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配世家女—— by绮明诗
绮明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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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星,显得那独坐楼台的人格外孤独。
新乐悄声取下衣架上挂着的披风,熟练而轻快的盖在裴昭身上。
裴昭肩上一暖,却没有回头,她知道来的人是谁。
“女君夜起何不唤奴,晚间风大,女君身子单薄,若是着凉可怎生是好?”新乐忧道。
裴昭没有回话,她抬头看着月亮,不知是否是错觉,裴昭总觉得北疆的月亮比在鲁安看见的更大、更明亮。
见裴昭不语,新乐也习惯了,她的新主子有时候不爱回话,思及今日,仿佛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世子妃母亲的寿宴也没有任何意外,只除了世子妃留宿崔家……
新乐念及此,又小心看了看裴昭的脸色,见她似有愁绪,新乐觉得自己懂了,她小心提着建议:“女君可是久未归家,思念亲人了?”
裴昭摇头,裴家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与其说裴杞他们是她的家人,还不如说别院里的小娘一家人才更像是她的亲人。
既不是思念亲人,那难道是想念郎君了?
新乐认为这很有可能,于是她再次出言,试图宽慰裴昭:“郎君骁勇,又是君侯之子,手下部曲众多,女君无需过度忧虑,过忧伤身。”
裴昭侧头,站在她身后的女子满含忧虑,比她自己还要关心她,裴昭不好明言自己的烦心事,索性跟着新乐的话往下说。
“三郎未送信回来吗?”
见裴昭终于开口,新乐心下一松,以为自己猜到了症结,她伸手替裴昭将披风理好,又摸了摸她的手,确定裴昭手是温热的,没有受凉,才徐徐道:“女君若是想念郎君了,可以寄信给郎君。”
严朗出征还没有几日,裴昭也不至于将他出征之时的叮嘱忘了,听新乐这么一说,她也来了点兴趣,新乐轻声道:“奴去准备笔墨。”
裴昭颔首,新乐快走几步,将砚台的盖子取下,里面有白日裴昭未用尽的墨水,铺开绢布,毛笔沾满墨,一切准备好之后,裴昭也坐在书案前,有些局促地提起笔,愣了许久,缓缓看向一旁的新乐,她不知道该给严朗写什么。
豆大的烛火驱散了一方黑暗,新乐挑了挑灯芯,原本略显昏暗的烛光瞬间由明亮起来,裴昭犹豫许久,迟疑着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写了上去,毕竟借口找的是为严朗祈福,只是当日她说的这话不敢说是十分的真心,却也不完全是假意。
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等于裴昭自己重新又捋了一遍思绪,然后发现自己依然犯错了,她太急躁,想很快解决这件事,但是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越急越容易犯错。
之前她就是太急躁,想做就做,做的准备不够充分,以至于现在卡在这里不上不下,进退不得,她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才能尽可能不犯错。
写完信,时间已经不早,月至中天,夜色越发寂寂,新乐将书案收拾好,因着笔墨未干,绢帛直挺挺摊在案头,等明日笔墨干了之后再找人寄出去。
“对了,明日将信送出去的时候去问问母亲那边有没有信要寄,还有跟着三郎出去那些部曲的家人,若有信,帮着一起寄出去吧。”裴昭正准备去睡觉,临睡前又想起这事,连忙嘱咐新乐,生怕自己遗漏了。
翌日,新乐早早起身,先遣人去慕夫人的院子,询问慕夫人是否有信要送,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才拿着慕夫人的信件离去。
信使拿到信之后随着后续运送粮草的部队一起出发,比平常走驿站要快不少,许多家里子弟也在战场上的世族也喜欢这么做。
严朗此次为先锋,自然在前方战区,那信到他手上的时候不知道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后方粮草到时,严朗正和卫先生聊天,俩人特地寻摸了一个僻静无人处,没想到刚巧有信使跟着粮草来了,叫人好找。
