前,他问:“你们与周三为邻多少年?”
这夫妻十分拘谨,男人虽是勾着头,目光却不住地往上抬:“打从他们买下这院子里就为邻了。”
“周三曾经是否当过屠夫?”
“他没有当过,但他父亲原先做过一阵子屠夫。”男人答着,又道:“他们家婆媳关系不好,这妇人刻薄,不好相处。”
韩陌闻言看向苏婼:“目前所有的屠宰坊都没有人完全符合行凶条件,那么凶器很可能就是周家的。铁钩与条凳都放在地窖内,而杀猪刀这种东西周三日常肯定也不会放在明处,能够在那种时候准确找到刀子杀人的,那就多半是熟人作案。”
苏婼问:“有掌握到周三素日往来的人群吗?”
“安排了捕快专门去查了。不过,”韩陌说到这里,抬眼看向正抱着一些杂七杂八物件出柴房来的阿吉,“眼下何必费那工夫呢?问她不就成了!”
阿吉走到他们面前,把怀里的东西摊在脚下,看向苏婼:“都收拾好了,再也没有别的了。”
苏婼看了看,便是些磨到发毛的旧荷包,有了豁口的团扇,以及残破的珠花等等着实没太有保留价值的东西。她问:“阿吉,你从前既然被周家妇人困守在这里做家务,那么周三与什么人来往,你应该知道吧?”
阿吉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不过,那些都是些平头百姓。”
“不管是什么人,你把所有跟周三夫妻往来过的人,全都老实交代出来!”
韩陌抱着臂,斜眼放话的样子活似凶神恶煞。
第107章 邻居?
窦尹与宋延素有分工,宋延平日替韩陌在顺天府坐镇,而他大部分时间则留在国公府看守安庆堂,以便处理韩陌随时交代下来的差事。
接到护卫传话的他当下驾马进了吏部,跟在韩陌身边这么多年,他倒是多少在人前混了个脸熟,人人见了他多少尊称一声“窦公子”。进门后他直接找到吏部侍郎史卓说明来意,为了破案方便请史侍郎开个后门儿,直接去档库里调卷宗。
既然被选中,那么史卓自然不存在阻拦。他的妹夫是詹事府的少詹事,拐着弯儿是东宫一派,都是自家人。这里不到片刻就来位年轻的观政,领着窦尹去了档库。并且毫不费工夫地,一盏茶时间就拿到了金陵府府衙近五年来的所有官吏档册。
周承礼的名字出现在第二卷 第五页,窦尹逐行看下来,在其生平处停顿三息,蓦然抬头:“这位周大人是进士出身,我知道但凡朝中进士履职,在吏部都另有一份详细的履历存档,可否请你拿来予在下一观?”
小阎王天生自带煞气,八岁的阿吉能在他面前有多少抵抗力?
当下就掰着手指头数了一堆名字,果然都是些平头百姓。苏婼边听边努力地想从中捕捉到点不寻常,也捕捉不出来。不过她开口之前,杨佑却不知从哪里取来了笔墨,她说一个就记一个,一路写下来,一个也没有错,这倒是让苏婼刮目相看,这小阎王竟是粗中有细,有条有理。
韩陌看完名单,就交了给杨佑:“把所有人全都传到顺天府去候审。包括周三的老父老母。”周三的家人昨日便到过此间,但很快就不被允许进来了。这两日他们就坐在顺天府门前啼哭,连自己的孙儿都顾不上。
韩陌说完忽然看了看左右邻舍,再接着深深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那对邻家夫妻,然后把杨佑唤住,说道:“且不必去传别人,先把左右几户人家,全都传唤到这里来。”
苏婼听闻,也立刻朝那对夫妻望去,只见当中拢手而立的妇人忽然攥紧了双手……
昨日进来这胡同的时候,苏婼已经顺眼打量过周围,这是条住满了人的巷子,周家位于胡同中间,如今隔壁家孩童的啼哭,鸡鸭的鸣叫,还有老妪吐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事发夜里妇人都奔出了房门,就是凶手动作再快,她至少也发出过叫唤,为何邻居竟是直到翌日早间才经由孩童的啼哭而发现?
苏婼更加专注地注视起这对夫妻。这时韩陌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俩人望着地下,那妇人的手攥得更紧,紧到指尖都微微发起了白。
苏婼也走到他们近前,说道:“你们是哪家的?”
杨佑道:“就是隔壁,周家左首的这一户!是他们发现的孩子啼哭,然后报的官!”
