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配世家女—— by绮明诗
绮明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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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垂下眼眸,轻声道:“我想要的,何须你让我?”
气氛顿时凝住,羽张张嘴,也不知该先劝哪一个。
“好了,先去溪院吧,今日还要等三女君。”开率先走出育英院,不再看身后众人。
羽轻叹,拍拍虎的肩膀,虎很快也调节好情绪:“阿开说的对,羽哥,我们走吧,今日还要等三女君。”
等育英院的人到了,严毅已经在那等着了,开独自坐在一旁,不与育英院的人一起,也不与严毅一起。
见了人来,严毅随手抛过去一个荷包:“昨日说好给你的铜板,你若没有装铜板的口袋荷包可先借你,明日记得还我。”
虎接过来,倒出来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郑重其事地将其交给羽,反正他们得到的东西都是交给羽统一分配。
育英院时,即便开那时是最能钻营的,可他每每有所获,不拘是什么,总是会带回来的,那时候他们过得穷苦,一丝丝甜就成了难以遗忘的记忆。
日头渐高,严毅看了眼天色,忽然站起,众人不明所以,也跟着站起,等了没一会儿,果然见到裴昭缓步而来。
“见过三女君。”一群小孩似模似样躬身行礼。
“你们几时在这里等的?”裴昭说话间,脚步也没停下,从他们让出来的路中走进院门。
等裴昭和跟着她的丫头走过之后,虎和严毅才紧随其后,开亦步亦趋跟着他们之后,羽不着痕迹落在最后,把见到裴昭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弟弟们。
“女君相询,不敢慢待,今日晨光大亮时,吾等便已来此。”虎文绉绉的,这话当然不是他想出来的,这是严毅一句句教给他的。
若不是裴昭问话的必然是他,严毅才不会把回话的机会让给虎,还教他,他不踩死虎就算大度了。
“上次离去时未曾与你们约定时间,叫你们白等,倒是我的不是。”
绿松习惯了裴昭的慈和,育英院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涉世未深,也不觉有异,唯独严毅,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打量裴昭,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经允许直视主人是错。
好在裴昭似乎没有发现他刚才的动作,严毅微微松了一口气。
裴昭嫁来严家不久,平日行事又低调,除了固定的晨昏定省之外,不常出院门,他们院子里伺候的又多是三郎君亲自挑选调/教的下仆,嘴巴比蚌都闭的紧,三郎君院里的事从不会外传,以至于安仲院的对她竟然称不上了解。
“女君言重了,左右我们待在府中也是无事,这里人多还热闹些。”
裴昭浅淡笑了笑,口风一转:“想来你心里也急的很,你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吗?”
虎慢慢走上前几步,直直看着裴昭的眼睛,跪伏在地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仿佛是从远方回荡来的,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陡然变得缓慢了,脸猝然通红,他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不可取代的地方,唯一有的便是忠诚。
“女君,虎身无长物,愚钝不堪,若是女君问虎有什么不可替代的长处,那虎唯一能献于女君的只有我的命。”
严毅闻言,心底暗骂他是傻子,哪有人会在主人面前把自己一无是处这件事直白的说出来的,他以为三女君非要他不可吗?愚蠢。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裴昭摇摇头,更直白一点提问,“我选了你,你打算以后为我做什么呢?”
“开可为女君执马。”开观察许久,见裴昭脾性不如别人暴虐,于是试探着开口,他膝行至前,坚定道,“开愿为女君麾下一小卒,为女君效犬马之劳。”
裴昭确实没生气,甚至还有一点高兴:“你又是谁?我上次好像没看见你。”
“开上次未随兄长他们来此,”开俯身,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女君可允开追随?”