“郎君!卫先生!家里来信了!”陈义寻了半天,总算寻到严朗,当即大声道,兴冲冲拉着严朗俩人就走。
俩人猝不及防被陈义拉的一趋,差点没站稳,严朗还好,练武之人,下盘稳当得很,卫先生虽习武,不过略懂皮毛,自然不像严朗那般立的稳。
“我说了多少次了,做人要稳重谨慎!你总是不听话。”卫先生恼怒不已,愤愤道。
陈义当即连连点头,熟练道:“我知道了,卫先生你放心,下次我会记住的。”
这话卫先生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陈义总是过耳不过心的,卫先生现在一见陈义这表情就知道这人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有心想再训斥几句,又实在惦念家里的信,只好暂且表下不提。
陈义叫俩人的功夫,信使早就被一群人围着了,一群粗壮汉子,拿了信会读的也没几个,只好眼巴巴等着几个识字的看完信来给他们念。
陈义三五下挤开周围的人,惹来好一阵叫骂。
严朗的信是有特殊标识的,不需要他本人亲自来取,刚才陈义来的时候信使本就想直接把信给陈义,但是陈义跑的太快,信使话都没说完,他就跑了。
闻言,严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陈义性子粗豪,这点他知道,如今倒是越发惫懒,脖子上的东西他当成摆设。

第40章
难得后方寄信来, 严朗懒得多管这摊子事,总归闹不出什么大事,索性接过自己的信就走。
信使两封信叠在一起递给严朗的, 压在上面的是裴昭的信, 严朗在看到裴昭写的信之后眉头微挑, 想到裴昭那张脸, 想着回家他得好好督促裴昭练一练字。裴昭毛笔字写的一般, 字迹虚浮,无筋无形, 连孩童都比她写的好,和她那张春花秋月一般的脸实在不般配。
心念转了几个念头,严朗下手很利索的拆信,看完之后却不见他脸上带笑, 反而肃着一张脸, 思忖良久,又将裴昭的信放下,他倒是没想到, 自己不在家裴昭就弄出一个济慈会来, 而且还有模有样的。
揽权、获利、收名,一样都没落下。
这样圆滑灵巧的心思, 若非裴昭将其中道理说透,严朗只怕还想不到那一层,这并非是他不聪明,而是在此之前,从没人想到将行善这件事和政治联系到这种地步, 他这时候倒是有些可惜裴昭是女儿身了,这般善谋, 若是儿郎,以后定有一番作为,裴家也再添一名麒麟子。
严朗手指微动,他在想要不要把手上的一部分部曲交给裴昭统御,先前不知道裴昭的行事手腕,严朗出征之前,按照以往惯例,手上的所有事情是交给慕夫人管理的,裴昭只管内宅,若连内宅也不想管,那新乐自会代劳。现在裴昭这封信展露了她的才华,虽然处事还有些稚嫩,不过历练一番也不是不能成器。
左右权衡过后,严朗提笔回信。
对严朗一番纠结,裴昭完全不知,她还在思考要怎么处理自己留下的难题。
总是闷在房中也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法,裴昭干脆出来走走,她坐在凉亭里看鱼,不知是不是鱼的品种问题,池子里的鱼不大,最大的不过巴掌大小,身形细长如筷,很是矫健,领头的鱼身后跟着一群拇指长的小鱼,利箭一般在水中穿梭,浑身泛着银光,时隐时现。
开和虎扫完庭院就没事了,因着这几天不再是以前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好好吃了几天饱饭,身上没长多少肉,精神看着却好了不少。
在院子里待了几天,俩人胆子也稍稍大了起来,知道裴昭不会无故处罚他们,既小心又大胆地走进凉亭,裴昭没有反应,俩人就立刻抛下心里那点胆怯,跑到裴昭身边的木栏边,学着她的样子看鱼。
“女君,鱼有什么好看的?”俩人个矮,栏杆建的又高,踮起脚也看不见池面,只好跪坐在长椅上,趴在栏杆往下瞧。
裴昭垂了垂眼皮子,鱼群追着鱼粮而至,追的急的几条撞在一起,溅起一阵水花,水面荡开阵阵波纹:“无聊而已。”
上次参加完世子妃母亲的寿宴,崔明静倒是当着她的面暗示过她的母亲,也隐晦提醒裴昭不要着急,之后又留宿崔家,这几天更是见了不少人,世子妃那边暂时没有动静,裴昭低头望着两个小萝卜头,头发扎成两个小髻,发质细细软软的,脸上不似她初见他们一样脏脏的,身影依旧瘦弱,却多了几分生气。
裴昭意兴阑珊地丢完手中鱼粮,随口问道:“这几日教你们背的书可还记得?”
