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首辅大人的打脸日常—— by长青鸢
长青鸢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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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这条命都是她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
他又该拿什么还。
他怎么还得清。
“罢了。”
萧逸鸿朝刘理挥了挥手,“退下吧。”
刘理似是想起什么,正准备退出房间的脚又收了回来。
“萧大人,前几日宫里来了消息,说上巳节皇上赐宴,请您和表小姐务必参加。”
“这次参加宴会的都有谁?”
往年每次萧大人都是告病,而免于参加,但今年却还主动询问,真是破天荒。
“这个比赛往年京城的所有王公贵族都会去参加,一方面,如果赢了可以向皇上讨个彩头,另一方面,这其实也是一个变相的相亲会,未婚的少爷小姐们都会积极加入。”刘理如实回答。
“长公主会参加吗?”
他终还是问出口。
纵使有再多的不满,也阻挡不了他想见她的念头。
刘理恍然大悟,“参加,当然参加。”
刘理又补充了一句:“今年长公主阔别十年之后再次参加上巳节活动,又不少贵族们都盯着想与她组队参加骑射大赛呢!”
萧逸鸿原本皱了一晚上的眉,听见宁星玥的消息之后才舒展开一会儿,又被刘理的一番话给堵了回来。
“什么是骑射大赛?”
“这个比赛呢,是将参赛者通过抽签的形式,分为一男一女组成一队,两人同骑一匹马,男子张弓,女子持箭,三箭定胜负,看哪组射在对方靶子上的箭多,就由哪组获胜,获胜的一组可以向皇上提出一个请求,皇上都会满足。”
刘理将听来的规则跟萧逸鸿复述了一遍。
萧逸鸿的脸上浮现出近日里少有的笑容,如若这般,那这次的骑射大赛,他势在必得。
刘理见他心情转好,又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今年除了京城贵族,北国太子也会参加……”

萧逸鸿从喉头的缝隙挤出些声音,现下攒眉蹙额,让立在一旁的刘理不寒而栗。
刘理也不知道主子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直直盯着眼前的香炉,几个时辰了纹丝未动。
夜渐深,偶尔幽幽飘来一股极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是廊边的紫藤花,开得正盛,不小心闯入书房的窗棂。
执着的爱。
未曾想现在也生了变。
窗外虚弱的虫鸣,忽高忽低。
好似催眠曲般,服侍在一侧的刘理已经开始有一茬没一茬的点着沉重的脑袋。
“刘理。”
一声低哼沉稳的声线,打破了他的美梦。
“别吵……”刘理在半梦半醒中嘟囔了一句,忽然发现自己还身处书房。
当他胆怯心虚的转过头去,正正对上萧逸鸿的染满愠色的双眸。
“大人恕罪……”说着刘理双腿跪地,不敢看萧逸鸿的表情。
书房静默无声。
过了一会儿埋着的头瞧见一双皮面靴尖进入了自己的视野。
萧逸鸿轻咳一声,“有件事交你去办。”
刘理听见萧逸鸿语气平和,这才放心抬起头,将萧逸鸿嘱咐的事情一一记下,不敢有丝毫遗漏。
而后,萧逸鸿便让他退了出去。
刘理从书房出来之后,并未着急挪步。
这夜明明如此寥寥无声,落针可闻。
刘理心中却是生了疑,方始应是自己睡迷糊了,才会梦到一些荒诞之事。
不然为何向来都正气凛然的首辅大人,竟让他去打点魏公公。
就为了在齐射大赛上能跟长公主分在一组。
刘理越想越是迷惑不解。
明日就是上巳节宫宴了,宫人们此时都忙得脚不沾地。
而其中魏公公那儿今日登门拜访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大都为了一个目的。
——明日骑射大赛的分组。
虽然明面上说的是通过抽签上的数字来匹配队友,但这小小的抽签箱确实内有玄机。
这些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每年这日各府的公子小姐便会托人来找魏公公,希望能跟自己心仪之人分在一组。
今年魏公公收到三封特别有意思的信。
第一封是长公主让翠竹送来的。
长公主的意思是让她直接落空。
因为按照大赛的礼制,如果落空的那位,就会作为裁判全程监督比赛。
魏公公自是以为宁星玥只是刚刚和离,还深陷痛处,不愿参加又不忍心拂了皇帝的面子,如此要求也是情有可原。
第二封是萧逸鸿让刘理送来的。
信中明示萧大人想要跟长公主分在一组。
起初魏公公读到这信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萧逸鸿这是主动去讨好长公主?
