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能以前断的那处总是疼,习惯了小心。”
秦定邦把她按在腰间的手挪了下来,将自己的手覆上去,“真不疼了?”
“嗯,应该是自己吓自己了。”梁琇把手搭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的手掌大而温暖,不断向她传递着温度,像热敷一样舒服,她扑闪着眼睛望着他,“幸亏你之前照顾我,否则我好不了这么快。”
梁琇只顾着说话,却不知她这只有在二人亲密时才流露出的软软糯糯,早已经勾起了秦定邦腹下的火。等她感受到他呼吸粗重起来,想要逃往床边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哎?你……”
“我撑着身体。”
之后那些未及出口的细叫,便被他辗转研磨,悉数吞入腹中……
鱼水相投,一室生春。
第二日,秦定邦在秦家菜摆了一桌宴,请的人,叫穆逢财。
这个穆逢财是卢元山引荐的,知道很多宪特的猫腻。以前秦定邦根本不屑于和这样的人交往,但现在这种靠捞偏门求生的人,反倒很能派上用场。穆逢财先前哪上过秦家三少爷的桌,自是献宝一样,可着劲儿地往外说。
吃完饭后,秦定邦把这人送出了秦家菜。一抬眼,便看到街面上一个颇有几分眼熟的身影,拎了大约是一瓶洋酒,上了车。
秦定邦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车一路向北驶去。
他几乎是在看到这辆车的瞬间,就想起了老管家于叔的话。
梁琇被从七十六号救回来后,他又向于叔核实当天接到报信时前前后后的情况。
于叔跟他回忆,那人是从一辆白色的别克下来的,应该是个司机,说完话又上了车,车里隐约还坐了个人。
屈以申,白色别克。
难道是他?
这个神神秘秘的人,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映怀你过来,你大水叔要见你。”身后是水永福洪亮的声音。难得今天大水叔和小水叔都在,秦定邦收回目光,转身又走回秦家菜,去见两位长辈了。
屈以申到了藤原介的住处,把酒放在榻榻米的桌子上,脱鞋坐下,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帮我把一个人弄出来。”
藤原介正在挥舞着武士刀练下劈。因为后背的畸形,这个本来凶狠的动作,让他做的多少有点滑稽。
但是,他却仿佛并不太在意自己动作的难看,也没有立即回屈以申的话,仍然执着地数着数字,“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
“到底是商统会的大理事了,说话都这么硬气。”等终于数到二百,藤原介把刀扔到榻榻米上,抬起袖子抹了把汗,“你知道吗?我特别讨厌你刚才说话的语气,颐指气使的,真像他!”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抓过屈以申放在桌上的酒瓶,是瓶年份不错的葡萄酒。一时找不到开瓶器,他抓起餐桌上还没收拾的筷子,狠力一扎便把瓶塞捅进了瓶里,仰头几口喝掉了一半,斜眼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你真以为我不会动你,不会杀你吗?”
屈以申静静地看着藤原介,等他五官抽搐地打出了个酒嗝,才道,“那人是个美国人,是我的一个投资顾问,很值得信赖,帮我赚了不少钱。”
“呦,美国人,屈先生真是结……结交甚广,今天这又认识了美国人。可我这个课长是特高课的,又管不着美国人。”藤原介仰头又喝了两口,“你找错人了吧!”
“你跟外事课那边,就一句话的事。”
“呵,屈先生对我们宪兵队,还真是了如指掌。”
屈以申没跟他废话,“他和我在马来亚就认识了。”
“马来亚?”藤原介掩饰不住一脸的鄙夷,“屈际海那么会做生意,你没传了他的衣钵?还需要投资顾问?”