严毅有点着急,但他还是勉强沉住气,他和育英院的不是一路人,借他们的路子探探路可以,要是想借此直接搭上裴昭,这不可以。
裴昭看着地上的两个孩子,又看向一旁满眼羡慕的小火柴人,绿松这时上前附耳轻声道:“娘子,最多选两个人走,育英院是君侯立的招牌,若插手过多,世子妃那边会不高兴。”
唯名与器不可与人。
育英院的孩子是显示君侯宽仁的招牌,裴昭可以挑走几个孩子,但她不可以把人全部带走,没人管也就罢了,若有人想管,那这个人也不能是裴昭,只能是代表严蛟的李夫人出面,或者是代表世子的世子妃出面,唯有这样名声才是凝聚在这两人身上。

第35章
绿松话说的小声, 虎与开不知她在和裴昭说什么,心神骤然绷紧,头深深垂着, 等着命运的裁决。
裴昭只撇了绿松一眼, 颇感无语:“你多虑了。”
她当然不打算将人全部带走, 绿松说的原因是其中之一, 还有就是那些孩子没有向她表达想要被带走的愿望, 他们不说,裴昭当然就不会管。
人要学会自救。
特别是他们所处的这个社会, 不争是没有出路的,沉默的大多数只会被上层压榨至死,而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如虎, 如开, 他们有改变命运的想法,她恰好有这个能力,恰好遇到了他们, 恰好生活安定了下来, 那为什么不去帮助需要帮助的孩子呢。
“那就跟我走吧,”裴昭停在溪边, 水面一阵阵泛起波澜,一层层如鱼鳞一般,碧波荡漾,“你们父亲姓氏为何?单叫名实在不成体统。”
等了许久的话轻轻落入耳中,开愣了一瞬,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成了,倒显得他先前汲汲营营仿佛是个笑话一般, 他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虎却立马拜谢,开回神之后也俯身拜谢:“吾父无姓,才单单只取了名。”俩人同时对视一眼,到底是多年兄弟,异口同声道,“还请女君赐姓。”
“无妨,此事暂且不急。”裴昭顿了顿,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她是知道主人身边伺候的奴仆,名字不是固定的,若是被转送他人,新主人不喜的话,奴仆的名字很可能就被改掉了,像绿松,她本名其实不是这个,只是这么多年都叫这个名字,到底父母为她取了什么名字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古人以封地为氏,说不定你们以后能取封地为姓氏呢。”裴昭道,“古时不也有马奴出身的将军,奴隶出身的上卿,五张羊皮被人换走的国相,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们未尝不是下一个。”
裴昭说了一长串话,但两个小文盲一脸茫然,只听懂了前一句,裴昭希望他们能以封地为氏,虎颇为为难,开也纠结不已,如果这就是女君希望他们能为她做到的事,那他们觉得可能裴昭对他们期望太高了,这辈子说不定都没有指望。
但是怎么能在刚认的主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至少也要先努力一把,于是他们坚定点头:“女君所愿,奴一定尽力达成。”
日中之时,北疆晴空烈烈,空气中翻出一阵阵热浪,军帐里也是烦闷的热气,严朗军帐门帘大开,身上只着布衣,盔甲挂在一旁。
隔壁是卫栗的帐子,卫栗长处在于政事,帮严朗处理除军务之外的大部分事宜,即是自己独自在帐,卫栗就只穿了一件褂子,臂膀赤/裸裸露在外面,账内放了一盆冰,冰块化了大半,只余零星碎冰沉浮其间。
天气太热,严朗翻着桌案上的战报,已经有小股军队进入北疆边境,先前被严蛟派遣出去的先锋军和诨谷交战,半月前战火升级,严蛟正在考虑派人支援。
严蛟的议事堂里,战报同样高高叠成一堆,严蛟独自坐在桌案后,似喜似悲,元直面色复杂,世子也一脸悲切,余者侍从皆不见,议事堂内竟只有一名跟随严蛟日久的老仆在侧。
被传召而来的几位重臣对视一眼,开始回想最近各地有何大事,边境之事已经有了安排,徐宁未曾亲自来此,只派了麾下大将曹无伤并五千兵卒来助战。
各地诸侯过了春耕,也不约而同选择休养生息,暂且还没发生摩擦。
等众人落座之后,严蛟才开口:“昨夜,孤收到长安传来的消息,辗转反侧,夙夜难寐,忧虑不已。
往日王集把持朝政,然陛下之前信他,吾等也无可奈何,只是昨夜传来的消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孤忧思许久,仍无法决断,遂请诸位与孤商议。
陛下为我国朝天子,统御万民,被王集小儿困于内廷,进退两难,孤忝居侯位,不知天子内廷之事,无诏更不能擅离北疆,只能为天子镇守边疆,以安天下。
却不想王集越发势大,已不满摄政之位,陛下又不愿令王家女诞下皇嗣,窥伺帝位,两方相持之下,王集恼羞成怒,竟于宫廷中鸩杀陛下,若不是陛下身边有忠诚志士,将消息传与孤,孤竟不知天子已山崩。
可恨那王集为了弄权,秘不发丧,陛下如今还未入葬,孤为姜朝王侯,必要为先帝讨一个公道!”