她也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培养非世家的孩子,只能按着自己以往上学的经验来教,语文是必须要学的,算术也是,其他科目暂时不着急。
开和虎连忙点头,裴昭又道:“今早教的还记得吗?”
俩人神色一僵,为难蹙眉,这不是裴昭第一次过问他们功课,但每次都会给俩人很大的压力,因为他们不聪慧,就生怕因为自己而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们很认真、很努力的去记了,但无奈知识好像不过脑一样,短短几个时辰之后就会全部忘记,如今倒是还记着,明天他们就能忘一半。
“可会背了?”
俩人迟疑着点头,裴昭没有教太复杂的东西给他们,前日教了他们写自己的名字,五以内的算数,并且暂时只有加法,昨日和今日教他们背诗。
“记得怎么写吗?”
开与虎当即面露难色,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颇有羞愧之色,裴昭见状反倒笑了笑,他们又没有书,如今写的字还是繁复的繁体字,早上教的东西现在记不全也是正常的:“无碍,哪里忘记了?”
这时候有纸,不过质量不好,更多是用来当草纸,书写用的纸造价不比丝帛便宜,更有一些追求古韵的人家还会用竹简。
裴昭知道造纸的步骤,但她不能拿出来,现在拿出来只会被世家将技术拢在掌心。
书这个问题一时没有办法解决,竹简虽然易得,北疆也不是盛产竹子的地方,从南方运来的竹简价值比不上丝帛也差不了多少了,她如果拿书给他们,他们也保不住。
俩人蹬蹬从房间拿出一个小沙盘,拿着柳枝在沙盘上写字,他们写的是一首诗,每一句都少了几个字,裴昭等他们写完之后,先拿过开的柳枝把他不会写的字填上去,又拿过虎的,把他不会写的字填上去。
刚写完,云镜带着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女婢过来,她记着这人好像是崔明静身边的丫头:“三女君安,世子妃邀您过去有事商议。”
哪怕事情的发展不出她所料,裴昭也感到由衷的欢喜。
虎和开放下手中削的光滑笔挺的树枝,安静退开,顿首立在角落,低眉顺眼的样子十足的恭顺。
裴昭:“你们先把忘了的字再复习一遍,等我回来要检查的。”
“是,女君慢走。”
崔明静等在院子里,往日空旷的庭院廊下等着十来个人,来请裴昭的女婢轻声解释:“这是世子妃从底下抽调出来的人手,有各个庄子的管事,还有一些跑商的商人。”
裴昭点头,崔明静一见她来,就笑开了,脸上笑意比以前还要真切几分,崔明静迫不及待地招招手:“昭娘,你总算来了。”
“嫂嫂。”
“昭娘,我这几日可真是忙昏了头,都来不及寻你。”崔明静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话中气十足,透着一股飒爽。
北疆夏天气候热,崔明静身上一层薄薄的纱衣,轻飘飘的,只能浅浅遮一遮风,洁白细腻的肌肤透过纱衣便若隐若现的展露出来了,就这样,崔明静额上还是出了一层细汗。
“天热,嫂嫂怎的不在屋里躲荫。”
“我哪里还坐的住,得趁着现在有闲暇将事情定下才好,不然再过一阵子,父亲点兵讨贼,人心思动,到那时再慌慌忙忙搭架子可没这么容易了。”崔明静拿出手帕拭汗,又道,“这几日我命人查过了,丰城乞儿不算多,城外佃户如今也能勉强过日子,不过战事一起,那可什么都说不准了。”
“我想着最好还是先拿出一个章程,再过一段时间,北疆可就不如现在清静了。”崔明静意有所指,和阿莫的战争一触即发,但不知为何两边至今暂时没有发生太大的摩擦,偶有试探之举皆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北疆这边是能拖就拖,一下负担两场战争,他们囤积的粮草不够,徐宁派来的人也不可能直接把仗帮他们打了,于是北疆只能尽量打小仗,阿莫那边许是猜到了北疆的心思,派出的队伍都不多,更像是来试探的。
“我命管事在前院收拾出一个院子来,以后济慈会的议事就在那里,一会儿我领你去看。”说着,崔明静侧头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站着的人,“这些都是各处管事,昭娘有事吩咐他们去做就行了,你的为人,我最放心不过,这事先前我也没做过,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崔明静言笑晏晏,看着亲切极了,哪怕猜到她可能有别的心思,裴昭也没有推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提出建议是一时冲动之举,裴昭本想直接当个甩手掌柜,但这几天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事情很可能到最后不会如意,裴昭就在思考她要不要继续插手更多。
