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智看着地上这群人,难掩心里的嫌恶:“拿着钱滚吧!若是敢在外头说三道四,便仔细你们的狗命!”
络腮胡等人取过旁边家丁递过来的银子,勾着头退了出去。
家丁看着他们消失不见,回过头来望着罗智:“外头找的人果然是不顶用,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苏家那边八成已经知道了,而且也肯定有了警惕,接下来该怎么办?”
罗智沉气:“你以为不做这档子事,苏绶就不知道我会咽不下那口气吗?苏家本来只是个寻常的官户,却靠着天工坊活成了勋贵世族的模样,如今京城出现了一个制锁那么厉害的鬼手,我就不信苏绶还能坐得住?
“你多找几个人,想办法把这个鬼手找到。倘若他是真有本事的,那用他来击垮天工坊不成问题。”
家丁垂首:“老爷高明。”
“对了,”罗智又把他唤住,“最近韩陌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韩世子自从去了顺天府,最近一门心思的在查案。不过,听说昨日快速办成了吴家那件案子,连皇上都知道了。今日传了韩世子进宫叙话。”
罗智眼里闪过一丝嫉恨之光:“他倒是风光的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比我这六部京官还有脸!”
韩陌坐在御花园里,端起皇帝赐给他的茶一饮而尽。
皇帝斜眼看过来,啧的一声说道:“你这是牛饮呢?糟蹋了朕的好茶!”
韩陌长吁了一口气。“您就别提了。刚刚臣带着阡哥儿而去夫子家陪礼,那陈夫子一连数落了我们半个时辰,臣连插话都插不进去,师娘倒的茶放在那里半天也没机会喝,可把臣给渴死了。”
说完他又正色朝着皇帝一躬:“臣谢过皇上赐茶。”
皇帝摆摆手:“你也不像是个耐烦听这些的人。今儿怎么耐住了性子?”
韩陌道:“臣自被降职去了顺天府,便韬光养晦,低调为人。何况陈夫子从前也是臣的老师,臣要是耐不住性子……回去交不了差。”
皇帝笑了一下。“你娘也真是。”说完又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说道:“早前东林卫的那桩案子,丢下了?”
韩陌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忙道:“罗智现在正在防着臣,臣无论做什么都会碍手碍脚,最近就按下了。”
说完暗觑了皇帝一眼,他又道:“皇上您放心,只要您不阻止臣查下去,那么臣必定会把他扒个水落石出!”
皇帝负着手踱了几步,停在窗台下:“迟办早办都不要紧。只要是办出来了,你回东林卫还是去三司,都容易。要是办不出来,”他侧转脸,凤眼扫了过来:“你就在顺天府当你的捕头下去。”
韩陌腰身一震:“臣绝不会让皇上失望!”
皇帝扬眉,顺手拿起石桌上的茶叶筒:“拿回去吧。慢慢喝。”
“臣叩谢皇上恩赏!”
韩陌抱着茶叶筒回了府,只见安庆堂外的小花园里,窦尹和宋延已经叙起了半晌茶。
“你们在唠什么?”他看着桌子底下一片瓜子壳。
二人笑着站起来,由宋延说道:“没唠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轶闻,只不过世子听了只怕要心情不好。”
“什么事?”韩陌把茶叶塞到窦尹怀里,不太服气这样的说辞,这大京城里还有动不动能让他心情不好的事情呢?
“今日上晌,苏家位于东安街上的铺子被人寻衅滋事。来人拿着一把苏家卖出的锁大放厥词,极尽诋毁之语。还冒充是鬼手的熟人讹钱。当时铺子里许多主顾都被这几个人给吓住了。不过——”宋延说到这里看向韩陌,“这一切都让苏姑娘给当场揭穿了。”
“苏婼?”韩陌立刻支楞起来。
窦尹微笑:“世子英明。宋延还没说是哪位苏姑娘,您就已经猜到她了。”
“这不废话吗?”韩陌拍起桌子,“苏家难道还能有第二个像那死丫头那么难缠的小姐?!——她怎么揭穿的?”
宋延便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道:“宋姑娘不但把那几个人的图谋给揭穿了,还当场把他们给骂跑了。根据苏家铺子流出来的消息,前去闹事的人出了铺子之后就直奔了罗智府上。”
“所以说,罗智捡着软柿子捏,朝苏家使下这下三滥的手段了?”韩陌冷笑,“脸皮也真是厚!”
