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源意外穿进一本名为《庶子官途》的科举文中,成了七品县令的嫡长子。
庶子男主笃志好学,才高识远,在恶毒嫡母的打压之下连中三元,青云直上,官至一品。
而原主身为嫡长子,生来痴傻,秉性顽劣,多次陷害庶子男主,最终落得个落水而亡的下场。
梁源来得不巧,母亲因犯了七出被县令爹休弃,自己也因陷害庶弟被除族。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梁源表示不慌,一头扎进一起穿来的自习室,埋头苦读。
后来,梁源连中六元,高步云衢(qu,二声)。
而立之年便入阁拜相,更是被尊为帝师。
至于男主,还在秀才功名上苦苦挣扎。
认定梁源要痴傻一辈子,身后萧条的众人傻了眼。
【阅读指南】
1、架空朝代,私设如山,请勿考究
2、女主宋和璧,剧情大于感情,sc,1v1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打脸 穿书 爽文 科举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源(苏源)┃配角:宋和璧,苏慧兰┃其它:新文《穿成科举文男主对照组》
一句话简介:男主嫡兄的科举之路
立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作品简评:男主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生来痴傻,因陷害庶弟被除族。为完成原主心愿,洗清冤屈,男主立志科举,苦读数年得以连中六元,为官后建功立业,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入阁拜相,官居一品。
本文讲述了男主在金手指自习室的帮助下,克服种种危机陷害,通过自身努力考中状元,守护大家小家的故事。文章语言流畅简练,爽点密集,建功立业的同时也有亲友之间的温馨互动。
喉咙里火烧火燎,浑身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攀爬啃噬。
梁源意识模糊,睁不开眼,整个人仿佛置身水火之中,一会冷一会热。
耳畔隐约响起歇斯底里的哭骂,句句指责,声声质问。
“你亲眼看到源哥儿让人敲断那庶子的手腕吗?不过下人一面之词,你脑子是被狗啃了吗!”
“天杀的云秀说什么你都信,不由分说给了源哥儿一顿棍棒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将他除族,你就不怕死后到了地下,梁家的祖宗责怪于你?!”
另一道男声紧随其后:“管家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盛哥儿和源哥儿同岁,如今十岁便已是童生,未来不可限量,入阁拜相也不是没可能。若祖宗知道源哥儿因嫉妒害得盛哥儿差点不能科举,想必也能理解我的决定。”
那女子声音又哭嚎:“你既已休了我,为何还要将源哥儿逐出家门?你明知他......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梁源听得一知半解,下意识地皱起眉。
源哥儿是谁?
盛哥儿又是谁?
他不是在自习室看书么,这两人怎么在自习室大声喧哗,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怀揣着一肚子的疑惑,梁源竭力睁开眼,入目却不是熟悉的自习室,而是青色的帷帐。
梁源:“……”
梁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致还是那般,古色古香的木床与帷帐。
梁源两眼发直,受到了惊吓。
这时,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强行塞入的滞胀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他穿进了室友看过的那本《庶子官途》里,成了男主的痴傻嫡兄。
室友因为书中的嫡兄和自己同名,特地给他概括过全书剧情,还笑说万一哪天他穿书了,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男主梁盛是靖朝七品县令的庶子,上有恶毒嫡母,下有顽劣嫡兄,在夹缝中艰难生存,一朝连中三元,入朝为官后官运亨通,成为最年轻首辅,桃李满天下。
在梁盛称得上平坦顺遂的一生中,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嫡母和嫡兄。
梁·绊脚石·源不禁扶额,抬手间牵扯到后背的伤处,疼得冷汗直冒。
此时梁盛已经成了童生,原主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差点废了梁盛的双手。
梁盛头顶男主光环,自然不会受伤,还将此事捅到了县令爹跟前。
县令爹怒不可遏,当即拿起棍棒锤了原主一顿,又把他关在祠堂里反省。
原主本就体弱,跪了一夜直接病倒了。
然后就是梁源接手了这具身体。
屋外的两人的争执还在继续,梁源眼皮愈沉,听得也就不大真切。
像是催眠曲一般,最终梁源抵不过潮水般的困倦,沉沉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梁源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自习室。
好似先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做了场梦。
面前是熟悉的原木色书桌,只是书桌右上角多出一个通体透明的沙漏。
蓝色的细沙无声下落,在底部积聚了浅浅一层。
沙漏顶端亮着荧白色的光,光芒呈半扇形铺散开来,中央三个字忽闪忽闪,片刻后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梁源一脸忪怔地看着沙漏,试探般的伸手去触碰上方“一倍速”三个字。
口中呢喃:“这是什么?”