回想起当初,宁星玥求了好久,先帝才答应两人的婚事,就在大家都以为萧逸鸿定会念着宁星玥的救命之恩,好生待她一生之时,萧逸鸿却是主动请缨北伐。
是以,朝堂一片哗然。
罪臣之子手握重兵,引得无数大臣上谏弹劾,宁星玥力排众议,以性命相保才使得萧逸鸿能够成功赴任。
之后萧逸鸿一去就是五年,除了传回的战报,其余杳无音讯。
世人皆笑宁星玥一厢情愿,用身份来强留萧逸鸿在身边。
但其中深情,魏公公又怎会不知。
如今沦落到和离的境地,令人唏嘘不已。
前几日魏公公着实看不下去,点了萧逸鸿一句,似乎起了些效果,原以为萧大人对长公主无意,现下看来也不尽如此?
第三封也是最让魏公公心悸的一封。
是北国太子齐彦托人送来的。
信中说到,齐彦希望跟宁星玥分在一组。
当看到这封的时候,以魏公公侍奉了三朝皇帝的经验,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这三位着实让魏公公犯了难,到底如何安置这三位,他还得好好思量一番。
翌日,大兴国皇宫。
为了上巳节活动,今年鸿胪寺特地将举国上下的桃花都收集到了皇城。
数不尽的桃花布满整个皇宫的每一寸角落,微风拂过掀起一层又一层香甜的气息。
少年少女们在桃花粉色的氤氲中悄悄羞红了脸。
皇宫中的每一颗树上都系满了红色的丝带,意欲祈求整个大兴国来年风调雨顺,富裕兴旺。
天不亮就开始有等待入宫的马车,从宫门口一路排到了城外。
今日萧逸鸿和张佳叶也是早早便在宫门口排队等候。
张佳叶撩起车窗帘,望了一眼窗外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长叹了口气。
“表哥,今日你有何打算?”
萧逸鸿抬眼冷冷睇了张佳叶一眼,语气淡淡,轻启薄唇。
“没有打算。”
张佳叶本是跟萧逸鸿对坐在车中,见此,她将位置换到了萧逸鸿身边。
“那今日的骑射大赛,表哥与我一队如何?”
她说完便娇羞地低下了头。
“你也该到出嫁的年龄了,今日你可在京城的公子中好好寻寻,如有中意,我可为你找媒婆去说。”
萧逸鸿说此话是并未抬头,双目稳稳落在他手中的书册上,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不带丝毫感情。
张佳叶咬了咬唇,她自然是知道萧逸鸿对他从来便无意,从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十年前萧家落难,他爹不顾仕途,亲自到京城为萧家求情,最终人未接回来,父亲险些落得个通敌的罪名。
父亲回到西江之后便是一蹶不振,五年后便意外去世了。
那时萧逸鸿也正好北伐大胜而归,张佳叶独自无依无靠便想进京投靠他。
先前他并未答应,张佳叶拿住了萧逸鸿重情重义的死穴,她便在家中要死要活,最终萧逸鸿还是妥协了,将她接到了京中。
本以为自己与萧逸鸿多少是有些旧事情谊,日子长了,或许萧逸鸿能喜欢上她,将她纳为妾室,那后半辈子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可萧逸鸿天生就是千年冰坨子,不管张佳叶再怎么软硬兼施,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这京城内关于“宁星玥迟早要跟萧逸鸿和离”的谣言就是她散播出去的。
未曾想这谣言倒是成了真。
还未来得及窃喜,张佳叶却发现萧逸鸿比以前更冷了,之前宁星玥在的时候,每次她与宁星玥置气,萧逸鸿还能看她一眼,而现今,就算是擦肩而过,他的眼神也没有半分停留。
她这才明白,萧逸鸿其实是在意宁星玥的,只是他陷入了自己营造的囹圄,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今日萧逸鸿劝的那句“好好寻寻”,更是让张佳叶看清。
那她便也如了他的愿,今日就好好寻寻。
再次抬起头来,张佳叶发现停滞多时的马车,开始慢慢向前行进。
马车穿过明艳的朱墙,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畅。
或许将自己心囚禁的不止是萧逸鸿一个人。
公子小姐们已经陆陆续续进入宫中。
他们关上了魏公公给各位提前准备的窄袖曳撒。
来到了宫中的箭亭。
此时魏公公拿着一个木箱子现在门口等待着大家。
到场的每一位贵人进入箭亭之前都会在魏公公身前的木箱中抽取一只签。
每位抽到签的贵人都将去场中寻找同数的队友,两两组成一队。
齐彦、萧逸鸿、张佳叶、宁星玥几乎是同是到达。
四人各在木箱中取出一签。
当萧逸鸿目光落到宁星玥手中的竹签时,神色一怔。
又抬头扫了魏公公一眼。
而魏公公直接将头转到了一边,故意避开了他已是气得发红的双眼。
另一边,萧逸鸿死死盯着不远处,齐彦倾身伏在宁星玥身侧,两人对了一下数字。
便听见齐彦兴奋得喊了出来:
“长公主好巧,我们是一组!”
