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海滩—— by八溟子
八溟子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关灯
护眼

卞中涵从兜里掏出了钥匙,脸上颇有几分为难,真是递还也不是,留着也不是。
秦定邦看着卞中涵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想笑,“今天我和你嫂子请你吃饭,其实就是为了说这个事。结果你忙,饭没吃成。下午你过去就正好了,我带你来看看,再把钥匙给你。”然后他拍了拍卞中涵的肩膀,“在你有更好的去处之前,先在这住着吧,不收你房租。”
卞中涵眼底渐渐起了潮气,“大哥,你让我怎么谢你啊。”
“别傻了。”秦定邦又想起来卞中涵在学校那阵子,小少年因为想家偷偷跟他哭,忍不住笑道,“你晚饭自己找地方解决吧。我得赶紧回去陪你嫂子吃饭,孩子闹人,我怕她自己应付不来。”
卞中涵心头一热,终于笑着握紧钥匙,揣回了兜里。
秦定邦回到家后,和梁琇好一阵哄,秦向湘才消停。他趁着孩子终于不闹了,赶紧简单炒了两个菜,菜摆上桌后,他先抱起孩子,让梁琇吃个囫囵饭。
梁琇朝小熊伸出双手,“孩子我来,你先吃饭。”
秦定邦摇晃着儿子,“别跟我抢了,你先吃。”
梁琇拗不过秦定邦,便拿起了筷子,一边吃,一边谈论起对卞中涵的第一印象——
“挺文质彬彬的一个人,个子不太高,但也不算弱不禁风。”
“嗯。”秦定邦拍了一把小熊的肉屁股蛋儿。
“相貌其实也不错,谈吐也挺好的,到底是留过学的,还是个军官,”梁琇笑道,“应该很多妙龄女郎惦记着吧。”
秦定邦想了想,还是没把卞中涵青梅竹马的事说给她听,只道,“一时没看出他有这个意思。”
“他应该会法语吧?看了酒瓶子,就能流利念出来。你们是在美国留的学,他还会法语?”
秦定邦扯了扯小熊的小脸,“他想学什么,就能很快学会。”
“哦对啊,你说过,他是个神童……”梁琇咬着筷子若有所思道,“那可真是个不多见的人才了。”
梁琇本来晚上饭量就小,几口吃完了便把孩子接过来,让秦定邦安心吃口饭。等秦定邦端起饭碗,梁琇一边抱着孩子,问的仍然全是关于卞中涵的话题。
哪里人,会些什么,管什么的,有什么经历,人靠不靠谱,有没有疤、痣、胎记之类的特殊体貌特征……
有些甚至连秦定邦都得好好想想,到底应该怎么回答才合适,整个晚饭,全在应付梁琇关于卞中涵的问题。
晚上,梁琇洗完澡,照例又是先坐到客厅的小摇车旁,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孩子的睡颜。小熊身上正穿着天旺小时候的衣服,虽然有点大,但惠英绣功了得,那些图案比画的还像真的,穿在小熊身上,也是好看的。
秦定邦在里屋喊了好几声“琇琇”,都没人应。
他一出来,就看见梁琇正对着孩子发呆,也没扭头看他一眼,只让他小点声,“好不容易给哄睡了,一会儿我把他抱到里屋去。”
说完,继续盯着孩子看。
秦定邦几步来到梁琇身边,站了有一会儿,之后又双手叉在胸前站了一阵儿,梁琇除了起先轻轻拍了拍他的腿,再就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秦定邦就这样看着梁琇的侧颜,长睫毛忽闪忽闪,刚洗完澡的瓷白脸蛋透出一抹粉扑扑,下颌线一直勾到小巧的耳垂,真是越看越好看,但也越看越让他火大。
“琇琇……”
“嗯……”
还是没看他。
一股无名的怒气不知从哪生了出来,秦定邦觉得自己就要被那恼怒点着,他扯掉梁琇手里的毛巾,一把扳过她的上身,扛起了人就往里屋走。
梁琇吓得想喊又怕吵醒孩子,只能低叫,“秦定邦你又要干嘛!你放我下来!”