夫妻俩开始抖瑟,男人目光往上翻得更频繁了,那边厢,妇人却扑通一声,已经跪了下来!
“官老爷饶命!人不是我们杀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不是你们杀的,你们慌什么?”韩陌扶起了腰间的长剑。
妇人额角有汗落下来了,咚咚磕了几个头,然后道:“官老爷明鉴!民妇要是说谎便遭天打雷劈,属实与我们无关!民妇与周家娘子虽然偶有口角,但绝无害人之心,也从未想过报复,官老爷千万明断啊!”
妇人磕着磕着,眼角也有泪下来了。
苏婼看她半晌,忽然抓起她的手,把她手腕朝下的那一面翻上来——那粗糙手腕皮肤上,赫然有一道擦伤!
“这伤口连痂都还没结,是昨夜里翻墙擦到的吧?”
“不是!”妇人拚命地摇头,“我没有翻墙!我没有看到凶手!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摇头的速度是那样快,几乎都让人怀疑她会否把脖子给摇断了。
她这番说辞,显然在场的韩陌与苏婼都是不会相信的。
静待她激动了一阵,终于停下来时,韩陌道:“你不是凶手,但是你看到了凶手是吗?”
妇人泪水涟涟,男人也跟着跪下来了:“官老爷饶命!夜里头黑灯瞎火的,连月光都没有,草民着实是没有看见呀!”
“没有看见,至少也听到了什么对不对?”苏婼蹲下来,“不然的话,怎么第二天清早偏偏是你们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看着妇人泪水滂沱的脸,他抽出绢子给她擦了一把:“大晚上的瞧见旁边鲜血淋漓,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倒在了血泊里,变成了两具死尸,你们那一整晚都没安宁吧?”
第108章 我见过!
妇人猛烈地颤动了一下,眼睛睁大了。接着她又是拚命地摇头。“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听到孩子哭才到隔壁来发现出事,那我问你,你过来的时候孩子在哪里?”苏婼望着她。
妇人嗫嚅出声,却说不出一句整话。
“孩子应该在床上,但是周三夫妻的尸体却是在更靠近门口的地上,你是怎么做到看到尸体,越过尸体,而去抱起孩子的?”
苏婼匀了匀气,继续道:“如果你不是因为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那么从容地进去抱孩子?而你之所以壮着胆子也要过去,是因为如果再晚一点,让别人先发现报官,你会更加说不清吧?”
妇人完全懵了。她眼神求助男人,男人却也只剩下狂吞唾液的份!
“凶手是谁?”苏婼再问。“你们家距离凶杀现场最近,眼下破绽都成堆地摆在眼前了,如果你们不老实交代,那就会被当成最大的嫌疑人带去官府。韩捕头从前是东林卫的镇抚使,他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们开口。”
夫妇俩的心防明显地崩塌了,目光都变得散乱无章。
韩陌斜睨了一眼苏婼,拉长了脸。
他这一变脸,妇人更撑不住了,当下匍伏在地道:“官老爷在上!民妇当真是没见到凶手是谁,大半夜的,隔壁动静并不大,民妇也是刚好半夜起来给炉灶里埋着的火种添灰,这才听得隐隐约约地有声音传来……”
她咽着唾液,两手揪紧着衣襟,急速地呼吸了两下才接着道:“我以为是他们两口子拌嘴,因为曾与周家娘子起过口角,我,我当时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站上墙下的鸡埘,往那头看去,结果,我刚好就见到一道人影自他们正房里奔出来,还要嚷着什么——那人她穿着白色中衣——当然这也是我翌日在推门后看到地上的尸体时,才发现的。
“奔出来的就是周家娘子,她想嚷嚷,但很快就被人捂住嘴挟了回去,而后我就只听到一声闷哼……到这里我真的还以为只是他们拌嘴,因为这在他们家也是常有的,官老爷你们出去打听就知道我没说谎!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意外的,周家男人身材高大,但是挟着周家娘子回屋那道身影却是要瘦小很多……我攀着墙头盯着那里看,当然,我还是觉得不对,因为屋里始终没有点灯……倘若夫妻拌嘴,哪有不点灯的呢?我转头就把我家的唤了起来。等我们回到墙头下时,那边厢却又没有动静了!”
妇人急速地喘着气,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仿佛那一幕依旧还在眼前上演。
苏婼等她缓了缓,继续问:“之后你们就什么都没发现了?”