第36章 养子
向来温和的窦尹也冷哂起来:“凭他私下里勾搭有夫之妇,还害死人家丈夫,就不是什么知廉耻之辈。”
韩陌想了下:“苏家说起来也是因为我沾染了是非。既然知道了此事,还袖手旁观就不符我的本性。着人去找找在苏家铺子里闹过事的那几个。找到了之后带来见我。”
“是。”
窦尹下去。
韩陌看着宋延:“鬼手找的怎么样了?杨佑那边有线索吗?”
宋延在他对面坐下来:“昨日已经找到了几个跟鬼手买过锁的商贾,不过排查下来,鬼手那边跟他们接头的人每一个都不一样。一共一十七把锁,就有一十七个人。”
“那这十七个人呢?”
韩陌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为了不露面,把防范做到了这样的程度,这到底是有多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是谁?
“近日就在查这十七个人的去向。不过,才在京城冒头两三个月,就能拿出这样大的手笔布局,这不像是一般江湖人能拿得出的手腕。”宋延沉吟说。
韩陌凝眉:“如果是有来头的人,那么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露面。为什么要隐姓埋名?”
“我总觉得跟苏家有关。”宋延望着他,“苏家称霸锁道一行多年,他的出现肯定对苏家有影响,他是不是不愿招惹苏家?”
韩陌眉头凝紧:“这么说起来,他制锁卖锁的动机也很可疑。虽然说一把锁能卖到几百两银子,但他动辄就能唤出十几二十个人来替他打掩护,难道他还缺这几百上千两银子?他如果是有家世的,不缺人手,那他这么手艺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成了对苏家来说都很重要的威胁?”
之前他并没有这么细想过,只是觉得那很可能就是个外地进京的江湖人。眼下有了杨佑查回来的线索,推翻了这个猜测,这些疑点就一下子都冒出来了。
他看向宋延:“京城除了苏家,还有哪些人家开锁器铺的,都去查一查。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家,不可能会突然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手艺。”
宋延点头起身:“我让护卫去。”
韩陌在空荡荡的屋里还坐了片刻,才拿起茶叶罐起身回房。
黄氏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苏婼昨日被罚,早饭后就挎着一篮子吃食到了绮玉苑。
“李福记的酸梅糕,樱桃酱;六容庄的话梅鸭掌,胭脂鹅脯;还有我做的羊奶羹,葡萄饮。快快来尝尝。”
苏婼才从榻上下地的功夫,她就已经把这些一样样的摆在面前炕桌上了。她逐样的看了一轮,赞道:“二婶如何生出来这样一双巧手,简直是集齐了世间女子所有的长处!”
黄氏翘起兰花指,拿起一块鸭掌塞到她嘴边:“这算什么呀?小时候我一个人做出过一整桌饭菜。”
苏婼好奇:“黄家那么多下人,还舍得让二婶亲自下厨呢?”
“我喜欢尝百味,自己亲手做才有意思。在吃字不讲究的人,往往做饭也是做不好的。”
苏婼去过黄家,知道黄家的情况。说起来,黄氏也是早早丧母,他父亲倒是没有再娶,只不过身边有个姨娘。黄氏有曾为当朝名士的祖父和祖母护佑,幼年到也过得平平顺顺。就算与姨娘有些龃龉,然姨娘也在她出嫁之前死了。她最大的不如意,反倒是来自出嫁之后丈夫的渣。
她吃完那个鸭掌,问道:“还有两日就要给府中子弟们考试了,祯哥儿准备的怎么样了呢?”
苏祯十一岁入府,如今已经十五岁。既然决定了参与这场考试,那他自然是要知己知彼。让苏祈过关是肯定的,要拿捏的是过关多远的分寸。
此外,谢氏是死在苏家的庄子上,虽然他一直都不想去挑明这个心思,但理智上她知道这是绕不过去的。谢氏一个内宅妇人,常年足不出户。就算在庄子上住着,不如在城中拘谨,她也从未随意在外走动,更不要说与人结仇,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凶手最大的可能还是来自于苏府。只是苏府上下这么多人,很难轻易判断出来谁有嫌疑。
如果非得要指出第一个的话——苏祯应该排得上号的。
升米恩斗米仇的警示苏若前世了解过很多,苏祯是苏家的养子,他吃苏家的,穿苏家的,还能够得以冠上苏家大少爷的排行。苏祈他们目前享用的,苏祯都能够享用到。但他到底不是嗣子,将来他能够从苏家得到多少家产,只能凭苏缵决定。如果苏赞将来有自己的亲生子,那他能得到的就更少了,就算什么都不给他,他也无话可说。
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儿,在陡然过上了这样的富贵日子之后,他的心中真的会没有一点起伏吗?他不会忧心将来自己的处境吗?