秦定邦浑身冒火,回手就摔上了门,没等她再说话,就把她丢到床上,几下便扒了个精光,倾身而下堵回了她所有的话。她被他亲得没法呼吸,待他终于饶过了她的唇,她才能大口喘息。
他随即起身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迅速将她分至最开,一路向下,她几下便缴了械,但他仍箍住她不放,她又在他越发凶蛮的啃噬舔弄之下再次泄了身。在剧烈的感官刺激下,她本能地想往后缩退,却又被他翻转身体,从后进入,次次抵到最深。
虽然秦定邦是等够了梁琇产后三个月才开始和她燕好,但每次也都满是温存,从未像现在这样,梁琇完全被吓到了。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秦定邦,她也从来没有被他这样待过,如同整个人都被他抛进无边的巨浪里,她突然生出深深的恐惧,求救一般地向一旁伸出手,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抓住,向后扯去。
秦定邦清楚地看到了她所有的反应,她手臂上那想要挣脱的力量更激得他失去了控制。他知道她可能不好受了,但却如何也不想停下,更发了狠一样捞起那被他按塌下的纤细腰肢,大手绕至她腹下,或重重抵住,或刮弄研磨。哪怕她已经开始带着哭腔低声哀求,他却依然恍若未闻一般,任由那冲撞抵弄越来越急,越来越没有节制,一下一下宣泄着他最极致疯狂的宣誓和占有。
梁琇仿佛被完全禁锢住,让身后的人牢牢锁着楔着,无处可逃只有忍耐承受,她挣扎着求他放过她,却换来更激烈的回应。
随着灭顶的快感浇灌而下,她彻底支撑不住,整个上身都趴伏到了床上,脸埋到了枕头里,紧咬着嘴唇吞下所有余下的声音。只剩剧烈颤抖的薄薄脊背,如被风雨吹打的蝶翅,在骤雨疾风中,艰难地震颤。
最后,他终于低吼着在她身体里爆发释放,长长的喘息之后,他慢慢扳直梁琇仍在细细抖着的双腿,让她整个身体都能伏在床上,他随着她的动作将自己完全覆在她的背上,紧紧将她裹住一般,鬓发间是轻轻的厮磨,又忍不住去寻着她的脸颊亲吻。
可吻着吻着,他却尝到了几分咸湿,他猛地惊醒,才意识到刚才有多失控,他赶紧抬手抹了抹她的眼角。
梁琇还在急促地呼吸着,却一直一言不发。秦定邦掰开她仍抓着枕头的手指,握着她的手收回她的身侧,和他的手臂一起紧紧贴住她的身体,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轻声道,“刚才……都是我不好。”
梁琇没应他。
“琇琇……”
依然没回应。
秦定邦有些慌了,几下便把遮在她脸上的碎发都抹到了耳边,这才看到,长长的睫毛上,正挂着湿漉漉的泪珠。
他瞬间被心疼和自责淹没,低头便去吻那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梁琇就那样安静地一动不动,直到秦定邦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受伤难受了,她才轻轻摇了摇头,“你要得那么急,我有些吓到了……”
那声音又低又轻,分明浸着责怪和委屈。
“对不起……”秦定邦将梁琇抱得更紧。
直到两人紧贴着的激烈心跳,都重新变得舒缓,梁琇终于轻声道,“秦定邦,我再不会不理你了。”
秦定邦一听,终于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笑意不知不觉爬上嘴角,心里却又暗恨起自己为何那般失了分寸,他挨蹭着她濡湿的眼角,“下次,下次罚我在你身下。”
听了这话,梁琇先是一愣,等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便立即羞了起来。她把脸埋进了枕头,忍不住破涕为笑,闷闷的笑声里还带着奶乎乎的鼻音。
这笑声丝丝拂过他的耳畔,秦定邦知道,这是没再怪他。
梁琇被搂得热了,轻轻挪了挪身体,没想到刚才那如铁的坚硬竟然再次在身体里苏醒,她惊得刚要回头看他,秦定邦却突然抽身,从她背后翻身躺下,一手扳过她的身体,随后她便被他箍着腰,天旋地转般地骑坐在了他的身上。
她吓得一声惊呼,一下子趴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扶在他的胸口,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秦定邦低笑,大手扶抚过她光滑的肩头,最后捧起她潮热未退的小脸,声音如同蛊惑,“现在,琇琇就来罚我。”

第121章 “我……我被他霸占了!”
