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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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大姑娘把人骂跑了!
这样一番话鼓动下,吕佩很难不动容:“那你的意思是,去向苏家提亲?”
吕夫人直身:“我已经打听过了,这苏大姑娘刚刚及笄,之前在庄子上养病,归府还不久,还没有来得及订下亲事呢。你我眼下正需要通过苏绶搭上张阁老这根线,这不是天赐良缘是什么?我估摸着向苏家递媒帖的人不少呢,我们不但得去提亲,还得赶紧。”
“澈儿那边呢?他的婚事已与我们有言在先,我们总得知会他一声。”
“这个不成问题。”吕夫人抿了口茶润喉,放下后道:“这两日等我找个机会,我先让他见见这苏姑娘,然后再跟他说。”
看来夫人都已经有了周密盘算,吕佩好像也没别的可说了,沉吟片刻后他只道:“这么说我得去物色个媒人。”
吕夫人闻言把茶盅合上道:“何须费那周章?江兄不就是现成的媒人么?”
“倒也是!”吕佩被提醒,不得不点头:“此事确实江兄甚为合适。”连媒人都是现成的,这桩婚事还能不是天随人愿么?
铺子里头二掌柜张罗完再来招呼苏婼的时候,却哪里还有她的影子?但不妨碍他同时把发生之事以最快的速度禀报给苏缵。
近日冒出来的鬼手令苏缵从最初的不以为然逐渐到焦头烂额,随着搜寻数日下来全无鬼手踪迹,而关于鬼手的传说又日渐甚嚣尘上,心底里份忧虑就可想而知了。
这几日便连胡姨娘的房里也没去,就宿在书房,引得几次半夜送汤来的胡姨娘吃了闭门羹,脸上也没了笑容。
如此一来对子弟们月底的考试就增加了严度,原本每个月考锁器辩识,鉴别铜矿的质地,以及从曾祖爷留下的典籍里按难易程度,抽查背诵,就已经不容易,这个月又给他们加了一项对簧片的构造解析,这就把苏祈他们三个给吓得脸青了。但也须叮嘱他们自去温习准备不提。
午后下衙归府,看了几本账簿,心烦,才在榻上眯上双眼,长随就把他给唤醒了:“二爷,这两日好几家铺子都有人登门生事,方才东安街上铺子里的二掌柜也着人送讯来了,说是去了几个大汉,声称才买的锁坏了要赔偿,来势汹汹,句句话都在诋毁天工坊!并且,他们还假称与鬼手相熟,鬼手从中挑拨。”
苏缵撑身就坐了起来:“哪来的闹事的人?”
“人已经走了,不过,店里追踪的伙计却看到他们进了兵部郎中罗大人的府上!”
“罗智?”
这下苏缵连坐也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竟是他在背后捣鬼?”说完他蓦地看向长随,又道:“你怎知他是假称与鬼手相熟,而不是真熟人?”
“因为让大姑娘当场给逼出真相来了!”
“‘大姑娘’?你是说婼姐儿?”
“正是!”长随说着把铺子里伙计的传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时满店堂的人都不敢出头,就大姑娘有理有据地把那伙人给硬杠了回去,方才伙计来传话时,还不信那是大姑娘,是与府里反覆印证之后才确认的!”
苏缵目瞪口呆,眼前反覆闪过印象中温婉柔顺的苏婼的影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与长随所说的霸气小姑娘想成同一个人。他问道:“他们起冲突了?”
“那倒不曾,那伙计说,那伙人在大姑娘面前,竟是不敢造次!最后还被灰溜溜地骂走了!这不,刚刚大姑娘也正好回府了。”
苏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既然苏婼有如此沉着强势的一面是事实,那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上次在韩陌面前那么骄傲又刁蛮,浑身上下全是底气,今日竟然又当众骂跑了来滋事的人,难道就因为她去庄子上养病的那半年吗?
他问:“大老爷呢?”
“大老爷刚刚回府,大理寺的江大人来了,正在书房叙话。”
“去正院!”
苏缵不再迟疑,趿着鞋就往正院走去。
苏婼吃了顿午饭,扶桑就把消息送过来了。
“游春儿从铺子上问到的消息,那伙人离开后去的是兵部郎中罗家!”
“果然是他!”苏婼听完竟然一点也没有意外,反而显露出胸有成竹。
扶桑纳闷:“姑娘何以笃定是他?”
