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海滩—— by八溟子
八溟子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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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按孟昌禄刚起的那几句头,还真是有些尴尬,孟太太三言两语的,就让气氛舒服了起来。之后孟太太便张罗着夹菜倒酒,一时间好不热闹。酒喝半酣时,孟太太拍了一把孟昌禄的腿,“快跟秦先生说一下冢本他们的去向。”
孟昌禄被提醒了,连忙点头道,“对,这个得跟秦先生说说。”
他放下筷子,“日本投降了后,咱走船就不用再受日伪的限制了。那冢本信助,秦先生您知道去了哪吗?”
秦定邦放下了酒杯。
“去年一入九月,就给关到了海军在浦东的集中营了。不过听说那集中营的待遇非常好,吃穿什么都不缺,就像给养起来了,就等着回日本。”
“他关进了浦东?”梁琇有些惊讶。
“对,海军全都关到浦东的集中营,陆军是在江湾。”孟昌禄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冢本当时可是没少从咱手里捞钱,不过他们往回遣返时有条件限制,只让带点铺盖衣物什么的,他那样的官,最多只能带五百日元走基于史实。,所以他捞的那些是别想带回去了。不过话说回来,最后能不被枪毙活着回到日本,他已经该谢天谢地谢他鬼子祖宗保佑了。”
“那五十岚阳太呢?”秦定邦追问道。
“他那个级别的,恐怕就不是遣返这么简单了,可能得关到押战犯的地方了,不过后来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了。”孟昌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道,“这些鬼子说翻脸就翻脸,当年我也是伺候够了,成天提心吊胆的。还是和咱们自己人打交道,舒服呀。”
孟昌禄把高脚杯放到桌子上,手握着杯茎踌躇了一下,终于道,“秦先生,咱话都说到这儿了……虽然现在我不是以前的职务了,在跑船方面实在是再出不上什么力。但秦先生,我现在这职位吧,能弄到货,有些紧俏的物资,总要过我的手。所以如果您那有需要的话,凭咱这这么些年的交情,那我肯定得优先考虑您。”
这也算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吧,这顿饭看来就是为说这个事。
秦定邦举起酒杯,“有孟先生这句话,我心里就有数了。”
由奢入俭难。孟家现在已经过上了这样的日子,今后若是缺了钱,那可怎么活?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放掉秦家这条大腿?
孟昌禄也明白了秦定邦的意思。
该说的话说了,双方态度也都摸到了,接下来的饭,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了。
吃完饭,几个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女佣连忙过去开了门,随后接进来一篮子东西。只听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高喊,“姐,姐夫,东西我送来了,我就不进去了啊。”说完好像人就走了,连人影都没露。
孟昌禄连忙朝孟太太扬了扬脸,“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捎带回去的。”
孟太太“唉”了一声便赶紧起身,很快从厨房拎出来半只没切的腊鸭和几条腊肉,追了出去。
“是我二小舅子,”孟昌禄随即跟秦定邦和梁琇解释,“我儿子他姥姥那头,对我们家挺关心,经常从乡下给我们送东西。只是我二小舅子腿脚不太好,知道家里有客人,东西送到了,就没进门。”
片刻后,孟太太就回来了,“是我二弟弟,知道我爱吃山芋,又给我送了一筐。没事,咱们接着聊。”

聊天聊到了下午,是时候离开了。
秦定邦和梁琇起身告辞往外走,孟昌禄和孟太太见挽留不住,便殷勤相送。
几人走向门厅时,门口的那一大竹筐山芋,仍然还放在那里,显然女佣正忙活着收拾厨房,还没顾得上这只大筐。
梁琇不经意多看了这只巨筐一眼,孟太太那是多精明的一个人,立马停住脚步,指着竹筐道,“秦太太,这可是顶好的山芋,又香又甜,还面,一根筋都没有。吃一个保准还想第二个。这要不是我弟他们在乡下能搞到好货,我也吃不上味道这么正的山芋。”
她轻轻扶了扶梁琇的胳膊,“秦太太不嫌弃的话,这一筐都带走吧,带回去尝尝。”
孟昌禄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你送秦太太也得送点像样的啊,哪能给人送这么不值钱的东西。”
