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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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苏婼坚信谢氏不是死于意外,真有凶手,也不会在随同谢氏出去的三个人里。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会不会是你思虑过度,想歪了?”
秦烨这样说道。毕竟现在所有的结论都来自于她的推测,而推测这种东西,总归是靠不住的。
“不可能。”苏婼使劲地摇头。
“不会的,秦公子,”吴婶否认后得到苏婼示意,压下声音说道:“姑娘是年前才告诉我们这件事有蹊跷,可事实上一直以来我们心里也很难相信当时的情景,您要知道,跟着去的家丁胡魁是会水性的,当时他跳进水里,捞住了太太,可是太太身体却很沉很沉,连抓他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她还说起了胡话……刚刚落水,根本不到发热的地步,怎么会说起胡话来呢?”
秦烨怔住:“说胡话?……难不成是事先被人投过药?”
苏婼深吸一口气,从掌心里抬起头:“我确实是这样想。”
“那当时他为什么没说?”
“这都是胡魁事后说的,孙嬷嬷和吟兰站在岸上,她们没有听见。丧事上胡魁倒是叨了一句,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就没再说了。所有人都没有对母亲的死因发出质疑,包括我那半路被截回来的父亲,而我当时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前两个月我找到他们问起这些,胡魁才又告诉我。但,他的话只能算是线索,还是不能证据。”
秦烨听到这儿,也没法儿再怀疑了。他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查?”
苏婼顿了下,忽然提高了一点声音:“这几日渠里没水,我想今儿夜里,再去涵洞下看看。我想试试凭我之力,能不能掰动那道石门。如果我能掰动,那至少我的猜测有一半是正确的。”
“但你还是不能锁定嫌疑人,也没法把开涵洞的人与杀人凶手联系上。”
苏婼懊恼:“是。但事情再难,也要一步步去做不是吗?光是纸上谈兵,不会有任何收获。”
秦烨倒也无话反驳。
韩陌对面馆子里喝了半盏茶,出去的两个护卫快速回来了。
“他们在干什么?”韩陌问。
“世子,苏姑娘与秦公子在喝茶。”
“约到这儿来喝茶?”韩陌怎么那么不信呢?
“当然不是,屋里还有两个仆人在,看起来是苏姑娘的人。他们说话的声音小,听不完整,但大致的意思是,苏姑娘]今天夜里要去夜探哪个涵洞,邀了秦公子一起。”前面的听不真切,末尾这一句他们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韩陌愣住了:“他们跑到这儿来还不够,还要大晚上地去涵洞?!”
护卫重重地嗯了一声:“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韩陌把杯咚地放下:“哪里的涵洞?”
“就是南郊河畔,通向伍儿屯的涵洞!”
“南郊河?”
听到这里的韩陌又愣住了,这么巧?又是南郊河?……这丫头到底搞什么名堂?!
苏婼与秦烨约定了时间,便先行去了,秦烨索性在隔壁客栈要了一间房住下。
苏祈跟着刘福儿去田间地头转了两圈,刚好碰上苏婼回来,一阵风迎上去:“您这是去哪儿了?”
苏婼看了眼逐渐浓重的暮色,进了屋说道:“今夜里咱们就住这儿,不回去了。”
“那敢情好!”苏祈平日也难得出来,尤其此刻若回去还得面临苏绶的责难。
苏婼看他如此乐意,眼里有冷色:“你还记得母亲吗?”
苏祈闻言,只当她是责问,立刻像个丢了魂的躯壳一样立在烛光下,半晌才幽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忘了她?你难道真当我没心没肺么?过往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恩我难道全忘了?……我知道你怪我,我也恨自己,但我如今不是也没办法换她回来么?”
说完这番话,他快步走到门下,作势就要往外冲。
“二爷!”
扶桑追到门口,眼疾手快把他拉住。“姑娘话还没说完呢,您就这么走了!”
苏祈闷声道:“她看到我烦,我便走呗。”
扶桑好气又好笑:“您和姑娘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的手足至亲,姑娘平日对您是严厉些,那还不是为了您好?就算说您几句——话说回来,当年的事情二爷也得承认,确实是您太任性了呀。失去了太太,姑娘还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事情过去了,一直到如今姑娘也没把您透露出去,只是埋怨二爷几句,您还记仇了呀?”