“你怕是忘了前阵子父亲在殿上公然维护韩陌的事了?”
罗智那案子都已经在韩陌手心里攥着了,而他竟然都能够翻盘,案后背后牵扯多深可想而知。如今韩陌都选择了避开锋芒,罗智自然不会活腻地去撩拨,但是他会消停吗?
苏绶向来明哲保身,鲜少会在朝斗中表达鲜明态度,可那次当着那么多人面他却明显偏向了韩陌,罗智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上次事件之后苏婼就提防着罗家,今日突生事端,她能不怀疑吗?
只不过,罗智的目的应该不只是砸个场子这么简单吧?
“昨日才经吴家案子暴露出鬼手这个人,今日他就打发人以鬼手熟人的名义登门挑衅,这是一面要踩苏家的脸,一面又要来挑拨鬼手与苏家矛盾,借鬼手来试探苏家的深浅。你让秦烨再帮我找个人盯着罗家。”
苏家如今名声地位高出同级官员很多,靠的便是这天工圣手的名号,罗家若把这层遮羞布给撕开了,苏家便与地寻常京官无异,逢年过节再不要指望宫中赏赐,没了这份恩宠,苏家铺子也休想有如今这样的繁荣。
当然这对她来说影响不大。只不过虽然她也瞧不上如今的苏家,太食古不化了,但是这点完全可以苏家自己内部消化,若让罗智这么算计着败露出来,那可不止是搞臭苏家就能了事。这种小人,一旦抓到机会,便彻底搞垮对头是极有可能的。
“扶桑姐姐,正院那边有人来了。”
正说着,阿吉在门下禀起来。
屋里主仆看向门口,果然有人影走进,扶桑撩了帘子,正院里的丫鬟拢翠就走了进来,禀道:“老爷请大姑娘前往书房叙话。”

苏缵到达正院书房,苏绶正好见完客,送江枚出来。
看到屋里桌上摆着只两尺来长的锦盒,苏缵未免问起来由。苏绶眉间聚着郁色,随后便把江枚几次三番请他把吕佩引荐给张阁老的事说了。苏缵听说与自家无关,也懒得深究其因,随后把罗智遣使人去铺子里寻衅之事细细道来。
苏绶完全听呆了!“你说的是婼姐儿?”
苏缵直身:“不是她还有谁?今日之事可是铺子里所有人看见的,据说附近的人们还开始传颂起婼姐儿的果敢,今日要不是她在那儿,凭掌柜的怕是还不好裁决!——哎,你要是不信,这就把她传过来问问,不就行了?”
……苏婼着实是没想到苏绶会寻她说话。日理万机的苏大人找她,这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
不过既然寻了,那就是再意外也得去不是?
到了书房,门是开的,直接进去,书案下方坐着的苏缵当先站起来:“婼姐儿,你今日可是去了东安街上的铺子?”
原来是为这事。这倒也不算太意外了。
苏婼点头,然后坦然看向苏绶,唤了声“父亲”,然后答:“女儿今日确实到了东安街,本是想随便逛逛,谁知道就遇上了有人来寻衅。因为实在看不惯对方撒泼,就以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出面说了几句,此举约是不妥,女儿在此请父亲降罪。”
苏绶凝眉:“你哪来那么大的气性,当着那么多人面就与人叫板?”
“他们还揣着武器,摆明是来闹事的,女儿确实也很害怕。不过,如果不当场揭穿他们,那毁坏的就是苏家的名声。外人会相信他们说的,这对苏家很不利。”苏婼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此事的确是女儿莽撞,下次再也不敢了。”
苏绶原是听苏缵讲她在铺子里勇斗恶徒,恍如听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此时看她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一时竟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苏缵忍不住:“婼姐儿,你父亲没说要怪罪你,只是喊你来问问情况。你从前温顺得很,如何忽然就如此强硬起来?”
苏婼微笑:“从前温顺,是因为有母亲替我担着护着,如今她不在了,我得学着应对一切呀。”
她话倒是说得随意,苏绶这边听了却立刻凝住了目光……
苏缵忙道:“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偌大一个苏家,还没人护你了不成?”
苏婼扯了扯嘴角:“二叔,我没有这样说。”
没有这样说,但是明摆着就是这个意思!