苏婼凭着自己一颗历经沧桑的灵魂,不愿轻信。
三年前谢氏出世的时候,苏祯已经十二岁了。十二岁的他高大强壮,绝不是苏祈那样的弱鸡可比的。谢氏嫁妆丰厚,又没有丈夫在身边相护,他如果见财起意,对疾病产生的谢氏生出点什么歹意,不算耸人听闻之事。
又或者他是出于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想藉着暴雨和洪水,把谢氏和苏祈一并害死,也不是说不过去。要是连长房都没了儿子,他这个二房的养子岂不是更重要了?
不管是怎么样,她决定先从苏祯入手,搅动搅动苏家内部。
“他呀,”黄氏听了她的话,摇起头来,“以往每次到是都能过关,这次增加了难度,他能险险过去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她转了话锋:“张阁老的寿日,邀请了咱们家,到时候你也跟着一道去吧。”
“姑娘,‘茶’来了。”
这时候扶桑端了茶进来,并朝苏婼使了个眼色。
苏婼不动声色的放下帕子。“我才挨了罚,就不去凑热闹了。——我从庄子里带了些佃户们制的蕈子酱回来,二婶先坐着,我去拿些来给您尝尝。”
苏婼到了外头,扶桑便上来道:“秦公子有信来了。”
苏婼把信展开,秦烨来信自然是把昨日交代之事办好了,苏婼虽然与他私下接触是在庄子里养病时,但实际上俩人的交集却是从秦获带着家人在南郊别院小住开始——是秦家在那里给府里的姑娘办宴,苏婼没有收到帖子,因为没交情。
但是她却伪装成镇子里的锁匠被秦家仆妇带进去开过锁。之所以去,当然也是为了赚钱,毕竟秦获虽然风流,却出手大方。
这种内情怎么能为外人道呢?
还有回城之后几次被韩陌撞见她与秦烨在一起,两家姑娘之间连宴会都不互请,但他们俩却交情这么好,怎么说都不正常吧?
秦烨想了一夜,给出了办法:认识是早就认识的,从前谢氏在时他们就认识了,而且是双方母亲都曾有交集。反正大家母亲都不在了,这种谎说起来是戳不穿的。如此也正好能解释,日后秦烨为何会帮苏婼查她母亲的死因——正是因为双方母亲互有交情。
事情有着落了,那眼下该正视的就是罗智。这厮之阴险卑鄙,不让他栽个跟头着实让人心头不顺。但苏绶直到眼下都没动作,估摸着是打算吃这个哑巴亏,不去交恶了。可是他不还击,罗智就会罢休吗?真是天真。
看完信后苏婼默了会儿,把信还给扶桑,去取覃子酱。
杨佑办事还是利索的,韩陌晌午吃了饭刚回到顺天府,他就带着四个人,到衙门里找他来了。
“这就是昨日在苏家铺子里滋事的几个恶贼,小的已经审过了,他们也都招了,但是还没松口招出罗智,小的怕耽误时间太长,就直接把他们弄回来了。”
韩陌听到这里,把马鞭往椅子上一丢,不说二话:“拖出去,上笞刑!”
上板子打那就简单了。板凳架好,棍子拿好,没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鬼哭狼嚎声。
半盏茶的工夫,声音停了,杨佑走进来:“世子,招了!那个络腮胡,承认就是罗智指使的,他让他们去搅和苏家的生意,还说让他们想办法把天工坊的名声给整臭!”
韩陌把剩下半盏茶喝完,捏着杯子在手上转了两下,然后重新拿起鞭子,起身道:“去罗家!”
罗家这边,罗智刚端起碗筷准备吃饭。
家丁来报说“韩世子来了”,他手一抖,一碗汤差点没砸到脚背!
他站起来:“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只是说要见罗大人。”
罗智站定片刻,还是提着袍子走出门来。
韩陌已经被迎进了厅堂,正负手站在堂中,仰头看堂上的匾。罗智看到他手里握着的马鞭,喉头紧一紧,走了进去。“不知韩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拱手施完一礼,他又直身打量,“韩大人大驾光临,可是寻罗某有何要事?”