而现在崔明静的建议直接在裴昭犹豫的天平上加了砝码,让她瞬间做出决断。
她想、她必须把事情的把控权捏在手里。
手下全是崔明静的人又如何,框架打好,后续他们想要调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逃避一件事很容易,可她自己放出来的野兽,自己也要承担后果才行。
“嫂嫂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可太好了,我也知道昭娘爱清静,本是不想烦你的,不过你也知晓,三郎出征了,君侯和世子也总不着家,府上各处都忙的脚不沾地的,大事小事一堆,耗的我头昏脑胀。这事又耽搁不得,这才寻了昭娘来。”崔明静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昭娘也不必担心,等我手上腾出空来,必不会再扰你。”
裴昭摇摇头:“嫂嫂言重了,本就是昭一时突发奇想,倒是让嫂嫂受累,昭甚愧。”

那日过后, 裴昭平静的生活陡然一去不返。
好在原先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组织框架已经搭建起来,裴昭没有划分很多层级,整个济慈会分为三个部分, 负责整个对外事务的莲花楼, 掌管财务的经院, 以及照顾、引导孩童的幼学。
打好框架之后, 裴昭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另择地址, 严家的院子可以当做经院的办公地点,却不适合莲花楼和幼学。
按照她的构想, 莲花楼会被高高供起,并不直接参与幼学,经院负责审核钱财去向,幼学才是济慈会的中心。
裴昭这几日动静不小, 整日早出晚归, 若不是她看起来精神尚好,这件事又是在侯夫人、世子、世子夫人那边留了名,安嬷嬷等人早就出言劝谏了。
不过裴昭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效果, 至少这几日她出门, 街上已经没有多少小孩当乞丐了,大部分被收容到幼学里。
裴昭不打算按照后世的教育方法教育这批孩子, 而且这批孩子流浪太久,很多恶习难改,教育他们要花很大心思。
裴昭只命人给他们提供足以果腹的食物,能够蔽体的衣服,然后就不再提供任何东西, 她将以后的工分制做了相应的修改,将其应用到幼学里。
工分是一种很好的激励制度, 她没有实物,却真切取代了钱财在幼学的作用,而且这种虚无的东西不会被人抢走。
不能给他们财物,因为他们会抢别的孩子的东西,这种事情幼学曾经发生过,有健壮的孩子会去强迫别人将饭菜和衣物给他们,他们再找地方藏起来,免得被赶出去的时候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们已经习惯去偷去抢,完全不信任裴昭会给他们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
裴昭试过温和的惩处他们,从一开始的耐心讲理到后来的罚站、面壁、打手心,但是都没用,太温和、太简单。
这样惩罚吓不住人,反倒让人以为她好欺负,做事更加变本加厉。
当时负责管理幼学的管事曾提议将人赶出一两个,这样他们就知道怕了,裴昭摇头拒绝,如果她想赶人走,那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他们带到幼学里,她是嫌自己平时过得太闲了吗。
裴昭并不崇尚暴力,但这不代表她会一直使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手段。
她不喜欢体罚小孩,也不喜欢见血,于是她想了一个不伤害他们身体却又能惩罚人的好办法,她命人建了一座暗房,将那些孩子分开,把嘴堵住,一个个关进去,两刻钟不到,暗房里就传来用力拍打墙壁的声音,他们争先恐后地认错,不断向裴昭求饶。
裴昭镇定自若地坐在桌案后,依次往下是幼学各个管事,学生则一排排站在广场周围,最中心就是那几座无比显眼的暗室。
搭着一层又一层的黑布,裴昭不允许任何人发出声音,于是广场上安静的针落可闻,除了暗室里那几人的求饶声。