“不!”妇人脱口而出,由于说得太急促,几乎像是带点凄厉的意味,她瞪大的双眼里这时候也绽出了灼人的光,“就在我们攀在墙头纳闷的时候,这时正屋的门又开了,有人从里头走了出来,虽然没有月亮,但那天夜里是有星光的,出来的是两个人,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前方的那个,个子瘦小,正是先前挟周家娘子进屋的人!而后头的那个高大些,但绝不是周浔!”
“周浔?”
“就是周家男人!这是他大名,小名大伙都叫他周小全儿!”
苏婼略默,与韩陌对视了一眼。事发那夜她正在涵洞里看石门,确实没月光,但星子不少,天色不算很昏暗。她继续道:“他们长什么模样?出来后有什么表现?”
“厢房的屋檐挡住了视线,我只看到了一截,那二人快速地自里头出来,半路还交接了一句什么,然后就开门出去了——他们走的是大门,甚至开门的声音极轻极轻,我家这口子下意识地就是觉得周家来贼子了,而我则担心是不是遇上了采花贼,若是刚好周小全儿不在家,那刚才一幕……街头没有动静后,我们合计了一下,就掌着灯推了隔壁的门。
“我虽与周家娘子不和,但若真是遇上被强人欺负,那也是极可怜的,故而我没有大声叫唤,一直到了正房门下才出声,但这时候,这时候——”
妇人脸色发白,已经说不上话来了!
这时候她身边的男人接着道:“是草民掌着灯,发现了房门口的血,当时就吓得坐在地了,而这时候刚好我媳妇儿又推开了房门,于是我们又看到了屋里的尸体,当场就吓得失了声!但我害怕强人没有走远,立刻捂住她的嘴把她带了出来!……
“我们回房后在灯下睁眼坐到天亮,直到隔壁传来孩子的呼声我们才坐不住了,觉得该报官,这才藉故被孩子哭声吸引过去……官老爷,草民与贱内说的全是实话,无一字虚言,还请明查!”
说完男人便头朝地下,梆梆地磕起头来。
苏婼与韩陌俱都沉默。
阿吉扭头:“我可以证明刘四婶说的一部分话,她与周三婶确实生过口角,刘四婶人很善良的,从前看我吃不饱,偷偷叫我上他们家,塞馒头给我吃。”
妇人听到这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苏婼微沉气,继续看着妇人:“那俩人长什么模样,没看清吗?”
妇人咽着唾液说:“瘦的那个,蓄八字胡,小眉小眼儿的——其实民妇印象中应该是见过他的,周小全儿平时也爱上赌坊里耍耍钱,出事前半个月,他常在街口的财坊耍。这个瘦个儿我应在那赌坊里见过,他跟周小全儿勾肩搭背的,还上周家来过。当天夜里我只看到了模糊身影,但还是能认出来就是他!”
“昨日报官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官老爷!”男人又磕起头来,“我们只是平头百姓,这是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我们也怕被报复啊!”
韩陌听到这儿,扭头看向杨佑:“去街口赌坊里瞧瞧。”
待杨佑去了,他又转向地下二人:“都交代清楚了?”
妇人点头。那男人却犹豫了一下,随后抬头道:“高个的那一个,应该也是熟人。”
说到这儿妇人立刻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慌乱。
男人却急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纵然是街坊,是亲戚,这也是伤天害理的事啊!”
“街坊?”韩陌挑眉,“高的那个是这条街的街坊?”
妇人欲言又止,男人倒是痛快地说了:“官老爷,时至眼下,草民自当知道什么说什么,这高个的人,我们没有看得十分真切,但是看起来极像是同在这条街上住着的胡二牛。也就是贱内的远房表弟。因为他左耳后头有道很长的刀疤,平日都祼在外头,当时草民是依稀看到了的。”
韩陌皱了下眉头,看向苏婼。
苏婼道:“不赶紧去找这胡二牛?”
韩陌便给身后的护卫打了个手势。
这边厢,杨佑回来了,脚步匆匆:“世子!赌坊里证实,确实有这么个人存在,从前时常在赌坊里盘旋,这两日却不见踪影了。现如今人已带到,请世子审问!”
杨佑说完往后招手,护卫们押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进来,汉子只看了眼韩陌,当即便跪下了!
“叩见青天大老爷!”
原本只是即兴前来再探究竟的行程,忽然就成了临时的公堂……
“那人叫什么名字?”韩陌问。
“回大老爷的话,他叫鲁柱儿。”
“他家住何处?何时出现在你赌坊中的?”