屈以申不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治后背花的钱,就是通过这个美国人挣的。”
藤原介露出了一丝狰狞与不屑,“你就不怕我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怕,藤原课长什么事干不出来。不过现在生意这么难做,我要是坐吃山空,没了进项……”屈以申掸了掸衣袖上的灰,“你最好再找点别的门路搞钱……治背疾。”
藤原介脸上阴鸷了一瞬,随即,他身子后仰,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眼神闪烁了一阵,最后悠悠闭上眼睛,又抓起了酒瓶子,仰头把剩下的几口都灌了下去,“下次来,别只带一瓶,这酒味道还不错。”
说完,他把酒瓶丢到一边,又捡起了刚才扔下的武士刀,有点晃悠地站起来,继续接着刚才的数字一下一下地劈下去,“二百零一,二百零二……”
没数几下,他嘴里停止了计数,手上动作却不停,“你知道吗?我一天可以练一千次,两千次,可以一直练一个月,两个月,练一年,练两年。我知道我的动作不好看,但这又何妨?我又不是歌舞伎,管他好看不好看。我这样苦练,我出刀就可以比他们更快,力量比他们更狠。只要我能杀善杀,把这把刀用的出神入化,我一样也是优秀的武士。”
屈以申似乎已经习惯了和藤原介的鸡同鸭讲,他没理藤原介的自我催眠和陶醉,接着刚才自己的话说道,“仗打到这个时候,实业早就指望不上了,可投资金融如果投准了,就不是几个钱的事。他能派上大用场,再赚的,也少不了你的。”
藤原介的刀停顿了一下,接着用更大力度挥砍了下去,脸上洋溢出胜利的得意,“你会不会觉得……你我二人,是冤孽?”
“会,给个痛快话。”每次和藤原介见面,屈以申都觉得无比煎熬,恨不得拨快时钟,快速结束这些不得已的接触。
藤原介把刀尖拄在榻榻米上仰头大笑,之后像只鹰一样俯瞰着屈以申,下巴朝屋子一角抬了抬,“那里有笔和纸。名字,国籍,关在哪个集中营。”
“还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你能想起来的。那些什么美国人英国人,净是些重名的,叫声杰克一堆答应的。”
屈以申俯身伸手够到了一支笔,刷刷几笔写下了那人的信息,甩到了藤原介的脚下,“我等着他的消息,以后也别让人找他麻烦。”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藤原介也没留客,只是朝着屈以申离去的方向喊道,“记住下次,别只带一瓶!”
几声大笑之后,他又起挥刀,继续做起刚才的动作。
“二百零六,二百零七……”
就像一台冷血无情的机器,重新发出了冰冷的计数声。
第72章 “冯七,你撒谎。”
这日,秦定邦和张直正欲一起到码头看看,刚出永顺公司大楼没几步,就见大楼前面的空地上猛地刹住了一辆黑色的雪佛兰,紧接着从车上蹿下来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随手关上了车门,手还握在车把手上,愣是站在车门边看了秦定邦有一阵,才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一拳捶到了秦定邦的肩上,力道大得秦定邦差点后退了一步,“秦三,你这大半年的到底哪去了?”
秦定邦见冯龙渊确实有些着恼,没跟他计较这一拳,“出门办了点事。”
“哦,出门!这趟门出得可不短啊……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你知道我这中间到你家公司找过你多少回吗?嗯?哪次都是你二哥在,你二哥那样的书生,我和他,压根儿也说不上话呀!”冯龙渊气得原地转了个圈,接着恨恨道,“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把你当铁哥们儿,你怎么能跟我生分成这样?”
刚才跑的几步让冯龙渊说话带喘,见秦定邦一脸淡然地看着他,也不接他的话,更是动了气,“走走走,跟我吃饭去,我们好好聊聊这段发生的事。”
说着,冯龙渊就抬手去够秦定邦的肩,想搂着他一起往车走,秦定邦挡下冯龙渊的胳膊,“今天不吃饭,改天吧。”
“怎么,饭都不想跟我吃了?你这是换了芯子,不想搭理我了?”眼见着冯龙渊是动了怒,话越说越激动。
秦定邦抬了一下眉,“不是,晚上家里有人等我,咱俩的饭改天再吃。”
一听秦定邦这么说,冯龙渊倒一下子泄了气。他在这边是没什么家人了,撑死是走马灯一样换着的女朋友,心下突然莫名愀然,顿时就蔫了起来。
“我要去码头,咱们一起走一段吧,我正好也有事和你聊。”秦定邦反倒抬手搂了一下冯龙渊的肩膀。
冯龙渊很少听秦定邦主动跟他说有事聊,都是他屁颠屁颠地过来找秦定邦。冯龙渊把这个举动理解为示好,他心里舒服了一些,于是借坡下驴,赶紧先把车停到了不挡路的地方。
二人并肩在前面走着,张直隔了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三人慢慢地朝码头走去。
“上次你给我的那些药,还能再弄到吗?”秦定邦开门见山。
“啥?”冯龙渊一下刹住脚步,赶紧理了一下头绪,他不知道秦定邦问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瞬间反应的那个意思,“你们都给用光了?”