“罗大人,”韩陌转过身,“刚才我在顺天府,接到了一桩案子,是四个人在街头互殴,审问得知,原来这几个人是分赃不匀,大打出手。
“我便问了问这赃款的来历,他们却说是罗大人给的。说罗大人给他们钱,指使他们去苏家铺子闹事,还指使他们搞臭天工坊的招牌!
“我听他们说得离谱,想苏家向来本本份份,哪里能招惹到罗大人?这当中必有缘故,八成是罗大人得罪了他们。于是我特意赶来问问,想知道罗大人一介京官,是怎么连外头的混混都能得罪上的?”
罗智一番话听得心惊肉跳!
昨天那件事他明明针对的是苏家,事败之后,也一面在留意苏家到底会想出什么后手来反击,但是直到现在苏家都没怎么着,怎么反倒是把他小阎王给招来了?关键是他还抓到了昨日被拍过去滋事的人?!
他深吸气:“韩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几时指使过人去针对苏家铺子?你不要血口喷人!”
韩陌也不啰嗦:“把人带进来!”
一阵脚步声,几个镇国公府护卫拖着几个人就走进来了,人还是活着的人,但是腰身处血迹斑斑,这模样却也很触目惊心了!
罗智是个文人,几时见过这阵仗?当下道:“韩大人!这几个人我不认识,你把他们弄进来干什么!”
“罗大人,你怎么能不认识我们!你派家丁从赌坊里找到我,说帮我们还赌债,让我们按你说的去做,只要能搞臭天工坊的名声,怎么做都可以!昨日我们在苏家铺子里碰了壁,你还给了我们四十两银子,让我们平分,这事你难道都不认吗?!”
说话的是络腮胡,指控完罗智后他又猛地看向他身旁的家丁,指着他道:“就是他来找的我!他叫罗平,你问他是不是叫这名字,便可知我有没有说谎!”
络腮胡死也没想到替罗智办趟事还能落到小阎王的手上!小阎王的名号,可不只是京城白道上的人对他避之不及,黑道上的看到他,也得绕上三里路!
他们进衙门没片刻工夫,就挨了十几杖,挨完打招了供,又马不停蹄地被抓到了罗家,他都这样了,他还能帮着罗智说话吗!
他手指头伸向罗平的当口,罗智与他身后的家丁就同时变了脸色!
韩陌看到家丁想逃,下巴一扬,身旁的杨佑就把他抓了过来,一脚踢在他后膝弯。
家丁应声跪下!
韩陌抬脚踏着旁边椅子,手肘支着膝:“罗平?”
家丁抖瑟不止,牙齿咯咯作响,没有回出声音。
罗智冲到跟前来阻止:“韩陌!你竟敢在我罗家行凶?!”
韩陌看也没看他,自怀里抽出一张纸,哗地抖开在他面前:“我是奉公执法,哪来的私下行凶?这是顺天府林大人亲自签下的缉令,罗大人看清楚了,要是再叽叽歪歪,那可就算是妨碍我办案,到时候可又将罪加一等!”
罗智完全被镇住,瞪眼看着这一切,连呼吸都不敢乱吐了!
“都指到你头上了,就招吧。”韩陌望着地下,“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浪费我时间。”
罗平伏在地下,抖得怕是连眉毛牙齿都要掉下来,但也扛不住他这一步接一步的威慑,咚地叩了个头,他道:“大人明鉴,跟我们老爷无干,都是我擅自主张办下的!跟我们老爷无关啊!”
“那就是说你一个下人都能随手拿出几十上百两银子来。”韩陌笑了,把腿收回来,“把人带回衙门,好好审审!我倒要看看罗大人究竟有多大的进项,能让他一个下人都动辙拿得出上百两银子!”
护卫们冲上来拖人,罗平慌了,罗智也慌了!小阎王这是要来真的呀!
罗智立刻软了语气:“韩大人且慢!咱们有话好说!”
韩陌会是那种好好跟你说话的人吗?他看着杨佑,这边厢罗智说话的工夫,护卫们就已经押着罗平往外走了。
罗智当真急了,提着袍子追上去,又哪里追得着他!