白若等人闻言大惊,呆立许久,茫然望着严蛟,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严蛟亦是不忍再看,拿起案桌上的一块丝帛:“此物是陛下亲近之人带出的诏书,诸卿都看看吧。可惜如此勇士,王集派人追杀千里,将丝帛传到孤手之后就气绝身亡。”
随侍严蛟的仆从将丝帛呈下,白若不顾仪态抢来,看完之后,当即老泪纵横,痛哭流涕,哭过之后,再想王集此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他竟敢鸩杀陛下!
他竟敢鸩杀陛下!
这不是天子该有的死法!
皇室尊严何在?!
白若咬牙切齿,气到双手发抖,站在他身边的人连忙伸手扶住他,怕白若气昏过去,白若深吸几口气,愤然道:“王集可恨!想他先前不过一市井之徒,陛下赏识命他入朝,封了司徒之位,辖制百官,不然王集有何本事位列朝纲,他不思忠心报国便罢了,竟还谄媚君上,残害忠良。
陛下待他甚厚,王集竟敢如此对待陛下,毒害君父!如此虫豸,不忠不孝之辈,恣行凶忒,残贤害善,挟持天子,如此贪残酷烈,无道之臣,天下人皆可讨伐!臣请君侯伐无道,诛妖孽!以安天下之民,以慰陛下在天之灵!”
白若等人是这个态度严蛟并不例外,因为就连他,一开始也没想彻底覆灭姜朝,严蛟为诸侯,却没下定决心颠覆皇朝,姜荣耀的太久了,席卷天下,囊括四海,日照所在便为姜土,这句话可不是一句空言。
他步步为营,蚕食周边势力,打压各路豪强,真要说没有登基称帝的心思那必然不可能,如今帝都、北疆四部、南边李家占了云梦五郡、徐宁镇守东部,四家勉强维持着平衡,其余小股势力皆不足为惧,反掌可灭。
可王集鸩杀天子,此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天下动荡就在现在,之前各路诸侯即便有争锋之心,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第一个举起反旗,王集此举,将皇室最后的遮羞布扯下,也抹掉了诸侯最后一点顾忌。
之前皇室虽然衰微,无法节制诸侯,但到底姜朝积威太久,各路诸侯心里还残存着一丝敬畏。
如今,这丝忌惮被王集抹掉了,他们举兵清君侧是正义的举动,名声言顺,师出有名,而王集没有压服天下的本事,他必然要面对天下诸侯的讨伐。
想到此处,严蛟即为姜朝悲哀,又为王集给了天下一个动手的好借口而感到兴奋。
“白卿果真为耿介之臣,”严蛟双目微微泛红,“昔年,孤出身高门,累世公卿,先祖跟随太/祖皇帝北征阿莫,南讨诨谷,两部之民沐浴天威,战战兢兢;东西之地,再无小国;太/祖皇帝雅量非常,驾驱英才,推心待士,未能得遇明主,孤深恨之。
如今姜朝衰微,孤本该勉力扶之,以报太/祖,然朝中奸佞祸国,把持朝政,孤一己之力无法拨乱反正。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集小人,霍乱朝纲,鸩杀陛下,孤决议联合各路诸侯,清君侧,以正视听!”