萧逸鸿捏着竹签的指节泛白,指甲刮在上面“嘎吱”作响。
他的目光锁定着宁星玥的一举一动,听到齐彦的话之后,她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顺势跨上了齐彦牵着的马。
他目光一直随着宁星玥的身影而动。
忽而感觉身侧的袖口被一个很小的力道扯了一下。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的说:“表哥……我们是一组。”
萧逸鸿瞥了一眼张佳叶手中的号牌,并未搭话。
他又抬头好似在场内寻找什么。
终于目光锁定远处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萧逸鸿朝着那身影的主人轻轻颔首。
一个好大魁梧的男子随即奔跑而来。
是贤王宁允琰。
“你轮空了?”
萧逸鸿平静的问他。
宁允琰表情略带委屈,“也不知魏公公怎么安排的!本王如此玉树临风,怎会让我独自落单呢?!”
萧逸鸿顺势拿出了自己的号牌,“正好,我这个没用,我们交换。”
宁允琰愣了一下,指尖扣紧了自己的号牌,眼神不经意掠过萧逸鸿身后有些沮丧的小姑娘。
继而接过萧逸鸿的号牌。
“你是叫张佳叶吗?我叫宁允琰,等下我们搭档,我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宁允琰桃花眼轻弯,嘴角勾起一抹甜笑,兴趣盎然地望着脸上泛着红晕的张佳叶。
萧逸鸿接过号牌后,没有任何犹豫,迫不及待地朝宁星玥的方向而去。
刹那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拦住了萧逸鸿的去路。
萧逸鸿尽力压抑自己的怒气,开口询问:“这是做何?”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宁允琰转过头,眼神同样落在了咫尺外的宁星玥身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阴鸷的眼底看不清他到底是真诚还是假意。

比赛进入最后半个时辰的倒计时。
周围的王孙小姐们都组好了队伍,或是羞怯,或是怨怼,都已纷纷爬上了马背。
与此同时,宁星玥在齐彦的搀扶下也一跃翻上,齐彦在后小心护着,生怕她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即便马背上的空间有限,但齐彦一直恪守礼节。
两人此刻看似挨得很近,实则齐彦身体始终与宁星玥保持着一掌的距离,没有丝毫越矩的行为。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宁星玥却是能感受到齐彦全身僵硬,炽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正当她想转过头去看他。
齐彦却是闷哼了一声,制止了她转过去的动作。
“哈哈哈,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心中着实有些紧张。”
宁星玥附和着笑笑,“北国太子还能因为骑射这种事情紧张吗?对于你们马背上的民族来说这不就是家常便饭而已。”
齐彦深吸了口气,刻意放缓了呼吸,憨憨笑出声,“多谢公主宽慰,听公主一席话,小王现下自觉平静了些。”
两人一阵嬉笑之后,刚开始有些尴尬的气氛也渐渐溶解。
不经意间,宁星玥扫过,在他们的不远处,贤王也正在将张佳叶扶上马。
张佳叶的嘴角虽然是弯起,但是眉眼却未含任何笑意。
说来也怪,今日不知为何萧逸鸿将自己原本抽到跟张佳叶一组的竹签还给了贤王,自己甘愿当起了裁判。
这骑射大赛抽签轮空的人,美其名曰为裁判,实则就是没有人愿意跟他一组才会让他被剩下的人,所以最后的这个“裁判”也会是大家心中暗暗嘲笑的对象。
宁星玥不禁暗叹一声,今日本是为了算计萧逸鸿才到此参加比赛。
本想着骑射大赛弓箭无眼,萧逸鸿肯定会有一些“意外”受伤的机会,她也能顺水推舟得了那滴血。
可曾想,天意弄人,现在看来是要白费一天的时间,还要落一身的痛。
想到这,宁星玥努了努嘴,目光在场上下意识搜寻身为裁判的某人的身影。
萧逸鸿却是不知所踪。
“砰——”
随着一声炮仗炸裂的声响,骑射大赛也正式开始。
宁星玥少时在宫中一众女眷中也算得上是射技精湛,现今在齐彦的照拂下,两人一弓一箭,很快就就连中两支,处于绝好领先的位置。
齐彦语气中略带得意,“公主如何,小王的骑射技艺可还入得了公主的眼?”