东安街铺子这事,是罗智指使的没跑了,苏缵几番主张苏绶去要个说法,苏绶却没点头。他心里不气吗?但气有什么用?倘若罗智仅仅只是单兵独马,这个事是可以理论理论的,可明显他后头还有人啊。何况此时没有抓到人,就是找上去也很难扯皮。苏绶并不想在此时此刻去争这个高低。左右铺子也没弄出什么不好的后果,便决意忍气吞声。
苏缵向来气盛,却不能咽下这口气,被苏绶打发回房后坐着生闷气。一会儿见苏祯路过,唤住他问上哪儿去?苏祯说是婼姐儿在园子里设了茶局,喊兄弟姐妹们都去吃茶。苏缵原要为不好好温习功课备考而斥责他几句,一想到是苏婼的茶局,便又忍住了。
苏婼从前性子虽然不出挑,但是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见她离过眼前,比苏绶与她相处的时间还多,何况到如今为止他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他是做不出来苏绶那样的冷漠。当年谢氏死后,这姑娘伤心过度还大病了一场,如今自庄子里养病回来,能够与兄弟姐妹们聚聚也是好的。
话说回来,东安街子的麻烦还是她给解决的,这个面子他得给呀!总不能像他那个爹似的,不但不惦记着她的好,体恤这么多年对她的失职,反而一见面还只顾惩罚她!
罗智那边,苏绶的决定得遵着,但也不能放任下去。
一个人枯坐了一阵,他便唤来吴淳,让他打发人去找那几个闹事的伙计。找到他们,等问出实情,他怎么着也得写个状子,递到都察院去的。都察院要是与姓罗的就是不理会,他也得扔出去给他们看看,苏家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踩一脚的!
把吴淳打发走,他喝了口茶,准备去后园子里看看。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跟雨点似的响起来,刚刚出门去的吴淳又回来了,脸上带着惊悚:“二老爷,韩大人来了!”
苏缵停住手:“哪个韩大人?”
“韩世子啊!镇国公世子!”吴淳道,“韩大人押着几个人过来了,说是今日在街头抓到这几个人,他们就是昨日在铺子里闹事的人,韩大人听说后就把他们给抓起来了!”
苏缵腾地站了起来,他其实不明白韩陌抓着他们为什么给直接送到了苏家,但是眼下他压根顾不上细问,抬腿就奔了出去:“人在哪里?”
“已经进前院了!”
苏缵直奔前院,只见院子里果然站着许多人,韩陌身着捕头的衣裳,腰挎长剑,他的身旁还有几个护卫和捕快,地上跪着的,却是四个血迹斑斑的汉子,以及一个家丁模样的人!
“韩大人!”
苏缵难掩惊讶地走过去拱了拱手,“敢问这是什么情况?”
“苏大人,”韩陌转身,“这几个人称昨日受兵部郎中罗智之命前往你们家铺子闹事,方才我已经带着他们去过罗家了,罗大人不承认,但是他的家丁罗平承认了。我很疑惑罗家一个家丁竟然能动辙拿得出上百两银子针对一位朝廷命官,所以把他们带回衙门开堂审问。苏家因为是事主,所以我特地前来请苏少卿前往顺天府,一起把这案子审个水落石出!还请苏大人通报一声令兄。”
苏缵听得下巴都要惊掉了,他正为着罗智这事心头忿忿,这边厢韩陌就已经替他们把人抓到了,而且还审过到罗家去了?他看着面前的“小阎王”,简直不敢相信苏家还有被这阎王给罩着的一日!
连忙打发人去催苏绶,一面把韩陌邀入厅堂奉茶。
通报的人到正院,自然也有人把消息传去园子里。苏婼正着意与苏祯发展“兄妹情”,扶桑说韩陌来府了,她顿了一顿,再听得是把昨日闹事的人和罗智的家丁给一并抓到府里来,她又哪里还坐得住?顿时也离席往前院来。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已经打发游春儿去找人盯着罗智了,即便是此事不能伤他筋骨,但凡他敢于朝苏家伸手,那她就必然要蹲他点什么出来。就算上不了公堂,她怎么着也要想点别的法子撕他一撕。哪料到韩陌竟会插手?
苏绶比她快一步,她到垂花门下时,苏绶已经与韩陌同站在院子里了。
韩陌看到她,当下道:“苏姑娘来得正好,听说昨日在你们家铺子,你与他们正好打过照面,可以来辩认辩认是不是这伙人?”
苏绶看了眼苏婼,又看了一眼他。
苏婼走上前,目光在四个人透着血迹的衣衫上看了一眼道:“是他们。”
这家伙,真的是半点耐性都没有,看这身血,十成十是严刑之下问出来的了。
苏绶说道:“如今罗大人何在?”