苏缵看了眼苏绶,低头咳嗽了一声。还说这丫头没变?从前是软面团儿,如今不但强硬,倒还学会绵里藏针了。
不过在她这番话下,他也没办法反驳啊,早就提醒过她爹让他也关心关心她,是她爹不肯,这不落了埋怨也活该。
苏绶目光微凛,缓缓沉气:“老二你先回去。”
“安?”苏缵抬头。
对上苏绶目光,他立刻明白了。清着嗓子道:“你们慢慢聊。”随后走了出去。
走出去之前,还顺道把门给带上了。
苏绶看着光线都暗了一半的屋里,由着这股静默泛滥了一阵,随后才问:“你哪来这么大气性?”
男人的声音像石头一样沉重落下,个个字透着他的不愉悦。
“女儿知道不该,所以诚心请父亲降罪。”
“我没说铺子里的事,是说你刚才的话,”苏绶声音不带一点起伏,“你是对苏家有意见,还是对为父有意见?”
苏婼觉得有意思极了。她唇角噙着不着痕迹的笑意:“父亲这话女儿哪里担待得起?从小母亲就告诉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只要我一日还姓苏,就得维护苏家的名誉尊严。
“因此今日之事我也是照着母亲的话做的,倘若哪里不正确,便请告知,女儿改正便是。又何至于说对苏家有意见?
“至于父亲,您是我生父,赐予了我血脉骨肉与这身荣华,我更是谈不上对父亲有不敬之意。”
苏绶渐渐蹙紧了双眉。
她就站在案侧帘栊下,离他不过三四尺远距离。这距离近到在午后的日光漫射下,连睫毛都能看得根根分明。
但是苏绶却忽然觉得她十分陌生。
印象中她确实不是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她脸上明明有着冷漠,疏离,甚至似乎还有几分不屑,但是你又压根没法直接指出她哪里不对!
而她一口一个“母亲”,更让他心下烦闷。“在庄子里住这半年,倒是把性子给纵野了。一个大家闺秀,不该于人前如此抛头露面。回去抄十篇《女训》!”
“是,父亲。”
她从善如流,垂首屈膝,说不出的温和恭顺。
苏绶像是被一拳捅到了肚子上,伤的不尖锐,不适之感却又漫向四肢。
看着她四平八稳走向门口,他陡然又把她唤住:“言语有失,再加抄十遍!”
苏婼门下顿了顿,然后回了头:“父亲还记得母亲的样子吗?”
苏绶凝眉不语。
苏婼便笑了一下,望着窗外葳蕤庭院说道:“都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世人所遗忘。如果这个说法正确的话,那在父亲的心里,您的发妻谢氏,应该是早在嫁给您的那一天就已经死去了吧?”
苏绶神情变得阴沉。
苏婼却依旧唇角带笑:“母亲在世的时候,若是也像父亲今日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加以惩戒我,那我八成会比今日更莽撞无状呢。
“可我长到十五岁,才莽撞这么一次,父亲就受不了。那么父亲可想过那十几年里,母亲替父亲担下所有的养儿育女之责,期间又承受了多少?”
苏绶攥紧右手,身躯已然挺直。
苏婼抚着身边红木花架:“母亲在世时,这书房里的一桌一椅,她日日都要亲自擦过。从前以为她是太过思念父亲,如今想来,那应该只是日子太长,太难打发了吧?”
把手从花架上收回,她又看向苏绶:“母亲在时,这《女训》我是一次都没有被罚抄过,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被罚抄,竟是因为替苏家出头,以及在父亲面前提到了母亲。”

屋里静得连风声也息了。
从窗户里斜铺进来的日影像贴在屋里的一片膏药,——这屋子也不知哪处病了,竟处处是膏药。
苏绶仍然挺直身躯坐着,但因为过份挺直,又显得像是脱离了灵魂而执意地支楞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已为人父的事实,但是最初的十二年,儿女的成长在他心中是呈跳跃式变化的,每回来一次,他们都变得不一样了。每一次见面,他以往的印象都在被他们新的模样给刷新。他习惯了这样的变化,因此即便是朝夕相对的这三年,他也不曾去关注。
他给他们良好的条件,让他们接受相对而言最好的教育,其余的,他习惯地不去过问。以至于对这个女儿的印象,前十五年加起来也没有眼前这片刻来得深刻——那个见了面总是只勾着头行礼的苏婼,她是这样的吗?