“我是说,你能不能再弄到。”秦定邦重复道。
冯龙渊目瞪口呆了有一会儿,“我说你们这秦家……这私底下动刀动枪的,到底废了多少人呐,那么一大包……都不够你们用的?”
“不是我们用的,我送人了。”
“哦……唉?不对啊……”冯龙渊突然愣住,“那么稀罕的东西,你送人了?你送谁了?”
秦定邦看向前方,并未回答。
“你看你看,你又不跟我说送给谁了,你又问我能不能再弄到。我怎么连知道都不能知道了?”
“送给能用得着的人了。”
“什么意思?”冯龙渊越发觉得不踏实,“那些人还要再用?”
“对,还有需要。”
冯龙渊此时没再说话,他慢慢抱起了手臂,乜斜着秦定邦,“你不会是在……”
秦定邦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把药给日本人的。”
“唉,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冯龙渊伸手推了秦定邦一把,虽然像在嬉皮笑脸,但身上却渐渐起了冷汗。
秦定邦的这句玩笑话,越品背后越有深意。冯龙渊抹了一下鼻子,“我……我再弄不到这药了,就上次那包了。本来我是想着你们打打杀杀的,我就留给你了,就那些了。”
“冯七,你撒谎。”秦定邦鲜有这样语气冰冷地直呼冯龙渊的排行。
冯龙渊躲不过秦定邦那轻易就看透他的目光,刚才撒的那个谎,瞬间便不攻自破了,“不是……”他有些急了,压低声音道,“我怕死啊,你不知道吗?”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送死吗?你上次说,那药是你们家在香港的亲戚给你弄的。以后再有,我都要,不会亏待你。”秦定邦没再废话。
秦定邦从来不亏待他,冯龙渊是知道的,西药利厚,他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不久前他听说一个朋友走私西药被日本人抓住,最后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他听了之后简直不敢往下细想。
这段时间风声这么紧,他对金钱的热爱,短暂地给“怕死”二字,让路了。
看着冯龙渊颇有顾虑的样子,秦定邦没有继续给他压力,只说了句,“记着我刚才跟你说的,不会亏待了你,比以往还优厚。而且你只管把药弄来,剩下的事情,都和你无关。”
冯龙渊刚才跟着秦定邦走的步伐还很轻快,现在脚步却沉重了起来。看着他这个样子,秦定邦忍不住笑了一下,“再不?你去吃饭,我自己去码头?”
冯龙渊这才回过神,“那不行,好不容易抓着你了,我得和你好好聊聊。哎,你知道吗?詹四知投了伪啊,在南京当个什么粮食局的差事。”
秦定邦本以为詹四知是悄无声息地去当汉奸,没想到连冯龙渊都听说了,“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遇到他了呀,在路上,他跟我说的。”
“他回上海了?”
“对呀,他家房子不还在上海吗?也不知道是告了假还是有什么事,反正昨天我看到他了。聊了几句,他还挺神气的样子。”
二人离码头越来越近,秦定邦抬眼看着江面,“詹四知”这三个字,又在他脑子里转了几转。
冯龙渊接着道:“你知道我还看到谁了吗?”
秦定邦转头看向了冯龙渊,等着他继续说。
“我还看到了杜漪薰,那时正挽着詹四知的手呢。你也知道,我和杜漪薰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这旧情人儿见面,搞得我和杜漪薰脸上都五颜六色的。看样子詹四知那傻小子并不知道这事,还傻乎乎地跟我聊了一会儿。女人心海底针,你说她藏得有多深……啧,那詹四知啊,真是个冤大头。”
接下来的一路,秦定邦都只听着冯龙渊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半年多里,租界里千奇百怪的事,冯龙渊挑拣着给说了个遍。虽说冯龙渊饭没约成,但他的倾诉欲终于得到了满足,两人分开时直拍着秦定邦的肩膀,“下次一定吃饭哈。”
“再说。”秦定邦现在把能省的应酬都给省了,因为他知道家里还有盏灯为他亮着,那个傻丫头,他不回家,是不会吃饭的。
第二天,秦定邦和张直驱车来到詹四知的家门外。
印象里,以前叫门,会有个老仆出来。但现在,张直按了半天门铃,却是詹四知自己开的门。
詹四知一见站在门口的张直,惊讶道,“张大哥?你怎么来了……是我三……三哥来了吗?”说着便直往停在门口的车里望。
车门一开,秦定邦走了下来。詹四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之前那次不欢而散,他以为秦三哥再也不会理他了,没想到秦三哥这次竟然专门到他家来。
詹四知赶紧把秦定邦和张直让进了屋里,一边请他们赶紧坐,一边喊道,“小薰,快快准备茶,我三哥来了!”