“我才没记她仇呢,她记我仇还差不多!”苏祈不服气地瞪了眼屋里的苏婼。
“又说傻话了,”扶桑叹气,“如今世上,可就只有姑娘与二爷最亲了。姑娘真要恨您,还会时不时地把您带跟前来么?——快回去吧,姑娘还有话说呢。”
苏祈不情不愿地回来,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苏婼道:“戌时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掩护我。”
苏祈愕了愕:“大晚上你去哪儿?”

苏婼睨他:“来之前我就交代过你不要多嘴。”
苏祈便把嘴紧闭了。但一会儿他又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婼望着窗外:“早的话一个时辰,晚的话,就不一定了。你不用找我,在这里呆着就是。”
“那你有危险怎么办?”
苏婼看向他,扬唇道:“你还会担心我有危险?”
苏祈绷紧的脸上浮出赧色。
苏婼道:“不会有危险。你老实呆在屋里等我。”
苏祈还能说什么?
一起吃了晚饭,苏婼便打发他回了房,然后吩咐吴婶把胡魁喊来。胡魁是个三十出头的五短汉子,蓄着络腮胡,说话憨憨地,见到苏婼总是把头垂得低低的。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苏婼长得跟谢氏太相像,常令他忍不住想哭。
他的媳妇儿采菱也来了,拿着一身她的干净衣裳,局促地呈给苏婼:“奴婢这粗衣陋裳的,怎堪给姑娘穿?”
苏婼却不介意,进房里后换好走出来,俨然成了个俏生生的村姑。她道:“我扮作采芙,与胡魁去田间巡视,扶桑跟着我。”
胡魁道:“小的再唤上吴胜吧?省得出什么意外。”
苏婼略想,点头道:“你让他先去涵洞附近等我。——对了,吴婶守好角门,等我回来。吴叔你不是与里长家的长工常在一处喝酒吗?你一会儿再去找他,跟他套套话,看看村里头近几年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跟官府挂勾的。”
各人皆点头应下,分开行动不提。
苏婼跟随胡魁,顺着昏暗的庑廊便出了门。
扶桑隔片刻,把苏祈请到苏婼房里,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村子里交三月的春夜依旧透着沁骨的寒意,伏在田埂之后的韩陌拢了拢领口,眼望着两丈之外星空下的黑幽幽的涵洞。
涵洞之上就是南郊河的河堤,而河堤那边自然就是南郊河。工部的卷宗他拿在手上看过至少五六遍,着实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但苏婼为何会在指使秦烨盗取卷宗之后,又再次来到了这里?
他有预感,苏婼对那场水患的重视绝不止于她对佃户的关心。
“有人来了。”
耳畔传来杨佑的提醒。
他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暗夜之下,自村子里踏着星光走来一人,站在堤上左右看看之后,便席地坐在了低洼处。
没一会儿,村口又来三人,前者长腿窄身,后俩人则身形矫健,一看便是护卫模样的人。
“是秦公子。”杨佑道。
韩陌没吭声,只把双眼眯了起来。
河畔有风,好在不大,也不算太过寒凉,秦烨做足了准备,扛得住。他先看了一圈四面,只见没有人来,猜得苏婼还没到,便招呼扈从找片草地先潜伏下来。谁知扈从却蓦地指着近前一处洼地拔剑低喝起来:“什么人!”
地里便有人高举两手站了起身:“我是吴胜,是秦公子?”
早前苏婼住庄子里的时候,秦烨为与她联络,她身边的人几乎都见过,尤其吴胜还替他送过几回信。当下他走上前,细辨一番后认出果然是他,便问起苏婼:“你们姑娘还没来?”
“已经来了,公子稍候片刻!”
田埂这边的韩陌看得莫名其妙,那丫头找秦烨在涵洞里碰头,竟然还带了这么多人!她这是要还要搞个排场不成?
正想着,另一边就有脚步声来了,来了三个人,两个看步态明显是女的,另有一个男的。三人却都是粗衣布裳。不过,再怎么改装扮,韩陌也还是藉着微弱的星光一眼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苏婼,——旁人要走出她那指天骂地的气派还真是不容易。
“他们下去了!”
