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海滩—— by八溟子
八溟子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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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定邦沉吟了片刻,“正缺的东西。”
“是啊。”
“她还说什么?”
“分几个地方藏的,当初打算扩建工厂,但是因为打仗,建厂就没了下文,东西是新的。”
秦定邦半眯了眼睛,“朱临沧不管?”
“朱太太说不敢让朱临沧知道。听意思,朱临沧比较谨慎,怕丢乌纱帽,怕被牵连,就没敢告诉他。但是‘朱临沧小舅子’的这个身份,也算是一层护身符。朱太太想趁着男人还在位子上多往家捞一些。她男人不敢,她弟敢。”
“嗯。”
梁琇把手搭在秦定邦的手臂上,“你有什么打算?”
秦定邦冷笑一声,“朱临沧未必不知情。很可能是默许她老婆和妻弟这样做,他明里不插手,可以把自己摘干净,暗里的好处一点也不少拿。”
梁琇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东西怎么办?”
“先查查,要是真有货,一台不剩,全弄走。”
“嗯。”
根据地的兵工厂,但凡设备跟得上,都不至于难成那样。战士们没办法,只能自己就地取材制造简易的设备,试制弹药的时候,动不动就出事故。即便这样,硬是造出了大批武器,缓解了前线压力。
对于眼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秦定邦是绝对不能让这么宝贵的设备流落的。如果货源没问题,他连一个螺丝钉都不会放过,全都给运到根据地去。
梁琇也有些开心,提起筷子玩儿起了碗里的米。
秦定邦看着梁琇在那拿筷子头扒拉碗里的饭粒,“你晚上吃这么点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我实在是吃不下,老反胃。”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好,这我爱吃。”
秦定邦叹了口气,从桌上果盘里挑了个大的,慢慢给梁琇削了起来。
“唉,你饭还没吃完呢,怎么削起果子了?”
“这不是正‘做饭’给你吃吗?”
“哦。”
不一会儿,秦定邦就把苹果削好了,递给梁琇。她高兴地接过来,“你先咬一口吧。”
“你吃吧,我吃饭。”
“好吧。”梁琇捧着苹果认真地啃了起来。
秦定邦无奈地看着梁琇,傻丫头在他身边的吃相越来越像个孩子。刚认识那阵儿,她简直就是只小狮子,浑身都是防备,就差朝他呲牙。现在倒好,天天把肚皮亮给他,懒洋洋地等着他来挠。
秦定邦端起碗,继续吃饭,“你刚才说,那帮太太是……穿银鼠皮的看不上穿鸿翔的,然后穿鸿翔的又说穿银鼠皮的,赶不上穿貂皮的。是这么个顺序吧?”
“对啊。杜漪薰说刘太太穿的又不是第一西比利亚的貂皮大衣,言下之意,有什么可猖狂的。你没见当时,真是……”梁琇一回想起来,就忍俊不禁。
秦定邦这才大概明白了女人的大衣里还有这么些门道。当初他带梁琇去鸿翔做衣服,还是看母亲和方阿姨常去那里,他料想应该是不错的。结果今天他的琇琇去参加女人的聚会,却听到鸿翔是被阔太太堆里轻看的,他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梁琇说完,看秦定邦面色沉沉若有所思,一下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你可千万别给我买啊!我用不着那东西。她们说的话我回来跟你学,是当个笑话讲给你听的,我可不想自己变成笑话。”
秦定邦没吱声。
结果第二天下午,冯通就给她送来了个大盒子。
“这是什么呀?”
“茶楼那边有些事,三少爷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让我先把东西送回来,让少奶奶试一试。这件要六十只貂,是那里最好的一件。三少爷还说三少奶奶晚上一定要吃饭。”东西送到、话带到,冯通就走了。
梁琇一见盒子上的字,简直哭笑不得。真是第一西比利亚的,她也估摸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她把大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盒盖一看,不出所料,乌黑油亮的皮毛直入眼帘。她按开灯,灯光下的纯黑皮毛竟然泛出一凛明亮的白光。细密的皮毛摸上去顺滑无比,像在溪流里抚摸着最细软的水草,摸了一把还想再摸,让人爱不释手。整件大衣沉甸甸的,仿佛是最难捉的兽,不抓紧了,就会从手里蹿出去,溜到不知哪里去。
梁琇抱起了这件大衣,嚯!简直和抱着半床被子差不多。她一边搂着它,一边感受着皮草的触感,真是太滑了,好舒服呀。她顺手把大衣套在身上,走到镜子前一照——
比她平时膨大了一圈,如果不是她脸小,又细胳膊细腿,简直就是……一头熊!