“大善!”众臣躬身行礼,萧慈面色肃然,“君侯,此事实在骇人听闻,王集做出此等不齿之事,为人唾弃。
只是如今边疆备战,诨谷与阿莫也不可不防,两军交战,最忌讳轻敌,我军对诨谷、阿莫两部可轻易胜之,不过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这事严蛟早有考虑,本来他是想让严和去磨炼一番,以后也好执掌大军,如今这番情景,去北部战场就有些不可预测了,且战功太小。
次子、三子倒是合适,严秋严和一母同胞,兄弟感情甚笃,派经年老将为主,严秋负责粮草辎重,严朗则为小将,领兵在前。
他儿子还是太少了。
严蛟微不可察地皱眉。
“此事我已有计较,令崔文为主将,李冉协助,严朗率部驰援前线,严秋为此战司库,留守丰城,负责大军辎重。”
大军调动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不过关于诨谷、阿莫两部战情分析,他们已经商谈了三月了,现在只是抽调两三个主将出来,更何况徐宁派来的人也非庸才,两军合一,区区边境小民,有何惧之。
“白若、元直,你们二人文赋最佳,王集做出此等令祖宗蒙羞之事,吾等也不必为他隐瞒,作赋讨伐王集,孤要叫天下人知道,如今庙堂之上,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遵君侯令。”

王集在摇摇欲坠的帝国身上又增了一把火, 瞬间,成燎原之势。
讨伐王集的檄文短短几日之内传遍天下,天下震动。
引凤台上, 王集堂而皇之将坐椅搬到王座旁, 底下百官无一敢吭声, 敢犯颜直谏的谏臣早就被皇帝自己砍了, 有心为天下百姓做一点实事的, 也早被王集排挤出权力中心,如今朝堂上留下的多是酒囊饭袋, 阿谀之辈。
王集伸手敲了敲桌案,又看了看隔壁唯有皇帝才能坐的皇位,随手把面前的桌子掀开,桌子滚下台阶, 吓得内侍抖了抖, 台下群臣噤若寒蝉。
王集哈哈大笑,一撩衣袍,大马金刀坐在姜朝天子的皇位上, 左右皆惶, 深伏于地。前几日宫变,王集带着人将皇宫杀空了大半, 引凤台距内宫还有一段距离,然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在场众人都觉得鼻尖似乎还能嗅到血腥味。
王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点了个人:“这皇帝的坐榻也没比我家的坐榻坐着舒服嘛,不知道别人为它挣得头破血流有什么意思, 那个谁,你把严蛟发的檄文给我念念。”
其他官员看清王集指的不是自己之后长舒一口气, 郎中令欲哭无泪,硬着头皮站出来,尽量保持平稳的心绪:“……司徒王集,市井之徒,地实寒微,为帝爪牙,帝甚爱之……岁夏,与妹将谋弑君,忤逆犯上……豺狼成性,近狎邪僻,鸩杀君父,窥窥神器,实属天地所不容,移檄州郡,咸使知闻。如律。”
语罢,朝堂本就寂静的朝堂更加寂然,几乎达到针落可闻的地步,郎中令汗流如注,偏不敢有任何异动,生怕王集当场发疯,拔剑砍人。
毕竟在此之前,谁踏马能想到王集有胆子鸩杀天子,谁又能想到王集这个狗货还敢当着满朝公卿的面就坐在皇位上了。
郎中令的担心是多余的,读完之后王集既没有发疯拔剑砍人,也没有生气,他的脑袋还好好放在脖颈上,因为王集听不懂。
王集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从天书一般的文章里解救出来:“这小娘养的写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郎中令一愣,心跳缓缓放平,他说自己忘记什么事了,原来是这件事,王集听不懂很正常,因为这人是真的出身不高,甚至连寒门都称不上,被带回宫中之前,连姓都没有,他如今的姓氏是陛下亲赐,当时陛下本想让一等世族王家接纳其为义子,给他一个体面的出身。
当场把王家文柳公气的罢官回家,王家子弟也纷纷请书上辞官位,陛下最后拿王家无法,只能随王家去,不过到底心中不乐意,还是给王集赐姓王。
这样的人可以说压根没看过书,入朝之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近几年位高权重,或许找人囫囵学了几个字,真遇上正儿八经的文赋立马不知所云,四书五经这种东西可不是他想学就能学会的,古书佶屈聱牙之处必得老师仔细讲解才行。
北疆这封讨贼檄,用典颇多,虽看出写文章的人已尽量少用典,不过如王集这般不通文墨之人,再怎么说也是对牛弹琴。
郎中令心里泛起微妙的优越感,虽还诚惶诚恐,心下怯怯,却不如先前那般惧怕王集,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没洗干净脚的泥腿子,初登高位已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才敢闯下如此滔天大祸。