宁星玥一边从箭囊中抽出最后一支箭,一边打趣道:“太子殿下技艺了得,见过之人无一不夸赞太子箭法举世无双,岂又需得本宫多这一嘴。”
忽而,刚开始一直在一旁盘旋的贤王和张佳叶调转头,径直挡住了宁星玥他们的去路。
“容小王猜猜公主下一个目标是哪个?”
贤王从张佳叶身后探出身子,笑意满溢地望着宁星玥。
据宁星玥知晓,贤王早年因为体弱被养于离京很远的母族,回京是五年前的事情。不同于和宁星玥一起长大的皇族,大家都传贤王一直孤僻,永远缩在一个角落里,自己跟自己玩,任谁都摸不清到底贤王是个什么性子。
现下贤王是何用意,宁星玥却也是猜不透。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贤王一直围绕着宁星玥和齐彦身边,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对准箭靶。
听着场外的公公报着每组的进度,刚刚明明领先两箭的宁星玥组,此时已经渐渐被各家追平。
贤王确实气定神闲的绕着他们转。
“贤王,可是输不起?”
宁星玥被贤王彻底激怒了,已经到了最后一箭,如果他再继续这样,宁星玥他们必输无疑。
就连贤王身前的张佳叶都忍不住小声的问他:“贤王,我们这是作何?”
霎时,贤王聚目凝神,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贤王伏在张佳叶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宁星玥没有听见。
可通过他的嘴型,这才分辨清楚——
是时候了。
宁星玥眼瞧着,贤王双腿忽然使劲夹了一下马肚。
他身下马匹突然吃力,双目瞪大,前蹄高高扬起,痛苦的嘶鸣了一声。
下一刻,贤王的马完全没有一点犹豫,朝着宁星玥和齐彦的方向飞驰而来,大有要将他们冲倒之意。
周围的世家贵族们被此情此景早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四散而去。
场边侍卫见状都涌了过来,死死抓住贤王手中的缰绳。
可是,那马儿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任凭周围的人如何拖拽丝毫没有要停息的意思。
眼瞧着马蹄就要落在宁星玥身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齐彦转身,将宁星玥死死护在怀中。
一个巨大的剪影将宁星玥和齐彦笼罩其中。
“咚——”
倏尔,宁星玥耳边传来一声闷响。
宁星玥死死闭着双眼,心想这次非死即伤。
随后她感受到背部硌在一只孔武有力的胳膊上,身上也久久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袭来。
这时她才缓缓睁开眼,发现马已经被侍卫们制服。
而她和齐彦却被那疯癫的马儿一脚踢到了十米快外。
宁星玥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之余,抬头正好对上齐彦的下巴,平日里他清澈的碧绿眸子,如今已是轻轻阖上,掩盖着平日的光芒。
好在还能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宁星玥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这才得以放下。
由于死死被齐彦锁在怀中,宁星玥这会儿动弹不得,她好不容易探出头,对着朝他们奔来的御医们大喊:
“快来救北国太子。”
赶过来的侍卫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宁星玥从北国太子的怀中分出,当即就将太子抬着去了太医院。
马太医为宁星玥把了脉,翠竹也检查了一下宁星玥周身上下,并无大碍。
“公主,应是稍稍受了惊吓,老臣为公主开了几副宁神的汤剂,服下即可。”
宁星玥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怔怔坐在原地,双目直楞,听到马太医的话也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翠竹一直陪在一旁,自顾自地说道,“得亏北国太子拼命护住公主,要不然那后果不堪设想!”