他分明记得,之前自习室里没有这东西。
梁源强自镇定,再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原本自习室里排列得井然有序的数十张桌子不见了。
只余下他所在的这张!
……自习室成精了?
不然为何周围那些潜心学习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和这张桌子。
哦对了,还有这个奇怪的沙漏。
手指维持着触碰“一倍速”的动作,待梁源回神,便看见那三个字又闪了闪。
“biu——”一声,“一倍速”旁边弹出一个云朵状的弹窗。
【自习室室长:梁源】
【当前功名:暂无】
【当前时间流速:一倍速】
右下角一行小字,“时间流速规则”。
梁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沙漏,点开规则。
【无功名:一倍速】
【秀才:五倍速】
【举人:十倍速】
【进士:二十倍速】
梁源挑眉,时间流速他懂,可是将时间流速的升级规则与科举功名绑定在一起……
这是逼着他考取功名的架势啊。
所以他还是穿书了,还带着自习室一起穿书了?!
梁源正欲拿起沙漏再研究研究,眼前突然一晃。
再睁开眼,梁源发现自己又换了个地方。
头顶是蓝天白云,身下铺着厚实柔软的被褥。
牛车缓慢行驶,车轮轱辘转动,颠簸摇晃,震得伤处又开始发痛。
梁源吸一口气,吸气声让苏慧兰回过神来。
见儿子醒了,忙凑上前来,丝毫不见原先与梁守海争论时的泼辣劲儿,嘘寒问暖:“源哥儿醒了?饿了吗?可要如厕?”
梁源眼中有窘迫一闪而逝,他没忘记原主生来智力有损,刻意慢半拍地回答:“不饿,不要,疼。”
苏慧兰心揪成一团,低声愤愤自语:“真是冷心冷肺的东西,难道只有梁盛是他儿子,源哥儿就不是了,下这般死手。”
说着又伸手去探梁源额头,掌心温暖柔软,让梁源有种想要躲避的冲动。
几个呼吸后,苏慧兰露出一抹笑:“菩萨保佑,源哥儿终于不烧了。”
她可瞧得分明,源哥儿后背的皮肉都绽开了。
幸亏她带着源哥儿在县里的医馆处理了伤处,又托人在医馆煎好,硬给源哥儿灌了进去。
县城大夫果真有几把刷子,这么快就退热了。
苏慧兰收手,梁源暗戳戳松了口气。
“源哥儿,娘带你回福水村可好?”苏慧兰故作轻松姿态,用诱哄稚儿的语气,“福水村有很多与你同龄的孩子,可以和你一起玩耍,你可以和他们一起下河捉泥鳅,一起捕鱼捞虾……”
苏慧兰说着说着,自己也陷入了回忆。
嫁给梁守海之前,她也曾这般快活,无忧无虑。
后来梁守海考上进士,她随他去了县城,就再也没快活过了。
苏慧兰眼神有些恍惚,一垂眼就见梁源定定瞧着自己,不禁莞尔,笑颜间依稀可辨当年美貌:“源哥儿看什么?”
梁源摇摇头,又趴了回去。
苏慧兰并未多想,将梁源的沉闷归结于他被梁守海那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打伤了,身上没劲,又继续说:“娘带你回福水村,那里的村民们都是好人,你会喜欢的。”
梁源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苏慧兰自觉息了声,安静做针线活。
当初梁守海给她一封休书,为了自己在外有好名声,还将嫁妆还给了她。
只是那些嫁妆早花去不少,只剩下小半。
她过得如何无所谓,可不能苦了源哥儿,多做些针线活去镇上卖,也能贴补贴补家用。
苏慧兰眉眼温柔,暗自想着。
牛车行得慢,暮日西斜才到福水村。
暮春时节,正是暖和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一窝蜂挤在村口那棵老榆树底下,笑闹成一团,身上脏兮兮的,滚满了泥灰也不在意。
村长苏大石的小孙子拿袖子擦了擦鼻涕,遥遥望见一架牛车慢悠悠往这边走,登时来了精神,裤子一提冲了上去。
嘴里嚷嚷着:“二爷爷,你可算回来了!奶让我看着你啥时候回来,我等了你老长时间,再不回来我就要家去吃晚饭了!”