如果就这样出门,猫猫狗狗的见着她,恐怕都要躲得远远的吧。
她突然想起了七十六号看门的大狼狗,那狗浑身是肉,尖利的牙齿足够咬断男人的胳膊。本来她就怕狗,当时那凶猛的畜生,若不是被人牵着绳子,非扑到她身上不可。
她顿时起了个念头,如果当时她是穿着这身衣服过去的,不知那些畜生会不会还那么张狂?肯定会吓得噤声,躲着后退吧。
梁琇对着镜中的自己,渐渐眯起眼睛,抿起嘴唇。丑确实是丑,大也真显大,而且一看就很贵,真是浪费钱。可转念一想,自己穿成了整片森林的霸主,威风凛凛吓退了恶犬,不禁又有点解气。
唉,怎么开始有点喜欢起这衣服来了?
家里就她自己,梁琇呲起了下排小白牙,对着镜子张开嘴,无声地嗷呜了一下。
其实,当头熊也挺好。
秦定邦晚上不回家吃饭,就她一个人,她一般都是凑合一顿了事。但一想起吃饭,她就挪不动身子,仍然是只啃了个苹果,权当吃了晚饭。
壁炉里的火旺,整个客厅都很暖和。
这衣服她一直穿着,身子暖暖的,烘得她起了睡意,刚开始是坐在沙发上等秦定邦的,后来就慢慢躺下去,蜷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一睁眼,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森林!

高高的松树,橡树,柞树,各种各样她之前见到的或是在书里认的树,哪哪都是树。
那些树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大树枝子就是它们的手,枝叶相覆盖,就是它们在互相挠手心。被挠痒了的树还会摇晃起身体,带着叶子飒飒轻响,仿佛在咯咯地笑。
她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了,身处其中无比激动雀跃,忍不住在这片林子里撒起欢儿来。她快乐地跳来跳去。树下有很多小草,小花,还有落叶,脚踩在落叶上软软的,就像在梦想中的花园里。
她顺着山坡跑下去。
有一朵小花被她不小心踩到了。小家伙迅速从泥土里弹起来,朝她愤怒地摇晃着身体,气得把花瓣都抖掉了两瓣,花叶竖立成刀,刀尖齐刷刷地指向她,龇牙咧嘴地要找她算账。
她非常窘迫,赶紧去跟小花道歉,但是出口的却是……“嗷呜”的声音!
她这才看向自己的脚,两只乌黑的大脚掌!上面还粘着新鲜的泥土和草叶子。
啊!她变成了什么?
她赶紧又看了自己的手,五根弯曲的黑色爪子无比尖利,分明是……熊掌!
她嗷呜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一声接一声,几分凄厉,几分滑稽。连周围的大树都轻晃了起来,好像在安慰她,又好像在笑她样子傻。
她吓坏了,慌张地朝坡下更远的地方跑去。
突然,不知道自哪里起了一声响,惊起了好些小鸟,乌云一般从树冠扑腾起来,叽叽喳喳地慌张大叫,“快跑呀!快跑呀!”
她竟然能听得懂鸟儿的话。
她蓦地反应过来,刚才那声,是枪响!
她循着枪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下,正站着一个身着斑驳红衣的猎人。没有五官,整张脸上只有一个巨大的黑点,虽然没长嘴,但能汪汪地吠叫。
身边一条比他还大的狼狗,甩着滴答着涎水的猩红舌头,望着她蓄势待发,却发出人一般的狞笑。
那一人一狗,或者说一狗一人,像吹了气一样,越变越大,仿佛要遮住身后的天。黑点人狂吠了几声后,又抬起了枪朝她瞄准。
她吓得撒腿就跑,一连几声枪响,打出的却是好几条极细的火龙,箭一样地飞到她身边,不由分说缠上她,把她身上烧烫出一道道骇人的伤口。
她只觉得在劫难逃,一边跑,一边朝着天空绝望地嗷呜哀叫。
紧接着,又听到一声枪响,她的心迅速跌落,只以为这次是死定了,不料身后却传来一声骇人的惨叫。
她一回头,那个黑点人像漏了气的玩偶,摇摇晃晃地迅速瘪掉,最后缓缓堆叠到地上,化作一滩污物。
又一声枪响,邪恶的大狼狗也中了枪,碎成了一团黑灰,被风扬到远处。
身上的火龙随声委顿于地,瞬间熄灭,像烧成粉末的皮鞭。
此时,她赶紧朝着后两声枪响传来的方向张望,一眼就看到了一头比她更大的黑熊,正挺立在前方树下,爪子里握着的枪,还在冒着烟。
她赶紧跑过去,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嗷呜嗷呜嗷呜……”
这头霸气的大黑熊,并没朝她嗷呜,只是皱着眉盯着她的脸,又看向她身上的伤口。
她也盯着他看,虽然没有他高,但是她可以仰着头看——哇,严肃寡言,但又英武威猛,真是一头又大、又黑的熊啊!
