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海滩—— by八溟子
八溟子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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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梁琇饱受打击,简直都有点气馁了,“你说,我在做饭上,是不是没天赋啊?”
“不用有天赋,这样就挺好。你顿顿这样做,我顿顿这样吃。”
梁琇心疼道,“那你可真是太受委屈了。”
“没事,我有空就我做饭,你管吃。”
“不过,你做的饭是真好吃呀,我爱吃。”梁琇抬头看向秦定邦,又盯着眼前的“蛋花汤”,不禁想起了怀恩,“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怎么样了。咱们离开了这几个月,又招了两个老师,院里已经不缺人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秦定邦知道梁琇想念难童院的人了,“你要实在想去看看,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但是你不能自己去,那条路上现在很多日本人,不太平。”
秦定邦其实没把话说完,尤其像梁琇这样从七十六号出来的,不敢保那件事情就完全过去了,现在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还是算了吧,别给院里招惹麻烦了。”梁琇低声道。
秦定邦没说出口的话,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两人最后把这顿难吃却充满“新意”的饭给吃光了。梁琇刚要收拾,秦定邦轻轻按了她肩膀,没让她起身。
“琇琇,”他握着她的手,想了想道,“我们可能要……多认识一些人了。”
“你认识的人还少吗?”梁琇有点惊讶。
“我想了,要做成事,以现有的布局,不够。”
“你指的是什么人?”
“伪政府的,甚至是……日本人。”
梁琇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她一下便明白秦定邦的态度转变是为了什么,那些先前被他嗤之以鼻的人,可能就要成为敲门砖、铺路石了。
以前,是她在不避水火如履薄冰。
现在,他也要为了同一个目标,开始……与魔鬼周旋了。
“我能帮你什么?”
“你要做好秦太太。”
“在家里还是在外边?”
“在家里,你是我的琇琇就好,但在外边,你得是秦太太了。”
梁琇瞬间就听懂了,看来有些场合,是需要他俩一起出现了。
她顿了顿,有些顾虑道,“秦叔叔和秦阿姨,他们会怎么看?”
“我们刚回来时,我就跟父亲交了底,他知道我是救国,不是卖国。虽然会有一时难看,但也支持我。而且……我会做好安排,不让他们受牵连。”
一听秦定邦这么说,梁琇好像听出了别的意思,“你说什么呢,我害怕,你不要有事!”
“傻丫头,我不会有事。为了护好你,我也要护好我的。”

第74章 “屈先生,久违呀。”
过了几日,梁琇正在家里润色稿子,忽然听到开门声,她赶紧起身进了客厅。
果然是秦定邦提前回家了,怀里还抱着个大盒子。
梁琇开心地迎了过去,“今天不忙?”
“还行吧,我去给你取了点东西,提早回来了。”秦定邦把大盒子放到梁琇的怀中,“打开看看。”
梁琇一看这熟悉的包装,“鸿翔的?”
秦定邦笑而不语。
梁琇抿起嘴唇,歪着脑袋乜斜了他一眼,然后把匣子放到桌上。
一打开,里边是一件旗袍,她看着衣服愣了愣,惊讶地转头看他,神情里有点一言难尽。
秦定邦走到梁琇身边,把衣服拎起来往她身上比量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梁琇却并未显出多激动,眉头反而越压越低,“这也……这也太艳了吧。”
“不艳,正好配你。”
“而且……”梁琇摸了摸面料,“有些太华贵了……”
“嗯。”
梁琇又抬脸看他,颇有些犹豫,“我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会不会,太过花团锦簇了?”
“竹子和兰花,有什么花团锦簇的?”这还是秦定邦挑的他觉得素的图案。
“这还不?”梁琇指向衣服上的华美装饰,“那你看看这些珠粒和珠片,都一团团一簇簇的了!”
“你得有几身像样的衣服。”
“先前你不给我做了那么些件吗?”
“不是瘦了吗?”