杨佑指着田埂下的渠道。
韩陌按住他意欲下跃的身子,静听了片刻,随后自己如鬼魅般地掠了下去。
洞里伸手不见五指。苏婼让吴胜在上头望风,然后让胡魁擦亮火折子。很快洞里情形便显露无遗。多日不曾过水的洞内只余底部连鞋面都浸不湿的水迹,麻石砌就的四壁除了积年留下的水渍之外完好无损,两道沉重的石门呈打开之势,控制着石门的简易机括除了生了点锈,也很完好。
胡魁指着机括上的掰扣:“只要把这块铁片抠下来,机括就能动了。”
苏婼自然早就看出来门道,伸手那么一照做,只听卡卡声作响,石门转动起来。而这时发出的声音也激起了不远处的几声狗吠。苏婼停下来,说道:“机括发出的声音这么大,只有白天附近劳作的声音能掩盖。但是白天操作起来太难了。若是借助雨天行事,倒是完全可以。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当天白天是没下雨的,入夜才下。难道他是入夜下雨后才来开的?”
秦烨道:“这刮风下雨的事,但凡识些天文地理,不难判断水患的可能性。你这个猜测是合理的,有人知道那天即将有暴雨,提前打开了石门——甚至,上游决堤不一定完全与凶手没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其余的事就应该一起考虑进来了。”苏婼定睛望着机括,“那天夜里,明明天色不对,为何还有人在河边夜捕?而偏偏这消息又传到了苏祈耳里,诱使他走了出去?”
秦烨愕道:“你怀疑祈哥儿出去也是个局?”
苏婼望着他:“如果开这个石门的人不寻常,那么如此设想一下又有何不可呢?
“苏祈生性顽劣,这不是秘密,不光是苏家本家人都知道,在庄子里住了近三年,除近村里的人也知道。利用他贪玩的弱点,把他引出去,然后遇到暴雨使他回不来,那么我母亲会着急出去找,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秦烨一时愣住。
苏婼站起来:“在这个家里,母亲只剩下我和苏祈了,不管是我还是苏祈遇到危险,她都一定会跑出去——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人一定对我们是熟悉的!”
“但是,熟悉你们家情况的人也太多了,你父亲婚后就出去,这么多年留在家里的时间极少,外界早有猜测,也有很多打听内情的人,知道你母亲的情况。”
“没错。”苏婼点头,“凶手还是难以锁定,但至少已经有了一个更加能说得通的猜想了。我母亲的死很可能就是一个提前设计好的预谋,苏祈就是那个引子!”

“但是为什么是她?”
秦烨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母亲只是个内姹女子,与外头素无瓜葛,为何会有人设下这么个阴谋来杀她?说句实话,我觉得有人想杀祈哥儿的理由比杀你母亲的理由更充足。毕竟苏家家大业大,而当时你父亲又只有祈哥儿一个儿子。”
“是。”苏婼点头,“为什么杀她,为什么偏偏杀的是她?这个的确还需要解释。”
说完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四面,注意力又回到石门上,说道:“吴叔去跟里长的长工喝酒,也不知道能不能探到什么线索,伍儿屯离京城这么近,每日来这里路过的外人那么多,既然里长偏偏到了那几个挂了腰牌的人,我相信里长肯定还留意到了别的。可惜我又不能直接去找他问。”
吴胜说道:“索性小的去探探好了,里长人还不错,小的也认识,顺道看能不能探得点什么。”
苏婼点头。
吴胜离去,苏婼又看向胡魁:“我再试试把这石门开合一次。你有办法不让它发出声响吗?”
胡魁挠起后脑勺:“也不知道上点桐油能不能好些?要不小的回去拿?”
苏婼未置可否。
这时候,忽来“噗”的一声,黢黑的洞口外忽然亮起了光芒,一道火折子擦亮了,映现出一道人影来,这人影高壮如铁塔,原本高而阔的涵洞相形之下顿时变得矮了许多……
“……世子?!”
秦烨当先失声,如同失了魂般吐出口的声音也带着颤!甚至他连脚步都往后退了三尺!
这个时候随便出现一个人都够让人吓一跳的了,没想到来的还是韩陌!是京城里从上到下闻风丧胆的小阎王!