可是看着看着,这张熊的脸,便开始慢慢淡了去,逐渐显现出了剑锋一样的眉毛,挺拔的鼻梁,还有紧紧抿住的薄唇,微眯起的眼睛看得她心里发虚,也让她忍不住拍起熊掌大笑起来——
“秦定邦,你也变成熊了呀,啊哈哈哈哈哈哈……”
秦定邦一回家就看到家里灯开着。喊了两声“琇琇”没人应,往屋里没走两步,就望见了沙发上躺了个……什么?
走到近前一看,他家琇琇正裹着貂皮大衣不知道做着什么梦,一会儿啊呜啊呜,一会儿又痴痴地傻笑。
他看了有一阵儿,不叫是醒不了了。
“别‘啊呜’了,吃没吃饭?”
没动静。
秦定邦无奈附身,轻轻晃了晃她的肩,“醒醒。”
梁琇终于被秦定邦摇醒了,愣愣地盯着他,隔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嘿嘿嘿……,好大的一头大黑熊啊。”
“行了,别傻了,吃没吃饭?”
“我刚吃了苹果。”梁琇继续窝在舒服的皮草里,连话都带了鼻音。
“你再这样不正经吃东西,胃病还得犯。”秦定邦面色沉了下来,“我去给你熬粥。”
梁琇被说了,自知理亏,赶紧自觉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无意间手又碰到了大衣,这皮毛摸起来太舒服了,她拽住秦定邦,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我好不好看?”
“好看,像熊。等会儿粥熬好了,你要喝一碗。”
结果刚刚猛地站起来,加之又转了一圈,梁琇突然感到一阵头昏袭来。她脚下不稳,一头就栽到了秦定邦怀里,额头重重地抵在他的颈窝,一动不动地,身上开始止不住地冒虚汗。
秦定邦一惊,赶紧摸她的脸,“这是怎么了?”
“我头晕,不行,我要……”她一把推开秦定邦的怀抱,踉跄跑进卫生间,扶着洗手台便发疯地吐了起来。秦定邦知道她闹胃病会不舒服,但从来也没这样过,赶紧站到她身边,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
“你昨天在朱临沧家,就是这样的?”
“嗯,今天更严重。我是怎么了,唉……好难受,哕……”
秦定邦静静地守在她身边,看着她恨不得吐出苦胆。此番像是在闹胃病,但又有些不像,怎么能突然间就难受成这样?
他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回想最近发生了什么,家里家外,前前后后。
不应该啊……
猛然间,他脑中有根弦被狠狠地拨弄了一下,他盯着面色惨白还在不住干呕的梁琇,开始听到自己慢慢加速的心跳。
等梁琇终于吐完,他把她扶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本就不舒服,还有貂皮捂的,梁琇的额上已经湿漉漉的了。
秦定邦帮着梁琇把貂皮大衣解开,喜悦却抑制不住地蔓延至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回想起梁琇那晚趴在他怀里哭,几近悲壮地自暴自弃。甚至竟然还妄想着,不行就要离开他。
秦定邦擦了擦她额头的汗,“你刚做了个什么梦?”
“就……好奇怪!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大黑熊,你也是一只大黑熊,我们连话都说不了,只能嗷呜……”梁琇重重地揉搓了两下前襟上顺滑的毛,“就怪你给我买的这件大衣,我刚穿上就觉得自己像头熊,结果立马就梦到我们俩,全都变成了熊!”