“也没有很瘦……”梁琇记起来应该是那晚她跟秦定邦说的,她的衣服要穿不上了,心里不禁怪起自己嘴快,找补道,“只是略微比先前紧了一点点。”
秦定邦很想看他的琇琇穿上这件他精挑细选的旗袍,“先前去做衣服时,店里有你的尺码,我让老裁缝参照原先的尺码,往外放了一寸。你穿着肯定不会紧。去试试吧,拿都拿回来了。”
梁琇微微撅了撅嘴,站在那没动弹,一脸的勉为其难,好像还在抵触着这华丽的风格。
“那我帮你试?”秦定邦朝她伸手要衣服。
“哎呀不要!我自己去。”梁琇抱住旗袍一溜烟跑进卧室,不忘回身关上门。
秦定邦笑着坐到客厅沙发上,安静地等她。
不一会儿,里屋门打开了。但梁琇却只探出脑袋望向他,身体躲在门后,难为情道,“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秦定邦站起身来,朝她点了点头,又敞开了手臂。
梁琇见状,仿佛也受了鼓励,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不再躲在门后。
秦定邦笑了。
这明丽的美人儿正朝他款款走来,粉色的面料里有金丝,镶嵌了珠粒和珠片,下午有暖阳,光线柔和,照在衣服上显出隐隐的璀璨,肩和裙摆的斜对角上,有手工刺绣的竹兰图案,是含蓄的蕉月色,让娇娆的粉色多了几分沉稳持重,完美地契合了她的气质。
“真美。”他的琇琇就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美。
梁琇又左右看了看,“大小好像正合适,哎呀……我是不是真胖了?”
“不胖,好看。”
瘦的时候有风骨,胖了也会有丰韵。更何况,他的眼里,梁琇总是纤秾合度,一切都是刚刚好。
他抬手掖了掖她鬓边的碎发,“这件是加急做完的,还有几件正在做着,有居家穿的,也有出门穿的。家里家外,咱们都穿好的。”
梁琇闻言,微一颔首,梨涡里的笑意漫溢了出来。
秦定邦牵着梁琇的手把她领到镜子前,“看看喜不喜欢。”
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梁琇嘴角忍不住上翘,好看是真好看……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我还是觉得……”
“还缺像样的首饰。”秦定邦一边理平梁琇肩头的褶皱,一边接着道,“过两天我们要参加个晚宴,你陪我去,之前给你买的衣服都太素了。晚宴上会有很多太太、小姐,我不能在着装上,让她们压过你。”
梁琇的神色一下严肃起来,“什么晚宴?”
“商统会的一个晚宴。”
“就是那个汪……”
“对,就是那个。”
“好,我明白了。”梁琇的腰板立即挺得更直。
那些素净的颜色是她的本色,但这件华服,却是她的战袍了,“你去认识你的人,看来我,也要认识我的人了。”
秦定邦心下一阵触动,这才是他的女人。既是他身边娇憨可人的小女孩,傻傻的让他操碎心,又能立即切换到战斗状态,丝毫不忸怩不畏惧。
他低头便在这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梁琇脸色微红,“我去把它换下来,然后给你做饭。”
“不用,穿着吧,今天我回来的早,我去做饭。”秦定邦挽起袖子,“对了,地点在泰丰和。”
“啊?哦。”梁琇没想到这个商统会这么不避讳,前两年那里可是发生过任独清刺杀案,她还因为参与过,被抓进了七十六号。
但转念一想,这年头,一直太平的饭店也不多了,死了个汉奸,抬出去就是了。歌照唱,舞照跳,席照开,买卖照做。何况泰丰和的场子确实大,办大型活动,真的气派。
“哎,对了,”梁琇突然记起她当时为了诱惑那个老汉奸,还买了支丹祺点唇膏,涂了个满嘴的大红唇,黏黏糊糊的让她好难受。她扭头问秦定邦,“你说我到时候,要不要化一下妆?”