“你懂什么,什么值不值钱的,这种味道的山芋你管值多少钱,你出了门能买得着吗?”孟太太瞪了孟昌禄一眼,扭头对梁琇道,“秦太太,你别听他的,你回去吃一次就知道了,能总惦记着。”
说着,孟太太俯身就去拎这个大竹筐,结果筐都没怎么动弹,还真是有些份量。
梁琇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孟太太实在太客气了。”
女佣应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立即从厨房出来,让孟太太快松手,她两只大手抓着筐把手,气沉丹田用力一拎,整只竹筐就离了地,看她这架势,是等着往外给送上车了。
女佣的脸迅速红涨了起来,梁琇被这场景搞得实在头大,不过这山芋看起来确实不错,她也好久没吃这东西了。被孟太太这么一说,馋虫还真有点勾了出来,“再不,孟太太,你给我几个就行了,不用把整筐都给我,吃不了的,太多了。”
孟太太想了想,“那也行,你先拿点回去吃着。”她让女佣把筐先放下,她去客厅绕了一圈,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袋子,便进了厨房,随手从菜框底下抽出几张报纸,铺到地上就往上捡山芋。
“唉,我说我找不着这些报纸呢,都叫你扔厨房去了呀。”孟昌禄惊讶道。
孟太太正弯腰挑大的捡,连头都没抬,“怎么你还要看呢?都改朝换代了,留这些晦气玩意干什么?还不如包着垫着什么东西,用完就扔了。”
“也是。”说完,孟昌禄也蹲起来,帮着往报纸上捡山芋。
那女佣也是有眼力见儿,赶紧去厨房找了根绳子,又把孟昌禄和孟太太请到一边,她蹲下身来,净挑那些又大又好的放到报纸上,直到实在装不下了,见孟太太点了头,就把报纸裹上,然后用那绳子打上了十字花,一拎,正好就可以拎走。
临把人送上车前,孟太太还说,“要是爱吃就告诉我,我让我弟弟再送,管够。”
这孟太太不管心思多么玲珑细腻,在行为举止上看,确实是个淳朴真诚热心肠的。
梁琇回去后,当晚就蒸了两个,她和秦定邦一人一个分着吃了。
孟太太的确没夸张,这山芋实在好吃,连秦定邦都忍不住夸了几句。
第二天,梁琇又往壁炉里扔了两个。
现在天还没暖和,动辄阴天,不见阳光的屋里如果不生火,很是阴冷刺骨。梁琇怕冷,小熊偶尔也咳两嗓子吓唬人,秦定邦就总把家里的壁炉烧得旺旺的。
有这条件,梁琇就能轻松吃到新出炉的烤山芋了,味道比煮的还要软糯香甜。
接下来一连几天,每天梁琇都会往壁炉里扔两个,一个她吃,一个给秦定邦。
所以没过多久,那满满的一大包,就吃得只剩下了一小半。
这天,秦定邦在家。梁琇趁秦定邦哄孩子的时候,又到厨房洗了两个山芋扔到了壁炉里,没过一会儿,家里就飘出了烤山芋的香味。
梁琇回到里屋,给孩子喂完奶,秦定邦接过了孩子放在小车里。也许昨晚小家伙闹得太欢实,被爸爸逗着逗着,竟然睡着了。这可着实不容易,之前这孩子,只要被他爹一抱就来精神,不折腾个半天,不带消停的。
梁琇一看孩子睡了,抻了抻腰也长舒一口气。昨天晚上孩子闹到多久,他们两口子就陪伴到多久,真有点熬不住了。
梁琇晃晃悠悠地仰躺到床上,两手伸到了头顶,像一只伸着腿儿的小猫,整个人都躺得扁扁的。她无精打采地盯着棚顶,有气无力道,“秦定邦,你儿子,怎么就不知道累呢?”
秦定邦侧身躺到了梁琇身边,“知道养孩子不容易了吧?是谁之前还说要生一屋子的?”
梁琇连忙重重地摇了摇头,头发都被甩得糊到了脸上,“要是真养了一屋子,那恐怕我就看不到……”
不等把后面的话说完,秦定邦低头便亲了她一口,顺手又把她脸上的头发往旁边抹了抹,“不要乱说话,我们不生那么多。”
“等我再给你生一个女儿哈,再生个女儿,我们以后就不生了。”一边说着,一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秦定邦躺在梁琇身边,手撑着头看着他的姑娘。人还是瘦,可胸前的曲线比以前更丰满圆润,他抬手便揉了上去。
梁琇并没有睁眼,任由秦定邦轻轻地动作,直到秦定邦一直解开她贴身的小衣,揉着她的浑圆一口含了上去,梁琇才连忙睁开眼睛,抬手想要推开他。但是秦定邦抬起头看了她笑了笑,之后便再次低下头,甚至轻轻地咬了咬,梁琇酥痒难耐,放下手臂想要护住前胸,秦定邦翻身便压了上来。
他几下扯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正要继续解梁琇的衣服,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
本来两个人的气息都渐渐重了起来,秦定邦正骑跨在梁琇身上,看着梁琇轻咬起手指咯咯地笑他,脸上的神情又调皮又狡黠,他顿时不想去管什么电话了,继续去解她的扣子。
梁琇却拦住了他的手,“去接吧,一旦有急事呢。”
秦定邦顺了顺呼吸,俯身捧着梁琇的脸又狠狠亲了一口,才起身去了客厅,一边系着衬衫的扣子,一边接起那个无止无休的电话,听筒刚放到耳边,便听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秦三,我要当爹了!”