他大着胆子偷偷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人,王集长的高大,虎背熊腰,五官也生的粗犷,然这粗犷里还颇有几分豪迈之气,初见之人必然以为他是什么爽阔大方之辈,又哪里知道王集这人最是小气,对手下也抠的不行,这人之所以直到今天都没翻车,是因为他虽小气,却从不多取财物。
之前王集作为陛下座下恶犬的时候,每逢抄家,王集取七成,其中五成敬献天子,他自己独拿两成,剩下的东西由底下的人自己分,他不多插手,也不会借口索要属下的财物。
且只要不牵扯到钱,向他求一些别的东西,王集向来大方。
近几年朝政越发腐败不得不说王集居功至伟,他舍不得到手的银钱,属于姜朝的官位却毫不吝惜,只有有人来求,又给他合适的补偿,王集才不管那人求的是什么官。
一开始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官,后来来求官的人拿出的钱财越来越多,买的官爵也越来越大,王集一向不吃独食,皇帝本人也为这份收益动心,于是皇帝渐渐亲自参与进来,上行下效,皇帝带头卖官鬻爵,底下官员上了任之后使劲压榨百姓,补全自己亏空的钱财,如此朝政越发腐败。
君臣俩人商量的很好,陛下作为天子独揽卖官八成钱财,王集只拿两成,初时还好,后来王集越来越不满,大量的金银珠宝被陛下拿走,即使王集悄悄在账册上做了手脚,被天子拿走的财宝依然不少,而陛下所有的工作不过是盖一个印章而已,只是简简单单敲一个章,凭什么就要分走那么多钱。
王集多次表示分账不均,天子皆不在意,甚至暗暗敲打王集,告诫他不要贪心,又悄悄寻找可以替代王集的官员,然王集在宫中多年,也不是毫无势力,他妹妹告诉他陛下想暗中除掉他之后,王集又怕又恼,但还不至于就此想弑君。
他妹妹是皇帝的妃子呢,一向得宠,只要妹妹诞下皇嗣,是男孩更好,女孩也不亏,嫁回母家,他们家照样能一世富贵,更有甚至,说不准还能更进一步,改换门庭,王集想到这里,连忙叫夫人找了几个精通女科的医者送进宫。
为妹妹调理身体,想叫她早日有孕,结果那些医者说小妹早年伤了身子,恐难有孕,王集不信,他妹妹一向健壮,阿母生了五个孩子,就他和小妹活了下来,没入宫时小妹冬日上山打柴,下水捉鱼,和妇人打架从没输过。
怎么入宫好吃好喝的供着了,反倒身体虚弱起来,王集疑心生暗鬼,觉得是陛下不想令小妹有孕,细细查探之下,发现陛下早就有舍弃他的意思,而他的妹妹不够柔美,不够有风度,不能谈论诗赋,早就被陛下所厌。
只是当时陛下还没选好接替他的人,于是暂时没对他下手,王集不想死,也恨陛下害了自己妹妹,令她此生都无法做母亲,王集恼怒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毒/死了。
现在好了,陛下死了,皇位是他的,陛下先前积攒的财物也是他的,之后卖官的钱全是他一个人的。
又能填充一波自己的宝库,王集现在心情很好,完全不在意底下百官煞白的脸,还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意思?”
郎中令低着头,尽力委婉的将其翻译成王集听得懂的意思,王集点点头,大致理顺了,反正是他杀了陛下,这些人要来杀他了。
王集心中对此早有计较,寻常人杀害公卿,都是要被下大狱处死的,更何况他杀的还是天子。
不过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司徒也不是白当的,麾下自有幕僚帮他谋划,姜朝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西边李家盘踞云梦,水路全被他们握在手里,东边有徐宁看守,南边百越之地,瘴气恒生,不去也罢,北边严蛟势大,疆域虽然辽阔,方便躲藏,不过野兽极多,路上也不太平,若被他捉住,少不得砍下他的脑袋以慰陛下。
算来算去,只有徐宁那边能钻空子,东边近海,徐宁海军布防也没到每一条海岸线都有人看守的地步,只要出了海他还怕什么,他又不爱权,今日坐皇位也算是过了一把瘾,中原这些人打出狗脑子都不管他的事。
王集越发气定神闲,他杀了皇帝之后,又屠了半个后宫,唯独没动世家一点手指头,毕竟死掉的陛下不会给他的计划造成阻碍,活着的世家却有可能把他的行动透露给在外的诸侯,这群人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制造麻烦。
依王集的意思,他本想将帝都世家也全杀空的,省得麻烦,不过他的幕僚劝住了他,杀了皇帝已经令天下群起而攻之了,若是再屠戮世家,那王集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反正待在朝堂上的都是软骨头,只要把他们吓怕了,他们身后的聪明人就会知道王集的警告了。