苏二石一甩鞭子,满脸憨厚的笑,“啊啊”几声,指了指身后,又冲侄孙苏青恩比划几下。
苏青恩勾着脖子一瞧,发现牛车上不仅坐着慧兰婶,还有个眼生的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的,那张脸比他的肚皮还要白上几分。
苏青恩稀奇地眨眼:“二爷爷,这谁啊?”
苏二石不能说话,苏慧兰把做一半的帕子放到腿上,笑得爽朗:“这是我儿梁源。”
苏青恩眨眨眼,张大嘴盯着梁源。
六岁的孩子已经懂不少事了,他听二婶说过,慧兰婶是被她夫君休弃的,为啥慧兰婶的儿子也跟着回来了?
难道他也被他爹休弃了?!
梁源不知苏青恩天马行空一番想象,艰难昂起脖子,朝他笑了笑。
苏青恩挠挠头,心想他笑得可真好看,不像他爹,每次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苏慧兰打断他二人的对视,只道:“二石叔,先送我跟源哥儿回去吧,耽搁您一天了,您也会去早点歇着。”
苏二石自然答应,一甩鞭子,牛车往苏慧兰家而去。
苏青恩吸吸鼻子,把他奶的叮嘱忘到了脑后,乐颠颠跟了上去:“二爷爷我跟你一起!”
苏二石乐呵呵地“啊”了一声。
苏青恩是福水村的孩子王,领头大哥都走了,小弟们自然赶紧跟上。
牛车后头坠了一连串的小萝卜头,忙完地里活计往家赶的男人们看到这一幕纷纷笑开了。
有眼尖的看到牛车上躺着的梁源,粗神经地问:“这哪家的孩子,怎么瞧着眼生?”
苏青恩他爹苏虎想到今早上苏慧兰着急忙慌到他家,请二叔捎她去县里,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忙用胳膊肘捅了那人一把。
苏虎是村长大儿子,未来十有八九是要接他爹的班,村里人对他都要顾忌几分。
那憨子虽一头雾水,却也没敢再问,扛着锄头回家去了。
对于外人的种种探究,苏慧兰佯装不知,苦水尽数往肚子里咽。
等到了家门口,她请苏二石搭把手,把梁源抬到她屋里去。
——隔壁虽有个空屋子,里面却堆了不少杂物,源哥儿身上有伤,不适合住在那地儿。
将梁源安置好,苏慧兰给了苏二石三十个铜板,把人送到门口,方又折回。
梁源一动不动趴在床上,正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屋里打扫得很干净,物件齐整摆放着,强迫症来了也得叫声好的程度。
因他有了原主的记忆,知道外祖父曾是一位老童生,家境很是不错,对苏慧兰这个独女更是疼宠。
从角落里榆木柜子上精美的雕纹便可觑见一二。
这时苏慧兰进门:“源哥儿饿了没?娘这就做饭,你再忍忍,很快就好了啊。”
她又顿了顿,神情窘迫:“家里没肉,今晚咱们将就一下,赶明儿娘再去买肉可好?”
梁源下巴搁在被褥上,点了点头。
苏慧兰眼底诧异更甚了几分。
以她对源哥儿的了解,源哥儿是无肉不欢的,顿顿都要吃肉,桌上没肉就会立刻闹腾开。
她不过离开梁家半年多,源哥儿到底吃了多少苦,才会收敛脾性,变得如此安静乖觉。
她以为梁守海虽然心中只有那对母子,却不至于薄情到连亲生儿子都苛待的地步。
怪她当初被梁守海和云秀连翻挤兑,一怒之下接了休书离开,留源哥儿一人面对豺狼虎豹。
梁源能察觉到苏慧兰一直看着自己,也不好装作什么都不知,抬头便看见苏慧兰红着眼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梁源心里忒不是滋味,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揉了一把,泛着酸楚。
他不禁轻唤:“娘。”
这还是见面后源哥儿第一次喊她娘,苏慧兰胡乱抹了把脸,颤着声儿:“诶!娘的源哥儿,是娘对不住你啊!”