“傻丫头……”秦定邦看着咻咻地生着气的梁琇,既爱极了她这副稚气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心疼和好笑。
他抬手扳过她的肩,和她额头抵在一起,平静了几息道——
“我们这两只大黑熊,可能……要有小熊了。”
“嗯?”
猛然间听了这话,梁琇一时忘了呼吸。
见梁琇愣住不动,似是久久没反应过来,秦定邦的心简直要化掉,他轻轻地吻住她微微张开的樱唇,辗转了好久才分开。之后,便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已经彻底呆住了的傻丫头……
第二天一早,秦定邦就把梁琇带到了红房子医院。冯龙渊的大姐当年难产,凶险万分,就是给拉到了这里,最后才母子平安。
自打昨天秦定邦说出那句惊天动地的话,梁琇一直还是懵着的。
她没怀过孕,更没当过妈妈。而且她是她家的老幺,从小到大,除了近距离见过惠英的大肚子,再就没接触过什么孕妇,更不知道初孕时会有什么反应。
怀孕对她来说,更像两个抽象的汉字,鲜有具象的对应。
还赶不上秦定邦。
当年大嫂怀秦则新时,就吐得天昏地暗。有几次,大哥还让他回家顺路帮着带山楂酪。
昨晚他看梁琇吐成那样,越看越觉得像大嫂当时的情况,加上梁琇前两天跟他念叨这个月的月事推迟了有些天。两人还傻傻地以为是入了冬,天冷受了凉才推迟的,他只管把壁炉的火架得旺旺的。
哪知啊,搞不好,是有小家伙来报道了。
给梁琇接诊的周大夫据说很有经验,周大夫细致地询问梁琇的情况,结果梁琇答了一半又跑出去吐了一趟。周大夫见怪不怪,之后又给梁琇做了全身检查,除了之前受刑底子受损,身体还是弱,没发现其他毛病。
周大夫不忘跟夫妇二人叮嘱,“照姑娘这个样子,非常像怀孕早期。回去要多休息,前三个月要特别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如果要同房,也得过了这三个月,不能太激烈。”
“前三个月为什么不能剧烈运动啊?”梁琇瞪大眼睛好奇问道。
周大夫看着梁琇一脸认真,忍不住笑,“我知道你们年轻,就不能忍一忍?不行就分房睡。”
其实梁琇只是单纯地没听懂,起了探究心。但周大夫听的却是另一层意思,回答的也是另一层。
梁琇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那一脸的红晕啊,她忍不住迅速捂了一下脸,“我是说,一旦前三个月剧烈运动的话,会发生什么?”
这话一出口,听起来好像更不对味儿,话越说越不成样子。梁琇霎时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旁边的秦定邦一看他的姑娘又在犯傻,小脸儿都窘迫成这样,笑着解围道,“她是想说,前三个月要规避的风险是什么。”
周大夫是个上了点年纪的中年女子,一看梁琇脸皮这么薄,只觉得小夫妻有趣,耐心道,“前三个月妊娠反应常常很剧烈,胎儿也不稳定,如果不节制,可能会流产。不光保不住孩子,大人的身体也会受损。”
一听“流产”二字,梁琇的身体不自主地晃了一下,秦定邦抬手搂住她的胳膊。
梁琇对身体里可能开始孕育生命这件事,才刚刚开始要去适应和接受,就听到他有可能在头三个月就轻易离开她。本能中潜藏的母性瞬间爆发出来,她扭头看向秦定邦,抬手一把捂住肚子。
周大夫都看在眼里,“不用那么担心,我刚才说的也就是风险,注意了就没事。回去多吃点好的,但也不要过量,孩子长太大了,不好生。”说完又朝秦定邦道,“再就是先生少让太太着急上火,不要太操劳。该吃吃该睡睡,这就行了。”
跟周大夫道了谢,二人携手走出诊室。等到了医院门口,梁琇拽了拽秦定邦的手,又停住脚步,脸上还是不可置信,“我……这就,就怀上了?”
“嗯,很有可能。”
“我要当妈妈了?”
“嗯。”
红房子医院在上海很有名,很多孕妇都到这里生产。有一双一对的准爸爸准妈妈,还有抱着初生婴儿出院的新爸爸新妈妈,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秦定邦握着梁琇的手往旁边站了站,给别人让路。
梁琇仰脸看他:“你要当爸爸了?”