素面朝天到那样的场合,好像确实有点不合适。秦定邦知道梁琇从来也不描眉画唇的,家里也没备什么化妆用品,他想了想道,“明天,我们一起去永安,给你挑一套好的。我家琇琇淡妆浓抹总相宜,稍稍修饰一下,就可以了。”
这个冷面煞神轻易不说别人一句好,但在她面前,这样温暖的情话却越来越多,搞得她动不动就要害羞。不过她心下的确是愉悦的,整个人越来越轻盈起来。
她没听他的,还是去里屋把衣服换了下来。
今天秦定邦回家早,他下厨,梁琇则在厨房围着他转,给他打下手。
秦定邦的手艺相当不错,虽然赶不上秦家菜那么多花样那么隆重,但在一般家常菜上,味道比秦家菜的,也差不了多少。
可梁琇的厨艺,却依然没见什么起色,简直是换着法的难吃。秦定邦对此虽然不挑不捡,可梁琇近来,却真是有些抵挡不住了。
虽然她嘴上不说,在心里,却越来越盼着秦定邦能早些回家。哪阵子吃顿他做的饭菜,都能赶得上改善生活了。
今天的时间颇为充裕,可以做些耗时的菜。秦定邦掂量着家里的食材,做了干贝炒蛋花,红烧带鱼,还用羊羔肉煨了一个萝卜汤。
等菜都上了桌,他一看,觉得可能做多了,依着梁琇平日的饭量,必得剩下不少。
吃饭时,秦定邦怕梁琇吃鱼卡着刺,就先把带鱼段上下两排细刺都去掉,只留中间一根骨头带着的整肉给她。
梁琇知道他是在为她做着精细的“加工”,便拿着筷子眼巴巴地等着,显得特别乖巧。
秦定邦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一片轻松舒坦。他把处理好的鱼放到梁琇的碗里,看梁琇开心地夹起这没毛刺的鱼段,一口一口吃掉,像只无忧无虑的小花猫。
“你做饭为什么这么好吃呀?跟谁学的?”梁琇舔着嘴唇,一脸满足地问道。
“跟我娘。”秦定邦没抬眼,继续给梁琇处理着鱼的毛刺。
梁琇一听,表情顿时肃重了起来,她慢慢放下了鱼。
秦定邦朝梁琇扬了一下脸,“没事,你吃你的,都是些往事了。”
他温和地接着道,“在穆家岭的时候,到最后,我们家只剩下娘和我。我娘做饭时,我经常给她帮忙,多少会一些。后来,娘身体越来越不好。我要照顾好我娘,就学着自己做饭。开始做的也不好吃,但是娘会耐心指点我,之后慢慢地,就好吃了起来。”
“娘……”梁琇顿了顿,“娘是什么样的呢?”
“娘啊……”秦定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窗户,仿佛要透过那层模糊的光亮,望向更遥远的时空,“娘……她很温柔,也很坚韧,而且为人通达,又虑事周全,眼光非常长远……”
说到这,他笑了笑,有几分骄傲似的,“娘还很好看,哪怕上了年纪,也是好看的。”
第一次听到秦定邦回忆生母,梁琇突然难过起来,“她有照片留下来吗?”
“没有,我们家几个都没什么相片留下来。爹和娘……他俩都没有,至于我哥……”秦定邦眉头颤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记得我哥曾提过,他刚去黄埔军校时照过相,但那是学校照的,让学校给留下了,并没有发给他往家带,所以我哥到最后,也只留了一本兵书给我。”
整整三位至亲啊,留给他的,却只剩下了渐行渐远的记忆。梁琇一阵心酸,一时不知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到他,眼圈不觉泛起了红,泪盈于睫。
秦定邦抬起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娘……肯定会很喜欢琇琇。”
“是吗?可是……”梁琇抬起雾气蒙蒙的眼睛,“可是,我连饭都不会做,这么笨。”
“琇琇才不笨,琇琇是最聪慧勇敢的姑娘。”秦定邦不爱听梁琇自贬,“再说了,女孩子家又不是说一定得会做饭,咱家我不是会做饭吗?这就够了。而且现在我忙的时候,你都能把饭做熟了,我一回家就能吃上热乎的,这就很好了,我知足。”秦定邦反倒温声安慰起了梁琇。
这话里对她的要求,简直低到不能再低了。
梁琇觉得有些丢脸,又有些感动,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又弯起了嘴角,破涕为笑一般,“你别光给我弄啊,这鱼真好吃,你也吃。”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手里的带鱼递到秦定邦嘴边。
秦定邦咬下一片鱼肉,味道可以,不由点了点头。
经过多少天咸淡不定的晚餐,他们可算是吃上一顿味道像样的饭菜了。