这话从冯龙渊嘴里出来,是很有些惊世骇俗的,秦定邦愣了愣神才道,“那……得恭喜你了?”
“两个多月了,我刚刚才知道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
“这种事不是说三个月才能往外说吗?你怎么这时候就告诉我了?”
“啥?还有这说法,我不知道啊,那我说早了啊。唉,也顾不上那些了,我跟你说这事儿啊……唉!唉!曼曼,曼曼,别别,听话,姑奶奶!活祖宗!我求求你……”
秦定邦一听冯龙渊那边的话都连不成句了,突然就是哐当一声响,好像电话被扔到了桌上似的,震得秦定邦赶紧把听筒从耳旁移开,但还是能听到隐约的女子哭声。
秦定邦摇了摇头,便把电话挂上了。
一转脸,梁琇已经系好了衣服从里屋出来,“谁呀?”
“冯龙渊,说他要当爹了。”
“啊?”梁琇早就听秦定邦跟她说过冯龙渊先前的诸多事迹,知道这人流连花丛多少年了,忍不住问,“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吧?”
秦定邦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什么打算。”
壁炉火旺,山芋烤得快,满屋的香气让人直流口水,梁琇用钳子把山芋夹了出来,“他是收心了吗?”
秦定邦刚想说话,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秦三,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你现在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我马上就带着曼曼过去找你。你家儿子也一定要在家,我要带她过去看你们儿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吼。
秦定邦听得面色骤冷,“冯七,你把话说明白些。”
“哎呀,我家里这个祖宗啊,她在家吐得死去活来,要不是被我发现了,就要瞒着我去打掉呢!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这才知道她都已经给我怀了两个月的孩子了。可她不想要啊!要去给拿了!可吓死我了,这是我第一个孩子啊,而且还是曼曼给我怀的。我马上拉她到你们家,去看看你们家儿子有多可爱。她看到了你那宝贝儿子,保准就不会再生这邪心了。”
颠三倒四的一番话,都是一笔什么烂账?秦定邦一时都不知该怎么答他。
“你千万别出门!我马上带人过去,你要是帮了我这个忙,我儿子生下来后认你做干爹!”说着,那边便撂了电话。
“听那边说话挺急的,”梁琇端着山芋,看着秦定邦一脸无语的表情,“他怎么了?”
“他要带着他曼曼过来看咱儿子,他曼曼怀了孕,两个月,不想留了,但是他想要。”
“曼曼不要,冯龙渊想要?”梁琇一听,这里的线头还真是乱,愣了好一阵儿,“那……那得留着吃午饭吧?”