他有些措手不及。同时她的话语,也让他有莫名的愠怒。像是某张垂了许久的闱幕被倏地拉开,令他无所遁形。
他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个影子,他下意识地想要驳斥,但是他从撕开的闱幕后抬起头,眼前却只剩下那几片零零碎碎的“膏药”,作为始作俑者的苏婼,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苏婼迈出正院,步子跨得极慢。她看着庭院里的草木,心情是被经久的岁月碾压过的平静。
该激动的,前世早就已经激动过了。倒也不是想与他争论什么,只不过事实太讽刺,由不得人不挑明挑明。过了三年,他对谢氏的排斥还是一如既往呢,连身为他们亲生女儿的她几句“母亲”都听不得。这又如何能怪她把谢氏的死归咎大部分责任到他身上呢?
毕竟出事那日前夕,他跟谢氏是有过争执的。
细述起来,她后来其实并不期盼他的归来。为祖父守孝二十多个月,他在京留了二十多个月。那些月份里,他以守孝为名,也不曾亲近过谢氏。
少有的几次不得不同行,他脸上并没有喜色——当然,他与如今的徐氏同行也没有喜色。但谢氏仍然盼着儿女能拥有父亲的关注,屡次主动地放低身段接近他,他也只把那当作是讨嫌的行为罢?
那天夜里,谢氏再次请求他看在儿女已经长大的份上留下来一起教养,他不依,执意拿着完成丁忧后官复原职的旨意准备行李。
苏婼在暗中看得分明呢。看到平常仪态优雅的谢氏是如何地低声下气。
翌日早上,谢氏跟他作最后的乞求,乞求他顺应张阁老的建议留京任职,顺道给渐渐年长的她物色夫婿。他寸步不让,义无反顾地上了马车。走得那样果决,倒像是妻儿幼女阻了他的前程。
若他把外任的决心坚持到底也罢了,偏偏谢氏身故,半路上的他被追上去的家丁截住报讯后赶回来操持丧事,又以儿女尚幼需要照拂为名改变主意留在京中。甚至是丧妻年余,他就重新续了弦。
他是铁石心肠,又怎怪得她话如针芒?
所有肆意行虐者,都要遭到报应的。
一张叠成豆腐块的布帕子,由一只瘦巴巴的小手拿着伸过来。
苏婼对上焦,顺着这只手看过去,对上了帕子的主人。
“帕子是才洗过的,还没用过,大姑娘不嫌弃,拿着擦擦吧。”
阿吉站在面前,她身旁是一只小巧的花壶。
苏婼抬头环视,这才发觉已经回到绮玉苑,她坐在院里的廊栏上,悬着的双脚下是蓄着水的天井。
她看回阿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接了这张帕子,把脸上的濡湿擦了。
帕子上有皂角香,是田间地头的味道。
她说道:“你盯着我多久了?”
阿吉连忙摆手:“我没有盯着姑娘,刚才出来浇花,看到姑娘一个人坐在竹林这边,就走过来看了看。——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您饶了我。”
苏婼侧目睨她,随后从栏上转身跳下来。
“会写字吗?”
“……不太会。”
“罚你每天临三篇字帖,去找扶桑要帖子。罚满三十日,拿来给我。”
阿吉怔忡地看了看她,然后低头:“哦。”
果然求了饶也是没用的,还是要罚呢。不过自从进了苏府后,一直还没有机会拿笔练字,这样正好又可以重新练起来了呢!
想到这里,她轻快地迈出门槛,去找这个时候去厨院里忙碌的扶桑。
刚走出院子就差点与墙角一人撞个满怀,站稳后正要赔罪,看清来人后她却又顿住了:“二爷?”
苏祈也没有想到是阿吉,自从上次在花园里见过一面后他就没再来绮玉苑,也就没有机会见阿吉,此时遇见着实吃惊。他连忙打量她:“你怎么样?我姐有没有欺负你,你急匆匆地去哪儿?”
阿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大姑娘才没有欺负我呢。谁也没有欺负我,每天早晚我浇完花,木槿姐姐就带着我做女红。我现在都会打补丁啦!——不过,我现在也不用打补丁了!”