战后物价飞涨得厉害,尤其是美国货开始倾销,大量的美国物资涌入国内,很多国货的销路都受到了影响,市场上物价飞涨,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又艰难了起来。
但是上海的这些来自重庆的接收大员,对恢复城市经济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继续在条子、房子、车子、馆子和女子这“五子”上大花功夫。下手早的,盆满钵满,今朝有酒今朝醉,那自然是得赶紧享受的。下手晚的,大户抢差不多了,小户人家也不能放过。只要被他们惦记上,背后又没有动不了的靠山的,那最后总会被他们想方设法据为己有。
而且,那些从重庆过来的人中,正流行着一种很不好的风气。他们竟然觉得自己是从后方来的人上人,而上海属于沦陷区,沦陷区的老百姓是被统治的顺民,低眉顺目的没骨气,即便胜利了也是低人一等。
不管那些重庆过来的在抗战中有没有真的开过一枪,放过一炮,好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有了高高在上的底气,青眼看人眼高于顶。以至于上海本地百姓戏称那些从重庆过来的,为“重庆人”。
其中戏谑揶揄之意,不言而喻。
总之,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国府。但是生活不旦没见改善,日子过得比以前还捉襟见肘,甚至连平等的国民地位也丢了。真是莫大的讽刺。
1946年的年,就要来了。
整个上海就是在这么个氛围中,迎接的战后第一个春节。
眼见着要过年了,梁琇也忙活了起来。这天,她先把孩子送到秦宅,让张妈帮着照看,腾出了空来,她要到先施百货给秦宅的老小再置办些礼物。
虽然到现在她和秦定邦都还没办婚礼,但作为秦家的儿媳妇,对上对下的礼数,是一定要讲的。
她给秦世雄买的是一套上好的茶具,给池沐芳选的,是好几样高档的护肤香膏,给秦则新买了一辆最新出的玩具小汽车,送秦安郡和秦定坤的礼物在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秦安郡的是一本现下已经不太好找的《水彩画百法》,还有一套纯英文的《国富论》,应该是秦定坤感兴趣的。
她还不忘给张妈买了一条时兴的羊绒围巾,这位老仆对小熊,是真心地呵护疼爱。
今天这趟买完了,要送给秦宅老小的过年礼物,差不多就备齐了。她把这些事办好了,也省得秦定邦操心。
张直今天被秦定邦叫走了忙活公司的事,秦定邦让冯通跟着梁琇出来买东西。
年前的先施太热闹了,梁琇并不喜欢人这么密的地方,买完了,也没多逗留,就开始往回走。冯通拎着东西,跟着梁琇一起下楼。两人都快走到门口了,背后有个声音叫住了梁琇。
“秦太太?”
好清脆的一把嗓子,梁琇迅速回头。
是甘棠!
梁琇有些惊喜,上次在绍兴路偶遇后,她对甘棠的印象大为改观。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再次碰到这颇有点侠义之气的女明星,可梁琇刚想跟她打招呼,就看到甘棠近身还跟了两个壮硕的男人。
梁琇的笑凝固在脸上,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甘棠摆摆手,脸色沉了沉,“没事,我的……保镖。”随后她朝那两个黑衣男人冷冷道,“这是我闺蜜,好不容易遇到了,我们俩得说说话。”
“可是……小姐。”其中一人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可是’?我又没让你们走,你俩远远跟着就是了。姐妹俩说点私房话,你们也得听吗?”
梁琇正觉得诡异,甘棠上前便一把搂住了她的胳膊,“咱们找地方聊聊吧。”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捏了捏梁琇的手臂。
梁琇知道甘棠肯定遇到了什么事,随即急中生智道,“那我们去‘海上浪漫’吧,离这不远呢。”
梁琇余光扫过了那两个男人,便没再盯着他们看。冯通则拎着东西,目光森冷地紧紧跟在梁琇后面。
那两个人走在后头,自然是看不到甘棠的脸,但梁琇一转脸就能看到,甘棠的表情很是复杂。
梁琇说的“海上浪漫”并不太远。梁琇还经常和孟太太、朱太太在这里喝咖啡聊天。所以梁琇对这家咖啡厅比较熟悉,带着甘棠很快就走到了地方。
等到那两个男人要跟着甘棠一起进咖啡厅时,甘棠转身拦在了门口,“没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俩凶神恶煞的进去了,人家还怎么做买卖?你们看我像能跑得掉的样子吗?”
“小姐,我们……”另一个还想往门里进。
“别死脑瓜,你们像点样子,我回去就不会跟他说什么。我和闺蜜在里头聊聊私房话,出来了就跟你们回去。这大玻璃这么透亮,你们在外边看着我不也一样?”