秦定邦二人一进屋,就看到屋里站着一位妆容精致的窈窕女子。
“三哥,这就是小薰。”詹四知激动地介绍。
秦定邦朝杜漪薰微微点了一下头,杜漪薰赶忙问了好,便转身去准备茶。她的动作很快,刚好掩住自己的脸上的一抹绯红,还有那紧随而来的,深深的不甘。
“三哥快快坐。”詹四知有点局促。自打他父亲遇刺身亡,这个家就愈发冷清,甚至败落了下去,已经付不起下人的工钱。尤其他还到南京担任伪职,回来的次数也少,这里也就变成了一处落脚的地方。家里陈设简单,他突然感觉有点拿不出手。
“你现在怎么样?”秦定邦关心道。
“我现在算挺好的吧。工作就那样按部就班。好在小薰她……对我好。”
“你们结婚了吗?”
“嗯,结了。”詹四知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就好,下次过来我备一份贺礼。”
一听到秦定邦言语里似有关心,詹四知更是心中狂喜。他觉得秦三哥肯定原谅他了,由衷道,“三哥,我还是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以前那家报社办不下去了,我在那里根本没前途。但是我在政府工作就不一样了,怎么也都是吃皇粮的,出去也觉得高人一头。”
秦定邦没有泄露内心的感受,表情还是如常,“你喜欢就好。”
这时,杜漪薰端了个茶盘过来。秦定邦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并没喝,说了声谢,就放到了桌上。
杜漪薰略微有点尴尬,也想坐到詹四知身边,不料这小丈夫紧接着竟催促道,“快快看家里有没有菜,没有的话你赶紧出去买点,做一桌好菜,招待一下三哥!”
杜漪薰僵了一瞬。她没料到詹四知能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支使她,一时又发作不得,好一番忍才没当着客人垮下脸。
秦定邦眼里看的分明,“不用了,我坐坐就走。”
杜漪薰堆笑道,“这哪行,好不容易来了,三哥还是要吃顿饭的。”言罢转身走向了厨房,客厅就又剩下了几个男人。
詹四知一见秦定邦对他的态度比上次翻脸前还要更亲切,便径直打开了话匣子。把他在南京伪政府里见到过的、遇到过的、听到过的事,一股脑全倒给秦定邦听。什么包了几房姨太太却瞒得死死的李股长,贪财又惧内的孟课长……“如数家珍”一般。
秦定邦没想到,这个詹四知在上海成天一副做小伏低的窝囊样,到了汪政府的那堆人里,反倒能吃得开了。也许是物以类聚吧,都是这么一群人聚到了一处,他反倒如鱼得水了。
詹四知一见秦定邦时不时点头,有时还会露出微笑,仿佛是对他的讲述有莫大的认可和鼓励,更是来了劲头,讲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直到他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才想起杜漪薰刚才说要去做饭。
他于是起身向厨房走去,一见杜漪薰正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端详着手上的戒指,饭菜压根什么都没准备。
詹四知刚想说话,一看杜漪薰抬起头来眼神像要杀人,突然就噤声不敢说话了,只听杜漪薰压低声音恨恨道,“我会不会做饭你不知道吗?你这不成心让我难堪吗?你是乐昏了头失心疯了吗?又犯什么傻!”