她说着拿起自己的袖子给他看:“我有好多衣裳了,扶桑姐姐说,府里每季都会发新衣裳呢,根本不愁穿。”
苏祈顺着她的提示打量她,只见她果然穿着新净又合身的衣裳,虽然是丫鬟的服饰,可是比起从前可真是有天差地别了。
而她的脸庞看上去也圆润了些,脸色也红润了,虽然还是不算白皙,可是却呈现出健康的肤色。
眼下因为劳碌和缺眠的黑眼圈也没有了,显得一双眼睛也水灵起来,就连之前枯草样的头发都变得有光泽了!
这真是大变样。
这确实是苏婼那个女魔头强势卖身而买回来的小丫鬟该有的样子?
苏祈看不懂了。
阿吉好奇问他:“二爷,你在这儿做什么?”
“哦,”苏祈挠头,然后探头往正房处看了眼:“苏……我姐她在干什么?”
阿吉睁大眼:“您找大姑娘?”
“她不在?”
“在倒是在,”阿吉叹气,“就是大姑娘这会儿心情很不好,我劝你最好别去烦她。”

第67章 食言你就胖成老母猪!
苏祈环着双臂哼道:“她成天牛气哄哄的,谁还敢惹她心情不好?”
阿吉闻言连忙嘘了一声,看看左右,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可别这么说,大姑娘方才哭了。”
苏祈愣住了。
他可从来没有把几次都差点把他活活掐死的苏婼跟柔弱无助的小哭包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谁欺负她?”
“不知道。”阿吉摇头,也很忧愁,“她哭也不想让人看见呢,反正就是看着好心疼。”
苏祈沉默了。再看了眼院内,他明显开始犹豫。
苏婼回房后躺在窗下榻上,翻起了手头的私账。
如果韩陌和苏家双双追击鬼手的势态保持下去,像之前那般私下卖锁自然是不方便了。她已经存了许多钱,足够她在苏家这一年查案所用。但是,谁又会嫌钱烫手呢?尤其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因而总得想法子维持收入才好。
把账本放下,看到桌面的笔墨,不免又想起苏绶先前下达的惩罚,心下黯淡。
什么《女训》《女诫》,她可是一个字也不想抄。可是她必须得留下来查明谢氏案情,又不得不暂且向现实低头。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还没开始查就先撕破脸把关系搞僵吧?
烦透了。
“姑娘,二爷不知何事在外边转悠呢。”木槿打着帘子在往外张望。“二爷可有日子没往咱们这边来了。”
苏婼顺势往窗外瞅了眼,就收回目光。但顿了顿,旋即她又望外,说道:“唤他进来。”
木槿看了眼她,称是出去。
苏祈正在走与不走之间摇摆不定,看到木槿来了就毫不犹豫地掉头想走。却被木槿扬声唤住:“二爷急着上哪儿去呢?这大冷天的,姑娘喊您进屋里说话呢。”
苏祈脱口道了声“不好”:“她八成是想寻我撒气!”
说完拔腿就走!
木槿追上去将他拦住,气得道:“二爷这是什么话呢,姑娘又不是吃人的恶兽,是您的亲姐姐,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来都来了,听到姑娘传,撒腿就跑是怎么回事?
“说是撒气,哪回又真把二爷怎么着了不成?您好歹是个男子,姑娘还是个女流之辈,怎么着她就至于伤害到您了?”
这番连珠炮下,苏祈是一点走的气势也没有了,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进了门。
苏婼屋里暖洋洋的,她穿着舒适又暖和的衣裳歪在榻上翻书,旁边点着炭火,还熏着香炉侍候,简直就是太平盛世下千金闺秀的活招牌。
苏祈走到她跟前,清了一下嗓子,拢起手道:“您找我有事?”
明明之前对她满肚子怨气,可在见到阿吉那样一番面貌之后,他这怨气又好像水沟里的泡沫,不知不觉就散了许多。
虽然她逼着阿吉卖身为奴不可原谅,但是好歹进了绮玉苑后,阿吉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也算不好之余的一点安慰吧。
“你鬼鬼祟祟,在我门外做什么?”
这话苏祈不爱听。他鲠直脖子:“我就是打门前路过,谁说我鬼鬼祟祟?这苏府之内,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走!”
苏婼斜眼睨了睨他,收回目光继续翻书:“去抄二十遍《女训》,拿来给我。”
“什么?”苏祈差点没栽倒,“让我抄《女训》?我什么时候变成个女的了?!”
这疯婆子,简直不可便喻!