那两个人脸上还是有一些犹豫。
甘棠从坤包里掏出了两块银元,一人手里塞了一块,“离不了你们眼的。”
那两人看着钱,却高兴不起来,相互看了一眼,有点不情愿地给塞进了兜里。虽说眼下一银元能在黑市兑出来不少法币,但他们也确实害怕这何队长眼里的宝贝疙瘩,别在他们手里出了什么差池。
不过这大明星要是脾气发作,也实在够他们喝一壶,所以两人没再多说,终是站在了咖啡厅的外面一处能看得清里面情况的位置,没再强求要进屋。
但是,冯通跟进了屋,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坐下,警惕的眼睛则没离开梁琇对面这个妖艳女子和屋外那两个黑衣男子,随时确保三少奶奶的安全。
梁琇和甘棠一坐下,先跟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
“甘……”
“秦太太,我……我被霸占了!”
“啊?”
还没等梁琇说完,甘棠便说出了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惊得梁琇倒吸一口冷气。
“是何逑,就是先前那个横行无忌的忠义救国军头子。”
梁琇一听是这人,顿时警觉了起来,因为关外张来的那一天,秦定邦回家之后心情很是不佳,睡觉前,曾跟梁琇提了这个何逑的事。
梁琇向前倾了倾身,“怎么会?”
“秦天天你还记得么,那天在绍兴路咱俩碰到了,我说有一个大官请我去他家唱歌助兴,那次那个大官就是邀请的何逑,结果何逑一眼就看上了我。”甘棠顿了顿,“之后,他就跟那个大官要了我,当晚……当晚就把我灌醉带去了他的家。”
梁琇听得心里起了火,“这没王法了么?”
“王法?他就是法。”甘棠苦笑一声,“我本以为他只是尝个新鲜,没想到,后来他竟命人把我所有家当,全都搬到了他新占的公馆里。之后就只许我在那里呆着,但凡出个门,都要派人跟着,我已经没自由可言了。”
甘棠说着,眼睛迅速泛起红,她两手渐渐攥成了拳,轻声道,“今天这是好不容易跟他商量,这才派了两个人跟着我,能让我出来逛一逛。”
这时服务生把咖啡送了过来,甘棠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故意朝外面站的那两个黑衣人举了举咖啡杯子,衣袖正好随动作向下滑了滑,露出了手臂上几处乌黑的淤青。
甘棠一眼看见,赶紧放下咖啡杯拽了拽袖子,想了想,又抬手把旗袍领子往一起拢了拢。
但是梁琇都看到了,脖子上有斑斑的痕迹,还有那嫩白手臂上的淤青,那得是使多大的劲才能掐出来的。梁琇好一阵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握了握甘棠冰凉的手。
没想到就这一个轻微的触碰,就让甘棠的眼泪大滴地滚落了下来,那泪水越来越止不住,她只能抬手捂住脸,“他没日没夜地折腾我,往死里折腾我,只留下我的这张脸和这副嗓子,好专门用来取悦他。”
“秦太太,我有些看不见亮光了。他不止……他还狡兔三窟,有时候在其他住处想我伺候了,就会让人去把我接过去。单看现在这样子,他简直无止无休……”甘棠又抽泣了一下,“我现在戏已经演不成了。他开始是不让我和别的男演员走得近,我去拍戏就派外面那样的人去跟着,搅得片场不得安生,大家全是有意见却不敢言语。”
“再后来,他就直接派人去告诉我导演,说我以后不拍戏了。我就这么……这么成了他的禁脔。”
甘棠扭脸看向别处,但眼泪依然在汹涌,“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好,就像他有时候骂我是臭婊子,残花败柳,我甚至自己都厌弃我自己。有时候甚至想着一死了之,可当真要拿起刀,又没那个胆量。”
“我现在就盼着他什么时候能玩腻了我,赶紧放我走。”她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忍了忍,才转回头看着梁琇,“这些话,这么久了,我都没有能说一说的人。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秦太太……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能跟你说说这些话,我还能好受些。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都要憋疯了。”
梁琇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在听她说话时,手便一直握着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传递一点温度和力量。听甘棠把这些话说完,梁琇的心都跟着碎成了几块,她那握着甘棠的手又紧了紧,“你是受害者,你没有任何错,你不需要厌弃你自己,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言语里,没有丝毫的指责和轻视。
甘棠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尊重和怜惜,她下巴抽动,泪流得更凶,如洪流一般。她一边哭一边诉说,恨不得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等到终于看到门外那两个抱臂站着的男人,开始频频晃动起脚步往咖啡厅慢慢走的时候,甘棠知道她们聊的太多了,再待下去,那两个人恐怕也没法跟何逑交差了。
甘棠抹了抹眼泪,“谢谢你,秦太太。”
梁琇始终无法忘记甘棠在屈以申过世后,仍然帮忙照顾那对母子。这样的乱世,满世界的妖魔鬼怪大行其道,能有她这样的人,尤显得难能可贵。可这么宝贵的灵魂却陷进了何逑的魔掌,梁琇觉得,自己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
见那两个人已经进了咖啡厅,梁琇起身站到甘棠身边,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家里的电话,然后温和地看着她道,“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甘棠惊讶地看着梁琇,之后便咬起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梁琇一边往外送甘棠,一边故作亲昵地扶了一下她的肩,似带嗔怪地朗声道,“下次逛街,可要早些叫我啊!”