“不知道呢。”韩陌扶剑仰头,腰板挺得直直的。“顺天府大约是没有审问罗大人的资格,但是审审罗家的下人还是够份量的。苏少卿,这人证都全了,就一道去衙门走走吧?”
早打定主意“算了”的苏绶面对这送上门的对手的罪证,着实是有些不好拿捏。去吧,他没心里准备,没底。不去吧,这姓罗的都欺到了他苏绶头顶上,此时再不出头,是否世人也将瞧他们苏家不起?苏家的骨气又搁哪儿去了?!
“大哥!”这时候苏缵使劲地给他使眼色。
他便点点头:“备马!”
韩陌扭头看着苏婼:“苏姑娘知悉前因后果,到了公堂上,可少不得要你陈词。也免得让捕快们来回跑了,就一道去吧?!”
苏婼抻抻腰,看向他:“好。”
他们一个说的有理有据,一个答得这样干脆利索,把正要出声阻止的苏绶噎得竟是说不出什么来了!
第72章 你们家下人会叛主吗?
韩陌翻身上马,杨佑凑近问道:“事情已经明摆着了,为何还要苏姑娘过去?”
韩陌瞥他道:“那丫头吃不得一丁点亏,我就不信她能忍得了罗智。看在他爹顶着压力帮我说了公道话的份上,我今儿把人证送到了他们面前,来来去去累得我水都没喝上一口,够对得住他们苏家了吧?她那把嘴,一个顶十个,这种时候不把她捎上,不是傻?”
杨佑愣住……
马车里扶桑看着前方嘀嘀咕咕的韩家主仆,放下车帘后也问苏婼:“韩大人为何特地要叫上姑娘?”
苏婼吃着车里的零嘴,说道:“你可别被这厮给骗了,他可不是什么有勇无谋之辈。他与罗智还有梁子在,今日好容易藉着机会把罗家下人给抓上了,他能不顺道挖点别的出来吗?叫我去,是寻思着我帮他打下手呢!”
扶桑也愣住了!“姑娘知道还来,那是打算要听命于他?”
“倒也说不上是听命,眼下要紧的是对付罗智,别的不能太计较。”
这几个人若是苏家自己来抓,少不得要费些工夫,韩陌能把人情送到这份上,她也没有道理不领情。不趁这个机会把苏家的腰杆子挺直起来,姓罗的这边日后还会找麻烦。原本没这一遭她自己也得弄罗智一下,现在有韩陌这小阎王,她不得把姓罗的多刮出几两油来?
所以先前那个斩钉截铁的“好”字,都是有意味的。
扶桑觉得要迷失在他们这机锋里,选择把嘴闭上了。
罗智没能拦得住韩陌,却也不能放任罗平被他们抓走,随后也骑着马,急急地赶往顺天府。
韩陌会插手他跟苏家这事,实属他之意外,谁能想到在京城横行霸道的小阎王,居然还能讲义气呢?苏绶在殿上帮着他说话,他韩陌就反过来帮苏家出头?罗平可是知道自己不少事的,这落到他手上还了得!
早知道他会出头,他也就不会这么冒失了,罗智悔青了肠子。
到达顺天府,直接去找林逸,韩陌他们到达时,他已经缠着林逸在游说了。只不过林逸半阖着眼笑眯眯坐在那儿,宛如一尊弥勒佛,罗智说十句,他也就回应那么一两句。
看到韩陌进来,罗智当下就冲了过去:“韩捕头!你也不问清缘由就抓我家的下人,你也太过份了吧!此事远没到开堂审讯的地步,还请韩捕头把鄙人的家丁交还予我!”
韩陌也就伸出一条胳膊,把他隔开,而后走到林逸面前:“回大人,罗智涉嫌对天工坊造谣诽谤,并且雇人滋事,属下已经把相关证人带回来了,事主也已经到位,可以开堂了!”
罗智听到这里,迅速看向门外,只见以苏绶为首,苏缵和另一名少女同时走了进来。他目光与苏绶对上,顿时怔了怔,然后收回目光说:“林大人!事情决不是这样的,我不信我家中下人敢于如此大胆,定然是这几个人受到威逼利诱,故意栽赃,您休得听韩捕头血口喷人!”
“是不是,审审不就知道了吗?”
林逸站起来,脸上仍挂着弥勒佛的笑容,“不审审,罗大人这嫌疑也洗不清啊!你看你也是六部京官,身份摆在那儿,来日也前途无量,无端背着这黑锅多划不来?别急,本官来还你个清白!”说完他摆起衣袖:“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