梁源一时慌了神,费力撑起上半身,要给苏慧兰拭泪:“……娘。”
苏慧兰泪眼婆娑,忙把梁源摁回去,哽咽道:“源哥儿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娘就是高兴,娘高兴……”
梁源乖乖躺回去,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苏慧兰。
关切的话语说不出,怕崩人设,只能干巴巴说着:“娘,不哭。”
苏慧兰“诶”了一声,正打算去做晚饭,木门被人敲得咣咣响:“慧兰啊,你在家不?”
苏慧兰面色变了变,用袖子抹了把脸,疾步过去开门,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容长脸高颧骨的妇人站在门口,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瞧。
苏慧兰不让她看,她便嗓门儿扯得老高:“听说你那傻儿子也被县令大人撵回来了?”
“要我说,你早该把你那傻儿子接回来了。梁守海如今可是县令大人,一方父母官,哪能接受自己有个痴儿,岂不让人笑话。”
妇人左一句傻儿子,右一句痴儿,苏慧兰脸色铁青:“薛春英,你想死是不是,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妇人,也就是薛春英此时又注意到苏慧兰眼眶微红,多半是因为她那傻儿子,躲起来偷偷哭呢。
薛春英撇了撇嘴:“本来就是,整个灵璧县谁不知道县令大人的正妻生了个天生痴儿,你能捂着我的嘴,难不成还能捂着所有人的嘴?”
“慧兰啊,我是你嫂子,都是为了你好……”
“堂嫂。”苏慧兰纠正。
“有啥区别,不都是嫂子。”薛春英苦口婆心,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小姑子好,“你说说你,除了源哥儿再没别的儿子了,百年之后腿一蹬去了,留源哥儿一个人,你让他怎么办?”
薛春英一边说,一边偷瞄苏慧兰的脸色,见她若有所思,说得更带劲儿了:“要是源哥儿有个兄弟,就大不一样了,日后兄弟俩也有个照应。”
苏慧兰神情莫测:“所以你的意思是?”
薛春英左右看了两眼,确定附近没人,凑到小姑子耳边:“大伯家就你一个,可不是还有咱家么。”
薛春英掰手指:“光是孙子辈的,就有五六个,个个长得浓眉大眼的,贼精神,都是力气大能干活儿的好孩子,慧兰你要是看了绝对喜欢。”
“嗤——”苏慧兰冷笑,“所以我自个儿的儿子不养,给你家养儿子?”
薛春英试图狡辩:“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是看你……”
苏慧兰才懒得听,操起一旁的扫帚,对着她脸铲了上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再上我家门,我把洗脚水灌你嘴里!”
薛春英忙躲避,连连后退,还是被扫帚扫了脸,吃了满嘴的灰。
“苏慧兰!”薛春英又羞又恼,顿时失了面子上的伪善,“你要死啊!”
苏慧兰正打算警告薛春英一番,村长媳妇儿钱氏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继宗家的你说了啥,惹得慧兰这么生气?”
这是苏家大房的算计,只能关上自家人晓得,薛春英就算再蠢也不会把这事儿到处宣扬。
她呸呸几下,吐掉嘴里的灰尘,笑嘻嘻地说:“没说啥,我这小姑子脾气向来不好,我只是关心关心大侄子,她就恼了,拿扫帚要打我呢。”
苏慧兰厌极了薛春英腆脸笑的赖皮样,当场将她的脸皮撕了下来:“薛春英想让她儿子过继到我家。”
钱氏瞧着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嘴上却不饶人:“这叫什么话,我看你是狗咬石头,胡嚼乱啃呢。慧兰又不是没儿子,用得着你家过继?”
薛春英被苏慧兰和钱氏你一言我一句搞得下不来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讪讪道:“我这不是看慧兰家儿子不顶用吗,送个儿子给她养老,吃亏的是我家,她咋还不乐意呢。”
“给我养老?”苏慧兰一叉腰,凶相毕露,“是想让我早几年蹬腿,然后连锅带盆端回你家是吗?”