“嗯。”秦定邦应道。
按理说,上海的冬天常常阴冷。可这个上午,天上却挂着少有的暖阳。梁琇觉得这样晒在太阳底下,真是舒服。
她看着医院里的树,大树中间还夹着小树;她看树上的鸟,欢蹦乱跳的,也拖家带口。她好像终于开始感受到欢喜,情不自禁地微微晃起脑袋。
侧脸一看秦定邦,发现他正在看着她,满眼都是笑意。
她也笑出来,晃晃他的手,“那你开不开心?”
秦定邦笑着点了点头,“嗯,开心!”

第90章 “男孩女孩,都好。”
晚上,梁琇迟迟睡不着觉,手在自己的小腹上来回地摸。秦定邦抓住这作乱的手,一把给挪到她身侧,“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揉搓肚子。”
“可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他啊,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梁琇真的是在认真寻找。
秦定邦侧躺在她身边,手撑着头一直看她,“这才刚刚怀上,没长大呢,到后头你就会感觉出来了,还有胎动。”
“啊,胎动?”梁琇觉得很新奇,朝秦定邦翻了翻身,盼着他解释。
在秦定邦眼里,梁琇是很有些古灵精怪的,脑子里动不动就会蹦出各种新奇的想法,让他忍俊不禁。当然,只有在他的身边才这样,在外人面前,梁琇总是沉静优雅,轻易不会显露童真的一面。
看着此时梁琇这灵动有趣的样子,秦定邦笑道,“我们孩子在你肚子里伸手伸脚,你从肚皮上就能看到。”
“天啊,”梁琇又挪了挪身体,“那肚皮岂不要撑爆了!”
得,又傻回来了。
秦定邦无奈道:“怎么会……”
“那你怎么知道胎动的?”
“大嫂怀则新时,到后头肚子非常大。有一次在客厅,她被则新在肚子里踢得吓了一跳,我们以为她怎么了,她说是胎动。隔着衣服就能看到她肚子鼓出个尖儿,就像孩子要破开肚子自己蹦出来。”
“啊,那会不会很疼啊?”
“大嫂没说疼,但记得她说,晚上会睡不好觉,因为孩子老动,睡不踏实。”
“哦。”梁琇有些释然。
秦定邦回想起大嫂当时怀侄子时的艰难,心下就一沉,他心疼道,“怀孕、生产,你最辛苦。”
“不辛苦。”能给最爱的人生个宝宝,有个两人血脉相融的永恒连接,苦点她也愿意。梁琇抬手摸了摸秦定邦的胸口,“你说,这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
“你不想要儿子?”
“想。”
“那我生出的是女儿怎么办?”
“那就宠着。”
梁琇想了想,她从小就是被父亲当成掌上明珠宠大的,确实很幸福。他们的宝贝若是个女孩,肯定也会被秦定邦宠上天,她有些开心,“你想要几个呀?”
秦定邦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先这一个吧,生孩子太受罪,你总得养好身体。”
梁琇来了精神,“我想多给你生几个,我们满屋都是孩子。我妈妈就总觉得只有我和哥哥,生少了。”
“不急,咱们先生这一个再说。”
“哦。”
过了一会儿,梁琇又仰起脸问,“你说,我们给他起个什么名字?”
“你起吧。”
“叫什么都行?”
“你爱叫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老一辈人说,土一些的名好养活……”她两个大拇指打着圈,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显得好养活的,“唉,真难起。”
“狗剩。”看着她想得费劲,秦定邦说了一个。
“哎呀!什么呀!”梁琇一脸嫌弃地推了一下他的胸膛,“要真叫这个名字,孩子长大以后会怪我们的!换一个快换一个。”
“那叫……小熊?”
“还小猪呢。”梁琇微微嘟了一下嘴。
“你昨天不是梦见我也变成大黑熊了吗?我们两只大黑熊,能生出别的么?”
梁琇这才回想起那个梦,愣了一愣,眼前顿时一亮。
她虽然没见过真熊,但在西方风景画里看过熊妈妈带着小熊,圆头圆脑的,真可爱,“那这个名字我喜欢。哎你说,我昨天做那个梦,是不是老天托梦给我,让我们给孩子起名字用的?”