宁星玥方才梦中惊醒一般。
对,齐彦。
“翠竹,适才侍卫们可是将齐彦送到太医院去了?”
“是的,公主。”
“走,咱们也去瞧瞧。”
话音刚落,宁星玥便从椅子中起身,大步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箭亭外御花园的一颗桃花林里。
熙熙攘攘的花瓣漫天飞舞,将这处静谧的林子染得粉红一片。
此时,有两个颀长的身影立在树林深处。
萧逸鸿冰冷的眸子怒视着眼前之人,面色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你可知,方才但凡长公主和北国太子有一点闪失,你就落了个砍头的罪名?!”
贤王不以为然,突然兀自笑出了声:
“贱命一条,要便拿去。”
他说完之后轻抿了一下薄唇,嘴角的笑意也被他尽数敛了回去,眼神从萧逸鸿的身上转开,落目之处,眼底已是荒芜。
入朝十年,萧逸鸿自持与满城文武志趣不投,结交不深,而唯独这贤王,明知萧逸鸿生性薄凉,却始终孜孜不倦的跟他结交。
起初萧逸鸿以为贤王跟其他官吏并无二异,只是为了权势,才来巴结他,殊不知,这么多年下来贤王从未仗着跟他亲近的关系作威作福。
几日前,贤王私下来找了萧逸鸿。
当他半夜出现在萧逸鸿书房门前,目光坚定望着萧逸鸿,“萧大人可否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小王一个忙?”
萧逸鸿内心不由地冷哼一声。
原来贤王也不过如此。
而他接下来的话,是萧逸鸿始料未及的——
“望萧大人求皇上将小王流放到北国边境。”
萧逸鸿当即拒绝,“异想天开。”
“你可知你现在是何身份被留于京中,这可是你说流放就流放,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我知,作为北国送来的质子,我或终身都将会被圈禁于此,最后落得一个为国效忠,客死他乡的名头。”
此话一出,萧逸鸿沉默了。
他又何尝不能体会远离父母,独自苟活的痛苦。
贤王本就是萧逸鸿五年前从北国带回,那是他还叫齐勋,是北国皇室的二皇子。
宁允琰,是他来北国之后,皇帝赐予他的名字。
贤王对外名义上是作为已故王爷延续香火的养子,实则是用于制衡北国王侵犯边境的筹码。
这五年北国王不停骚扰边境的动作渐渐平息,有很大程度上是要得益于贤王在大兴国京城的缘故。
贤王眉头微蹙,语气更像是在苛求:
“今日我这般对我弟弟,你定会认为我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但即便如此,萧大人能否看到我今日帮了你的份上,革掉我的爵位,让我归隐田园,做个闲云野鹤,可好?”
“你自己应该知道,那不只是你的爵位,更是大兴皇族给你的枷锁……”
话已至此,萧逸鸿冷漠转身,他已是不愿再因这不可能之事跟贤王多费口舌。
当萧逸鸿转过身来,就看到从长廊的柱子后面站出来一抹纤细的身影。
宁星玥。
她是从何时开始站在那里的?
萧逸鸿抬眸便对上宁星玥漆黑如夜的眼珠,心口莫名被刺了一刀,生生的疼。
“臣……”
向来都不在意别人眼光的萧逸鸿,当下竟欲开口解释。
从何说起?