竖着耳朵偷听的梁源一时没忍住,勾唇笑了起来。
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温柔又慈爱的母亲,对待敌人的战斗力可真不容小觑呢。
薛春英被苏慧兰道出小心思,眼神游移,显然心虚了。
钱氏深悉薛春英这人小家子气,又没啥脑子,最容易被人煽动了,以往可没少让人看笑话。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这天都快黑了,继宗家的你赶紧回去,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你男人回来了。”
薛春英一听苏继宗回来了,只好暂时把过继的事儿先放下,拔腿就往家跑。
“钱婶来我家有啥事儿?”苏慧兰丢了扫帚,请钱氏进来,倒是和颜悦色。
钱氏低声:“源哥儿接回来了?”
苏慧兰“欸”了声,指了指她平时睡的那屋:“被梁守海打了一顿,趴着呢。”
钱氏走到门口看了眼,源哥儿脸朝着里侧,像是睡着了。
她又拉着苏慧兰到了厨房,没再刻意压低声音:“你打算怎么办?”
苏慧兰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源哥儿现在懂事了不少,乖得很,我一个人照顾得过来。”
钱氏语气平和,却像是一柄重锤,敲在苏慧兰心头:“继宗家的虽然说话不中听,可有句话说得不错,等你老了,不能动了,源哥儿怎么办?”
钱氏话说得不太好听,太过现实,却也不是没道理。
苏慧兰半晌没啃声,最终说出了她想了一路的法子:“等源哥儿到了成婚的年纪,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要是实在没有,就给他过继一个儿子,养老送终。”
钱氏叹息一声,也没再问其他,今天苏慧兰受到的打击估计已经够多了。
只拍了拍她的胳膊,眼神慈爱包容:“你赶紧弄晚饭吧,都折腾了一天,源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受不得饿,有啥事就上我家找我跟你叔。”
苏慧兰鼻子有些发酸,硬是没敢抬头,让钱氏看到她发红的双眼:“嗯,我送婶子。”
送走了钱氏,苏慧兰赶紧忙晚饭。
苏慧兰摘了两根黄瓜,打算做个黄瓜炒鸡蛋。
鸡蛋也算荤腥,苏慧兰一口气放了三个鸡蛋,给源哥儿补补身子。
一个人做饭,身边也没个帮衬的,苏慧兰锅上一把,锅下一把,利索地炒好菜。
这时里锅的饭也好了,一揭开锅,热气腾腾直往上冒,香味扑了满脸。
苏慧兰盛了两碗饭,先端去屋里,又忙去厨房拿黄瓜炒鸡蛋。
三个碗挤在圆凳上,苏慧兰坐在床边,拿起筷子:“源哥儿不方便自己吃饭,娘喂你。”
梁源窘得耳根都红了,还好掩藏在头发里,苏慧兰看不见。
他想说可以自己来,奈何后背伤处不允许他逞能,只能歪着头,任由苏慧兰喂进嘴里。
白米饭晶莹剔透,瞧着就让人有食欲。
黄瓜炒鸡蛋虽简单,却也色香味俱全。
就算梁源不曾深入了解过靖朝平民老百姓日常的吃食,也知道他今晚这一顿称得上奢靡了。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梁源囫囵吃完饭,叠声催促:“娘吃,娘吃。”
苏慧兰端起属于自己的碗:“娘这就吃。”
两人吃完了晚饭,苏慧兰洗好锅碗,在地上打地铺。
一抬头,就瞅见梁源盯着自个儿:“源哥儿怎么一直盯着娘,娘脸上有啥东西不成?”
梁源立刻扭头,闭眼装睡。
苏慧兰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个孩子:“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灭了豆苗大小的烛火,苏慧兰倒头躺下,不敢睡太死,夜里还得看顾着源哥儿。
坐了半天的牛车,本身又生了病,没多久困意袭来,梁源沉沉睡去。
夜里,梁源做了个梦。
他以旁观者的身份,围观了原主短暂而可悲的一生。
生来痴傻,身为嫡长子却不被父亲所期待。
纵有护崽子的母亲,背后也还有有人冷嘲热讽。
一直处于优秀庶弟带来的阴影中,自卑又可怜。
九岁母亲被休,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沦落到下人都能欺辱的地步。
十岁被除族,十四岁母亲离世,被接回父亲家中。
十五岁,意外落水而亡。
归宿是郊外的一个小土包,连祭拜的人都没有,和男主光明而顺遂的一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对比。
“源哥儿,源哥儿……”
耳畔似乎响起焦急的呼唤,是苏慧兰。
梁源蠕动嘴唇,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的意识拉入黑暗中。
再醒来已经是翌日申时。
阳光从窗子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金色的灰尘。
苏慧兰靠在床边,埋头绣帕子,下针利落又迅速。
绣了一个叶片,苏慧兰停了针,抬头去看梁源,见他已经醒了,忙不迭丢了针线:“源哥儿!”