一见杜漪薰这个样子,詹四知立马慌了,全然失了主意。站在厨房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秦定邦转头看了眼詹四知的背影,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来,拍了一下张直的肩膀,朝詹四知说道,“走了。也坐了这么久了,不耽误你们俩了。”说着,就向外走去。
詹四知赶紧跟着往外送,随后,从厨房传来了嘎哒嘎哒的脚步声,也跟着跑到了他身边,看着秦定邦和张直一起上了车。
目送了车离开,杜漪薰扭头就回了家。詹四知明白自己又说错话惹了事,赶紧也灰溜溜地回了屋。
看来又要放血买点什么,才能哄得好了。
或者,他可以忍痛给院门口那辆老破车再加点油当时油钱非常贵,一般人家消费不起。,带着她出去逛逛,踏踏春。
第73章 “傻丫头,我不会有事。”
转眼到了四月,秦定邦正在办公室谋划着进一步的打算。忽然门响了两下便被猛地推开,他抬眼一看,竟是大良回来了。
秦定邦立刻起身相迎,“怎么样?”
“走通了!”大良难掩喜色。
“一路上可安全?”
“有几处差点遇到危险,但都躲过去了,下次走时可以再改动一下路线。日本人的封锁,并不完全是铁桶一块,还是有缝隙的。”
秦定邦激动地拍了拍大良的肩膀,“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看三少爷说的,这是我的本分。”
原来大良这次走的路线,是去往芜湖方向的。
因为秦家的码头在法租界,日本人插不上手,所以从法租界出发的船不受日本人的检查。上次穆逢财又给秦定邦提供了很多路上军警宪特的猫腻,加上大良是跑船的老手,对海上的情况也熟悉,虽然路上没法说绝对平安顺利,但是整体而言,也算有惊无险。
秦定邦为了一切保靠,冒最小的风险办成事,第一次探路的船里装的全是寻常的货物。大良这次探出了这条路线,就意味着,以后可以考虑走此路,往根据地送急需的物资了。
大良真是他的得力干将,秦定邦一边听着他描述路上的情况,一边不住点头。等大良跟他汇报完了情况,秦定邦给大良放了几天假,让他回去和二哥一家好好团聚一下。
路线有了,就看冯龙渊什么时候能把药弄来了。
秦定邦坐回办公桌后,抬手扶额,思考着如何能让冯龙渊加快行动。
这时,又有敲门声响了。他一抬头,是张直,身后还站着个人,拿着公文包,顺着门缝看到秦定邦,就立即点头哈腰的,还行了个礼,“秦先生好,秦先生好。”
此人个子不高,笑起来满脸皱纹,也说不出到底多少岁,四五十怎么都是有的。
“秦先生,我是咱们商统会的干事,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商统会终于筹备得差不多了,过不久会举行一次晚宴,会邀请很多上海工商界、金融界的闻人名士,到时候群贤毕至,非常热闹,会是一次盛会呢。”
秦定邦看着名片上的字,“商统会?”
“对,全国商业统制总会,是在汪先生的指导关怀下,成立的。”干事殷勤答道。
这就是了,去年这个商统会在筹备时,就到秦家找秦世雄,这也是促使秦世雄让他去湖南老家的原因之一。
虽然秦世雄一直称病,避而不见,但这人今天又找到了他的办公室,看来对秦家仍是贼心不死。也难怪,以秦家在上海的地位,如果能拉秦家入伙,替他们站台,那就真能给其他家族和势力“打个样”了。
干事说着话,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精美的请柬,“秦先生,这是专门给您的请柬,希望您能大驾光临。到时候还有日本东京来的歌舞团,现场献艺。”
请柬放下后,干事的话没停,“秦老爷子身体一直抱恙,我们商统会几番派人去探望,也都没能成。希望您能替我们转达对秦老爷子的关心和慰问。”
“其实,全上海都知道秦家后辈中,秦先生您是头一份,所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秦先生,来担任我们商统会的理事。这个头衔,只会给您的生意,带来更多的便利。”
秦定邦听他把话说完之后,抬手指了指椅子,“你先坐。”
去找秦老爷子,秦宅的门关得死死的,之前谁都没进去过;找秦家二少爷,没想到这个二少爷也是个滑头,派来的人句句话都打在棉花上,最后也是一阵太极拳,无疾而终。
其实这个干事过来办这事之前,心里也是非常犯怵的。全上海都知道秦家老三不好惹。今天这个劝人入伙的差被派到他头上,他也知道这是拉人下水,让人背骂名的事,路上不知打了多少腹稿。一进屋,看秦定邦的第一眼,后背就开始发凉。于是刚才一股脑把打好的腹稿全都倒了出来。
一听秦定邦让他坐下,干事连连哈了几下腰,坐在屋里的椅子上。
“家父身体不适,贵商会到现在都惦记着,也是不容易。贵商会如此挂怀,我先替家父谢谢你们,回家之后我定会转达。至于当理事?我秦某人对当官、头衔都没有任何兴趣,这个位置,恐怕要留给更合适的人了。”
得,这屁股刚碰到椅子,干事就坐不住了,这是又吃了闭门羹了。干事不想再劝也不敢再劝,生怕说多了以后吃瓜落儿,刚想起身告辞,却听秦定邦又道,“但是我对这个晚宴,有点兴趣。”
一听秦定邦这话,干事只以为耳朵出了问题,这是柳暗花明么?但他还是稳住了,“秦先生,这宴会绝对值得您参加。我刚才还少说了呢,不只是工商界、金融界的大亨,各个领域有头脸的人物,我们都会尽可能地去邀请,不少都已经明确答复,会带着亲眷出席。像您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正可以畅叙感情啊。”
秦定邦看了眼请柬,“好,请柬我收到了。”
“那您去吗?”