韩陌眼角睨了眼他与苏婼,然后板着脸抬步缓缓走进,他高大的身躯和强劲的气势顿时撑得宽阔的涵洞变得逼窄起来!常年的田庄里的胡魁不晓得他是谁,见秦烨都如此害怕,也不由得往后退去。但看到苏婼还站在原地没动,他又立刻走上来挡在苏婼身前:“你是谁?!……”
苏婼没动,韩陌也没理他,迳直走到苏婼身后的石门旁,嚓地抽出了手里的长剑!
秦烨啊地一声抱头转了过去!
但听接下来又是嚓的一声,身后却又传来了巨物移动的沉重的沙沙声。
秦烨扭头,只见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竟然插进了石门底下,而石头在韩陌右手下竟然在缓缓关闭中。石门底部因为长剑的插入使得门与地板有了空隙,先前巨大的磨擦声再也没有了,仅仅传来的沙沙声也只有虫鸣大小而已……
“匡!”
石门最后碰到门挡,传来一声闷哼。
韩陌寒凉的目光转向身旁的苏婼:“通常石门与门挡之间是留有一截空隙的,这道石门如今直接落在了地上,而作为开合机括的铁栓顶部又有明显的下滑痕迹,这足以说明原来作为隔挡的底部石锥破损了,没有了这段石锥,石门就坐在石板地上。也就是这样,开合石门时才会发出巨大的声音。”
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苏婼此时方才挑起眉头:“韩捕头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
韩陌回话的声音缓慢又绵长。根本不用多费工夫,都听得出来他言语底下的阴凉。
苏婼未语。
“你是谁,为何对我家姑娘无礼?!”
胡魁看不惯他的样子,再一次喝斥。
苏婼道:“胡魁你们去外边候着,我呆会出来。”
胡魁怎肯走?但秦烨已经一把抓起他胳膊往外带了,这个时候还跟小阎王讲道理?苏婼能有办法的事根本就用不上他们,苏婼要是没办法,那他们就是留下来也没有!
扶桑收到了苏婼示意,也出去了。
屋里没了别的声音,韩陌才又往下说起来:“看铁栓顶部的锈迹有明显分界,下滑的部分几乎还没有什么锈,底部的石锥应该破损还不久。如果这两三年里没有遇到故意撞击的话,那么它应该是毁于那场水患之中。但洪水也不至于摧毁得了一个固定的石锥,所以,还是很可能毁于意外。”
苏婼道:“韩捕头果然不愧是东林卫的良材,这份观察入微的本事很不寻常。”
韩陌没接这茬儿,他看了看四下,伸手在涵洞顶上的水渍上抹了一把,然后看着手指上已然干涸的泥泞说道:“原来你当初骗我,让我查南郊河的案子,说是这案子不清不楚,丧生其中的几十条人命尚有冤情,都是骗我的。事实上你是要借我查你母亲的死因?”
“韩捕头言重了,自与韩捕头相识以来,我一直以诚相待,怎么会骗你?”苏婼指着石门,“韩捕头也该看出来,情况实属不对。即使我是为家母之死而关注这案子,最起码,石门在雨前开启放水进来,祸及整个村庄,这也是官府该查之事。”
韩陌望着她:“你为何会突然怀疑你母亲的死因?”
一路跟踪至此的他打定主意要探听出来她和秦烨之间的秘密,却没有想到她要查的居然是她亲生母亲的死因……在洞门口倾听的那片刻,他忽然就明白了,她说南郊河水患一案有疑,不是搪塞他,而是她真正在意的是水案背后庄子里所发生的事。所以她让秦烨去偷卷宗,却又在看完之后就让秦烨还回去。
“两个月前。”苏婼道。
“为什么会突然怀疑?”
“一直都觉得她的死没有疑问,但是前不久看了她留下的起居录,我察觉出了不对。那天夜里发生意外的确实有数十人之多,但所有人都是在沿河抢险的过程里被激流冲走,只有她是在水势缓且并不深的沟渠里溺亡。
“在身边有人伴随的情况下她还当场溺亡,自然是不对的。但是当时家里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有了弃世之念,这才没救回来。可事实上,她把我们姐弟疼入骨髓,就在我父亲执意离家外任,相争之后她都没有流露过弃世之念,她寻短见的理由站不住脚。”
韩陌略默:“那你有没有告诉你父亲?”