秦定邦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挑了其他的新鲜事儿说给梁琇听。气氛随之慢慢轻松了起来。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吃着,不知不觉间,竟然把饭菜全都吃光,一点也没剩。
梁琇尤其心满意足。这阵子,她的胃被秦定邦调理得跟没事儿了似的,饭量见长,吃了这么多也没见着难受。
所以,刚刚才饱饱地美餐了一顿,她便又在心里盼望起未来哪天,秦定邦还能早些回家,接着做好吃的给她吃了。
第二天一早,秦定邦就带着梁琇出门,买完化妆用品,又去置办了些珠宝首饰,行头总算齐全了。
两天后,泰丰和饭店。
当秦定邦牵着梁琇的手下车,和她一起步入泰丰和时,这一双璧人,像磁石一样,迅速吸引了所有视线。
以前秦定邦身边从来没出现过女人。今天如此大方地带了女伴,简直如同昭告天下一般,绝了不知多少妙龄女郎的念想。
同时,大家也终于知道了,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俘获秦家三公子的心。
梁琇迎着众人或探究或欣羡的目光,腰杆笔直,嘴角礼貌地翘起,她轻易不会露齿笑,仪态礼貌含蓄,却有遮不住的诗书气质。这种浑然天成的不自知,确切地说,是不在意,令她美得丝毫不费力。一路施施然,雍容闲雅,清丽脱俗。仿佛只有身边人是秦定邦,才能和她凑成“般配”这两个字。
他们进入泰丰和时,里边的场子已经热闹起来了。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当然也有很多生面孔,觥筹交错,一派喜气洋洋。
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这里是谁的婚宴。岂不知一张张笑脸之后,是各自在心怀着鬼胎。
没走几步,眼尖的秦定邦便一眼认出了个不算熟的“熟人”。
不远处,屈以申一身白色西装,正端着一杯酒倚着栏杆,冷眼看向场子里的人。
梁琇的手搭在秦定邦的手腕上,感受到秦定邦胳膊的力度,她也转头看去,一下便发现了那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冷漠男子。
她一愣,随即和秦定邦相视一笑,便一起朝那人走了过去。
这还是秦定邦第一次主动走向屈以申,他笑着先打起招呼——
“屈先生,久违呀。”

第75章 竹野智,智慧的智。
屈以申一见是秦定邦和梁琇,随即直了直身体,“秦先生好久不见。”
他又转脸看了眼梁琇,意味深长道,“梁小姐,一切安好?”
“多谢屈先生挂怀。”梁琇微笑答道。
“这一切还多亏了屈先生。”秦定邦轻轻拍了拍梁琇扶在他肘弯上的手。
屈以申当然明白秦定邦的话外音,只淡然地笑了一下,又喝了口酒,没再言语。
“以申……”有柔媚的声音响起,来自不远处的一个袅娜的身影,妆容华丽,艳而不俗,比在电影画报上的形象更美。
没错,是甘棠。
她刚刚去洗手间,一往回走,就看到屈以申正在与一对姿仪非凡的男女聊天。她走到屈以申身边,颇为自然地把手搭在屈以申的胳膊上。
屈以申笑着跟秦定邦和梁琇介绍道,“甘棠,我的女朋友。”
“甘小姐好。”梁琇响亮地打了招呼,秦定邦也颔首致了个意。
“小棠,这是秦定邦秦先生,这是梁琇梁小姐。”
“二位好。”甘棠巧笑倩兮地回应,尤其打量了下这位梁小姐。不禁心下微动,虽然作为明星,她是顶着绝色的名头出现在一块块电影幕布上,若单论容貌气质,却不见得就比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梁小姐出众多少。
可真是位难得的佳人。
“甘小姐是上海鼎鼎有名的大明星,我特别喜欢甘小姐的电影,而且甘小姐的歌声也是一绝啊,听起来简直像最名贵的丝绸一样华美。”梁琇开口便是夸赞。
这可真是字字句句全夸到了人的心坎上。
被认可之后生出开心,是人的本能。甘棠一见梁琇这么会说话,心底那刚要冒芽的胜负欲,就退了回去,继而对梁琇有了几丝亲近。
“我太太经常跟我夸甘小姐是中国的费雯丽,有甘小姐是中国影坛的一大幸事。不过那费雯丽也只会演不会唱,可甘小姐的歌声,却还要比玛琳·黛德丽的,还要醇厚优美啊。”秦定邦接着梁琇的话,也恭维了一番。
梁琇微笑着点头附和,心里却不禁合计,没想到秦定邦和她,跟人撒起谎来也这么默契。