一九四六年的春节,秦家过得很热闹。
毕竟日本投降了后,不管是北面驻扎的日本兵,还是那些作威作福的日本侨民,都要陆陆续续滚回日本去了,多年的压迫感没了,空气都仿佛清爽了不少。
尤其不少当年的故旧好友从重庆回来,免不了很多人都到秦家来往走动,过年的氛围,到底是不一样了。
秦定邦经常要陪着秦世雄招待这些客人,这个年过得甚是忙碌。
他知道梁琇本就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而且他越来越发现,秦向湘可能真是随了他,很有脾气个性,怎么看都不是个乖的。一旦这孩子又闹起来,这样的场合反倒添乱,所以他就尽量多让梁琇留在家中照看孩子,他去秦宅帮着应酬。
这天,终于送走了一个秦世雄多年的老友,秦定邦回到了江边的家中。一开门,就听梁琇在里屋喊,“回来啦!”
他笑着在门口脱大衣,还没解完扣子,就见梁琇趿拉着鞋抱着孩子从里屋迎了出来,一路小跑地到了他身边,然后摇着小熊的小肉手,“快跟爸爸说,爸爸辛苦了。”
小熊已经胖得像个滚圆的肉蛋儿,很是配合地“啊啊”了好几声。
秦定邦很高兴,挂好了衣服就从梁琇手里接过了儿子,看着梁琇道,“你中午好好吃饭了没?”
“吃了呢,妈又让老李送菜过来了。”梁琇一边说着,一边提了上鞋跟。
秦定邦对池沐芳这么细心,一直非常感激。这应该是世界上最贴心的婆婆了吧,从来不用他操心,儿媳妇这边她提前全都想好了。
“大水叔做的那个鱼真好吃,我留了些给你。晚上我们一起吃吧。”梁琇爱吃鱼,秦定邦跟池沐芳提过一嘴,池沐芳再就没忘过。
“好。”秦定邦晃了晃儿子,“臭小子,有没有闹你妈妈呀?”
小熊只顾伸手伸脚,在秦定邦的怀里浑身是劲地乱动,时不时嘎嘎地笑。
梁琇每当看父子俩这个样子,就都会觉得生产时的疼痛,好像也不是无法忍受的。
她走到餐桌旁,又往果盘里添了几个果子,然后端到厨房去洗。洗着洗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端着洗好的果子回客厅后,便对秦定邦说道,“今天孟太太,给我打电话了。”
秦定邦回头看她,“孟太太?”
她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开,“是,请咱们去她家吃饭。”
自打日本投降了,孟昌禄因为孟太太及时跟朱太太送了大礼,不光摆脱了罪名,还在新政府里谋了个不错的职位。只不过不再负责航运这一块了,和秦家的交集自然就少了起来。
不过以孟昌禄两口子的行事风格,他们是不会轻易放下和秦家这层关系的。所以借着过年的由头,邀请秦氏夫妇过去吃顿饭,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盘算。
秦定邦和孟昌禄主要就是利益关系,很难谈得上有什么情谊可言。利来则聚,利失则散罢了。不过孟昌禄现在仍在政府,谁知道以后能派上什么用场?所以梁琇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只说等着秦定邦回来后,跟他商量一下时间。
“你说去不去?”梁琇走到秦定邦身边,拆下来一瓣橘子,塞进他的嘴里。
秦定邦嚼了嚼,“挺甜,你也吃。”
小熊看了不知是馋了还是好奇,也朝梁琇的橘子伸出了手。
梁琇锁起了眉,有些犹豫,“他都没牙,能吃么?”