其声音之惊恐、凄厉,简直让人不忍。
胆小的人脸色都被吓的发白,却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自己稍微动一动就会被注意到,惹恼裴昭。
裴昭命人建暗室时,没人能想到这座小小的暗房会成为幼学学生的噩梦,尽管裴昭只使用了一次这样的手段,之后很快拆除暗室,但没有人敢再因为她温和的面孔小看她,也没人再敢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偶尔一次雷霆手段显然是极其有用的,幼学突然好管理了起来。
裴昭按部就班、不急不缓的做着自己事情。此时,边境小打小闹的战事突然沉寂起来,先前气势汹汹的两国之战如今却好似没多少人关注。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到朝堂之上,皇帝已死,所有心怀野望的诸侯王已经不甘于做些试探的小动作了。
如今就看谁按捺不住,率先做那只出头鸟了。
严蛟倒很稳得住,只耐心而细致做准备,边境是一定要留下一部分兵力预防的,而粮草……严蛟嘴角翘了翘,这就是他的司农需要操心的问题了。
北疆大部分地域都不适合种植,除了他们所在的丰城,丰城占了地利,有广阔的平原,充足的水源,而这几年囤积的粮草已经堆满了粮仓,同时支撑两处战场或许有些吃力,但也不是撑不起。
打仗嘛,也不光是拼人命。
裴昭最近很是忙碌,幼学逐渐走上正轨,她也确实做出一些成效,至少丰城内外如今已经看不见有孩童流浪乞讨了。
但这也因此衍生出另一个问题,裴昭最开始命人清查城中孤儿时,没有遮掩过目的,丰城孤儿最多的地方也是穷人最多的地方,于是这件事几乎在短短几天就传遍城内。
丢孩子的到底也不是完全丧了良心,好歹还是正经打听过几日,又特地去瞧了一眼幼学孩子的现状,在看见那些孩子确实能吃的上饭之后,裴昭发现开始有穷苦人家把孩子丢在大街上。
那些人好像是唯恐裴昭看不见后头出现在城内的孩子,还特地丢在裴昭每日出行必经之路。
裴昭一开始是真没发现这些孩子不是孤儿,都瘦的皮包骨头一样,她只苦恼孩子有些太多了。
还是幼学管事悄悄告诉绿松,裴昭才知道新出现的孩子全是有父有母的。
想到这事,裴昭头疼似的揉揉额角,绿松上前为裴昭按头,轻声道:“娘子还在心烦?”
叫她说这事也不难处理,若不想伤人性命便令府中豪奴出面即可,裴昭根本不必忧心,她是严家的女君,别说那群不识好歹的贱民冒犯了她,就是没有,死上几个贱民又何足道哉。
没有人会为此苛责她,连责问一句都不会有。
这话绿松聪明的没有说出口,她隐约能意识到如果她这话说了,裴昭可能就不会再要她近身。
“这就是人啊……”裴昭低叹一声,所以她才不想帮助成年人,哪怕孩童未长成时几乎提供不了任何劳力。
但裴昭也知道这不能怪他们,或许那些人还认为自己这是给孩子找了一个好去处。
这事确实不算大事,都用不着裴昭自己出面,幼学管事就能自己处置了,只不过管事瞧着裴昭对幼学很是上心,才特地禀报上来。
裴昭做了决定之后,街上隔三差五出现的孩子就没再出现了。

第42章
战事风起云涌, 整个王朝的人都微妙的感知到了空气中紧张的火药味,皇帝已死,王集确实没有篡位的心思, 可他实打实丢出了一根狗骨头。
最先坐不住的是皇室, 长年生长在富贵之地, 皇室之中有被酒色财气迷了心的蠢货, 王朝末年这样的占比还不少, 但也总有清醒的人。
北疆如今就迎来一位赌命一般孤注一掷的王府世子。
严和看着对面的男子,那人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但身材却单薄极了,脸色也不好看,过于苍白。
对这位世子的遭遇,他倒是略有耳闻, 无非就是生母去世, 父亲续弦,爹不疼娘不爱罢了。
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这位世子倒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单不说他一个无权无势, 空有一个尊贵的身份在身上的王府世子是怎么知道泰山崩的消息, 就说如今世道可不太平,京都和北疆何止千里, 赵煜竟能从其父眼皮子底下逃脱,整整齐齐坐在严和面前,手段倒是不差。
对这么一个王府世子,本来是不该由严和接待他的,但是凡事皆有意外, 想到这人的提议,严和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严和半垂眼眸, 姜朝积威太久,如今即便各路诸侯都有反心,但没谁会傻到第一个喊出来。