苏婼摇了摇头。
韩陌还要发问,她说道:“韩捕头既然来了,不打算把这个案子查查吗?蓄意使洪水倒灌村庄,毁坏农田和庄稼,这可是大罪。而且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想破坏什么,还是要掩盖什么,韩捕头没有兴趣往下挖一挖?”

第92章 韩捕头原来是个登徒子
韩陌被她这个逃避似的反手丢来的问题弄得静默起来,片刻后才说道:“你想让我帮你查案?”
“不需要帮我查。”苏婼道,“韩捕头只需要查清楚损毁农田的凶手就行了。”
“那你母亲的死因呢?”
苏婼扬唇看过去:“韩捕头从小生活在权势场中,应该不会单纯到全凭一腔热血行事吧?你帮了苏家的忙,苏家便与你礼尚往来。而在我与苏家之间,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苏家对你来说更重要,所以,如果请韩捕头替我查案,那我肯定也得回报点什么给韩大人,韩大人才肯答应吧?”
韩陌未置可否。
说实话,满心想要戳破她的秘密给她打脸,结果却听来她一切奇怪的举动背后竟是这样的原因,他心下还是生出了一些愧意的。在他眼里,她浑身是刺,像个被纵坏的刁蛮小姐,要不是他知道苏家的情况,怎么会想到她还是个年幼丧母的可怜女孩?直到她如此认真地与秦烨约在这水洞里分析案情,他才像是又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不过,这也还是不足以反驳她的话,遇到这样的案子,他本该义不容辞地揽下来的,还谈什么条件呢?可是她是苏婼啊,古灵精怪,几次把他整得狼狈不堪的苏婼,谁知道她眼下这话会不会是以退为进?他可不能轻易地上她的当。
“所以,韩捕头只需要查清楚是谁把洪水引进村子的就好了。别的事情,跟韩捕头不相干。”
苏婼说完这句,便转头往洞口走去。
韩陌几乎是同一时间伸手,紧紧地把她的右手抓住:“我之所以到这儿来,其实是你故意引我来的吧?”
苏婼被他强大的劲道给拉了回来。韩陌炯炯双目里浮现着愠怒:“你知道我会跟着秦烨,所以故意把秦烨叫上,等我跟着他到了镇子上,你又故意透露出你们今夜要来的地点,而后,顺理成章地让我听到你们的秘密,再把水患一案塞给我查?”
苏婼眼里也扑闪着光芒。
“小丫头片子,年岁不大,心眼子倒不少!竟敢算计到爷的头上?”韩陌收紧手,一口牙也呲了起来。
苏婼笑道:“那也得韩捕头给机会。你要是不盯我们的梢,我就是想算计也算计不着呀。”
韩陌冷哼。
苏婼把手抬了抬:“韩捕头,手疼。”
韩陌这才看到她的右手掌还被自己抓着。他连忙甩开。
苏婼抚着手掌,扬唇而笑。
韩陌瞪着她。瞪完之后他顿了下,然后又蓦然看起了自己的手。再之后他眉头紧皱,又把她的手掌给抓了起来,伸到墙头火折子底下细看。看着看着竟然还抓起了她的手掌开始摩挲!!!
这世上还只有活了两世的苏婼调戏别人的份,岂还有让别人占便宜的道理?
她倏地把手抽出来,沉下脸道:“没想到韩捕头还是个登徒子!抓着姑娘的手这么揩油,你还要点脸吗?”
但是这被骂的“登徒子”竟然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而是定定地盯着她,盯了片刻之后,他竟豁然笑了!
——他竟然笑了,两眼还闪亮晶晶的!
“好,很好。”
他点点头,随后深深看她一眼,抽出石门下的剑,走了出去。
苏婼垂首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小巧修长,除了有些粗糙,跟别的小姐的手没什么两样。
她反覆看了看,最后目光在掌心停留片刻,攥着拳,也走了出去。
门外已只剩秦烨他们,韩陌不见了。
秦烨道:“韩世子已经走了,走得好快,好像有什么急事。”
“他能有什么急事?不管他了。”苏婼看着他们,“秦烨你可以走了,胡魁我们回去,看看吴叔他们那边有什么消息。”
众人点头,分道而行。
杨佑跟着韩陌出了庄子,见韩陌往镇上走,问道:“世子,我们不回城吗?”