其实她之前并不怎么关注明星的事,只不过偶尔扫了几眼报纸上的明星花边新闻,怎奈她记性好,一下子就想起来这甘棠是个演电影的,还唱歌,于是就投其所好地赞美了一顿。
没想到,也不知秦定邦是从哪知道的外国大明星,又随着她的话头,把这女明星的成就地位,恰到好处地给拔高了一大截。
两人的这几句奉承话一出,简直效果拔群。
甘棠拿起手帕捂住嘴,一边笑一边自谦道,“哪有,哪能赶上费雯丽和玛琳·黛德丽啊,人家都是好莱坞的大明星,闻名世界的呢。”但举手投足间,能看出她对刚才的美言,十分之受用。
旁观者清,屈以申知道秦定邦和梁琇都是在说场面话,夸他的女人,也是为了让他面子上有光。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秦定邦现在已经叫梁琇“太太”了。什么时候结的婚,却没听到动静,藏得也太好了。
当然,以他和秦定邦的关系,还远没亲近到要打听这些私事的地步。对他来说,这份讶异,也只是心里的一闪念而已。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主持人打断了大家的聊天,“诸位贵宾,大家请安静。我们今天非常荣幸地请到了来自东京的著名歌星,松本千代小姐,为大家献唱一曲《同期之樱》二战时日本军歌。。”
舞台之下响起了掌声,一位穿着日本和服的女子,迈着细碎而规律的小步走到舞台中央,一路鞠躬地站到话筒前。随着音乐响起,高声唱了起来。
大家礼貌性地压低了说话的声音。这活动是谁举办的,不用多说谁都明白,怎么也要给台上的背后主家一点面子。所以台下的众人象征性地站在那,心下却想着什么时候能忍完这首咿咿呀呀。
就在大家靠着“涵养”演出“用心聆听”时,秦定邦却发现斜前方不远处,有那么一个人,身体正随着台上的旋律和节奏左右微微晃动,手还在裤线的位置不住地打着拍子,一脸的激动和陶醉。
秦定邦本来心想着,还真有会演戏的,但就在他目光从那人脸上扫过的瞬间,他却突然顿住,继而又转回头,皱眉仔细观察起那个人。
那人比想象的更警觉,发现有人在一旁盯着他,便迅速转过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旋即都愣在了当场。
梁琇发现秦定邦有异样,赶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很矮,精瘦,但顶了个大脑袋,一字眉。那个男人仿佛忘掉了台上的歌声,瞪大了眼睛望向他们俩,五官都跟着展开,刚要大叫,好像突然又意识到情况不对,几步跑到秦定邦的面前,压低了嗓音——
“恩人,是你吗?”
语气里,全是惊喜。
“恩人,我是你在湖南的田里,救下的那个人呐!”
秦定邦这下确信无疑了。
这就是去年秋天,他从那架迫降到田里的飞机上拖出来的人。当时这人并没穿军装,身上受了伤。他和二叔他们把人交给了临湘寨的族长。后来听族长说,他们第二天就把这人送到了衡阳城的国府那边,国府的官员简直像得到了宝一样。
没想到,竟能在这里再次遇到他。
“恩人,幸亏你救了我呀!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化作中国的泥土了!”
屈以申一见这情形,识趣地说道,“故人相见,我们俩就不打扰了。”他向这几个人微微点了点头,就和甘棠一起朝其他地方走去。
秦定邦虽然救了这个日本人,但对他却如何也喜欢不上来。不过,秦定邦却并没有转身就走,他这次过来是为了拓展人脉做事情的,该装还得装。
“你现在怎么样?”
“我好了,你看,我现在所有伤都恢复了。”为了证明他的话,这人朝自己的胸口拍了两下,那是当时他受伤的位置,真是命大。
“恩人,请问你叫什么?”
“秦定邦。”
“恩人,你竟然是……秦定邦?”此时,这人的惊讶已经大过了欣喜,“哎呀,久仰久仰啊。我竟然是被大名鼎鼎的秦家三公子,救了命!”
秦定邦心中暗暗一凛,一个说话几乎不带口音的日本人,竟然事先就清楚他。
那人搓了搓手,“恩人,我叫竹野智,智慧的智。”
秦定邦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和一个日本人,也没什么可寒暄的了,不过他倒也没有转身就走,而是问道,“敢问,竹野先生在哪高就?”
“这……”
“不方便就不说。”
“也没什么不方便了,我在领事馆谋职。”
秦定邦对领事馆并不了解,反正是一处日本人聚集的地方。
等这人凑近了,秦定邦发现,这个日本人的身量,着实有些矮。
竹野智朝屈以申的背影望了望,好奇道,“秦先生也认识屈理事?”