秦定邦点了下头,“上次他不老念叨着小熊满月酒他没吃上吗?行了,一会儿麻烦小水叔,做几道菜让人送来吧。”
等秦定邦给秦家菜挂完了电话,梁琇把刚剥好的烤山芋放到了秦定邦的嘴边,“你说这曼曼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能把冯龙渊这花心大萝卜,迷得这么死心塌地的……我都好奇了。”
秦定邦咬了一口烤山芋,顿时眉头微微扬了扬。
“好吃吧?”梁琇连忙确认。
“嗯。”秦定邦嚼了嚼咽下去,才道,“冯龙渊遇到了那个曼曼,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第124章 “替我爹娘报仇。”
虽然秦定邦和梁琇嘴上没说,但是见到吴曼之前,心底都把吴曼想成了一个刁钻难伺候的主。
没想到等冯龙渊真把带人来时,他们看到的,却是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女子。
微圆的脸上轻施粉黛,目光炯炯有神,身上简单几件饰物,恰到好处地装点了气质,却不夸张惹眼,烫的卷发铺了整个肩膀,显得整张脸格外秀丽,腰板笔直,仿佛轻易不会弯折。有些像刚从学校里出来就嫁进名门的大家闺秀,一点也没有原本以为的风尘气。虽然比冯龙渊矮上不少,但这精气神,却把冯龙渊生生压了下去,搞得他有些不像男友,反倒像是随时听候差遣的仆从跟班。
但梁琇也只是在心底惊讶了一瞬,几乎没显迟疑,便把吴曼迎进了屋。
一进屋冯龙渊就高声道:“呦,什么味儿啊这么香呀。”
“烤山芋。”秦定邦回身关上了门。
冯龙渊朝秦定邦的胳膊拍了一下,“你这日子过的,可真是有滋有味儿。”
这是自打梁琇搬进来住之后,冯龙渊第一次进秦定邦的家门。冯龙渊虽然和秦定邦向来没有正形,但却从来也没想着过来打扰人家日子,之前撑死也只是在门外等着,从来也没进屋。
这次,是实在没法了,事关他能否有后,所以也顾不得其他了。
“我说秦三,当年咱刚看这个房子时,还冷冷清清的,现在你已经老婆孩子全都齐了,一进这屋,感觉就是不一样了。”冯龙渊由衷地啧了啧。
秦定邦没接他的话,扭头看了眼那边的梁琇,梁琇正扯着吴曼的手坐在客厅说话。
吴曼张口便是落落大方,“姐姐,我本不想过来打扰你们,是冯龙渊强拉着我过来的,真是给你们添乱了。”
“哪的话,你们能来,我们高兴。”梁琇一见这姑娘说话这样的风范气派,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欣赏。
“他一定要拉我过来,看看你们的孩子。”吴曼说话很爽利,一点也不忸怩。
梁琇这才被提醒了,这一对儿过来可不是奔着做客来的,于是赶紧到里屋,把小熊抱了出来。
小家伙好像并不抵触吴曼,歪起脑袋看着这个香香美美的阿姨,咧开小嘴笑嘻嘻地在梁琇的怀里晃了起来。
梁琇心里也纳闷,不久前卞中涵来的那次,小熊哭到恨不得把房子掀了,这次倒好,看到了漂亮阿姨,竟能这么高兴。她忍不住乐了起来,“你看,他喜欢你。”
吴曼神色微动,缓缓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手。
梁琇把孩子朝吴曼递了递,“你抱抱看,再过几个月就一周岁了,已经有点分量了。”
吴曼看着孩子的笑脸,有些犹豫,“我可以吗?”
梁琇点了点头,把小熊递到了吴曼怀里。
孩子一被吴曼抱起来,便要回身找妈妈,吴曼差点没抱住,赶忙紧紧搂住,吓得大气不敢出。不过小熊被吴曼搂紧了后,却并没有哭闹,反倒是抓起吴曼披在肩上的头发,咿咿呀呀地玩儿了起来。
冯龙渊怕惹了吴曼的眼,一直和秦定邦站在不远处聊天。吴曼抱孩子这场景,他简直看痴了一样,喃喃低语道,“秦三,我儿子要是生出来,她是不是就会这么抱?”
秦定邦没言语,也朝那边看了看,梁琇应该是正在低声开解着吴曼什么。他又想起了当年梁琇去秦宅给秦安郡和秦则新上课,几年过去,那时的情景依旧清晰。他在那时就爱听她说话,想必这曼曼,多少总能听进去些吧。
梁琇看着吴曼抱孩子,已经能感受到这个初孕的女孩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母性,她试探着说道,“要个孩子也挺好。虽然带起来累人,但给你带来的快乐却是更多的,你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总有很多惊喜。”
吴曼朝梁琇转过脸,眼睛里已经慢慢泛起了一点红,但是神情依然笃定。
她把孩子还给了梁琇,咬了咬嘴唇才道,“姐姐,我现在还不适合生孩子。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这件事不办好,我不生孩子。”
梁琇把小熊的衣领掖了掖,不解问道,“是什么事情啊,得让你把腹中的孩子都舍弃了?”
吴曼坚定道:“我要报仇,替我爹娘报仇。”
声音脆响,谁也没避讳。
梁琇听了这话,生生被噎了一口。
连冯龙渊也听到了,他忙朝沙发走了几步,“曼曼,这不耽误的,岳父岳母在天之灵知道你怀了孩子,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们要是知道你想把孩子打掉,那他们在天上,也……也闭不上眼啊。”
“你别老拿我爹娘压我!你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吴曼杏眼圆睁,扭过上身便瞪向冯龙渊,“再说,他们一旦要是活着见到你,必定不会同意我们俩。若是再看到你这么纠缠我,肯定能让人打断你的腿!”