“不知他住何处,约摸是半个月前出现的,是旁的赌客带来的,带他来的人是南北游走的客商,前阵子他出京去了跑买卖,这鲁柱儿就自己来了。他为人大方,赢了钱便请输家吃酒,在坊间很是有人缘,这周浔就是这么跟他熟络起来的。”
“他从来没透露过自己的住处?”
汉子略微沉吟,道:“没说过,但有一次曾无意透露,他觉得城南栀子胡同口子上的一间卖羊肉汤的馆子不错,这么冷的天,他每天都要喝一碗羊肉汤再回家。”
韩陌直身:“传人去栀子胡同!”
说完他看向左右:“去胡家的人呢?”
“世子!”
刚说到这儿,前往胡家的护卫回来了,神色焦灼地奔到跟前:“胡家突然走水,胡二牛与其母被困在浓烟之中!”
韩陌倏然转身:“带路!”
苏婼见此情形,连忙牵住阿吉,也快步往外走去!
胡家在胡同底部,隔着十几户人家。还没到门前,就看到有烟雾从胡家座落处滚滚升起,周边的邻舍渐渐发觉,也开始吆喝着救火。
这种事当然轮不到苏婼上场,她停在人群里,皱紧双眉看着屋顶的浓烟。
阿吉问道:“怎么这么巧,胡家恰好在这时候出事了?”
苏婼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连八岁小姑娘都感觉到不对头的事,她怎么会觉得正常?偏偏就在他们拿住隔壁夫妻,又顺藤摸瓜发现了鲁、胡二人后失火?这不妥妥的灭口嘛!但,灭口的人又会是谁呢?
“下个通告给各城门下守城将军,请他们盘查出城的符合嫌犯特征的人员!”
那边厢,韩陌传令的声音传来。
杨佑即刻道:“可是世子,咱们只是顺天府的捕头,不是东林卫镇抚使了,没那个资格去下通告!”
韩陌旋即摘下他的腰牌:“老子不是东林卫的人,至少还是国公府的世子!给他们下令,不听话的押他们来见老子!”
杨佑接住牌子,原地折身,飞跑走了。
苏婼走上前:“如果纵火灭口的人是鲁柱儿,那他必然在这附近,赶紧悬赏,发现他的人可得百两赏金!”
胡二牛与姓鲁的同时作案,最清楚鲁柱儿的只有胡二牛了,这个时候胡二牛出事,除了鲁柱儿还会是谁?这么说来,只怕这两日鲁柱儿就在这胡同里盯着,她和韩陌进了周家,接而审问了那对夫妻,又传讯了赌坊的人,他当即就知道情况不对了。这个时候他先杀了胡二牛,不是顺理成章吗?
韩陌立刻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如果说鲁柱儿为了及时掌握消息而选择潜伏在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这条胡同,那么胡同里必定有人见过他,而且他一个连逃离凶手现场都只能老老实实走大门撤退,连翻墙逃脱都不能够的人,此番行事之后他也肯定走不远。
但是他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钱谁来出?”
苏婼咂地一声:“你是堂堂国公府世子,还拿不出这点钱?眼下别管钱不钱的,当然抓人要紧!”
韩陌凝望她,嘶声环胸:“你这个样子,跟街头坑蒙拐骗的混混好不了多少。”
“韩捕头这话说的,”苏婼道,“我坑你做什么?大丈夫不拘小节呀!想想你的处境,要是又能在三日内破获一桩命案,你的威望还不得蹭蹭往上涨?回到东林卫简直指日可待!——赶紧下令吧!再晚的话恐怕人就要逃走了!”
韩陌此刻看她不但像个骗子,还觉得她像个骗子祖宗!
但他又找不话来反驳。
看她半晌后他转身交代下去:“悬赏!凡是抓到了这鲁柱儿赏钱百两,提供有用线索的赏银五十两!凶犯抓到后现场领赏!”
苏婼朝他比了个大大的拇指哥儿!
当国公府世子的人就是财大气粗,不像她,赚点可怜钱还要被他逼得干不下去!
……胡家的火势在国公府护卫们的有力行动下被控制下来,与此同时出自韩捕头的个人悬赏通告也进入了附近每个街坊百姓的视线。
苏婼穿过激动的人群进入胡家,只见是座与周家差不多上下的院子,院里一片狼籍,地上的一老一少,不由说就是胡二牛与他的老母了!头发花白的老妇正趴在年轻汉子的身上大哭,汉子左耳后一道半尺长的刀疤直落到下巴处。
“二牛爹死了,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出了这样的事,婶子可怎么活!”