“谁说只有女的才能抄?”苏婼目光凉凉,“难道只有女的才用守规矩,男的不用?我跟你之间,到底谁更需要学规矩?”
“反正我不抄!”苏祈负气坐下来,“我要是抄了,让人知道以后我还抬得起头来吗?”
说完他顿了顿,忽然又转回头来:“‘你和我之间’?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受到惩罚了?……是父亲罚你了?”
苏婼不耐烦提这档子破事,拉着脸没答话。
苏祈好奇地凑到她身边:“为什么呀?你做什么了?”稀奇呀,她居然会去正院那边找罪受?凭她人精似鬼,怎么会吃到这种亏?!
苏婼啪地把书合上,阴着脸抓起一旁的剪刀:“再多问一句就剪了你的舌头!”
苏祈闭嘴,不敢做声了。但一双清亮的眼睛却还骨碌碌地盯着她转。
苏婼心烦,也不跟他兜圈子了,抛下剪刀道:“离月底只有三日了,听说这次二叔又提高了考试难度?你是为这个来找我的吧?”
苏祈表情裂开,他这是第几次被她这洞察力惊到了?
她是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呀?
“从今以后给我跑腿打杂,我能让你通过每一次考试。”
苏婼靠着枕头,捧着点心盘子吃起了桂花糕。
听到“跑腿打杂”,苏祈备感侮辱,全身的血液都快抢在他前头造反了,但是当听到后半句,他又瞬间僵住——
“你当真?”
苏婼横眼:“你几时见我说过的话没兑现?我要是说三更掐死你,就绝不会留你到五更。”
苏祈打了个激灵!但他已经被她威胁惯了,已经免疫:“跑腿打杂的活儿除了抄《女训》,还有什么?!”
他也不想受这种侮辱啊,可她说能保送他过每一次考试哎!那可是十次考试九次他都要受罚的锁器考试哎!那就别说是抄二十遍《女训》了,就是抄两百遍都不成问题啊!甚至他还可以连三从四德一起背熟了给她听都绝对没问题!
“有啊,”苏婼抱着盘子,慢吞吞地嚼着糕点,“跑腿打杂的意思就是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能有怨言,也不能违背。除了抄书,我若让你当马夫你也得干。我有事情要办,你都得无条件配合我。不然我的付出岂不是很不值钱?”
苏祈拍桌子站起来:“那一言为定!我答应你,你也不许半途食言!”
说完不等苏婼回话,他撒丫子就冲向门口,仿佛慢一步就有可能等来她的变卦!
而他人跑出去,声音还从外头飘了进来:“你要是食言,那将来你就要胖成大母猪!……”
苏婼翻了个滚圆的白眼。
——她胖成大母猪?
他变成猪头她都不会胖成母猪!

第68章 脸皮也真是厚!
苏婼抓到了苏祈为她执笔,也算是了了桩烦心事。下晌她等着苏绶那边追加给她的惩罚,但又没有什么动静了,后来听说苏绶去了张阁老府上,而苏缵则去了闹事的东安街铺子,想来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没动静是没分得出心来收拾她。
却说秦烨没想到才与苏婼分开她就赶上了罗智使诡计,少不得听她的命令去罗家盯盯。
罗家府里头,罗智却正冲着那四个人劈头大骂:“蠢得连猪都不如!你们这直接跑来找我,岂不是明摆着是我遣使的你们吗?拿你们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他们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没把你们揪去顺天府?!”
四个人跪在地下,头垂得都快贴在地上了。络腮胡实在忍不住,把头抬起一点:“这种事小的们也没办过,更没遇见过,大人明明说只是藉着那鬼手之名去搅浑那锅水,却没说会遇见苏家的小姐,您都不知道,那苏家大小姐是有多么泼辣,要论煽风点火,她比我们强多了!”
“连个黄毛丫头都斗不过,还有脸说!”
罗智狠啐了一口,负手对着窗外发了片刻狠,又说道:“你们确定那是苏家的小姐?”
这下却把络腮胡给难倒了:“我们谁也没见过苏家大小姐,但是她出现在那里,还那么气势汹汹,只能是苏家小姐呀!再说她家丫鬟都嚷出来了,还说是他们家的大小姐!”
罗智铁青的脸上满是狐疑:“苏绶一向谨小慎微,从不曾做出出格之事,他怎么可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那就不清楚了。我们也没见过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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