“我知道,你们其实看不上我。”
“吾等不敢。”本就是没胆气的人,王集这话一出,百官虽不至于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也诚惶诚恐表忠心。
“这就没意思了,你们世家我最看不上的一点就是虚伪,”王集无不讽刺道,“明明谁都看不上我,面上还装的多慈和似的,实际不过一群墙头草。
陛下在时,你们跪陛下,陛下不在了,你们倒是不跪我,不过也不敢为陛下骂我一句。陛下虽说不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待你们还不错啊,怎么你们一个都不敢吭声,还说什么世家风骨,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先前在心里暗暗鄙视王集的郎中令憋红了一张脸,王集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偏偏还不能反驳,陛下没驾崩之前,王集就做的出当庭斩杀弹劾他的官员,更何况是现在陛下已逝,帝都几乎落于王集之手的时候。
他都指着鼻子辱骂了,这群人还是一言不发,乖的跟鹌鹑一样,王集觉得无趣,果真是群骨头软的,他在市井之时,若是有人这么辱骂,那双方必要死上一个才能罢休。
王集简单粗暴的告诫,他不爱讲计谋,这辈子唯一动脑筋的时候就是设计鸩杀陛下的时候,此刻全然将幕僚的叮嘱忘在脑后。
“我是个粗人,不爱转弯抹角的说话,自今日起,全城戒烟,各家不许随意出府,若是出了府,那被杀了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一场胆颤心惊的朝会过后,众人几乎是软着身子离开的引凤台。
王集没有杀人立威,今时今日已不同以往,王集手握帝都禁卫军,随时可以大开杀戒,如今还算温和的讲理已经令人不可置信了。
朝堂上的官员大多不是各家精心培养的子弟,中人之姿罢了。
王集的警告还历历在耳,各家小辈急忙将这个消息传给家族真正掌权的人。
内城王家之内。
他家小辈早已退出朝堂,不过世家之间关系千丝万缕,退出朝堂不代表没有法子得到宫内的消息,即使早早看清王集不过是天子豢养的恶犬,他们却实在没有想到王集敢如此行事。
“圣贤曾言:‘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陛下啊陛下,您小看了王集啊。”王文柳轻声叹气,问,“王集的家眷可还在城内?”
一卓然而立,仪表堂堂的青年摇摇头:“侄孙遣人去查过了,王集府宅里没有家眷,此刻在帝都的不过是死士,就连王昭仪都是有人假扮的。”
“之前倒是小瞧他了。”王文柳摇摇头,他第一次见王集的时候,那人穿着不合适的布衣,脸上的泥都没擦干净,他不知道陛下是在哪里找到的人,又看上了他哪里。一入朝就许以高位不说,甚至还想让他入王家的族谱。
若不然,一个无名无份的义子而已,认了又有何妨。
“北边的信寄到了吗?”
“叔祖莫急,约莫就是这几日了。”
王文柳转头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池边柳,那颗柳树还是曾经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王家先祖所种,如今柳树如旧,可太/祖皇帝亲手打下的江山,却要覆灭了。
“既然司徒令我们闭门不出,我王家便闭门几日。”王文柳捋捋胡须。
他倒要看看王集还有何退路。
裴昭才安顿好虎与开,傍晚就得知,严朗要出发去前线。
她甚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正如乱世是个以前距离她极其遥远的事情一样,打仗同样是个没有存在在她记忆里的事情。
赵西紧赶慢赶跑回来,大军即将拔营,严朗不能出军营,身边的亲卫倒是无妨,不过也只有今日,明日谁也不能出营。
他来的正巧,裴昭正在慕夫人那里用膳,慕夫人捏紧筷子,急急问:“何时出发?东西可备齐了?紫叶,快随我整理行囊,这次怎么会这么突然,东西还没收拾好呢。”
慕夫人风风火火的,一下忙碌起来,因着早知道严朗这次会出征,慕夫人东西都是备齐的,只是为人父母的,她总觉得带的东西还不够妥当,总想再准备的齐全一点,恨不得将整个严府打包上。
裴昭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看着慕夫人忙前忙后:“去哪里?”
赵西摇摇头,面露无奈之色,裴昭也皱起眉。
先前她没在意,如今才反应过来,战争是会死人的,比先前路遇流匪时更残酷百倍,而古代的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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