不知几时也已经到来的目击过凶手的那对夫妻发出惊惶的低呼。
胡二牛当然是没救了,他死不足惜。但他的死又使得这命案更加明朗起来——人证没有说谎,胡二牛与跟周浔突然熟络起来的鲁柱儿就是凶手!
韩陌站起来:“即刻调集人手,于方圆内缉拿鲁柱儿!”
第110章 看来该落网了
韩陌所谓的调集人手,当然不是调些毫无用处的人来,镇国公府有着上百号护卫,不是跟着他的,就是跟着镇国公的,爷俩都在东林卫履职,身边人怎么可能是吃闲饭的?
不过须臾工夫,一色青衣装束的护卫就挤满胡同待命了。
苏婼退到胡家外围的等待结果。这个时候她必然是不能安心离去的。
阿吉不忘“丫鬟”使命,不知从哪里找来张条凳让她坐下来,又麻溜地迈着小腿去街口买茶。胡同里依旧站满了人,议论的正是当下胡同里发生的事。
苏婼看着他们,眉头越皱越紧。
眼下离破案只剩临门一脚了,抓到鲁柱儿,几乎就能结案。
但苏婼原本是带着阿吉过来寻找线索的,结果却直接把凶手给挖了出来……
一般性的凶杀案,她也知道不会很复杂,何况是落在韩陌这批人手上。但这一步步终是太顺遂了,不能不说这趟来得真值,或者说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光今日所得的线索就好像安排好了,等着他们去捡似的。
比如周家隔壁的夫妻刚好在事发的半夜起来照护炉火,刚好就在墙头看到了凶犯的模样,又刚好他们在之前看到过鲁柱儿与周浔交往……
当然,作为证人,他们的表现看不出来存在不实之处,苏婼也相信他们说的也就是他们所看到的。只是,鲁柱儿如果是从周浔口中得知周家藏有几十两银票,而特意进周家探摸地形,那他为何不做得更隐蔽些呢?
是因为傻吗?
没想到这层吗?
可是他又机警到在适时的时刻把胡二牛灭口了,很好地隐藏了自己,这说明他也是个有心计的。
“人呢?找得怎么样呢?”
不远处的韩陌又解下囊仰脖喝了口水。
护卫听闻走过去向他禀报:“已经有十几个附近百姓提供了线索,表示今日见过此人,目前正分成多路人马前往追踪!坊外都已经设置了关卡,他逃不掉的,相信不出一个时辰,必定落网。”
韩陌对这样的回应竟然也没有置疑。
冷风里站了半天的苏婼两手揣进袖口,问道:“你们东林卫办案,一向是这么胸有成竹吗?”
韩陌一面塞着木塞,一边斜睨眼看她。十几个人提供了线索,哪怕不是每个人的线索都有用,他也已经损失不少银子了。这个害人精。他怀疑她真的是靠制锁动不动赚人几百两银子吗?而不是靠骗?
“有问题?”他凉凉的语气里透着不怎么高兴。
“没问题。”苏婼耸肩,“我就是觉得如果真的这么快速,那这凶手逮得好容易。”
韩陌转过来她,上上下下地看她,看完了才又把脸转回去。
话说得他倒也没法儿回复,他在东林卫任职年余,经手的大大小小任务总归也有小几十,同等程度的案件里,确实没有哪桩是像这么样顺畅的。
事情发展到作为证人的周家邻居说出胡二牛之前,他都能拍着胸脯说这一切太正常了,可是当听到胡二牛是那对夫妻的远房亲戚时,他心里也浮起了一丝疑云。
巧,真是巧。偏偏就让证人看到了面目,直接就指出了身份。连通过鲁柱儿去锁定同伙身份的时间都给他省了。
但接下来胡二牛就死了,鲁住儿跑了,而且今日也有许多人亲眼在这胡同里见过他。
如果这里头有问题,那这步步紧扣的事态发展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鲁柱儿总是要抓到的吧?
如果鲁柱儿在追捕的过程里也成了不能说话的死人,那就可以肯定,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世子!栀子胡同查过了!”
他又仰脖喝了口水,这时就又有外出的护卫奔走着回来:“有收获!”
韩陌呛了一口,平复后道:“人死了?!”
“没有!”护卫愣了下,随后匆匆取下肩上包袱打开:“没有见到鲁柱儿!但胡同中确实有不少人见过鲁柱儿模样的人,特征都对得上!还有街坊引着属下去了其租住的屋子,在屋里发现几颗方才被传讯的赌坊老板铺子中的骰子,而且,还发现了一身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