哎呀,这可真是一张伶牙俐嘴!
梁琇看着这姑娘几句话就把冯龙渊堵得死死的,自己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去宽慰了。
吴曼又转脸看向梁琇,“姐姐,我爹娘的仇我一定要报,为他们申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就关上了。我现在还没什么头绪。我那个没用的哥哥,家里的厂子终于回到了他手里,就只一门心思去赚钱,根本不想替我爹娘报仇的事。我爹娘这儿子算白养了,但我不能被他们白宠了那么些年。”
“我现在就在到处收集证据,但是太麻烦,要去的地方太多。这么折腾……”吴曼抬手摸了摸肚子,“我怕这个孩子,即便我要留,也是留不住的。还不如早早就打掉他。”
看着吴曼的手轻轻抚过那还不显怀的小腹,分明是有着不舍的。梁琇有些心疼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啊?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我要找一个日本人,是个日本军官,那时日本人刚打进来没多久,我爹娘就死在他的手里。我在当时家里藏住了,透过门缝亲眼看到他夺过身边日本兵的刺刀,一刀一刀刺死了我爹娘,连扎了好多刀。那人是被我爹的话激怒了,就放弃了用枪,偏要拿刺刀刺。我爹娘死得……简直太惨了……”吴曼的眼里冒出了火,“姐姐,我过不去这个坎的,再难我也要抓住他。”
原来竟是这样……
梁琇突然联想起自己父亲当年的车祸遭遇,还有她刚来上海时要为父亲报仇的迫切心情。能下这种决心并付诸行动,绝非一般人所为,何况这还是个怀着孕的姑娘。梁琇一下就对这个颇有些说一不二的曼曼,又多了几分共情和好感。
“妹妹,你还知道些什么?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那个日本军官个子很高,那张脸化成了灰我都能认得。但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吴曼低了头恨恨道,“别让我看到他。”
“曼曼,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帮你。”冯龙渊在一旁忍不住又插了话。
“你可行了吧!你和我那哥哥一样,成天就想着怎么捞钱怎么花。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说要帮我了?你到现在又帮了我什么了?可别再说这些话让人笑话了。”吴曼脸扭到一边,没再看冯龙渊,“指望你冯七少爷?哼,指不上的。我吴曼有手有脚有脑子,我自己来。”
冯龙渊又被训了,不过除了叹了口气,脸连红都没红一点。
这时,门铃响起,秦定邦开门,秦家菜送菜过来了。送菜的小伙计说,是小水师傅亲自下的厨,还有秦定邦专门叮嘱的糖醋里脊。
秦定邦把菜接了进来,又去取了两瓶好酒,让小伙计捎回去给两位水师傅。
一看菜来了,冯龙渊立马忘了刚被人骂过,赶紧也凑到了秦定邦旁边,抻着脖子问,“闻味儿真好。”然后他激动地搓了搓手,“没想到今天有这福气,我这属于吃小灶吗?这是小水师傅专门给我们做的?”
“嗯。”秦定邦把大食盒放到了餐桌上。
菜都摆好了,几个人就上了桌。
满桌的好菜,冯龙渊心情顿时大好,尤其看到那一大盘糖醋里脊,更是心花怒放。惦记了多久了,可算是能吃到正宗的了。坐在那摩拳擦掌地等着秦定邦喊开饭,就好像刚才被骂成那样的,不是他一样。
连秦定邦都暗暗惊讶,以前的冯龙渊虽然也一直没脸没皮,但多少还是有些脾气的,没想到在这个姑娘面前,竟能绵成了这个样子,彻底成了块滚刀肉。
冯龙渊刚想跟吴曼说,这是秦家菜的享誉全上海的小水师傅做的,可话还没出口,吴曼的脸色就不对了起来。
吴曼刚闻到这荤腥味,就难开始受起来,本来是强忍着的,却一时没忍住,捂着嘴就跑去找厕所。
梁琇一下就明白这是怀孕反应又上来了,刚想跑过去照看一下,冯龙渊便先梁琇一步跑了过去,带吴曼去了厕所,然后拧开水龙头,又是拍背又是安慰,“哎呀,遭罪了呀,我的曼曼呀……”
梁琇和秦定邦在外面站着等着。吴曼吐了有一阵儿,才洗了嘴,有气无力地出来。
她被冯龙渊扶着,虚弱道,“真是抱歉,扫了大家的兴,我肯定是一口也吃不下了,你们慢慢吃。”
几人还是回了餐桌。
梁琇一看大鱼大肉的,知道吴曼现在是闻不得这些味道了,想了想,贴心道,“我再去给你洗点果子吧。”
吴曼抬手便拦了一下,“果子我吃不下,反酸喉咙疼。”她看了看满桌子毫不怠慢的款待,突然望见桌角还有个盘子,里面一根烤山芋。她眼睛一亮,抬手指了指,“没事,我吃那个吧。”
“这个?”梁琇赶紧把那忘了收的烤山芋挪到吴曼跟前,“这能吃饱吗?”