宁星玥面带笑意,恢复了公主的端庄,率先开口:
“本宫只是去太医院的路上,途径此处,萧大人与贤王尽可继续商谈,本宫即可告辞。”
话语间,宁星玥头上的步摇发出窸窸窣窣声音,零星的响动早已扰乱了萧逸鸿坚定的心神。
可未再等萧逸鸿开口。
宁星玥已在翠竹的搀扶下,即将要淡出了萧逸鸿的视线。

回头望向面色苍白,依旧愣愣立于原地的萧逸鸿。
她眉心拧了一下,微微转向萧逸鸿身侧的贤王,福了福身。
“贤王,本宫有一桩事想跟萧大人单独谈谈。”
贤王早已收拾好方才怅然若失的神色,挂着笑,马上知趣道:“你们俩好好聊,本王就先行一步了。”
话一说完,贤王转身朝着萧逸鸿眨了眨眼睛,便加快脚步,一溜烟就不见了踪迹。
待贤王离去后,宁星玥也屏退了翠竹和刘理,有些话她想单独跟萧逸鸿说。
偌大的桃花林娇艳可爱,枝头鸟儿也成双成对,无不透着春日的暖意。
仅剩萧逸鸿立在树下,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驻足于长廊的宁星玥。
两人之间隔着五米宽的护园河。
谁都不曾跨越。
这是宁星玥提出和离之后,第一次主动单独跟他谈话。
萧逸鸿的心中涌上一抹说不出的喜悦。
他目光切切,见宁星玥始终不愿踏出第一步,这才声音低哑地朝着她的方向,语气柔缓道:
“公主稍等片刻,臣这就过来。”
“萧大人留步,这样说话本宫觉着刚好。”
萧逸鸿眸光骤然晦冥。
正当他失神之际,宁星玥徐徐开了口:
“萧大人虽年纪尚轻,却也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之人。想必大人也深谙,人臣忠其职,孔雀爱其羽,虎豹爱其爪,此皆所以兴国齐家。”
一言毕之,只余萧逸鸿哑然失笑。
合着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会错意。
原本以为宁星玥主动谈话,是气得以消散。
未曾想,那话竟是如此生疏冰凉。
或是宁星玥适才听闻了贤王与萧逸鸿的对话。
以为萧逸鸿与贤王正在合谋何种不轨之事。
才生了点拨之意。
这是宁星玥在侧面敲打萧逸鸿。
警告萧逸鸿。
原本他已渐渐愈合的伤疤,这会儿又被宁星玥将痂挑起,在里面的新肉上撒盐。
其实不必宁星玥提醒,萧逸鸿也一直深知自己本是阶下囚,能有今日盛名均得益于宁星玥,得益于当今圣上,他应是要感恩戴德,恭维着他们度过余生。
也正因如此,每每他面对宁星玥的时候,总是能回忆昔日的不堪。
想起狱中受尽的□□,他每天承受非人的折磨,在地上舔舐馊臭的残羹的情形。
想起自己枉死的家人,他们每晚都在梦中责问他,为何要独自逃跑,为何要抛下他们。
想起自己实则只是因为皮相独得宁星玥欢喜,是一只被她囚禁在身边的笼中雀,如果一日宁星玥玩腻了,又会将自己再次送回地牢。
他的命不属于自己。
刚从狱中出来后,他自暴自弃之后,脑子中只余下一个念头,便是活下去。
既然老天爷觉得他命不该绝。
那他必须要连带着上萧家上下百余口的希望一起活。
这十年来,萧逸鸿肩头一直担着的是萧氏一族的复兴,萧将军的清白,最后才是他自己。
如今他位极人臣,父亲的冤情也要渐渐拨开霭霭迷雾。
可他自己?
早已迷失。
思及此,萧逸鸿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扶着身侧的桃树才得以稳住身形。
他低下头,躲在阴翳之中,俯身双手作揖,“臣谨遵公主教导。”
“哟,小夫妻躲在这桃花林里说悄悄话呢?”
一声尖利的嗓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宁星玥定睛一瞧,来人是她的二妹妹——宁星雨,锦曦公主。
宁星玥本画着花钿的眉头微微锁起。
这刚了结完了一茬,怎么又能横生枝节。
宁星玥正准备开口告辞,就听见宁星雨又补充了一句:“噢,瞧瞧本宫这记性,是前、夫、妻。”
说完后,宁星雨阴阳怪气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桃园。
宁星玥深知自己这二妹妹,别的本事是没有的,但写嘴皮子功夫却不会轻易甘拜下风。
也就应她这张嘴害了她一辈子。
宁星雨翻年就二十二了,却一直还未成婚。
皇上也接着自己身份的缘故,为她提过几次亲事,但各家氏族一听成亲对象是二公主都连连摆手,甚至宁可退隐山林也不愿纳二公主入府,皇帝自是不愿做那昏庸无度之人,所以二公主的婚事也堪堪搁浅。
宁星雨这会子,或许是闲来无趣,到宁星玥这里落井下石来了,不巧又正好瞧见两人隔河相望的场景,现下更是笑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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