“再说。”
虽然没得到准话儿,但也没有直接被踹出屋,干事心里已经直呼谢天谢地了。这间办公室他一秒也不想多呆,赶紧点头哈腰地告辞了。
当天晚上秦定邦一到家,便看见桌上已经做好了两盘菜,用盘子扣着,应该是怕凉了,厨房里还有声响。
他忍着笑解下大衣。一进厨房,不出所料,梁琇正手忙脚乱地做着什么。
看到他回家了,梁琇刚才脸上的愁苦立马烟消云散,开心道,“你回来啦,太好了,刚刚好,我这个汤就快做好了,洗手盛饭吧。”
秦定邦凑近看了看,“汤我来做吧?”
“不用,我可以的。”梁琇把案板上的葱花全撒进汤里。她记得难童院里的老冯,在汤快出锅时会撒点葱花,提一提味道。
秦定邦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眨了眨眼,没说什么,洗了手转身盛了两碗米饭。
正好,梁琇也把汤盛好了,秦定邦赶紧轻轻把她拦在旁边,自己把碗边发烫的大汤碗端上了桌,“我家琇琇,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梁琇听得欢喜,“我想让你回家就吃上热乎的呀,我们总不能顿顿都指着秦家菜来送吧。”
秦定邦伸手轻轻捏了下梁琇的脸蛋,宠溺之情溢于言表。他把两个扣着的盘子都拿了下来,一个是土豆丝炒肉,一个是海米炒鸡蛋,都还热气腾腾的,这在眼下的上海,已经算是好伙食了。
秦定邦点了下头,“不错,这次看起来都熟了。”
“是吧?”梁琇赶紧追了一句,“我有进步吧?”
“可不?进步可大了呢。”
“快快,你吃吃看这次味道怎么样,先吃这个。”
梁琇把土豆丝往秦定邦的碗边靠了靠,秦定邦夹起来一口,嚼了一会儿,咽了下去。
“怎么样?”梁琇看着秦定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接着秦定邦夹了一口海米炒鸡蛋,这次还没等吞下,赶紧喝了口汤。
“哎呀,你快说呀,好不好吃?”
秦定邦转头看向梁琇,拿筷子指着菜,“你按照我方才吃的顺序,就刚刚好。先吃口土豆丝,再吃口鸡蛋,再喝一口汤,这样,咸淡就正好了。”
梁琇有点泄气,肩膀都松垮了下来,知道这次应该又没掌握好。她夹了几根土豆丝放进嘴里,还没嚼几下就齁得满嘴发苦,捂嘴连咳了好几声,“这么咸,你刚才怎么咽下去的?”
又吃了一口鸡蛋,海米没泡发好,又咸又硬,鸡蛋又咸淡不均,赶上哪一块一点味道也没有,好在总归是炒熟了。
她又不抱希望地喝了口汤。
明明了放盐呀,怎么喝起来就像葱花水似的。而且本来她是打了蛋花的,可愣是没见着多少蛋花,她拿起汤勺搅了搅,竟然舀出了半只荷包蛋。
她记得,老冯就是那样做汤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