“嗯,是。”秦定邦按住她又要摸上肚子的手。
“刚被你提醒的,你猜这个梦让我想起了什么?”梁琇有点得意地自问自答,“我想起了飞熊入梦,圣主得贤臣。我们虽然是黑熊,不是飞熊,但也是熊啊,我觉得这是吉兆。”
“嗯,肯定是。”
“我们的孩子会健康,平安,幸福。”
“嗯。”
“能有这些就够了,其他的就不奢求了。”
“嗯。”
“可是,”梁琇朝秦定邦挪动了一下身体,满眼期待地望向了他,“如果是儿子,肯定会像你啊,一定是个一往无前的大英雄。”
秦定邦温柔地笑了,没有接话,抬手拨了拨遮住她眼睛的碎头发。
此时,从这双明眸里,他正式读到了灼灼的“以后”,那里有一片蓬勃的向往。
他还记得两年前,她心里只有眼前、当下,根本不敢想明天,更不会去憧憬她自己的未来。如今,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她终于开始期盼和渴望了。他又有些心疼,温声道,“要是女儿,就会像你。”
“像我怎么样?”
“像你,好。”
“就一个‘好’字?”
“嗯。”
岂止一个“好”字,那是人世间的千般美,万般好。
秦定邦的目光静静地描摹着她如山水的眉眼,两片樱唇一张一翕,吐露着天马行空的畅想。他不禁想,哪个小家伙能给他的琇琇当孩子,那可真是会投胎,忍不住低头轻吻了下那两片温软,才继续耐心地听她说。
她对他的打断习以为常,接着从小熊出生,想到长大,甚至想到了嫁娶,不着边际,妙趣横生。
他又把被子往她肩头提了提,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小腹,把温度传给她,又传给腹中的小芽。好像给她和孩子都加了一层保护,让她安心,也让他安心。
梁琇下意识地揉了揉现在还时不时发麻的大拇指,看着窗帘的方向,慢慢有了点困意,缓缓道,“你说,我们要分房睡吗?”
秦定邦一顿,随即笑着挑起眉,“你怕我?”
“我怕你做什么!”这一嘴硬,刚起的困意又飞了,她低了低声音,脸开始烧起来,“就是有点担心……”
“我会控制自己。”
梁琇颇有点怀疑地转头看向他,这人正笑意深深,不知几分认真,她有点着恼,“你什么时候控制你自己了?”
“你不喜欢?”秦定邦又起了逗她的心。
“那倒不是。”她随即反驳,之后扬起眉,转着眼珠又开始想他们的小熊,不经意抬眼,又撞进这人的眸中。他还在身旁以肘撑头看她在犯傻,俊美的眼中笑意更盛,她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哎呀!秦定邦,你真是……真是坏透了!”
梁琇羞得连忙转过身去,拉起被子蒙住脸,一言也不发了。
秦定邦把她的被子从头上扒下去,让她露出鼻孔好呼吸,然后从身后抱住她,胳膊伸到了她修长的颈下,让她枕着他,另一只胳膊揽过她的腰,手掌依然覆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梁琇身上闻起来香香的,肚子摸起来软软的。秦定邦想搂住她,她却躺不老实,蹭来蹭去不让他抱,他无奈地往后退了退身子,粗重地喘了口气。
梁琇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猛地回头瞪向他,“秦定邦!你……”
“别乱动。”秦定邦把梁琇的头又按回自己的胳膊上,“我说过会控制自己,睡吧。”
终于等到身后的坚硬松弛下来,梁琇幽幽地轻声道,“人们都说十月怀胎,你要控制十个月……”
“不用那么久,月份大了后就不用了。”
“欸?”梁琇又抬头,秦定邦抬起被她枕着的胳膊,手指在她下巴上轻挠了两下,“忘了大夫说的?过了头三个月就可以。”
梁琇轻叹了口气又枕回去,好像有点气恼,又好像有点泄气。
秦定邦笑道,“听你的,三个月以后,你什么时候说可以,才可以。”
梁琇没有回话,秦定邦忍着笑关上了灯,只听梁琇在黑暗中闷声说道,“那还是听大夫的,三个月吧。”
秦定邦一顿,随即大笑,抱着梁琇的怀抱又紧了紧,“好好睡吧,你和我们的小熊,都需要休息。”
不一会儿,身边就传来了梁琇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但秦定邦,却睡不着了。
这个纤瘦却强大的姑娘,要给他生孩子了。
他和她,就要有一个永远交融着他们爱意的骨肉了。
这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尚未出世就能牵动她至此,这孩子,会是她的命。
他一定不能让孩子有闪失,更不能让她有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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