梁源应了声,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到嘴边的“娘”咽了回去。
苏慧兰忍着眼角的酸涩,通过絮絮叨叨发泄心中的担忧:“你昨晚可吓坏娘了,浑身烧得滚烫……”
梁源忆起昨儿夜里的梦,伸手握住苏慧兰的手:“娘,我想喝水。”
苏慧兰忙去给梁源倒水,梁源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
水是温的,喝完嗓子好多了,梁源不由笑了笑:“谢谢娘。”
苏慧兰像是触电了一样,整个人僵住,呆愣地望着梁源清明温和的眼睛。
“啪——”
碗从手里滑落,到地上成了碎片。
苏慧兰满脸不可置信,颤抖着嘴唇:“源……源哥儿?”
梁源艰难探身,握住苏慧兰的手:“是我,源哥儿。”
苏慧兰一把回攥住梁源的手,捏得他骨头都隐隐作痛。
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苏慧兰似不曾察觉,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抚着梁源的脸。
没有呆愣。
没有迟钝。
只有沉静与濡慕。
苏慧兰死死盯着梁源的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确认。
梁源也努力克服不适,仰起头任由她动作。
“源哥儿,我的源哥儿……好了?”
梁源点头。
苏慧兰得到回应,终于放声大哭。
苏慧兰哭了很久,似乎要将满腔的情绪通通发泄出来。
声音传到隔壁,苏昆正在做木活,差点削到手:“怎么了这是?”
他媳妇儿黄翠花摇摇头:“还能因为什么,她那儿子呗。”
福水村本来就没多大,平日里有个什么事儿,吃顿饭的功夫所有人就都晓得了。
苏慧兰昨儿上午着急忙慌去县里,下傍晚的时候竟带着个孩子回来了。
村里谁不知道,苏慧兰生了个傻儿子,十岁了心智还跟三四岁的孩子一样。
去年苏慧兰被县令一纸休书撵回了家,整个灵璧县都惊动了。
如今又把梁源带回家,十有八九是梁守海不要他了。
“慧兰也是命苦,原以为嫁了个读书人,当了官太太就能享福,谁料竟是个陈世美。”
昨夜苏慧兰去请胡老头,动静不小,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胡老头是十里八村唯一的老大夫,平时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去找他。
现在又听她哭成这样,别再是梁源不好了。
苏昆闷头削木头:“你要不去看看?”
苏慧兰和他家关系一向不错,她一个女子本就处境艰难,眼下又多了个梁源。
“是得去看看。”
黄翠花剥了蒜,拍拍手站起来,端进厨房,又拎了一篮子青菜出来,直奔隔壁。
“笃笃——”
“来了!”
门一开,黄翠花就瞅见苏慧兰满脸是笑,心里纳闷:“刚才挖了点菜,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送点来给你。”
苏慧兰心里高兴着呢,压根没注意黄翠花的打量,拉着人进门:“等会儿,我把篮子换下来。”
黄翠花一脚踏进院子,刚好看到檐下坐着的梁源。
这人不是好好的,慧兰咋哭成那样?
趁苏慧兰换篮子的功夫,黄翠花没忍住看了梁源一眼又一眼。
不愧是县令家的儿子,就算心智有损,也还是跟村里那些土孩子不一样。
瞧那张嫩生生的小脸,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黄翠花暗暗慨叹,可惜了。
那边苏慧兰拎着空篮子出来,递给黄翠花,又冲着梁源扬声道:“这是翠花婶子,快叫人。”
梁源慢吞吞颔首示意,语气还有些虚,却咬字清晰:“翠花婶子。”
黄翠花越看越不对劲,不是说慧兰家儿子是个傻子吗,这动作这语气,怎么瞧着不像啊。
苏慧兰一眼看破,捂嘴笑:“昨晚上梁源烧了一夜,下午醒来发现他不傻了。”
黄翠花愣住:“……不、不傻了?”
苏慧兰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重重点头:“是啊,源哥儿好了!”