“不回。找间客栈住下,鬼手不走,我们不走!”
杨佑差点栽了个跟头:“鬼手?!”
“对,鬼手!”
韩陌目光如电,语意深沉。
苏婼回到角门下,吴婶迎上来:“里头一切平静,奴婢送姑娘进去!”
进了门,果然四面无声,回到西院,苏祈趴在炕上睡着了。
苏婼摇醒他:“让你守着,你倒睡了?”
苏祈一骨碌爬起来,打量她身上:“你怎么穿成这样?”
苏婼坐下来:“因为我刚刚去看母亲溺水的地方了。”
苏祈讷然:“母亲?”
苏婼点头:“你还记得出事那天夜里的情形吗?”
苏祈垂头:“记得。”
“这几年,你曾经有为母亲的死而内疚吗?”
“当然有!”苏祈站起来,目光里有明显的悔恨和惶惑,“我真的有!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任性,母亲就不会死。如果我有办法让她回来,我一定会!可我就是想不到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婼看他一会儿,说道:“唤不回母亲,那你难道就别的什么事都不做了吗?”
“我能做什么?”苏祈抬头。
苏婼沉气:“常年在外劳作的人,多少都会看点天色,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那天天气那么不好,河边却还是有人夜捕?”
苏祈一脸讶然。
“这消息传到你耳里,果然把你吸引出去了,你走后母亲又为了寻找你而走出去,最后导致意外,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
苏祈说不上话来。
苏婼也没有催他,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母亲的死并不寻常?”
他站了起来,呆呆的走到了苏婼面前。
苏婼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说道:“母亲是因为你而死的,你换不回她的性命,至少也要让她死的明明白白。现在,很多地方都显示她的死不正常,你也应该扛起这份追查清楚的责任。”
“那我要怎么做?我们要怎么查?!”
苏祈抓住了他的胳膊。
苏婼望着他:“现在,你先把那天夜里你出门的前后经过细细的告诉我,见过的人,遇到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遗漏。”

苏祈咽了口唾液,重重点头。
“那天白天没下雨的,入雨之后才有了积云,我在庄子里住了两年多,一直都自由自在,很放松,十分不愿回去,因此是夜久久未能入睡。这时候洗墨自外头听来消息,说有人在河畔夜捕,逮了许多鱼,我心痒难耐,就偷偷出了门。”
“洗墨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他是在咱们这座宅子里听来的,当时有几个下人扎堆唠磕,让他听到了。”
“唠嗑的是哪些人?”
“不知道。”苏祈摇头,“后来鲍嬷嬷也问过他,怪他为什么要听来这些消息把我引出去,但他都回答不上来。因为那几个人他也面生,当时夜色天色也不好,他根本没看真切。加上后来我们就回府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来过这里,已经无从查起。”
洗墨比苏祈还小一岁,出事时苏祈八岁,洗墨才七岁,当时不认识,自然是不可能再认得了。
但是消息是来自于宅子里,这多少还是有价值的。
苏婼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我和洗墨带了几个家丁到了河边,果然是有人夜捕的,那几个渔民待我还很和善,让我上船看鱼,后来雨来了,还让我们去他们的茅棚里避雨。”
“你认识他们吗?见过吗?”
“没有。”苏祈摇起了头,“我虽然在村子里走动得多,但没见过他们。也许他们是别的村的。”
苏婼默然不语。
苏祈顿了下,又说道:“姐,那天夜里在河畔,我不知道母亲追出来了。我打发过家丁回去报讯的,只不过因为水漫了村子,他走不过去,这才没回去成。”
苏婼微微沉气:“说说后来的事。”
“我一直在棚子里避雨,后来是直到吴叔他们找到我,告诉我母亲出事了,我这才回来。再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们都没有把母亲是为了寻我才执意出门的事说出去,所以大家都觉得她是寻了短见,而没有再怪到我的头上。”
苏祈越说越小声,越说头越低。因为他心虚。虽然他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有一件事他至少是知道的,倘若除了他姐还有母亲留下的这些心腹以外的人知道是他的任性导致了母亲出意外,他肯定不会有现在这样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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