“这不油腻,味道闻起来也香甜,我可以吃。”
“曼曼,我来给你剥。”冯龙渊伸手便要去拿山芋。
吴曼连忙把盘子往自己身边靠了靠,“不用你献殷勤,你吃你的吧,我自己长手了。”
冯龙渊已经修炼出了城墙一样厚的脸皮,一转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秦三,你家有酒吗?这菜实在是太好了。”
秦定邦于是又去取了一瓶红酒出来。
于是,这桌本来主要是欢迎吴曼的饭,却变成了冯龙渊大快朵颐,吴曼吃着一根烤山芋,秦定邦和梁琇一直陪伴着。幸亏孟太太送的山芋争气,吴曼光捧着那烤山芋,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直夸以前没吃过这么甜的,她爱吃。
不过,桌上只要有冯龙渊,就不带冷场的,有时说的得意忘形,或者无边无际没把门的,还得吴曼抢白几句,他才会短暂地收敛一会儿。
这些梁琇都看在眼里,她一边吃着饭,一边心里暗暗嘀咕,这可真是个厉害的姑娘呀。
冯龙渊在花丛里浪迹了那么些年,这下得算是栽了吧?
终于是遇到了个能治住他的了。

吃完了饭,几人继续聊天。
冯龙渊不自觉地就从兜里掏出了烟。刚拿出一根要点着,一看秦定邦的脸色,再一看梁琇,立刻想起来梁琇受不了烟味,赶紧又把烟放回了烟盒。“对不住,看我这狗脑子。忘了你戒烟了,梁小姐闻不得这个。”
冯龙渊现在还叫梁琇“梁小姐”,内心深处,他对梁琇颇有几分敬重。
没想到吴曼冷哼了一声,“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也受不了你那满身的烟味吧?”
“不是曼曼……”冯龙渊终于后知后觉了一样,“你也没跟我说过呀。”
“冯公子啊冯公子,什么事情,都要我说出来吗?你是只长了耳朵没长眼睛吗?你就不会自己看吗?”吴曼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哪次你回来一身烟酒味的要和我亲近,我显出乐意了?我简直讨厌透了,躲都没处躲,你连这都没感觉到么?”
这么生猛的言语让梁琇一时招架不住,没忍住就把手肘支上桌子扶住了额头,突然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有些失态,赶紧又把手搭回到桌沿上,却仍然不知道说何是好。
多少年了,她都没听到过一个女子说出这么凶残的话,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这么不凡的姑娘,对着这样的一个花花公子,当着初次见面的他们夫妻二人,脸不红心不跳,毫不避讳地说出来的。
此时梁琇这个“听众”,反倒比说话的人,要尴尬窘迫得多了。
“今天上午要不叫你点了根烟在屋里到处乱窜,我至于被熏得呕在你面前吗?要是没被你发现,我可能现在就已经在医院把他拿掉了。哪有后面这些麻烦事,还要过来打扰姐姐一家?”吴曼说得开始有些气喘。
冯龙渊又没了脾气,“曼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抽烟了行不行?不惹我的宝贝生气了。”说完冯龙渊便一把捏扁了那盒烟,几步走到壁炉前,装作使了大力气,给丢到了火焰里。
那一整盒的烟沾了火,便迅速烧了起来。
这倒好,冯龙渊算是表了决心,可这呛人的味道迅速弥散,满屋子一下子全是烟味儿,连在里屋睡觉的小熊都跟着咳了好几声。
“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吗?”吴曼一看冯龙渊这么裹乱,气得腾地站了起来,“冯龙渊,我真不想再跟你一遍遍地说了。我跟你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气我哥,他没经我同意,就妄想着把我许给那么一个老学究,我是让你帮我一起去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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