天子被鸩杀确实扯下了皇室威严的遮羞布,不过想改天换日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赵煜的建议倒是值得考虑。
“煜弟一路奔波,满面风霜,若不嫌弃府上粗陋,暂居几日可好?煜弟所议之事甚大,为兄一时无法决断,煜弟容为兄思虑几日。”严和温文笑道,言辞更亲近一分。
赵煜接收到了他的暗示,心里泛起些微喜意,当即应了,严和这反应他不意外,要是这人一口答应,他才要头疼。
他犹豫就说明心动了。
至于这人之后会不会反悔,赵煜很是坦然,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本就一无所有,唯余一命可以做赌,更何况若是严和反悔,他也有后手,确保自己不会被灭口。
赵煜很光棍地跟着严和派的人走了,临走前还要了几个仆从。
裴昭如今大多数时间都耗在幼学里,下了几次死手管教之后,这些孩子规矩好了很多,府中开和虎并那一群孩子在告知崔明静之后,裴昭也带到了幼学。
幼学占地不大不小,但是该有的都有,这时候正是他们读书的时候,裴昭还没感受过古代的学堂,心里有些好奇,旁听几节课之后,便全无兴趣。
她以前不是教师这个行业的,所以不清楚现代教学方法,但是也不至于真如填鸭一样往人脑子里灌。
她请的先生是有几分本事的,或者说在这个时代能识文断字的,绝不会是普通人,因为庶民是读不起书的,没门路,也没钱。
那些小孩从小吃不好,脑子转的也慢了些,先生是真严师,只要有人没达到他的要求,打手心是少不了的。
恶性循环就在于此,先生越打小孩越怕他,越怕脑子记得越慢。
裴昭观望几日,把其中学的比较慢的一部分分出来她教,她对自己的教学水平也不自信,磕磕绊绊试着走。
崔明静对此没有多大异议,她对裴昭教养乞儿没什么意见,这些人以后也会是忠于她们的家仆、部曲,真有野望的,部曲算是他们最好的出路了,在战场上出头比什么都快,军功立世,没人会不服气,但这何其难也,一千个里出一个算是运气好的了。
她这几日倒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如裴昭所言,女眷确实开始围绕在她身边了,而这种围绕和以前是不同的,崔明静敏锐的感知到了这其中的差别,越来越用心的经营莲花楼。
反□□中的事情她大部分也插不上手,严和需要她处理的东西也并不算麻烦,而这时侍从向她禀告前院住下了一位宗室子,崔明静仔细询问过之后才让人退下。
严和找幕僚商议过之后,将这件事告知严蛟。
严蛟点头,深皱着眉:“他和宗族有大恨?”
不然严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能干出这种引狼入室的事情,在家业还没衰败完的时候迫不及待引着人去他家抢东西。
严蛟听完第一个反应就是有诈。
“赵煜母亲系出名门,其父华南王为人风流,在封地上年年强抢民女,这人在男女之事上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毛病,每年华南王府抬出的尸体不算少。”严和语调稍顿,接下来的事就连他也觉得匪夷所思。
“华南王妃有个姐姐,丈夫死了之后回族安葬夫婿时,路过华南王封地,王妃之姐生的貌美,华南王便……”严和皱眉,声音也低了些,“不顾那女子尚在热孝,还妄想姐妹共侍一夫,那女子不堪受辱,自尽了。
王妃本想告知娘家还有姐姐夫家,华南王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了一把火,把王妃还有送葬的队伍全部烧死了。
赵煜当时已知事,事发之时,他被王妃送出府,他对当年的事知道的不算清楚,好在华南王灭口没灭干净,送葬队伍里有一人侥幸活下来,赵煜联合外家多加查探,查清楚了当年真相。
他本想利用天子杀了华南王,结果天子不在意这些事,他外家这些年势力大不如前,对此也无能为力。”
严和喝了一口茶,接下来的话,他不说严蛟也明白,其实华南王做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不过赵煜最在意的就这件事,想想也能理解……不,他理解不了。
“为母报仇……”严蛟还是难以理解,为母亲报仇当然没有问题,甚至这是大大的孝行,说出去都不会有人指责一句的那种。
但是为什么要毁了宗族啊,他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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