秦定邦眯了下眼睛,“你是说屈以申?”
“对,屈先生是最早参加商统会的,也是最年轻的理事呢,真是年轻有为。”竹野智语带称许。
“嗯,我们认识。你们俩,熟?”
“哦不不,只是我知道屈先生,屈先生并不认识我。”
梁琇也随着竹野智的视线方向望去,屈以申和甘棠好像遇到了熟人,转身向场内走去,他们这一转身,便闪出了更远处一个一身黑西装的身影,那人正和别人推杯换盏,满面春风。
梁琇脑中霎时出现了很多画面,只一瞬间,就仿佛什么都得到了确认。她心下暗暗冷笑,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秦先生,这是我的名片,你收着,有事的话可以找我。我虽然是大日本帝国的人,但我对中国人没有恶意,何况我的命还是您这样的中国人救的,我更要全心致力于大东亚共荣的事业。我得去跟一位朋友说几句话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请恩人好好聊聊。”
秦定邦接了名片,竹野智礼貌道别,之后便向远处走去。秦定邦一转脸,只见梁琇正目不错珠地盯着竹野智走向的那个人,又看着他俩热络地聊起天来。秦定邦握了握她的手,“怎么了?”
“没事。”梁琇明白她不能在此时此地,把慕云中的身份,连带着他曾经纳的那么一大份“投名状”告诉秦定邦。她凑近了身旁的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做我们该做的事。”
“就数琇琇机灵。”梁琇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秦定邦按捺住想亲她一口的冲动,拍了拍她的手,随即走向了不远处聚在一堆的三四个人,那里边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当然,过不了一会儿,其余的几个,他也就都认识了。
以前,秦定邦除了要替秦世雄参加一些推脱不掉的活动,这样的场合来的很少。
但秦定邦有赫赫声名在外,这些名利场上的人,看到秦定邦主动和他们打招呼,无不觉着脸上有光,那些原先不认识的,也立刻生出攀附巴结的心。
以秦定邦的能量,多说一句话就省了他们不知多少麻烦,够他们进账多少真金白银。
就这样,一场晚宴下来,秦定邦和梁琇一路呼朋唤友,八面玲珑。其间还遇到了五金行业的马大老板,和秦定邦相谈甚欢,可谓甚是投缘。
当然,此时的秦定邦和梁琇尚未料到,此次无心插柳到底会意味着什么。这还这要等到不久之后,秦定邦宴请马老板,才能从他那获悉,原来这位看起来豪气干云的大老板,还有个本家的堂哥,竟是汪伪一家兵工厂的副厂长!
可以说,正是因为这次晚宴上的结交,才有了六月去芜湖的船上,夹带的马副厂长私底下卖给他的大批零件和毛坯。
当然这都是后话,晚宴结束后,张直载着秦定邦和梁琇回家,二人坐在车的后排。
梁琇穿了一晚上的高跟鞋,两条腿像木了一样,整个人都被抽空。她把头轻轻地靠在秦定邦的肩上,看着车外熙攘的人群,有气无力道,“看来,交际花也不好当啊……”

秦定邦不爱听这话,他的琇琇怎么能是交际花?
他侧脸蹭了一下梁琇的发顶,“琇琇是一副名门太太的气派。”
梁琇只当秦定邦是在打趣她,抬起拳头,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又软塌塌地靠在他身边。
但秦定邦说的却是真心话,这以前见了生人几乎没几句话、一脸书卷气的姑娘,这个晚上,不管和场上的哪个太太小姐,都能迅速找到投契的话题,让她们听得五脏熨帖,直呼以后有机会,要和梁琇逛街、喝茶、打麻将。
车外不远处,有一个年轻女子正扶着一个壮硕的男子,男子怀里还抱着个幼童。梁琇本是默默看车外的一切,直到这一家三口从车窗外闪过,她愣了一瞬后,像被猛地弹了个脑瓜崩,连忙仰头看向秦定邦,“惠英!惠英是不是要生了?”
秦定邦愣住。
“是……下个月吧?”梁琇摇晃了一下秦定邦的胳膊,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想啊,咱们刚回来不久那阵子,他们两口子过来看咱们……那时惠英就已经有四五个月了,我记得听她说,差不多阴历四月,阳历五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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