“没事,给他一瓣,让他拿着啃吧。”秦定邦伸手从梁琇手里拆了一瓣,放进儿子手里,“今年的橘子,味道真不错。”
梁琇点了点头,也放了一瓣到自己的嘴里,“是啊,好甜,我一次可以吃几个。”
秦定邦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正好可以烤到壁炉里的火,“孟家,去吧。家里有什么,就给他们带点过去,看看他现在忙些什么。”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梁琇又拆下来一瓣,喂给了秦定邦。
当晚,梁琇就回复了孟太太可以过去,孟太太在电话那头乐开了花。
第二天,秦定邦先把孩子送到了秦宅,之后便带着梁琇一起按照孟太太说的地址,找到了孟昌禄的家。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到孟昌禄的住处。
竟然不比公馆差,一看这气派,就能明白当年他们真没少从秦家捞好处。
孟昌禄夫妇打老远就把秦定邦和梁琇迎进了屋里,“秦先生,秦太太,过年好呀,胜利之后的第一个年呢!”
“过年好,过年好!”
过年见面,几人都是热络地说着吉祥话。
秦定邦两口子在屋里坐下之后,有上了点年纪的女佣人立即端上了茶水。一见就是伺候过大户人家的,干活麻利,没一句多余的话。
孟家现在这吃穿用度,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没坐多久,孟昌禄便现宝一样,带秦定邦去看他新收的一个老物件,梁琇则和孟太太一起坐在沙发上,顺着她聊着女人家的话题。
梁琇给孟太太带了一块顶好的料子,把东西给她一看,这胖太太就笑成了一朵圆圆的绣球花。
她笑,也是真心笑。一是秦太太专门还给她带了东西,她本来就面上有光,何况这料子确实是上好的,哪怕现在她早都过上了奢华的生活,这料子,都是少见的好。
“等开春了,我就拿它做一身旗袍,有个样子我看有家小姐穿过,非常时兴。到时候我去朱太太家打麻将,那帮太太们肯定都会眼馋。”孟太太一边收着料子,一边说着她的打算。
孟太太说话总是直白,却因为不显花哨虚伪,让人觉得真实和舒坦。
这也是会说话的好本事了。
几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却并没看到孟昌禄的儿子,梁琇问道,“小公子呢?”
“给送到他乡下姥姥家了,一大家子,有人跟他玩儿,老人也想孩子了。”孟太太爽朗答道。
此时,从厨房里传出来一个男子响亮的声音,好像是让人把什么递给他,梁琇不由循声望了一眼。
孟太太连忙道:“是我们从朱先生朋友家专门借的厨子。好不容易请到了秦先生和秦太太,哪能让我这手艺怠慢了二位?这厨子自然是比不过水师傅,但之前我们去那家做客,这厨子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所以今天就把他借过来了。”
“孟太太真是有心了。”梁琇微笑应道。
男人女人各聊各的,没觉得时间过了多久,刚才那女佣就过来恭敬地俯身,在孟太太耳边低语了一句。
孟太太随即道:“菜都齐了,咱们吃饭?秦先生秦太太先请!”
于是,几个人有礼有让地上了桌。
这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啊,好些都是时下上海难寻的好东西。也不知道孟家都是从哪里搞到的,如果放到一般人家,这一餐饭,恐怕够他们过个一年半载,也是绰绰有余的。
孟昌禄先举起了酒杯敬秦定邦和梁琇,“秦先生和秦太太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我和贱内……”
不料孟太太先听不下去了,皱着脸推了一下她男人,“哎呀可别酸了,你当你和秦先生秦太太第一次见面呢?咱这都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你连命都是人家救的,还在这拽这些酸倒牙的词儿干嘛。”
孟太太故作嗔怒地剜了孟昌禄一眼,又笑着朝秦定邦和梁琇道,“秦先生,秦太太,我们的一点心意,别客气,也别见外,吃好喝好!”
“唉,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秦先生秦太太,就像在自家一样,千万别客气。”孟昌禄连忙接着媳妇的话,又补了几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